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是道術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個學道術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價。
得知跳珠江自殺的嫖客也是姓郭,綠嬌嬌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們圍成的人圈,對安龍兒說:「你小子真走運,一來我家就有戲看。跟我來,帶你看風水去。」
說完叫了一架黃包車,直奔郭大人自殺的凶宅甲功坊。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車,兩人一邊走進甲功坊,綠嬌嬌一邊對安龍兒說:
「每個地方,每條街,每個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運氣,有時好,有好壞。」
「這就是一條運氣不好的巷子,你從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兩條柱子下的圓石墩從下而上地發黑。」
綠嬌嬌又指著地面說:「石板路的中間,也有一道黑氣從頭傳到尾,這是因為這條巷子運氣弱而陽氣不足,住在這條巷子裡,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為這樣出事。」
安龍兒有點不明白:「嬌姐,為什麼最旺的人也會出事?」
「獨陽不生,孤陰不長,什麼事情太過頭了都會走向另一面。就像很熱的天氣過後總會下雨,一個運氣太旺的人,可能會突然死去,不然就會讓身邊的親人不斷出事,所謂陽盡陰生就是這個意思。」綠嬌嬌一邊隨口和安龍兒說話,一邊左右看著甲功坊兩旁邊的民居門口。
綠嬌嬌走到一戶緊鎖的大門前,對安龍兒說:「這就是郭大人的家。」
「這裡很多大戶人家,嬌姐怎麼知道就是這一家呢?」安龍兒不解地問道。
「因為門口寫著……」綠嬌嬌看著門著兩個小獅子。
她招呼安龍兒過來看:「你看左邊石獅頭上有黑斑一樣的霉點,而這些霉點長在獅子頭的右邊後腦勺。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獅子右邊後腦勺就是西北乾宮,乾宮為父,左邊的獅子是青龍位代表男性,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安龍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但是也不至於發瘋殺人這麼嚴重吧……」綠嬌嬌喃喃自語,站在郭家門前眼睛四處瞄。
綠嬌嬌在郭家大門的右邊對巷,一戶人家的門楣上,看到一個醬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鏡照向郭家大門。
她走過去仔細看這個鏡。這種八卦鏡在街頭巷尾都有得賣,是很平常的坊間拜神用品,鏡像是新放上去不久,原來並沒有釘在門楣上,而是隨意用銅線吊在屋簷下,看起來有點歪斜,鏡心正巧對郭家大門,其實卻是用銅線精心固定著方向。
綠嬌嬌看屋裡有人,於是往裡喊人,喊出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婆。
綠嬌嬌問阿婆這鏡子是不是他們家自己掛的,阿婆說不知道這事,他們家一向沒有掛鏡子。
於是綠嬌嬌跟阿婆打個招呼後,就叫安龍兒爬上門楣取下這塊鏡子。
綠嬌嬌把鏡子拿在手裡,馬上翻過來看看背面,在鏡子的背後,用暗紅色的硃砂畫著一些由曲線連接著的小圓圈,組成奇怪的符號。
綠嬌嬌一看就明白,這是一個用風水殺人的連環局,這個殺局叫做……鬼鏡照堂。
綠嬌嬌意識到,有精通風水的人在殺人,而且下手很重。自己在江湖中沒什麼恩怨,犯不著惹事上身,於是急急轉身,帶著安龍兒離開甲功坊。
在甲功坊的巷尾,一個男人靠在白蘭樹下,用破草帽蓋住臉在睡覺,眼睛從草帽的破縫裡,看著綠嬌嬌離去的身影。
「搞什麼鬼……搞什麼鬼鏡照堂,搞得滿城風雨。」聲音低沉而煩燥。
一個高大的男人,下巴下面蓄著山羊鬍子,身穿長袍馬褂,手拿一把折扇,腰間掛著荷包,一身上下都是商人的打扮。
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對著一個坐南向北的墳墓,墓碑上寫著「郭公守成之墓」。背後站著四個同樣是商人打扮的男人。
山羊鬍子繼續說:「事情是要辦,你們能不能低調一點?用什麼不好,非得用個讓人顛狂的鬼鏡照堂?!嗯?」
四個被罵的人之中,有一個回答說:「現在是七月,用上個月的鬼金羊退神照殺的話,見效快呀……您也沒說要布什麼局……」
話沒說完,山羊鬍子頭也不回,一掌反手就往回話的人臉上打過去,「啪」一聲,響亮地打了一巴掌。
山羊鬍子吹鬍子瞪眼睛地轉過身,正對著這個人,口水直往他臉上噴:
「保田鎮裡姓郭的四戶,擺滿月酒顛狂互殺,全鎮哄動;在城裡發達的郭家兩兄弟,顛狂殺人血流滿地,全城哄動;現在鄉下要抹平,城裡要抹平,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腦袋也抹平了!」
山羊鬍子用手掌往那個人的脖子上劃了一下,嚇得被罵的人整個抖一抖。
全部人都靜下來,過了一會,山羊鬍子黑著臉對那四個人說:
「這次的事,我在官府那邊打點過。以後用什麼方法,先通過我這邊……」
說完山羊鬍子狠狠地甩一下袖子,轉身下山,那四被罵得鼠頭腦鼠的人跟在後面。
山羊鬍子猛地轉過身,對那四個人大聲喝道:「跟著我幹什麼,給我把你們那個鬼鏡照堂的銅鏡挖出來帶走,王八蛋!全是王八蛋!埋得一山都是……」
晚上在天井裡,綠嬌嬌依然躺在竹床上抽大煙。不過現在有安龍兒給她酌茶換煙,她的大煙抽得越來越有滋味。
鴉片煙有非常濃郁的香味,綠嬌嬌抽的雲南老煙,是國貨裡的上品,香味更是幽遠。如果不是隔壁萬花館有更濃的大煙味飄過來,附近幾戶人都會知道綠嬌嬌天天晚上在家裡狂抽鴉片。
她斷斷續續地和安龍兒說著話:
「鬼鏡照堂是天星風水裡的邪門玩藝。本來風水這東西,和錢一樣,無所謂好壞,就看你是正著用還是反著用。」
安龍兒來到綠嬌嬌身邊這幾天,天天所見都是非常新鮮的事物,綠嬌嬌對他說的任何話,安龍兒都會努力記下。
「鏡子後面畫的是鬼金羊的符咒,天上有二十八星宿,鬼金羊是其中一個星宿,上個月的主星,你現在不懂,以後就懂了。」綠嬌嬌說話懶洋洋的聲音,讓安龍兒聽了覺得很舒服。
「鏡子光掛著是沒用的,可是背後用硃砂畫上符咒的話就厲害了……」
安龍兒在細細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而且啊……」綠嬌嬌撐起身子,軟軟地丟過去一句:「看還有酒沒有,給我倒一杯……」說完又倒在竹床上。
「而且這鏡子放到了最凶的方位去,那個方位就是西南方的鬼金羊位,在這個月是最凶的,符和鏡,方位配準時間,同時發出退氣的凶力,一下就要郭大人的命。」
安龍兒給綠嬌嬌倒上一杯高梁酒,擺上一碟廣州的油炸小麵點「牛耳朵」。
「不過……不過也不該要了小孩子的命呀……小孩也逃不過的話,就是祖墳被破了,有人要郭大人斷子絕孫……」綠嬌嬌抽了煙喝了酒越來越迷糊。
可是嘴裡還在碎碎地念著:「還有跳珠江自殺的郭老闆……應該也是拜同一個祖墳的人……全家死光了……陷家鏟……陷家鏟……」
(作者註:「陷家鏟」是廣府白話裡是一句咒罵別人全家死光的粗話,請小朋友們不要模仿。)
綠嬌嬌一邊罵人,一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安龍兒看著綠嬌嬌睡著了,坐在月光下盯著她的臉端詳了一陣,收拾好煙槍和酒杯,然後走進房間裡拿出一床薄被子給綠嬌嬌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