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長河落日第四十二節右翼戰場上,戰況慘烈。兩萬羌騎就像一隻被獅群團團包圍的野公牛,血腥和死亡激發了它最原始的野性。它不停地怒吼著咆哮著,它在廣袤的雪原上左衝右突,它四蹄如飛酣呼鏖戰,它龐大的身軀和鋒利的長角把圍攻自己的雄獅要得狼狽不堪。戰場太大,風雪瀰漫,四周的猛獅在飛奔,在怒吼,矯健的身軀不時騰空而起,利爪和獠牙像雨點一般落下,誓死要吞噬這頭追殺已久的獵物。野公牛沒有退路,它逃不掉,它只有戰鬥,它只有用戰鬥來捍衛自己的家園,捍衛自己的生存,捍衛自己的生命。祭鋒指揮胡騎營將士正面阻擊,他們凶狠地廝殺遲滯了羌騎的速度。羌人的速度越慢,衝擊力也就越小,遭受的殺戮也就愈發瘋狂。閻柔、姜舞、雷子、穆斯塔法各率鐵騎,從兩翼攻殺,以錐形戰陣突破,試圖撕開羌騎的戰陣,把兩萬羌騎衝散,分割,圍殲。這只雄壯的野公牛被咬得傷痕纍纍,痛苦不堪。它竭力奔跑,它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它用自己龐大的身軀狠狠撞擊,它試圖利用迂迴奔殺來拓寬戰場,來給自己贏取更大的搏殺空間,來最大程度地殺傷敵人。羌騎太多了,他們緊緊抱在一起,牢不可破。當羌人氣勢洶洶地攻向右側的時候,戰場左翼的閻柔和穆斯塔法抵擋不住,連連倒退。當羌人以雷霆之勢殺向左側的時候,戰場右翼的姜舜和雷子就像兩隻被野公牛撞得凌空飛起的猛獅,連滾帶爬,避之不及。「援軍,我們需要援軍……」閻柔望著眼前飛奔咆哮的「野公牛」,一籌莫展,連聲高呼,「向大將軍求援,向大將軍求援……」蒼鷹大旗沖天而起,在灰濛濛的天空下仰天長號。黑豹大旗在風中狂舞,沒有回應,它就像大將軍那張威嚴冷峻的面孔。它以自己的沉默告訴戰場上的將士,攻擊,攻擊……死戰……「吹號,吹號……」閻柔搖搖頭,猛地高舉長戟,縱聲狂呼,「左右夾擊……左右夾擊……撕開敵陣,撕開它……」「嗚嗚……」號角震天,響徹雪原。閻柔、穆斯塔法率軍從左翼撲上,姜舞、雷子率軍從右翼撲上。四支大軍就像四隻殺紅了眼的猛獅,再不顧自身安危,直殺羌騎中腹。霎時間,血肉橫飛。漢軍兩翼夾擊,全然不顧生死,不惜一切代價地猛攻,迅速扭轉了局面,羌人的速度越來越慢。戰場上,誰先失去了速度,誰就意味著死亡,虹日斷然下令,「向前攻擊,一直向前,殺……殺……」羌人的號角在淒厲的寒風中吹響,蒼涼中帶著無畏,雄渾中帶著決絕,激昂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沖天戰意,「殺……」羌騎如同大山雪崩,一路轟鳴,一路咆哮,「轟隆隆……」氣勢如虹,捲起滿天雪霧,排山倒海一般,一洩而下。如果讓羌人衝過阻擊,後方中陣的天子營將首當其衝,虎賁羽林將士將在羌人泰山壓頂一般地攻擊下四分五裂,迅速崩潰。「鋒銳……鋒銳列陣……」祭鋒揮舞著長槍,在陣前縱馬狂奔,「兄弟們,列陣,鋒銳阻擊……」胡騎營將士打馬如飛,在號角和令旗的指揮下,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了一支犀利的巨型「箭簇」。鋒銳就是箭簇,箭簇就是靠速度釘進敵陣的內核。如果錐形戰陣是象榫子一樣砸進敵陣,那麼鋒銳戰陣就是象箭簇一樣釘進戰陣,它需要的是速度,是極限速度。胡騎營過去曾是大將軍的黑豹義從營,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曾經追隨大將軍征戰天下的黑豹義從們慢慢老了,他們先後離開軍營回到了家鄉。代替他們的是大漠上胡族各部最彪悍的勇士,是老義從們的後代,他們繼承了黑豹義從的忠誠和勇敢,他們依舊是大漢最強悍的鐵騎。羌騎越來越近,雪原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巨大的轟鳴聲和騰空而起的團團雪霧迅速掩蓋了半個戰場,氣勢極其驚人。「吹號……」祭鋒仰天狂吼,「殺,殺,殺……」「殺啊……」戰馬長嘶,戰旗飛舞,長矛前指,漢軍鐵騎如同平地升起的颶風,呼嘯殺進。「加速……加速……」祭鋒全身趴伏在馬背上,迎著冰冷的寒風不停地叫著吼著,聲嘶力竭,狀若瘋狂。戰馬越來越快,漸漸四蹄騰空,在潔白的雪地上「飛」了起來。短短瞬間,胡騎營的戰馬全部「飛」了起來,將士們猶如天兵天將,騎著天馬飛馳在雲端。雙方的距離近在咫尺。「呼呵……」祭鋒猛然坐直身軀,長槍前舉,縱聲狂呼,「呼呵……」「呼呵……」將士們齊聲呼應,聲震天宇,「呼呵……」「轟……」一聲巨響,兩軍相遇,撞擊聲驀然炸響,天地震顫。漢軍就像一支巨型弩箭,撕裂了堅固的戰盾,穿透了堅固的城牆,狠狠釘進了羌騎雄壯的身體。野公牛淒厲慘嗥,霎時鮮血四射。它龐大的身軀拖著四隻猛獅在狂奔,它想以速度擺脫猛獅的撕咬,它想以最鋒利的長角殺死迎頭撞來的黑豹。但黑豹太快了,快得像閃電,快得讓它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它只覺眼前一黑,一陣劇痛立時便傳遍了全身。黑豹的血盆大口在電光火石之間死死咬住了野公牛的咽喉。它的利爪突然之間撕開了野公牛的胸腹,一把伸進去牢牢抓住了野公牛的內臟。祭鋒的長槍在厲嘯,肆意吞噬著一條條生命。胡騎營的悍卒肆意砍殺,血淋淋的斷肢殘臂在風雪中哭泣。天下無人能當黑豹之鋒銳。「向右……向右……」虹日果斷下令大軍改向,向右突破漢軍中路,會合靈狐、鐵頭的大軍。如此漢軍的中路大軍則被分割包圍,戰局依舊勝券在握。無論漢人如何拚命,無論右翼的漢軍如何驍勇善戰,這都是臨死前的反擊,無法改變敗亡的命運。野公牛仰天長嚎,突然轉向疾馳。這只野公牛如果和它的野牛群會合,即使以獅子的勇猛,黑豹的凶殘,又能奈它何?西涼人腹背受敵。本來穆斯塔法的長水營一直在他們的側翼進行保護,但為了圍住羌人的主力,為了困住這只瘋狂的野公牛,閻柔把長水營拉了出去。他指揮主力鐵騎對羌人實施兩翼夾擊之術,意圖切斷羌騎大軍,把這只瘋狂的野公牛一分為二。但羌人的目的非常明確,他們就是要利用自己的速度衝散漢軍的右翼戰場,迫使漢軍的中路大軍失去保護,繼而轉向攻擊漢軍中路,和左翼羌騎兩面夾擊,圍殲漢軍中路,最終控制戰場主動,徹底擊敗漢軍。這只野公牛太大,太猛,太凶,漢軍右翼戰場上的兵力明顯沒有優勢,既圍不住它,也擋不住它。雖然漢軍竭盡全力,不惜代價,四面圍追堵截,雖然幾隻猛獅同時撲在它身上肆意撕咬,雖然黑豹一口咬住了它的要害,但這只野公牛還是凶悍無比,帶著滿身血跡左衝右殺,像一股無堅不摧的風暴在震天驚雷之中風馳電掣一般衝出了包圍,殺向了西涼人。楊秋望著從遠處翻滾而來的雪霧,望著象洪水一般呼嘯而來的羌騎,渾身顫抖,熱血沸騰。殺,今日雖粉身碎骨,也要殺個酣暢淋漓。他高高舉起雙拳,放聲高呼,「擂鼓……死戰……西涼的勇士們,殺,殺啊……」戰鼓如雷,殺聲如雷,西涼人密集列陣,嚴陣以待,夷然不懼。今日已沒有退路,大漢的將士們都在浴血奮戰,西海戰場就像一場正在肆虐的大風暴,而西涼人就是風暴的中心。沒有退路,沒有生路。無論是風暴的中心,還是風暴的邊緣,都是絕路。成宜高舉大漢戰旗,在陣前打馬狂奔。他手上的這面戰旗已經很久了,上面沾滿了血跡,箭孔纍纍,破爛不堪。這是二十年前,也是冬天,也是風雪呼嘯的日子,邊章、韓遂、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在黃河岸邊升起來的戰旗。西涼人追隨這面戰旗整整鏖戰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成宜抬頭望天,雪花漫舞,北風厲嘯,他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激動人心的片刻。為了西疆,為了西涼人的生存,無數人倒下了,活著的人也已經鬢髮斑白,但戰鬥從來沒有停止過。老邊、文約、石頭……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西海,看看你們夢寐以求的決戰,聽聽這雪原上的戰鼓和號角,西涼人還在戰鬥,還在廝殺,還在為這面大旗而戰。我們要勝利了,我們可以帶著羌人的頭顱回去告祭死去的魂靈,我們勝利了……成宜心神震顫,淚水禁不住潸然而下,掉落到花白的鬍鬚上。今日一戰,不死不休。「死戰……今日死戰……」嘶啞的叫聲隨著呼嘯的北風傳遍了戰陣,「孩子們,跟著這面大旗,誓死奮戰,誓死奮戰……」「大漢……」成宜搖動著戰旗,面對戰陣,面對數千將士,放聲狂呼,「大漢……天威……」「大漢……」西涼人舉起武器,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大漢……」雷鳴般的吼聲沖天而起,猶如山崩地裂一般,轟然炸響。「放……」程銀戰刀揮下,幾十台弩炮同時發射,箭矢如蝗。「放,放……」令旗搖動,戰陣中的強弓手急速射擊,一支支的長箭厲嘯上天。羌人倒下了一片,又倒下了一片,但沒有武器可以阻礙他們,他們衝過了箭陣,他們咆哮著殺進了戰陣。西涼人以血肉之軀奮起阻擊。一面面大盾在猛烈的衝擊中四分五裂,一支支長矛刺進了飛奔的戰馬,羌人的屍體在天空上飛舞。西涼人的鮮血在戰陣前噴射,一瞬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第一陣霎時摧毀。羌人的鐵騎從屍體上踐踏而過,直殺第二陣。盾牌、長矛、箭矢、刀斧,西涼人的武器就像狂風暴雨一般,迎著羌騎奮勇砍殺,沒人後退,沒人恐懼,殺……西涼人就是盾牌,西涼人就是長矛,西涼人就是戰刀,誓死血戰。羌人的鐵騎衝過了第二陣,再殺第三陣。程銀一把拽下戰盔,雙手握刀,瞪大血紅的眼珠子,仰首狂呼,「兄弟們,今日死戰,殺,殺,殺……」羌人的戰馬撞開了盾陣,撞飛了長矛兵,帶著數支插進身體的長矛撞進了戰陣。程銀騰空躍起,戰刀如虹,在羌人淒厲的叫聲裡,剁下了頭顱。羌騎蜂擁而入,程銀連聲怒吼,砍斷了數隻馬腿,剁翻了三名羌卒。一支長矛如電射來,程銀躲無可躲,任由長矛洞穿了胸腹,接著一刀插進了迎面撞來的戰馬馬腹裡。程銀飛了起來,他在空中翻滾著,他看到閻柔的戰旗正在敵陣中間飛揚,他看到姜舞和雷子的烏拉鐵騎距離穆斯塔法的長水營越來越近,他看到祭鋒的胡騎營正在奮力殺進,已經逐漸接近了羌騎的中軍戰陣。程銀的身體開始下墜,他竭盡全力望向後方,他看到了天子戰旗,看到了黑豹戰旗,也看到了本陣中正在冉冉升起的蒼鷹大旗。西涼人求援了,大將軍要來了,我們會打贏的,我們會凱旋而歸的……程銀重重地墜落到地面上,四射的血液霎時染紅了白雪。他無力地吁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飛舞的雪花輕輕蓋上了他的臉頰。「傳令龐德、馬超,全殲羌騎後,即刻殺進右翼戰場。」李弘神情平靜,慢慢戴上戰盔,「叫他們配合閻柔、穆斯塔法,攻殺敵騎中陣,分割羌人,圍殲羌人。」「再告麴義、衛峻、聶嘯三位大人,不惜一切代價圍殺靈狐的羌軍,把他們拖在左翼戰場,務必阻止他們突破西涼軍會合虹日的主力。」李弘拿起長槍,轉頭看看小天子,微微一笑,「臣的戰旗不倒,天子營就不許出擊。」小天子想說什麼,但面對大將軍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他又害怕了,老老實實地連連點頭。賈詡、段炫、張蕭、傅干、蔣濟等人緊張地望著大將軍,誰都不敢勸阻。「如果臣戰死了,大軍就由麴義將軍統率,如果……」李弘抬頭望向左翼戰場,他想找到麴義的戰旗,但風雪太大,他無法看清戰場,「如果麴義將軍也戰死了,那就由閻柔將軍為大軍統帥,假如……」「大將軍……」賈詡眼眶微紅,躬身哀求說道,「大將軍,還是讓我去救援西涼軍吧。」李弘搖搖頭,繼續說道,「假如閻柔將軍也陣亡了,大軍就由玉石將軍統率。記住,西海從這一刻開始,就是大漢的疆域,世世代代都是大漢的疆域。」賈詡再拜,躬身領命。解悟帶著一曲鐵騎飛馳而來,「大將軍,五百鐵騎已經集結完畢。」李弘的目光轉向任意。「大將軍,親衛騎的一百名悍卒願與大將軍同生共死。」任意高舉右臂,大聲吼道,「吹號,列陣,出擊……」李弘撥轉馬頭,打馬緩行,突然,他想起什麼,回頭看向了李秀。李秀泫然欲淚,她想哭,但她知道現在不該哭。她強忍著淚水,望著漸行漸遠的父親,突然拔出了長劍,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爹……死戰,死戰……」李秀哭了,淚水噴湧而出。李弘點點頭,猛然轉身,長槍輕敲馬腹,縱聲高呼,「兄弟們,走,隨我殺上去……」六百騎齊聲歡呼,高舉戰旗,呼嘯而去。小天子熱血上湧,忽然感覺極度失落,極度害怕。他忍不住拍馬追出,衝著大將軍的背影振臂高呼:「大將軍……」「大將軍……」顏霸、趙統、李信、龐會等人也是激動萬分,跟在小天子後面放聲大吼,似乎要把心裡的崇拜在這驚天一吼中徹底宣洩。「大將軍……」虎賁羽林將士們望著逐漸遠去的黑豹戰旗,想起他們曾經追隨在這面大旗下征戰的鐵血歲月,再也難以抑制澎湃的心潮,齊聲狂呼。吼聲猶若陣陣驚雷,隨著呼嘯的北風掠過戰場,穿雲裂石,震撼西海。楊秋看到了疾馳而來的援軍,看到了風中狂舞的黑豹戰旗,他激動地高舉雙手,連聲狂吼,「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擂鼓,擂鼓……」楊秋瘋了一般,飛身躍上戰馬,沿著戰陣一路狂奔,「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死戰……死戰……」驚天動地的鼓聲,山崩地裂般的吼聲驚動了整個戰場。正在奮戰的漢軍將士們霍然抬頭,他們看到了黑豹戰旗,看到了這面帶著他們征戰天下,戰無不勝的戰旗,「大將軍來了……殺,殺……」將士們振奮不已,雷鳴般的歡呼聲響徹了整個戰場。羌人駭然心驚,恐懼突然湧進了他們的心靈,擊碎了他們必勝的信念。豹子,名震天下的豹子,他們的對手是豹子。「快,攻擊,向前攻擊,突破敵陣,突破敵陣……」虹日叫了起來,歇斯底里,聲音裡帶著強烈的恐慌和不安,「殺過去……」羌人攻擊到西涼軍的第十陣,距離西涼中軍只有不足百步的距離。這時,他們已經能看到左翼戰場上另一支羌騎大軍奮戰的身影。羌人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兩支大軍遙相呼應,戰意驟然高漲。左翼戰場上的羌軍此時已經被漢軍完全分割,一部遭到衛峻的圍攻,一部遭到聶嘯和西涼軍的圍攻。雖然他們還在頑強戰鬥,還想突破西涼軍的阻擊會合主力,但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大將軍親自殺上戰場,預示著漢軍已經把最後的兵力全部投了進來,最後的決戰開始了,誰勝勝負,在此一刻。「求援,快向虹日求援,速速會合,速速會合……」靈狐氣急敗壞,連連揮舞著雙臂,用盡全身的力氣尖聲狂叫。此刻兩軍只有盡快會合,重振士氣,戰局才能保住半成勝算,否則,極有可能全軍覆沒。「吹號,吹號,奮力向前,向前攻殺……」成宜駐馬立於西涼軍戰旗之下,目光炯炯地望著前方羌騎,臉色平靜,眼裡儘是決絕之色。此仗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就看西涼人能否擋住羌人的會合了。戰旗在風中狂舞,怒聲咆哮,彷彿二十年來,西涼所有戰死的魂靈全部聚集而來。他們站在西涼人的背後,給西涼人以堅韌的毅力和一往無前的勇氣。「轟……」羌人衝過了第十陣,鐵騎帶著一股血腥撲面而至。「孩子們,跟著我,殺上去……」成宜帶著五十名親衛騎縱馬狂奔,呼嘯殺上。李弘帶著六百悍卒象颶風一般席捲而至,在西涼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裡,他們如離弦之箭,狠狠撞進了敵陣。羌人雖然早有準備,但面對豹子,面對大漢精銳,他們還是毫無還手之力。漢騎以雁行陣勢展開,前後兩排,堅固的手盾擋住了羌人的射擊,無一受損。漢騎逼近羌騎五十步,六百悍卒同時舉起手弩,三千支弩箭厲嘯而出,霎時間把最前列的羌人全部射殺。羌人突擊前軍肝膽俱裂,掉轉馬頭就撤,但後面的羌騎正急速趕來,雙方撞在一起,戰陣立時混亂。李弘和六百悍卒殺到,刀槍齊下,把羌人殺得鬼哭狼嚎,四散而逃。但羌人太多了,後續軍隊在虹日的指揮下,整隊整隊地攻了上來。李弘和六百悍卒迅速失去了速度,他們在羌人凶狠地反撲下,步步後退。不過,虹日的主力羌騎同樣失去了速度,由於李弘凌厲一擊,羌人攻擊前軍死傷慘重,屍積如山,羌騎不得不停了下來。憤怒的野公牛停了下來,威力驟減,兇猛的黑豹和獅子們開始張開血盆大口,揮動鋒利的尖爪,肆意攻擊。野公牛仰天怒吼,垂死掙扎。閻柔和穆斯塔法的兩支大軍就像撞在了堅實的木柵欄上。他們也失去了速度,他們和羌人陷入了苦戰。姜舞和雷子的大軍遭到了羌人的反攻。他們雖然已經看到了閻柔的戰旗,聽到了長水營的號角,但就是攻不過去。沒有了速度,騎卒之間的廝殺就和步卒一樣,互相糾纏在一起,甚至雙雙滾落到馬下,全靠武技取勝。誰都不能退出去。誰退出去,誰拉開距離,誰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祭鋒的胡騎營將士在距離羌騎中軍兩百步的地方被擋住了,他們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不得不由鋒銳戰陣變成了方圓戰陣,結陣自保,和羌人死拼消耗。他現在只能等待虎賁羽林營發動的最後一擊,只有靠這最後一擊,戰場上的僵局才能被打破,漢軍才能重新撕開羌人的戰陣,拓展戰場空間,讓鐵騎獲得寶貴的速度。「嗚嗚……」戰場上的號角聲突然密集起來,各種聲調交織在一起,混亂不堪。同時各色令旗也在風中狂舞,五彩繽紛的旗幟在這銀色的戰場上顯得格外醒目。虹日請求靈狐不惜代價突破西涼軍的阻擊,盡快和自己會合,兩軍協同攻擊,以便讓主力大軍迅速擊潰中路和左路漢軍。閻柔、姜舞和祭鋒同時向中軍求援,懇求虎賁羽林營即刻出擊,以便撕開敵陣,讓各支大軍重新得到攻擊速度。小天子急不可耐,連連催促,「快,快,出擊,出擊……」賈詡一動不動,他就像一尊冰雕一般,披著滿身的雪花,聲息全無。「賈大人……」段炫輕聲喊了一句,「我們是不是該出擊了?」「龐德、馬超的鐵騎正在疾馳右翼戰場,我們還沒到出擊的時候。」傅干望著中路戰場上的黑豹戰旗,淡淡地說道,「大將軍會給我們攻擊命令。」「嗚嗚……」衝鋒的號角沖天而起,雪原劇震,龐德、馬超的鐵騎出現了。他們高聲叫喊著,以排山倒海之勢殺向了右翼戰場,攔腰砍向了羌騎主力。失去了速度的羌騎大軍就像一隻奄奄一息的野公牛,絕望地看著一頭飛奔而來的雄獅呼嘯殺來。「轟……」一聲巨響,漢軍鐵騎殺了上去。羌人驚恐至極,四散而逃。龐德、馬超勢如破竹,短短時間內,便撕開了擋在閻柔和姜舞兩軍之間的最後一道障礙。漢軍歡聲雷動,閻柔、穆斯塔法、姜舞、雷子連聲下令,四支大軍很快擺脫困境,如出水蛟龍,一飛沖天,四下圍殺。「吹號,吹號,告訴大將軍,我們圍住了羌人,圍住了他們……」虹日、靈狐魂飛天外,兩人幾乎不約而同督軍狂攻,期望在這最後一刻突破西涼軍的阻擊,會合一處。現在鐵頭已經敗亡,漢軍有更多兵力投入到右翼戰場,那僅存的半成勝算已經煙消雲散。兩軍如能會合,則可以成功突圍,兩軍如被分割包圍,則面臨全軍覆沒的命運。突破、會合,成了羌人唯一的求生之道。瞬息萬變的戰局,轉眼便把羌人送到了絕境。羌人瘋狂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拚命進攻。靈狐親自督戰,指揮大軍連續突破,直殺西涼中軍。楊秋帶著西涼人苦苦掙扎。虹日也殺到了前線,羌人像潮水一般衝了上來。「退,退,退……」李弘渾身浴血,長槍上下飛舞,擋者披靡。任意帶著親衛騎護在四周,左右攻殺。解悟指揮悍卒且戰且退。成宜戰馬受創,轟然倒地。李弘大驚,撥馬衝上。任意、解悟不顧一切,奮進殺進,竭力保護大將軍。成宜爬不起來,他的腿摔斷了,動彈不得。「快走,快走啊……」李弘奮力擋住敵騎,衝著他大喊大叫。「大將軍,不要管我了,撤,你們快撤……」成宜慘笑,無力地揮揮手,「快啊……」李弘正要說話,羌人的長矛、箭矢呼嘯而來,戰馬連中數箭,又有兩支長矛刺進了腹部,慘嘶栽倒。李弘大怒,騰空而起,長槍厲嘯,連殺三人。親衛騎蜂擁而上,死死擋住了敵人。李弘三兩步衝到成宜面前,奮力把他扛了起來,飛步狂奔,「走,走……」任意等人飛馬急退。一名親衛伸手抓住成宜,把他拉到了馬上,急馳而去。李弘正要跳上任意的戰馬,就聽到背後傳來解悟的一聲慘叫。李弘長槍駐地,再度騰空而起,獨自留在陣後,死死護住瞭解悟。解悟中箭,箭穿小腹,血流如注,奄奄一息。李弘一手拖著解悟在雪地上連連倒退,一手執槍,奮力攻殺。任意和一幫親衛再度撥馬而回,酣呼而戰。就在這時,震天的號角響徹了戰場,羌騎主力被分割了,他們被一分為二,野公牛終於倒地了。「斷旗……」李弘回首狂呼,「斷旗……」「斷旗……」掌旗兵高高舉起了黑豹戰旗,一名羽林衛掄起戰刀,一刀剁下,大旗轟然而倒。黑豹大旗倒了。羌人驚呆了,他們狂喜,他們放聲狂呼,「豹子死了,豹子死了……」漢軍將士驚呆了,他們完全驚呆了。他們腦中一片空白,大將軍死了……「咚咚咚……」戰鼓驚天而起,聲震西海。天子戰旗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天子戰旗,是大漢天子的戰旗。「大漢……萬歲……」李弘一槍插進敵人的胸膛,放聲狂吼,「天子萬歲……」漢軍將士驀然驚醒,這一刻,漢軍將士們高舉武器,縱聲狂呼,「萬歲……」「天子……萬歲……」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