眼看著李華出了院門,匆忙追了上去。回頭看一下院裡的人們,四個天王中兩人已是笑的在不停的用手擦著眼淚,哪吒跌坐在地上笑的前仰後合的似乎喘不上氣來。東方諸和他身後的十數人一個個捧腹笑個不停,姿勢各異。陳磯扭了身子面向前院牆,笑的蹲在了地上,女道士們甚至有幾人相互抱在了一起,伏在各自的肩頭上不停的抽搐。
心裡隱隱的有了些擔憂,這個青雲道觀的趙觀主如此年輕竟能有這麼大的氣量,自也不是一般人,如換做三公主早已不知跳起來了幾回,說不定會持刀以命相搏,那個觀主如此輕輕的就放過了李華,此事還需小心些了。眼看著眾人均只顧了笑,只好慌忙踏出了院門,幾乎與門外站定的李華撞個正著。
李華站在了大門前扭頭衝我笑了笑,然後目光轉向了院前的空地,我也隨著望了過去。
一個面色憔悴身著白衫頭戴紫巾的中年男子正正的面對著道姑站著,兩手分別牽了一男一女兩個約八、九歲的小童,頭在頭頂胡亂的紮著,兩張小臉也極是灰敗,身上的服飾雖然看著似乎很高貴可卻是髒亂不堪,十分乖巧的瞪著大眼盯著道姑。
「你不用再尋我們了,」中年男子微笑著看著道姑:「你不該來這裡生事,讓別人為我們拚死拚活的多不好。」
道姑身子輕輕的晃了一下輕笑著道:「沒有,我沒有來生事,這不就要離去了,你還好麼?」聲音明顯的有了些遲疑,嬌弱的身子也似乎有些輕顫。
「不好,」中年男人強笑著道:「這六年來一直是亡命天涯,你的那些個弟子們可真是了得,我從來都沒能在一個地方停上個三、五日的,實在是累的要命。」說完低下頭看了看兩個小童,兩個小童也呆呆的仰著頭看著中年人。
「我沒有讓她們那麼做,一定是你另外得罪了什麼人,」道姑聲音平靜的道:「我已出家七年了,這七年來很少邁出過道觀,那些個事也早已看的淡了,也並未讓人追殺於你。」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今天來本想著與師叔說上些話,將孩子托付給他,沒想到剛進谷就見到了你喜歡用的煙花,在谷內滿天散的十分好看,急忙著趕了過來,想著還能與你見上一面,好在沒有來晚。」
道姑緩緩的抬起手來輕輕的撫了一下自己額前的梢,淡淡的道:「其實見與不見是一樣的,見了徒增些傷感,還是不見的好。」
中年人苦笑了一下道:「是啊,你說的正是了,我本來不敢來見你,可有個事還的交待給你,我也知道只有你才能辦的到,要不我怎麼能放的下心來。」
「你說就是了,如果我能辦的到,一定會盡力去辦的。」道姑輕聲的說道。
聽得兩人輕言微語,我不由的有了些癡呆,猛然覺的身後有人走動,慌忙回頭一看,東方諸和陳磯各帶著人已是擠在了門前,也呆呆的看著空地上的兩人。
「我想將兩個孩子托付給你,這樣我就安心了,也知道你一定會將他們照看好的。」中年人輕聲的道。
「出了什麼事,倩兒姐姐呢?」道姑的聲音有些顫抖。
「五年前就去了,在逃亡中不慎摔下山崖,我沒來的急抓住她。」中年男子痛苦的輕歎了一聲,然後勉強的笑了笑看著道姑:「青兒,我知道你恨我,這幾年來要不是想著孩子還小,我早將這條命交給你了,即然碰在了一起,也正能好完了我的心願了。」眼中已然有了些淚水。
聽著兩人的對話,看著兩個幼童讓我頓時有些心酸,這面前的一幕有些催人淚下。李華將我的手緊緊的握住,似乎也有了些不忍心再聽下去的模樣。
趙青兒靜默了片刻,對著中年人輕聲的笑了笑:「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走罷。」說完扭回了頭對著李華接著道,「就在前面的林中,你隨我去看罷。」然後邁著步緩緩的向林中行去。
李華輕輕的一拉我,慢慢的踱下了台階,隨在了道姑的身後,緩緩繞過了一臉絕望的中年人,前面已是一片叢林。
「且慢,師傅放過了你,可我們不會放過你,為了這幾年來死在你手中的姐妺,你拿命來罷。」從身後傳來了一聲嬌喝,扭頭一看陳磯領著十數個人將中年人和孩童圍在了正中,不少人已是手執了長劍帶著銀光亂亂的劈了過去。
李華怒喝一聲,摔開了我的手,身子早已騰空而起向人群疾衝而去,隨後見他身影在十幾個道姑的劍光中左右閃動。我急忙跋腿奔去,台階上的四個天王和三個太子也是暴喝聲起衝向了人群。
還未等我和眾人衝到,李華已是一聲長嘯,耳中只聽的一陣「叮鐺」之聲,然後眾道姑怪叫著的身影向四下裡亂亂的飛了出去,再看李華已是怔怔的站在,身前扔了一堆的兵器。當我衝到李華身邊時,看了看站著未動的中年人,心中不由的一陣陣緊。
中年人渾身如同浴在了血中模糊難辨,不知硬擋了多少劍,竟然手也未還,臉上更是血肉一團,白袍在劍氣下碎了一地,赤裸了幾乎處處傷口的上身,搖搖欲墜。兩個小童呆呆的立在一旁看著,臉上竟是毫無表情,似乎早已是因習慣而麻木了。
陳磯也和眾道姑一樣被李華運氣震了出去,十數人一臉驚恐的四面呆呆的站著看著李華一動不動,趙青兒在遠處扭了頭呆呆的立著,台階上的眾人和奔到了李華身邊的四個天王和三個太子也是呆呆的看著。
「青兒,」中年人大喊一聲,轉了身看著遠處的趙青兒,伸出一隻手指著兩個孩童,呆立了片刻後直挺挺的向後栽在了地上,已然氣絕。
「元信,」趙青兒突然如同了瘋一般一聲嘶叫,聲未落人已是直衝而至,一下跪在了中年人的身邊,顫抖著雙手猛的將倒在血泊中的中年人抱在了懷中,隨即放聲痛哭。
「你為什麼不躲,那些劍明明傷不了你,你為什麼那麼傻。」趙青兒泣不成聲的邊哭邊搖著懷裡已然逝去的中年人。
我呆呆的立在一旁,眼看著這幕人間的慘劇在面前上演,卻是無能為力,一時胸中覺的甚是苦悶。
李華輕歎一聲,走到了我的身邊,拉住了我的手靜靜的看著地上的兩人。
「別讓她們走,拚了。」身後一聲暴喝,心回頭一看,東方諸身側的十數人已是亂紛紛的衝下了台階,將陳磯等人圍在了當中。
「住手,」東方諸大喊一聲,十數人又呆呆的看著他緩緩的走到了我和李華的身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然後緩步上前立在了中年人的身側:「我知道你早有死志,只是心繫兩個幼童才東逃西躲了這些年。今日你這般做了,也算是對這段孽緣有了個了結。罷罷罷,你安心去罷。」說著踱到了兩個孩童的身側,一手一個抱在了懷中。
李華忽的笑了起來,這個時候這般模樣很是讓我有些不解,看著他臉上笑容不禁對他有了些恨意。
「這位姐姐,你還是先別忙著哭。」李華對著趙青兒笑著道:「如此看來你們兩個人也是至愛極深了,經過了這場生離死別,是不是想著他能活的過來,你們好再續前緣?」
趙青兒忽的抬起了頭緊緊的盯著李華,眼中滿是希冀:「你可有什麼法子將他救的回來?」然後一咬嘴唇接著道,「無論你提什麼要求,我都會盡全力的滿足你。」
李華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其實他早已死去多日了,現在的死是只是身子而已。人之死莫大於心死,心死身才死,只有你能救他俺可是救不回來。」
趙青兒呆了片刻,臉上原本有了些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隨後用沾滿了血的手輕輕的擦了一下臉上滾滾而下的眼淚,對著懷裡的人道:「你去了,讓我該怎麼活,兩個孩子怎麼活?你真的一點也不留戀我們兩個的過去麼?」隨即又失聲痛哭起來。
「哭什麼,死了好,死的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林中傳出。
我不僅有了些愕然,這個人說話竟然是如此的絕情,回頭看去,一個老嫗持著個長長的彎頭枴杖緩緩的從林中踱了出來,說行的緩可又是行的甚快,兩腳一前一後邁的甚慢,可身形卻如同飛跑一般,轉眼到了我們的面前。
眾道姑一見遠遠的圍了上來,亂亂的對著老嫗行著禮。
「你怎的又不聽話了?」老嫗狠狠的對著趙青兒道:「這個人當年傷你傷的還不夠麼?」
趙青兒抬了頭對著老嫗道:「姥姥,救救他,我求求你了。」說著又是哭出了聲。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他麼?白費了我一番教誨。」說著轉了頭對著身旁躬身而立的陳磯道:「你最沒用,交給你這麼簡單的事你六年多來也沒辦成,竟又讓他活著見到了你們的師傅,你真還不如死去罷了。」
趙青兒猛的抬起了頭,帶著滿臉的淚水迷茫的盯著老嫗道:「姥姥,是你讓她們追殺元信的麼,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老嫗惡聲的道:「正是老娘讓她們六年來瞞著你追殺這個負心之人的,他不死你永遠都活在夢裡。哼,老身不願看見你每天以淚洗面的樣子,讓我太心痛,我越心痛就越想早些除掉這個人。」
趙青兒輕輕的搖了搖頭哭著道:「姥姥,你一定有辦法救他,求你了救救他。」
老嫗長歎一聲道:「你這個癡兒這會還想不明白麼?這真是作孽啊。」
趙青兒哭著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將他救活,要不然我一定會隨了他去。」
老嫗頓時大怒,將手中的枴杖在地上狠狠的頓了頓道:「你想死那還不容易?你身邊就有把劍,拿起來抹了去就行。」
趙青兒的身子似乎硬了一下,將懷中的人輕輕的放在了地上,如同放下一個睡著了的人一般,轉了身對老嫗叩了三叩,隨手拉過了只散落在地上的長劍,揮過了自己的脖頸。
隨即鮮血從趙青兒的頸中暴撒向空中,人慢慢的的躺在了中年人的身上,眼睛緩緩的轉向了東方諸。東方諸眼中有了些淚花,對著趙青兒輕輕的點了點頭,趙青兒似乎想對著他再笑一笑,頭一歪便一動不動了,只是雙鳳眼還兀自大睜著。
這一個變故來的如此之快,這個人竟然如此剛烈而且動作又十分的迅捷,讓我根本沒有出手相救的機會,眼看著方纔還與李華說說笑笑的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離去,自己卻是什麼事也做不成,只能呆呆的站著,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
不知怎的有了種痛從心底生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瞬間從頭頂直撲腳下,不由自己的仰天長喝一聲,以散去心中的苦悶,隨即耳邊傳來了老嫗的聲音。
「鬼叫什麼?」老嫗對著我怒吼一聲,然後轉了身對著陳磯等道姑接著道:「還不快些去將你們的師傅抬回去,老娘不想看見他們兩個這樣躺在一起,你們還不動手?」
陳磯慌忙的應了聲,臉上似乎並未有太多的傷感,反而還隱隱的帶著些竊竊的笑意,我看著眼前的景心中不由的又多了些感歎,這世上之人真是水沒石荒、人走茶涼,看來這個陳磯也不是個好相與之人了。
老嫗扭了頭看著東方諸冷冷的道:「這兩個孽畜今日裡暫且放過,改日老娘自己前來取了他們的性命。」
東方諸冷「哼」一聲並未作答,而是將兩個小童緊緊的抱了,秀生、靈寶道人等忙圍在了他的身前。
其實本想上前阻攔,將這兩個生不同寢死當同穴之人好好的安葬了,可又一想這些事其家中之人倘未有所明示,我們這些外鄉之人豈能插手其中。正猶豫間,眼看著幾個道姑已是將趙青兒的身子軟軟的抬了起來,似乎就要離去。
李華輕笑了一聲,幾大步上前攔住了道姑,扭著頭對著老嫗道:「這人你們還是放下了罷,眼見的兩人應是為了個情字雙雙的離去,你就這麼忍心將兩人再拆散了?」
老嫗上下看了看李華道:「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管起老娘的事來了。讓開些,免得讓老娘動手,捅你幾個窟窿。」
聽了這話,我頓時明白了過來,這些個女道士說話的腔調從頭至尾均來自此人,語氣極令人厭惡不說,根本是污了「道士」這兩個字,這個已死去的趙青兒在這些人中不知每天是怎麼生活的,如此一個重情之人豈能與這些個滿口胡言亂語的人相處的融洽了,定是中間還有些其它的緣故。
我幾大步到了老嫗的身前剛想大聲的斥責,李華已是笑嘻嘻的擋在了我的身前。
「真個不知你們是怎麼做了個道士的,你也根本未能懂得些道的真意,」李華笑著對老嫗道:「天有天的規矩、地有地的道理,不能領悟其中的真諦這個道士與常人也無二了。看你如許大的歲數,俺也不為已甚,你走罷。」
老嫗大怒,一隻手將枴杖重重的頓向了地面,「通」的一聲,枴杖已是深深的扎入了土中,伸出一隻手指著李華道:「老娘今日不讓你知道你老娘是做什麼的就不是你老娘,還不讓開?」
李華臉上頓時有了些怒意:「你這個老東西說話怎的如此難聽,俺娘早死了,不勞你掛心,如果俺還想再尋一個也輪不著你,你再說一遍讓俺聽聽?」
老嫗滿頭的銀絲剎那間似乎根根立了起來,怒容滿面的雙手輪起了枴杖衝著李華「呼」的砸了下來,李華將身子一閃遠遠的飄開了數丈,這一拐當是走了個空。
「你不要以為俺不還手就是怕了你,」李華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踱了回來:「俺今日還不信了去不掉你的毛病了。」
我剛想大步上前與老嫗相鬥,李華衝著我擺了擺手,又衝我身後使勁的搖了搖頭,回頭一看,四個天王和金吒等人一臉的躍躍欲試。
老嫗也不答話,身形一個縱躍已是到了李華的身前,手中的枴杖如風般輪了起來,一時滿天的杖影密密的罩向了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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