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龍 正文 (二三六)火水
    到現在為止,綠嬌嬌和安龍兒大概知道了金立德的來意,可是他們就是不明白金立德對他們為什麼如此推心置腹。金立德和邱謹言是他們的老對手,非常清楚他們的人脈背景,甚至知道綠嬌嬌曾在太平軍參加造反,從關係上說他們之間勢不兩立,金立德的行為很不合常理。

    綠嬌嬌正想試探些什麼,安龍兒先開口說話:「金大人,我們本來沒有深交,可是你一次次放過龍兒,雖然不知道金大人為什麼這樣做,但是龍兒非常感激。這一次又和我們開懷暢談上海風水,你的君子大度令人敬佩。嚴格來說金大人已經是一代宗師,既然如此,金大人為什麼仍甘於人下,不為天下做更大的事呢?」

    「呵呵,你說更大的事是什麼?你想說服我加入長毛造反嗎?」金立德不等安龍兒回答就接著說道:「我是風水師,只要做好一個風水師的事就行了,所謂學無止境,誰都不敢說自己是一代宗師。人要出手做點什麼事,不能忘了剛開始的目的是什麼,有的人造反是為了討生活,也有人為了讓自己當皇帝,為了讓天下有個新世界,可是往往到後來打仗打上癮了,變成了為造反而造反,已經忘記了最早的目的。」

    金立德慢慢扶著城牆坐下,分別看看綠嬌嬌和安龍兒:「我和邱大人都是練武之人,自保之力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我們並不以武為職,又何須出手殺人呢?當年你才十三歲,我覺得一個孩子不會有什麼壞心眼,你們也從來沒有主動要傷害我,我只是欽天監的文官,沒有殺人的職責,所以讓我幹這種事我幹不出來。再說對於國師,就是你大哥,我有所認同也有所反對。」

    綠嬌嬌和安龍兒都驚訝不已,他們想不到金立德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金立德笑一笑說:「很奇怪吧,我反對國師,可還是可以和他做朋友。人和人相處不一定要事事一致,只要大家互相信任,有共同的目標,過程中不同意見反而會有更多啟發,有時也是很好的平衡。」

    金立德在空中寫出一個大大的「平」字:「亂世皆從不平起,朝廷對百姓太過,百姓自然會反,可是造反上癮成了亂匪,和朝廷對抗不說,搞得百姓都沒飯吃,也不用指望造反成功。什麼事都不能過頭,可是你大哥有時做事就太過頭了,我一向不他出手太重。但是你大哥一些大局上的想法,我和邱大人都是全力的,這些事我不能對你說,不知道你大哥有沒有和你提起……」

    金立德停下來看著他們兩人,安龍兒知道他說的是安清源曾在片言隻語中提過的洋務變政,政治的事他不懂,他只知道安清源說的話如果是真的,那麼他也不是一門心思為清朝賣命。

    綠嬌嬌笑著說:「大哥從來不和我聊這些國家大事,對我一個小女人說只是對牛彈琴,不過大哥和龍兒倒是挺談得來,還一邊談一邊追殺龍兒,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

    沉默了很久的邱謹言終於說話了:

    「國師是很執著的人,有些事也不會對我們說,但是你們沒有威脅到他,沒有擋住他的路,他不會隨便出手。要改變社會並不是說推翻一個朝廷就可以成功,中國幾千年朝代更替不少了,可是並沒有真正改變過。想天下太平不能殺光滿人就了事,而是要在這裡生活的各族人都明白老德剛才說的『平』字。現在滿人主政漢人低頭,洋人入關滿人低頭,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漢人強盛則平於滿人,中國強盛則平於世界,與其相爭不如自強,自強之道傚法於強國,中國要改的不是朝代……」

    邱謹言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也許再說下去,他也覺得自己成了叛黨。

    綠嬌嬌對金立德和邱謹言拱拱手說:「多謝兩位今晚的款待,不過我們只是一介草民,國家大事我們聽了也不懂,還是留待大人們去操勞吧,我們回家睡覺了,告辭。」

    安龍兒也知道今晚的目的完全達到,再談下去也沒有必要,於是和綠嬌嬌出城回格林號。

    傑克一直擔心得睡不著,只是躺在前甲板上看書,看到綠嬌嬌和安龍兒回來歡欣異常,連忙湊過來問長問短。晚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大家都睡不著,於是三人梳洗後泡好茶,在甲板上鋪開躺椅,打算聊天喝茶等天亮。

    剛剛才坐下,他們聽到外船沿發出奇怪的碰撞聲,輪值的黑人水手馬上拿起刀跑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綠嬌嬌警覺地把手按在腰間的左輪槍上,轉頭就問安龍兒:「怎麼回事?」

    安龍兒當然不知道是什麼事,綠嬌嬌的意思是叫他馬上起卦算算。他的梅花易數久經考驗,早已達到綠嬌嬌那種心動即卜的境界,梅花易數正因為有這種方便快捷的特殊性,也稱為心易。他以在座的人數三為上卦數,以所坐的船頭位置南方為下卦,脫口說出:「雷火豐卦,有賊來放火!」

    綠嬌嬌早就想看看安龍兒今天的卜卦水平到了什麼層面,所以一直憋著等機會讓安龍兒發揮。傑克對他們兩個這些神奇的事早就麻木了,他知道只管相信,一定不會虧本。他對綠嬌嬌說了一句「不要開槍」,就和安龍兒跑到船沿。

    傑克說「不要開槍」並不是對賊人的仁慈,而是槍聲響就會驚動官府,官府來就要搜船,搜船就會搜出大批槍支彈藥,也可能會被查出格林號上的其他秘密,這些問題作為老闆的綠嬌嬌當然心領神會,答應了一聲立刻跑到駕駛艙用話筒通知船長大約翰。

    安龍兒和傑克來到船沿往下一看,竟看到數十條小舢板黑壓壓地漂在黃浦江上,其中三條乘滿草垛的舢板貼著格林號船邊,像和格林號釘在一起。舢板發出強烈刺鼻的煤油味,幾條人影正從上面跳到江中的其他船上。不用至疑,這三條舢板上一定是放火物,對方在格林號舷板上澆了煤油,又放小船貼著舷板放火,現在再不出手相救,格林號難逃焚燬的厄運。

    安龍兒縱身跳落發火用的舢板,身體沒在澆透煤油的草垛中,安龍兒全身立刻滲滿煤油,這時三盞油燈同時從江中小船扔過來。

    他抖腕射出紅線金錢,把飛向自己的油燈憑空擊落江中,但其餘兩盞油燈已經在這瞬間把左右舢板點燃。煤油起火快得救無可救,格林號外舷立刻燒起熊熊大火,火焰從舢板迅速舔上舷板,原來放火的人把煤油也淋到了舷板上。

    格林號上的水手還沒來得及起床滅火,發生了這樣的事船上依舊安靜如常,安龍兒抬頭看到傑克把頭伸出船沿焦急地看著自己,他對傑克喊了一聲:「這裡很危險,誰都不要下來。」說完雙手左右開弓把舢板上的草垛全部打入江中。沒有了草垛的遮掩,他才看到舢板被緊緊釘在格林號的船舷上,他用手推一下格林號,小舢板紋絲不動。

    江中小船並沒有因為安龍兒跳下來救火而馬上離開,他們看到安龍兒打下油燈挑開草垛,又向安龍兒腳下的舢板扔出兩盞油燈。他們很清楚自己往舢板上倒了多少煤油,就算草垛沒有了,船上的煤油一樣足以起火。

    可是突然襲擊都佔不了便宜,現在當面扔東西又怎麼可能湊效,兩盞油燈被安龍兒輕鬆打落,倒是點起了他心裡的火。烈火在安龍兒的左右燒起,起火舢板距離他三丈開外,只見安龍兒拉開馬步,抽出無明忍刀雙手緊握,口中喃喃念起咒語,刀在空中柔和地劃出一個圓,隨著一聲疾喝,兩個安龍兒的身影同時向左右分出,忍刀挾著風雷之聲斬向兩邊。

    劍氣斬過之處雷聲震響,兩條起火的舢板象受到大炮平射,頓時被打成無斷碎片,碎木和著火的草屑在空中急劇燃燒,猶如格林號從船體下向前後放了一個巨大的煙花。黃浦江面被火光映紅,一剎那後又重歸黑暗,只有浮在江上的星點火光漸漸熄滅。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綠嬌嬌趕過來時,剛好看到放煙花,傑克目瞪口呆地對綠嬌嬌說:「龍兒變出兩個人了。」

    綠嬌嬌伸出頭向下一看,船身上的火全熄滅了,著火的小舢板也無影無蹤,一個安龍兒正踏著浮在江面上的草垛撲向江中的小船。她沒好氣地對傑克說:「他怎麼會變出兩個,是動作太快分出兩個人影了吧。剛才響得像打炮似的,把四周都驚動了,我們再不走官兵就要來,叫黑人起錨出海走人,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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