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吳應熊 第一卷 廟堂 第六十七章 朝會(2)
    「耿繼美,你先說說福建駐軍的情況。」宣佈朝議開始後,康熙第一個點了靖南王耿精忠使者耿繼美的名字,要他介紹福建駐軍的情況。康熙這麼做看似隨意,實則卻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三藩之中以平西王吳三桂勢力最強,耿尚兩藩其實都是以吳三桂馬首是瞻,如果讓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先說話,那他們開口索要的軍餉數目,勢必隨著吳應熊的獅子大張口而水漲船高;可如果讓他們先說話,那麼這兩家沒有吳三桂的膽量和勢力不敢當出頭鳥,自然不敢亂敲朝廷的竹槓,索要的軍餉數目肯定也比較合理。這樣一來,兩家又反倒能吳家,迫使吳應熊不敢過多索要軍餉了。

    「微臣謹遵聖旨。」耿繼美畢恭畢敬的回答一句,從特賜的座位上站起走到百官之中。身為耿精忠嫡親堂叔的耿繼美僅有四十多歲的年紀,身高中等,又白又胖的臉上總掛著和藹的微笑,頗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至於性格那更是典型的牆頭草,屬於那種圓滑得找不到稜角的人物,導致在上朝前劉玄初就再三警告吳遠明,一定要小心耿繼美這人——隨時可能臨陣倒戈的主。而耿繼美也很忠實的再現了劉玄初對他的評價,開口先笑,閉口還是笑。

    「哈哈。」耿繼美先是洪亮一笑,然後才微笑說道:「啟稟皇上,福建駐軍共有四萬六千餘人,主力軍隊的一半駐紮廈門沿海,專事防備台灣鄭逆,其餘分駐各地,把守地方。另有綠營兵七千餘人,也是駐紮在廈門沿海,協助防備鄭逆。其中福建駐軍每名士兵每年的軍餉是二十二兩銀子,綠營兵軍餉是每人每年十五兩,加上軍官的俸祿銀遠高於士兵,這一年下來,光是發給士兵和軍官的軍餉就得花費一百六十餘萬兩。」

    表面不動聲色的聽著耿繼美匯報,康熙心裡卻著實不爽,心中暗道:「他耿精忠的福建駐軍,每人每年竟然要拿二十二兩銀子軍餉!竟然比朕的綠營兵每人每年多出七兩!真是拿著朕的銀子不當銀子。」康熙歷來對三藩駐軍士兵的高額軍餉極為不滿,一直都想讓三藩把這筆不公正待遇取消以節約出銀子。因為只有這樣,康熙小佛爺才能有銀子給所有滿人每人每月發上區區五兩銀子的月俸,還要從出生開始一直發到死亡為止!康熙小佛爺的菩薩心腸,又豈能是吳、耿、尚之流所能理解的啊?

    「除了發給軍士的銀兩外,士兵每年還需要六石米的口糧,福建米價每石米約需紋銀二兩一錢,一年下來,福建駐軍和綠營軍口糧開支又要耗去七十餘萬兩。」耿繼美繼續介紹著福建的情況,因為深知福建駐軍中肯定有朝廷眼線,所以言語中耿繼美並沒有誇大其詞,而是如實的介紹福建情況。但他的實話聽到康熙耳裡,卻又惹起康熙小佛爺的一陣憤怒,「每石米一百斤(注1),每人每年竟然吃六百斤米?你們三藩軍隊士兵都是豬啊?」康熙小佛爺甚至還開始幻想,如果能把三藩軍隊全部裁撤的話,那省下的糧米能給多少旗人發祿米?要知道,康熙小佛爺治下的一個旗人從出生開始,每年出去月俸外,就只能領到區區二十四石的祿米口糧,實在是太艱苦太樸素了。

    「僅是軍餉和軍糧兩樣,福建每年就要花去二百三十多萬兩銀子。」因為群臣所處的位置與龍椅相距比較遠,耿繼美無法觀察到康熙臉上的表情,只能試探著小心翼翼的說道:「除此之外,還有戰馬草料、戰船維護和建造、武器正常磨損和消耗、營帳和軍衣軍鞋等正常開銷,也都是大把花錢的地方。而這兩年朝廷每年僅撥給福建兩百萬兩銀子,雖說福建地方上有些收入,但實在還是有些不夠……。」

    因為康熙沒有說話,耿繼美拿不準這些話有沒有觸怒他,底氣越來越不足,聲音也越來越小,好不容易說完時,耿繼美已經滿頭的大汗,強作笑顏道:「皇上,福建的基本情況微臣已經介紹完了,下面該怎麼辦?請皇上示下。」

    「朕問你,既然一年二百萬兩銀子的軍餉不夠,那朝廷每年要撥給多少銀子,才夠福建的軍餉開支呢?」康熙淡淡的問道。康熙一反三藩軍餉數目統一討論的常態,採取各個擊破的手段,首先問起福建究竟需要多少軍餉——而這點也正是吳遠明最擔心的。果然不出吳遠明所料,到了單獨向朝廷要銀子的時候,耿繼美流利的口才頓時不見了蹤影,結結巴巴的答道:「這……這個……,福建……每……每年,至少……至少……要……。」

    「福建至少要多少?」康熙不耐煩的追問道。而耿繼美白胖的臉皮上汗珠滾滾,結巴著仍答不出來,眼睛也求助似的看向吳遠明,心說吳應熊你快說話啊,沒有你們吳家帶頭,我們耿家在朝廷上說話和放屁差不多。吳遠明當然也知道這情況,站起來正要說話時,康熙卻搶先道:「吳愛卿請坐,雲貴駐軍的軍餉一會再討論,現在先解決福建駐軍的軍餉問題。」

    「遵旨。」吳遠明再潑皮無賴也不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抗旨,只能忍氣吞聲的坐回原處。好在姚啟聖和劉玄初兩條老狐狸事先都預料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已讓吳遠明有所準備,所以吳遠明倒也不怎麼心慌,而是左手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圓環,向耿繼美發出暗號。耿繼美鬆了口氣馬上說道:「回皇上,微臣已與吳應熊世子、尚之智大人聯名上了一個公折,福建及雲貴、廣東所需之軍餉,具已在公折上奏明,由平西王世子代臣下遞呈天聽,望萬歲明查。」

    「一群罪該萬死的奸賊!」康熙心中岔怒,他原想將三藩軍餉逐一討論,可以收到各個擊破的效果,但吳遠明棋高一著,聯合三藩聯名遞上公折,將三藩軍餉問題捆綁在一起,伍次友給康熙所獻的各個擊破之計也宣告了無用。康熙強忍心頭怒火問道:「既然三藩具有聯名公折,那公折何在?」

    「回皇上,三藩聯名公折在此。」吳遠明又站了出來,從鞋筒子裡抽出一份奏折雙手高舉過頂。不等康熙吩咐,六宮太監總管張萬強便按規矩從康熙背後走下殿中,從吳遠明手中將三藩聯名公折接過,雙手托到康熙面前的龍案上。三藩聯名公折放到面前了,康熙卻沒有勇氣去看——關鍵是沒有勇氣去看那些可怕的數字,只是以手指頭敲打著龍案說道:「既然如此,尚之智,吳應熊,你們介紹一下廣東和雲貴駐軍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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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稟萬歲,廣東駐軍情況與福建基本相近。」得到吳遠明許可後,相貌頗為英俊的尚之智先向康熙稟報道:「廣東有駐軍四萬八千人,綠營軍六千餘人,主要駐紮在潮州、珠海和欽州一帶,同時擔負著防範台灣鄭逆、海外生番和安南阮氏的重任。不算其他開銷,士兵加上軍官的軍餉,每年約需一百七十餘萬兩紋銀左右;廣東糧價與福建糧價基本相似,軍隊每年的口糧開支也相差不大,也是七十餘萬兩。軍餉加口糧每年開支總共是二百四十餘萬兩,加上其他軍費開支,朝廷這些年撥給的二百萬兩就遠遠不夠了。」

    「尚大人,廣東地方的賦稅應該比福建高不少吧?」一直沒有開口的熊賜履突然開口問道。尚之智對熊賜履倒不怎麼害怕,飛快答道:「熊大人所言極是,廣東地方賦稅是比福建高出一成,但廣東西南面的欽州地薄人少,產糧不足自給,又要駐紮大軍防備安南,這一來一去,那多出一成的賦稅可就差不多了。而且廣東兼管海南島,戰船所需更多,水軍有多花銀子,熊大人博學鴻儒,應該比下官更清楚吧?」

    熊賜履不懂軍事,被尚之智一席話博得無言可對,正尷尬間,康熙出來打圓場了。康熙強作笑顏道:「呵呵,艱苦!廣東和福建都過得很艱苦!不過比起艱苦,誰又能比得過雲南和貴州呢?吳應熊,該你向朝廷哭訴雲貴駐軍的情況了,快說說吧,雲貴駐軍究竟窮到了什麼地步?」明珠和熊賜履接連碰釘子後,康熙突然有些想念已經被他關到大牢裡的戶部尚書王煦,如果王煦還在朝上,憑他對天下財政都瞭如指掌這點,一定能找出駁倒尚之智的辦法。只是康熙和伍次友一樣的以己度人,也不肯相信王煦是無辜的。

    康熙本是想說幾句俏皮活躍一下朝會的氣氛,誰知吳遠明打蛇隨棍上,真的抹著眼淚說道:「皇上明鑒,微臣父王治下的雲貴,那可真是窮得掉了渣的地方,雲貴的老百姓,又有那個不是黃連木刻出來的苦人兒啊?嗚嗚……。」說著,吳遠明誇張的掩面大哭起來。

    「吳愛卿,吳愛卿,且慢傷心。」康熙又好氣又好笑,揮手制止吳遠明的啼哭,微笑道:「朕知道你們雲貴苦,可是雲貴究竟苦到了什麼地步,你倒是給朕介紹啊。」

    「是,是,微臣失態了。」吳遠明抹著眼淚,哽咽道:「皇上,貴州老百姓過得有多苦,你只要聽聽當地的民謠就知道了:天上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一個人連三分銀子都拿不出來,他有多窮多苦就可想而知了。雲南雖然比貴州好些,可是那地方氣候炎熱,易生瘴氣,野獸毒蛇橫行,老百姓想在那種地方過上好日子——就一個字,難!兩個省的土地都十分貧瘠,人口稀少,收上來的賦稅不要說補貼軍用了,就是官府的日常開銷都捉襟見肘。而且雲貴民風彪悍,百姓好勇鬥強,動輒與官府軍隊刀槍相見,前不久甕安就……還有就是雲貴的交通道路極不發達,全是綿延崎嶇的山路,物資運輸極為不便。還有,雲南和緬甸、安南、暹羅等窮凶極惡的外國接壤,要同時面臨幾個方向的威脅。同時雲南還要起到監視西藏***喇叭的作用……。」

    「吳愛卿,打住,打住。」康熙打斷吳遠明滔滔不絕的口若懸河,皺眉道:「吳愛卿,雲貴百姓生活貧苦,這點朕知道,可要說雲貴地方貧窮,這點是否有些言過其實了?」

    「皇上錯怪微臣了,君前奏對,微臣安敢言過其實?」吳遠明彷彿很誠惶誠恐的答道。康熙一使眼色,開始說話的熊賜履又站出來,向吳遠明拱手道:「世子,請容熊某插一句言,雲南產茶,又盛產銅礦鐵礦,平西王自己煮鹽鑄鐵,又自開茶馬市場,地方收入如何談得上捉襟見肘呢?」

    「應熊斗膽反問熊大人一句,熊大人可知道雲南每年能煮多少鹽?本地百姓又需要多少鹽?雲貴又能產多少銅鐵和茶葉?」吳遠明微笑著反問道。熊賜履又是一陣傻眼,遲疑道:「這個……應該不少吧?具體數目平西王又沒有向朝廷奏報,熊某又如何能夠得知?」

    「那好,我可以告訴熊大人。」吳遠明冷笑道:「雲貴每年產茶不足五萬斤,除去本地所需和銷往內地,每年可以拿到茶馬市場上交換毛皮、馬匹、牛羊的茶葉僅有三萬餘斤,這麼點茶葉,又能換到多少馬匹毛皮?說雲南私自煮鹽,可雲南楚雄一地產的滷水能有多少?除去雲貴兩省自用,又能用來外銷多少?雲南是盛產銅鐵,可開採出來的銅鐵除去上交朝廷鑄造康熙制錢,還要鑄造兵器以供軍士之用,又能剩下多少?在兩個地方賦稅幾乎等於零、糧食又自產不足的省份裡,那點盈餘的銀子究竟是夠什麼?是夠買糧平抑民間糧價?還是夠疏通洱海開山開路?」

    賜履熟讀孔盟聖賢之書,對經濟一道卻並不精通,被吳遠明的連唬帶嚇駁得無言可對,偏巧康熙一系中最精通地方經濟的戶部尚書王煦已經被關進了大牢,其他諸如明珠、熊賜履、傑書之流都沒接觸過基層經濟,剩下懂地方經濟又全是鰲拜的手下,也就任由吳遠明詐唬了——當然,吳遠明雖有不少狡辯的地方,但也有不少話說的是實情。真正辯駁起來,一時間誰也休想駁倒吳遠明。

    「一群廢物!」康熙見手下無一能駁倒吳遠明,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嗔怒。為了抑制胸中怒火,康熙情不自禁的拿起了放在龍案之上的三藩聯名公折,打開只看了一眼,康熙就楞在當場,緊接著康熙感到一陣熱血直衝腦門,恨不得一把將那聯名公折撕碎!康熙在心中嘶吼道:「你們的胃口也大得沒邊了,你們乾脆把朕拿去集市上賣了算了!」

    注1:清朝一百斤約等於現代七十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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