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安清源離開後,都向昏迷在天師府大門前的安龍兒圍過去,堀田家的武士全部收刀入鞘,宮部良藏首先衝到安龍兒身邊蹲下,扶他坐起來。丹羽如雲也馬上來到安龍兒身邊給他把脈診治。
堀田正睦和張培原及綠嬌嬌互相溝通過之後得知,他的直覺正確,他不再跟安清源離開的選擇也最合理,因為山下葉隱果然已經在狂雷猛擊中消失,忍者兵團也被全殲在地下迷宮中,要依靠安清源的事情已經完全解決;至於《龍訣》本非他們來中國的初衷,他為給天師府所添的麻煩作了誠懇的道歉。
鄧堯也對綠嬌嬌說過在冥獄之界裡發生的事情,把《斬龍訣》落到安清源手裡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過一次,而張培原也向綠嬌嬌說明了《斬龍訣》的使用和構成,這讓綠嬌嬌知道安清源得到了《斬龍訣》後並不可能馬上實施斬殺龍脈,心情也稍為放鬆。
這時綠嬌嬌趴在傑克背上,坐得最高看得最遠,看到三匹快馬在落日下沿瀘溪遠遠奔來。快馬來到面前一看,原來是綠嬌嬌的二哥安清遠,帶著秦大海和呂順兩個鏢師。安清遠一到天師府前,也遠遠看到高高在上的綠嬌嬌,他飛身下馬跑到綠嬌嬌面前,拉著綠嬌嬌的手就問:
「小茹!擔心死我啦,我求了無味大師三天三夜,還捐了幾百兩香油錢他才告訴我你到了天師府,我們幾天馬不停蹄趕到這裡。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傷成這樣了?你盤起髮髻是不是嫁人了?」
綠嬌嬌一看到安清遠就哭得傷心欲絕,她掐著安清遠的脖子一邊用力地搖一邊說:「二哥,你又來遲啦……」
在丹羽如雲的救治下,安龍兒很快就醒過來,他醒來後一臉茫然地摸摸胸前扯破的棉衣,猛地站起來對綠嬌嬌說:「嬌姐,書被人搶了,我去追回來!」說完發足向上清鎮外跑去。
宮部良藏連忙追上去抱住他,傑克背著綠嬌嬌趕到安龍兒面前,綠嬌嬌對他說:
「龍兒,你已經做得很好,其他事從長計議吧,先在這裡好好休息養傷……」
安龍兒一臉愧疚,低著頭對綠嬌嬌說:「對不起,是我太笨了。」
綠嬌嬌慈祥地摸著他的頭說:「龍兒,你不笨,你是嬌姐見過最勇敢的人……相信嬌姐說的話,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
傑克也微笑著對安龍兒說:「張天師都告訴我們了,你才是最有能力驅動《斬龍訣》的人,那本書就算給壞人得到,他們也不會用。你先養好傷,我們再一起努力把書奪回來。」
安龍兒也笑了笑,沒有再多的表情。
睦田正睦手上拿著忍刀無明走到安龍兒身邊對他說:「龍兒,這把刀是甲賀忍流三大忍刀之一,名字叫做無明,在日本國是傳說中的寶物。你和這麼多中國朋友殲滅了追殺我們的忍者軍團,解決了我們無處不在的生命危機,這把刀是屬於你的榮譽……」
安龍兒正在推托,睦田正倫也說:「你向宮部先生學習了最強的劍法,沒有一把好刀不能發揮你的劍術,龍兒君,請不要推辭。」
安龍兒接過刀,臉上露出誠摯喜悅的笑容,他向幾個日本武士鞠躬道謝後,張培原就招呼大家進入天師府。
當大家回到玉皇殿找孫存真時,他已經不知去向。
經過一段時間的安頓和治療,各人都開始為自己的下一步作安排。
經大家研究,都認為安清源得到《斬龍訣》後,必然會馬上試用,也必然會沒有效果,那麼他再來找綠嬌嬌或是安龍兒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要奪回《斬龍訣》,目前來說一動不如一靜,從明處轉入暗處對其進行反擊是最明智的做法。
要轉入暗處的話,最好莫過於遠走他鄉一段時間,於是安清遠提議綠嬌嬌夫妻等人和他一起到雲南騰沖玩上一陣,反正綠嬌嬌很喜歡玉石首飾,她可以學習賭石,一不小心還會發個大財。這話聽得綠嬌嬌喜上眉梢,天天單腳跳著說要上雲南。
一眾日本武士不但對綠嬌嬌等人非常感激,還和張培原天師成了好朋友。他們在天師府住了十多天,參加了對受傷道士的治療和對天師府的整修工作後,整理好自己的行裝便與大家告辭,重新上路尋找強國之道《海國圖志》。
一個月後,綠嬌嬌的腳傷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期間她和安龍兒都正式受錄成為天師道的道士,得到張培原天師親授的天師道秘法,功力和符術都更進一步。
一天,綠嬌嬌和大家商量,應該是時候上路去雲南了。傑克當然舉雙手贊成,鄧堯也很樂意先避開官府對他追捕的風頭而一起去雲南,只有安龍兒搭著大花背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綠嬌嬌早就發現,從天師府一役以來,安龍兒就一直過度地沉默寡言。
綠嬌嬌試探性地問道:「龍兒,想不想去雲南玩?」
安龍兒這些天一直在想安清源對他說過的話。安清源問過他,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是不是可以一輩子跟著綠嬌嬌,一個男子漢應該怎樣活著?
綠嬌嬌沒有和傑克成親之前,安龍兒喜歡跟著綠嬌嬌,願意為綠嬌嬌做任何事,可是現在他從中得到的只有痛苦;就算綠嬌嬌接受自己跟在身後,自己也已經不是當天甘心做一輩子下人的安龍兒。
在青原山上和安清源、堀田正睦把酒賞月,臨風觀水暢談天下大勢的晚上,安龍兒問過安清源,男子漢應該怎樣實現自己的人生,怎樣建功立業。安清源告訴他,首先要有一個遠大的目標,然後要瞭解要達到這個目標的路,最後就是腳踏實地一步步去走。
路也許會錯,走得也許會不那麼快,可是只要不停下來,目標沒有變,每走出一步,都會更接近目標。
從安清源的話中,安龍兒學會了不甘心,這讓他不想再按過去的方式生活。綠嬌嬌無疑是他的人生目標,可是現實中這個目標不可能達到,一個不實際的目標怎麼可能通過努力去實現呢?
綠嬌嬌給了安龍兒新的名字,新的人生,也給了他生存的能力,但是再跟著綠嬌嬌,就會陷入另一種一成不變。
他仍然帶著期待中的答案反問綠嬌嬌:
「嬌姐,你想我跟你一齊去雲南嗎?」
綠嬌嬌聽出話中有話,她走到安龍兒面前,意味深長地微笑了一下:「路是自己選的,三個月前的路我由你選,今天的路也一樣……」
看似順從卻沒有挽留和要求,這不是一個有需要的回答。安龍兒黯然神傷地說:「張天師說我可以留在天師府繼續修練。」說完,他低下頭自顧自地摸著大花背的頭。
綠嬌嬌輕聲對安龍兒說:「那好,江湖再見。」
綠嬌嬌離去的第一個晚上是十五月圓之夜,安龍兒帶著大花背走到瀘溪旁,久久看著綠嬌嬌等人離開的路。
銀色的月光下,結著薄冰的河岸邊,大花背捲著身子一寸一寸地舔著身上的毛,然後舔乾淨自己的四肢和爪子,最後有如虔誠的宗教儀式般用爪子洗乾淨自己的臉;前腳高高撐起身體,後腳用力後蹬挺直腰身,仰頭向著圓月發出長長的狼嚎聲……
安龍兒發現,這只雜種狗的身體裡,流著純種的狼血。
無力再承受下去的孫存真,從天師府不辭而別。
他離開淨居寺時,無味大師對他說過,覺得苦的時候就回來,他回到淨居寺之後,一直跪坐在大雄寶殿的佛祖面前。
三天後,晚課已完眾僧散去,大雄寶殿中只有孫存真一人跪守在青燈前,矮小精瘦的無味大師拄著比他高一頭的禪杖,再次走到他身邊,站了一會突然問道:「明白了嗎?」
孫存真沒有回答,無味大師看到他遮臉的黑布微微顫動,從他嘴裡吐出一個字,「苦」。
無味大師小聲問道:「什麼苦?」
「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蘊熾烈……」
無味大師微笑著回頭看一看高大的佛祖,慢慢轉過身用手掌貼著孫存真的額頭,輕輕地吟誦道: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即無種,無性亦無生。」
良久的靜默之後,孫存真全身劇烈地抖動抽搐,無聲地痛哭,雙手掩面深深跪倒在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