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八十節
    第十章問鼎中原第八十節

    洛陽城牆上下,石彈堆積如山。

    袁尚、逢紀、審配等人指揮各部將士和二十萬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先把環城路上的石彈清理乾淨了。為了節約時間,審配命令民夫們把石彈就近堆砌在傅堞之後,以便加固加高傅堞。在北疆軍強悍的武力攻擊下,洛陽城外和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已經全部被毀壞,北疆軍極有可能乘勢登上城牆。一旦北疆軍突破了城牆,守軍能否繼續阻擊,就要看這道傅堞的厚度了。

    北疆軍在城外填埋護城壕,守軍在城內清理石彈,大家各幹各的事,互不干擾。

    當天晚上,圓月高懸,雙方都沒有點燃照明的火堆,也沒有互相射擊,依舊各自忙著各自的事。黑夜裡,北疆軍將士輪換上陣,填壕的速度越來越快。城內守軍紛紛爬上城牆,竭盡全力清理城牆上的石彈,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恢復最基本的防禦條件。

    審配不顧逢紀等人的勸阻,冒著北疆軍隨時可能發動攻擊的危險,在雍門方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此刻北疆軍的石炮、弩炮若同時發動,城牆上的損失將非常驚人。但審配失去了理智,根本不考慮士卒和民夫的性命,強行把數萬人趕上城牆。一夜之間,在審配親自督促下,雍門一段的城牆上的石彈竟然被全部清理乾淨了。六千名悍卒在清晨時分進入了防守位置,並向城下忙碌的北疆軍發動了攻擊。

    朝陽裡,戰鼓如雷,箭矢如雨,正在填埋護城壕的北疆士卒被壓制在憤轀和修櫓之下,寸步難移。

    北疆軍立即還擊。

    雍門正面戰場上的九百台石炮率先吼叫起來,接著弩台上的兩千台弩炮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短短幾息時間後,西城門戰場上的所有石炮、弩炮都在金色的晨曦中仰天咆哮,一時間地動山搖,氣勢如虹。

    戰場安靜了一天後,再度沸騰了。

    李弘、張燕等大臣陪著小天子迅速趕到了戰場前沿。

    麴義、楊鳳、高覽等人匆忙迎上。

    「叛軍這麼快就恢復了攻擊?」李弘望著前方戰場,冷聲說道,「看樣子,我們轟擊的時間還是短了一點,沒能摧毀他們的士氣。」

    「城下的推進作業還要多長時間?」張燕看到城下的突擊部曲正在密集的箭石掩護下迅速後撤,立即轉頭問楊鳳道,「是不是比預想的時間要長?」

    「叛軍這麼快就恢復了反擊能力,的確讓我們很意外。」楊鳳手指前方戰場說道,「按照原定計策,我們先填平最後一道護城壕。因為要把井闌推過去,護城壕必須填埋結實,再靠單薄的壕橋已經無法支撐井闌的重量。另外井闌要推進到城牆四十尺(約今九米)的地方,它頂部的跳板才能準確無誤地落到城牆上,所以我們還要把馮垣和散落在馮垣周圍的石彈全部清理乾淨。為此我們大約需要五天左右的時間。」

    「在這五天內,我們還要突破甕城的正面城牆。」麴義指著遠處殘破不堪的甕城說道,「甕城的正面城牆已經坍塌大半,我們打算用沖車把殘餘部分的牆面撞開,然後清理出一條通道,攻擊主城門。」

    張燕微微皺眉,用力揮了揮手,「集中力量,狂轟雍門,把城牆上的敵人壓制住,盡量減少突擊部曲在推進中的損失。」

    麴義和楊鳳望向李弘。

    李弘笑著點點頭,「給你們十天時間。白天狂轟,晚上推進作業,盡量壓制敵人的反擊。十天後,我們登城作戰,攻克洛陽。」

    三月下,陳留戰場。

    叛軍連續攻擊雍丘半個多月,沒有絲毫進展。陳留就在雍丘城的北部,距離雍丘不過八十多里,急速行軍,一日就能到達。但這一天的路程,聯軍就是過不去,而尤其讓曹操憤怒的是,江東的一萬軍隊至今還滯留在滑亭,遲遲不願向雍丘靠攏。

    此次北上攻打陳留,北疆軍的主力在正面阻敵,北疆軍的鐵騎在浪湯渠和睢水河之間游戈,頻繁威脅聯軍的後方和糧道。為了確保大軍的安全,曹操率軍趕到雍丘城後,在立足未穩的情況下,曾要求江東軍部署於睢水河邊的滑亭,豫州軍一部部署於雍丘城西南方向的高陽亭,三支大軍各自相距三十里,錐形佈陣,形成犄角之勢,互相保護和支援。

    和北疆軍打了很多仗,各部將領對北疆鐵騎的威力心有餘悸,誰都不敢大意。等到大軍的糧草輜重安全運到城下後,曹操再度下令,要求屯兵於高陽亭和滑亭的軍隊速速北上會合,合力攻城。但此時北疆鐵騎卻出現在高陽亭和滑亭的側翼,對兩軍虎視眈眈。兩軍擔心移動過程中遭到敵騎的攻擊,各自按兵不動。

    曹操和袁譚打了兩天。他們手上只有四萬人馬,面對城內北疆軍鐵桶一般的防守,無計可施,只能望天興歎。曹操和袁譚再度催促。高陽亭的劉獻和滑亭的孫賁回書說,呂布帶著鐵騎就在旁邊待著,稍一移動估計就要遭到攻擊,還是再等等為好。

    呂布和穆斯塔法各帶一支鐵騎遊走在戰場邊緣,雖然牽制了敵軍,但也無法打破僵局。穆斯塔法數度要求直接攻擊敵軍糧道,但呂布都沒同意,他要尋找一個更好的攻擊機會。

    到了三月中,曹操實在等不下去了。孫賁不願率軍會合,說白了就是想保存實力,不願意幫助曹操和袁譚攻打陳留。中原大戰的時候,江東已經吃了大虧,這次說什麼也不會重蹈覆轍了。至於劉獻不願意來,當然是袁譚的主意。袁譚手上就這麼點人馬,死一個少一個,既然曹操打陳留是為了兗州,那自己也沒必要竭盡全力了。還是留點力量回頭打穎川吧。

    曹操無奈,威脅袁譚,你如果再不把劉獻的軍隊調到雍丘城下,老子退兵,不陪你玩了。上次我議和北疆賠了個女兒,大不了這次我再賠一個。袁譚看曹操發飆了,有些著慌,急忙讓劉獻率軍來會。劉獻的軍隊離開了高陽亭,犄角之勢遂破,滑亭的側翼失去了保護,暴露在北疆鐵騎的攻擊之下。

    三月下,曹操集結五萬大軍再攻雍丘。幾天後,因為軍械不足,曹操讓大將王忠帶著三千人馬,近萬民夫和數百部輜重車趕到了滑亭。你江東軍既然不願打仗,留許多軍械也沒用,先借給我用用吧,順便再撥點糧草。

    呂布捕捉到了這次機會。因為時間太緊張,他無法通知穆斯塔法的主力軍隊,僅僅帶著八百騎展開了襲擊。

    雍丘距離滑亭不過三十里路,太近了,王忠和他的部下有些大意,在回營的路上遭到了呂布的偷襲。徐州軍措手不及,被北疆鐵騎席捲而過,死傷殆盡。王忠落荒而逃,不幸遇上呂布,被呂布一戟洞穿,橫死馬下。

    呂布帶著八百人呼嘯而走,甚至連糧草軍械都沒燒掉。

    滑亭的孫賁得到消息後大吃一驚。出事的地方距離滑亭只有十里,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派兵去看看,做做樣子,順便把糧草軍械再運回來,否則無法向曹操交待。大家好歹都是親戚,不能太無情了。

    孫賁讓程普守營,自己和孫輔帶著三千人馬出發了。到了出事地點,民夫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孫賁命令三千將士立即趕著輜重車回營,自己帶著一隊親衛騎在戰場上轉了一圈。王忠的屍體是找到了,但腦袋沒了。孫賁正在感慨人有旦夕禍福的時候,前方突然大亂,呂布的八百騎突然從睢水河的河灘裡殺了出來。江東軍魂飛魄散,撒腿就跑,但兩條腿哪裡跑得過四條腿,轉眼血肉橫飛。孫輔跑得最快,不過呂布的箭更快,一弓三箭,三箭齊齊射進了孫輔的後背。孫輔墜落馬下,當場身亡。

    孫賁抱著弟弟的屍體仰天慘嗥,他像發了瘋一般,帶著親衛騎一路狂追,但呂布和他的八百悍卒像風一般,早已消失。

    這次,北疆騎卒離開戰場的時候,沒有忘記引燃糧草輜重。

    留守滑亭大營的程普聞訊大驚,帶著三千人馬急速出營接應。程普趕到了戰場,看到孫賁抱著弟弟的屍體,正呆呆地望著燃燒的糧草輜重,淚流滿面,痛苦不堪。但更痛苦的打擊接踵而來,他的大營遭到了北疆長水營鐵騎的襲擊,滑亭戰場上屍橫遍野。

    自從劉獻的軍隊離開高陽亭後,滑亭的江東軍就成了穆斯塔法朝思暮想的獵物。他帶著軍隊遊蕩在睢水河邊,耐心等待著機會。

    孫賁和程普先後率軍離開軍營的消息迅速傳到了穆斯塔法的耳中,穆斯塔法沒有任何猶豫,帶著四千鐵騎就殺向了滑亭。滑亭大營內還有四千江東士卒,他們正在惶惶不安地望著遠處的濃煙,誰知厄運悄然而至。鐵騎大軍奔騰而來的轟鳴聲讓江東軍即刻崩潰,四千逃卒在四千鐵騎的追殺下,像草芥一般被無情地碾為齏粉。

    孫賁、程普帶著剩下的四千多人馬倉惶逃到了雍丘。

    曹操極度震駭。江東軍半天之內被摧毀大半,孫輔被殺,自己手下大將王忠和三千士卒被殺,大量的糧草軍械被燒,這一仗還沒進入高潮就已經輸了。

    「呂布,我和你誓不兩立。」曹操一拳砸到案几上,怒聲狂呼,「打,給我攻城,攻城……」

    三月下,穎川戰場。

    厲鋒將軍姜舞在穎川西南戰場久戰無功。

    鄧義和龐季防守嚴密,根本不給姜舞任何偷襲的機會。雖然荊州軍在北疆鐵騎的頻繁騷擾下精疲力竭,但北疆鐵騎因為日夜穿行出沒於山林裡,也是疲憊不堪。

    三月中。蒯越在魯陽方向再度發動了攻擊。

    這時顏良接到了陳留戰場的消息,呂佈告訴他由於叛軍佔有明顯的兵力優勢,攻防無懈可擊,自己短期內無法找到叛軍的破綻,可能守不住雍丘,請他盡可能加強鄢陵、許昌方向的防守,以免給叛軍東西夾擊。

    顏良急告廣成關,命令廣武中郎將鄭寶領五千人馬坐鎮關隘,命令揚威將軍紀靈率五千人馬支援許昌。紀靈率軍急速南下到達襄城,正準備東進去許昌的時候,顏良再來急令,請他即刻趕到葉城。振威將軍寥磊在激戰中身負重傷,昆陽、葉城一線的防守岌岌可危。

    紀靈連夜趕到葉城指揮作戰。姜舞把戰局詳細解說了一下。荊州軍的攻防滴水不漏,鄧義守營,龐季主攻,兩人配合默契,北疆軍一籌莫展,只能死戰。

    穎川西南戰場的局勢直接關係到魯陽戰場,如果荊州軍突破了葉城、昆陽,殺到汝水河,等於切斷了魯陽戰場的後路。相反,如果擊敗了這路叛軍,穎川戰場的不利局面將得到徹底扭轉。紀靈考慮良久,決定放棄葉城,把叛軍引到昆陽予以圍殲。

    「昆陽是大漢中興的福地。當年光武皇帝領一萬援軍,在昆陽城下擊敗了王莽四十二萬叛軍,一舉奠定了中興大業的基石。」紀靈笑道,「我們雖然不能像光武皇帝一樣以少勝多建下赫赫功勳,但至少我們可以以多勝少,擊敗荊州軍,穩定穎川戰局,幫助大將軍攻克洛陽。」

    紀靈的圍殲之策得到了顏良的同意,並授權紀靈徵調兵力。

    三月下,姜舞的五千鐵騎,紀靈的五千援軍,陸勉、劉辟的一萬大軍,昆陽項陶的五千人馬,穎陽趙虎的五千軍隊共三萬步騎大軍進入昆水南岸設伏。

    紀靈撤出葉城,領五千人馬退守昆陽。

    荊州軍進駐葉城。鄧義守城,龐季率一萬前鋒軍繼續向前推進。

    葉城距離昆陽大約五十里,但中間隔了兩條河,出葉城有澧水,到昆陽有昆水。當龐季率軍趕到昆水河時,陷入包圍,三萬步卒大軍和三千鐵騎向他發起了猛烈攻擊。

    龐季指揮大軍背靠昆水河,誓死阻擊,並向鄧義求援。鄧義大驚,率一萬五千人馬急速出城救援,但姜舞率兩千鐵騎搶佔了澧水橋,燒斷了浮橋。

    龐季率軍堅持到黃昏。北疆軍連夜攻擊,荊州軍眼見救援無望,於半夜時分崩潰。龐季戰死,荊州大將張虎、陳生戰死,數千將士溺水而亡,荊州軍全軍覆沒。

    北疆軍馬不停蹄,在紀靈的指揮下,急速殺向葉城。

    鄧義看到北疆軍鋪天蓋地地殺到澧水河,知道龐季已敗亡,倉惶率軍撤回宛城。

    大漢建興六年(公元202年),四月。

    四月上,洛陽。

    北疆軍利用十個晚上的時間,在以雍門為中心的三里多長的範圍內,把距離城牆根四十尺以外地方的所有阻礙物全部清除。雍門外的甕城正面城牆和城內的石彈也被堆積到甕城兩側,攻擊城門的通道暢通無阻。

    城內的叛軍已經感覺到危險越來越近,雖然他們有心阻止北疆軍清除城牆根下的障礙物,但他們失去了所有攻擊牆根死角的防禦設施。他們只能待在傅堞後面,忍受著恐懼和痛苦的煎熬。而每到晚上,他們又要冒著北疆軍密集的箭矢爬上城樓,清理白天北疆軍的石炮砸到城牆上的石彈,為阻擊北疆軍留下最後一塊流血的地方。

    日復一日,城內的守軍和民夫們在日漸逼近的死亡面前,越來越絕望和沮喪,越來越焦躁不安,甚至有人開始衝擊和搶劫皇宮了。

    袁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現在基本上每天都處於昏迷狀態,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離開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人物。

    年輕的袁尚在父親在羽翼下長大,承受力非常脆弱,隨著父親的生命逐漸流逝,隨著洛陽城生存的希望逐漸渺茫,他已經不堪忍受。他的身體越來越消瘦,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呆滯,情緒越來越低沉。他曾幾度在文武大吏們的議事中失去控制,神經質般地無助,絕望地大喊大叫著。

    人們的目光不再狂熱,不再自信,不再有希望,所有人都非常冷漠,悲哀地看著洛陽城內的一切,彷彿這一切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很多將領和僚屬已經放棄。他們肆意放縱自己,把自己泡在酒罈裡,把生命丟棄給上蒼。

    有一天,沉默很久的審配終於說話了。我接到了消息,曹操、袁譚和孫權的大軍已經攻克了陳留、滎陽,正在攻打虎牢關。劉表的大軍已經攻克了穎川,正在攻打大谷、伊闕關。劉備的軍隊已經攻克了陳倉,正在圍攻長安。北疆軍四面受擊,難以支撐,很快就要撤退了。

    人們的眼神極為冷漠,甚至帶著幾絲苦嘲和憐憫。

    袁尚驚喜地跳了起來,他顫抖著聲音,大聲問道:「這是哪來的消息?是誰送進來的?是我兄長嗎?」

    審配從懷裡拿出了一塊沾滿了褐紅色血跡的皺巴巴的白絹,「是你二哥送來的,他現在正在率軍攻打伊闕關。我們馬上就能擊敗北疆軍了。」

    袁尚一把搶過白絹,望著上面熟悉的字體,喜極而泣。突然,他高舉著白絹,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援軍要到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袁尚衝了出去,像瘋子一般又哭又叫著衝了出去,「援軍到了……」

    府衙內的衛士們歡呼起來,接著長街上的將士們、民夫們歡呼起來,接著洛陽城歡呼起來。

    「咚咚咚……」激動而興奮的鼓身震天響起,洛陽沸騰了,洛陽人歡呼雀躍,洛陽人看到了生存的希望,看到了勝利的戰旗在蔚藍色天空上高高飄揚。

    袁微輕輕撫摸了一下花白的鬍鬚,低低歎了一口氣,淚水悄然滾落。

    辛評走到窗前,聆聽著城內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心裡一陣顫慄。忽然他走到審配面前,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麼要讓這麼多人陪葬?他們有父母,有妻兒,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審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辛評的手猛地握住了劍柄。大堂上二十多位文武大吏齊齊望著審配,眼神極為複雜,但誰都沒有說話。

    逢紀站了起來,用力推開了辛評。他擔心辛評失去控制,一怒拔劍把審配殺了。

    「為什麼?」辛評高舉雙手,縱聲悲呼,「我們已經沒有生路了,你為什麼還要讓二十多萬無辜的人給我們陪葬,為什麼?」

    辛評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傾瀉而出。

    「啊……」辛評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驀然慘聲長嚎,抱臉痛哭而去。

    審配睜開了雙眼,緩緩站了起來,凌厲的眼神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有誰願意投降嗎?」審配的語氣極為冷肅,讓人不寒而慄,接著他陡然提高音量,嘶啞著聲音大聲吼道,「誰想投降?」

    「洛陽城外有先皇的諸陵,洛陽城內有袁大人的心跳,誰能投降?」

    審配揮舞著手臂,像利劍一般雷霆劈下,「大漢已經傾覆,社稷已經敗亡,我們生不能為大漢而戰,死當為大漢戍守亡靈,死戰到底……」

    大堂上的文武大吏被審配的怒吼所激,同時站了起來,舉臂高呼,「死戰……」

    四月初三,北疆軍五千台石炮,兩萬台弩炮同時向洛陽城展開了瘋狂攻擊。

    大將軍下令,徵調兩萬北軍精銳趕到西城戰場,參加攻堅作戰。

    大將軍下令,即刻把兩百台巨型井闌,五台巨型沖車運到西城戰場。

    大將軍下令,六千名北疆軍最強悍的將士穿上最好的鎧甲,戴上最好的戰盔,拿上最犀利的武器,最堅硬的盾牌,準備登城作戰。

    大將軍下令,射書城內,最後一次勸降。

    四月初三晚,北疆軍一反常態,繼續攻擊,燃燒的火石彈佈滿了天空,洛陽上空烈焰滾滾。

    審配接過朱靈遞過來的勸降書,隨手就要丟到火海裡。逢紀伸手擋住,「北疆軍要登城了,這應該是李弘最後一封勸降書,看看他寫了什麼。」

    審配冷笑,把書信甩給了逢紀。逢紀展開粗粗掃了一眼,臉色驟變。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書信扔出了傅堞。那封書信在空中一路旋轉著,掉進了熊熊燃燒的壕溝裡。

    審配緊緊閉著嘴,一言不發。朱靈瞥了一眼劇烈喘著粗氣的逢紀,轉身就走。

    「正南,你說錯了。」逢紀苦笑道,「各路援軍全部失敗。」

    審配抬頭望著黑幕上絢麗的「星斗」,突然笑道:「元圖,我們能在臨死前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不虛此生啊。」

    逢紀抬頭望天,哈哈一笑,「可惜大人沒能看到……」逢紀話音未落,淚水霎時滾了出來,「大人的生命就像這一顆顆燃燒的流星,墜落,熄滅,消逝……」

    「人都要死的,又何必在意是否曾經炙烈燃燒。」審配甩甩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今夜我們好好睡一覺,明日決戰。」

    四月初四,朝陽初升,霞光萬道。

    北疆軍的石炮、弩炮還在持續轟擊。

    西城戰場上,一百二十台巨大的井闌巍然矗立,氣勢恢宏。正對雍門的戰場前方,一台巨大的沖車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龐然猛獸,橫臥在地上,冷森森地望著前方獵物。

    井闌和沖車的下面都是一段段的圓木,這些圓木每隔十尺一根,一直鋪設到城牆根和城門樓下。

    井闌、沖車的後面站滿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悍卒。嶄新的鎧甲和犀利的武器在霞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在他們的後面就是巨大土台,土台上的石炮、弩台上的弩炮正在做最後的掩護攻擊。

    土台後面,十幾萬大軍依次排列,旌旗飄揚,蔚為壯觀。

    方陣和方陣之間開闢了一條條通道,民夫們驅趕著輜重車,正在往返運送各類軍械。

    大軍最中間是帥台。帥台的最高處,小天子頂盔貫甲,手抱令旗,傲然而立。

    帥台上,大將軍李弘、左衛將軍麴義、右衛橋軍張燕、後將軍玉石、右將軍楊鳳、護軍將軍賈詡等文武大臣並肩而立,神情凝重地望著前方戰場。

    「可以了。」張燕抬頭望望冉冉升起的朝陽,衝著李弘拱拱手,「大將軍,下令吧。」

    李弘用力一揮手,大聲叫道:「傳令,突擊部曲登樓。」

    「咚咚咚……」百面戰鼓同時擂響,霎時鼓聲雷鳴,驚天動地。

    青龍令旗騰空而起,張牙舞爪的青龍在空中劇烈翻騰,似乎要駕雲而去。

    龍驤大將軍趙雲整了整盔甲,然後衝著精神抖擻的悍卒們微微一笑,「兄弟們,跟我走……上城樓……」

    趙雲第一個衝上了迴旋梯,向著頂部的棚屋急速攀登。

    五十名悍卒緊隨其後,呼嘯而上。

    武衛將軍文丑站在井闌底部的平台上,高舉雙臂,縱聲狂呼:「兄弟們,拿起武器,跟我殺進洛陽城……」

    「殺……」悍卒們吼聲如雷,一個個健步如飛,飛速衝上井闌。

    武毅將軍高覽走到小黑面前,替他繫好戰盔下的絲繩。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高覽平靜地問道。

    「願追隨大人誓死奮戰……」黃統激動地高舉戰刀,轉身衝著手下的兄弟們放聲狂呼,「拿出你們的卵子,殺出我們的威風……」

    「不死不歸……」

    「走吧……」高覽雙手負後,大步走向井闌。

    征虜將軍徐晃站在井闌上層棚屋的邊沿,望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老歪貼在棚屋的邊緣,戰戰兢兢地伸出半個腦袋。「大人,這好高啊,這要是摔下去,估計也就是一塊肉餅。」

    「我呸……」老宋衝著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你說什麼喪氣話,咒我們死啊?

    棚屋內的悍卒們頓時罵聲四起。

    老歪濃眉倒豎,高舉漢手連聲亂吼,「誰敢罵?誰敢罵?再罵老子把他丟下去。」

    徐晃大笑,用力關上棚屋的大門,「兄弟們,我們殺人去……」

    鹽騎營的悍卒們圍到了沖車周圍。

    越騎將軍秦誼奮力跳上了沖車,仰天狂吼:「兄弟們,用力推,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推啊……」

    啞巴和近百名悍卒一陣亂吼,但就是沒人出力。

    中郎將陳衛站在後面連聲笑罵。「攻擊的命令還沒下,誰要是敢推,估計他連吃奶的勁都沒了。」

    秦誼的叫聲嘎然而止,他極為氣惱地瞪著周圍的手下,彷彿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了,「等一下誰要是不出力,老子剁了他生吃。」

    北疆軍的石炮、弩炮停止了射擊。

    「衝上去,快衝上去……」審配劍指前方,聲嘶力竭。「搬掉石彈,立即搬掉石彈,敵人要攻擊了,快……」

    戰鼓擂響,數千將士爭先恐後,飛步衝過傅堞,急速登上城牆。

    數萬民夫緊隨其後,排成一條條的長龍,準備在最短時間內把城牆上的石彈運到傅堞之後。

    衝上城牆的將士們駭然呆住,城牆上霎時一片死寂。

    「快啊,快干啊,你們還在等什麼?」逢紀氣喘吁吁地撥開人群,伸頭向牆外看去。

    逢紀突然靜止下來,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在這一刻凝固住了,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眼神越來越恐怖,驀然,淒厲的叫聲從他張大的嘴巴裡激射而出,「敵人,敵人攻城了……」

    城下忙碌的人群沒有任何反應。敵人天天都在攻城,這有什麼可怕的?援軍馬上就到了,這種苦日子也熬不了幾天了。

    更多、更大的恐怖叫聲四處響起,極度恐懼的士卒們衝到另外一側的女牆後面,衝著城下連聲吼叫,「敵人攻城了,攻城了……」

    逢紀身邊的一個士卒突然像發了瘋一樣,又叫又蹦,完全失去了理智。逢紀一腳踹到他身上,「叫什麼?快,把石彈搬開,騰空牆面,死戰,死戰……」

    鼓聲急促敲響,城牆上的士卒們好像全部清醒了一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衝向了堆積在城牆頂部的石彈。有的來不及傳遞,乾脆把石彈合力丟到城外或者城內,一時間,城牆上到處都是瘋狂叫吼的人群。

    袁尚、審配、辛評、高柔、朱靈等人先後衝上了城樓。所有人在看到戰場上那一字排列的龐然大物後,無不駭然心驚,倒抽一口涼氣,渾身震顫。

    「怎麼辦?」逢紀把腦袋放在女牆的射擊孔裡,望著城外的巨型井闌和巨型沖車,氣急敗壞地怒聲叫道,「我們怎麼辦?」

    北疆軍的巨型井闌顯然要高出城牆,這些井闌一旦和城牆頂部相連,北疆軍就能從井闌上端的棚屋內直接殺到城牆上。隨後北疆軍會以井闌為雲梯,把更多的士卒源源不斷地送到城牆頂部,靠人根本擋不住北疆軍。

    「召集援軍,用人填。」審配想都沒想,冷聲說道,「立即從民夫中徵召精銳壯丁,給他們配上武器。我們誓死也要擋住敵人,沒有選擇了。」

    「正南……」辛評一把拉住他,「你冷靜一點。無論我們有多少人,無論用多少死屍填,都擋不住他們的攻擊。」

    「那你說怎麼辦?」審配手裡的長劍猛地刺向辛評的咽喉,「你最好不要逼我殺你。」

    辛評長歎,輕輕推開了審配的長劍,「我帶著袁大人退守皇宮。」接著他一把拉住了袁尚,「我要帶著他,我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審配望著面無人色的袁尚,心裡一軟,手上的劍垂到了地上,「你答應我,不到最後時刻,不能放棄。」

    辛評鬆開袁尚,憤怒地望著審配,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審榮還在牢裡,請你把他一起帶到皇宮。」

    辛評心裡一痛,用力點了點頭,「正南、元圖,你們多多保重。」

    大將軍李弘轉身面對小天子,躬身為禮,「陛下,請下令吧,可以攻擊了。」

    小天子興奮的臉孔漲紅,雙手高高舉起令旗,在空中用力搖了三下,然後狠狠揮下,「殺……」

    「咚咚咚……」帥台下的戰鼓再度擂響。

    「咚咚咚咚……」十幾萬大軍,近千面戰鼓瞬間同時擂響,巨大的戰鼓聲響徹了天地。

    「殺……」十幾萬將士同時高呼,吼聲如山崩地裂一般,轟隆隆震撼大地。

    洛陽城在北疆軍震耳欲聾的吼聲裡,劇烈顫抖。

    「殺……啊……」一隊隊的北疆將士象潮水一般衝向了井闌。

    巨大的井闌開始起動,開始緩緩向城池方向移動。

    「兄弟們……推啊……推……」秦誼的叫聲早已被戰場上的轟鳴聲淹沒,但他還在忘情地叫著吼著。

    沖車咆哮起來,它越來越快,漸漸四蹄騰空,向自己的獵物呼嘯而去。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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