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六章 成事在天 第九節
    第六章成事在天第九節深夜,北疆軍撤到長陵。簡易的軍帳內,麴義在昏暗的燭光下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自己已經把李弘和徐榮的聯名書信讀了不下百遍,現在幾乎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了。書信中說得非常明白,此仗主動求敗,目的有三。一是保存實力。袁紹、蒯越、韓遂、馬騰的聯軍有將近十萬人,在張濟、王方和皇甫鴻可能臨陣倒戈情況下,戰敗退出是最明智、最穩妥的辦法。月初南山亭大戰沒有達到預期目標,造成此次勤王陷入被動,如果再不惜代價勤王,天子的安全就很難保證,另外北疆軍的損失也非常驚人。如今北疆鐵騎主力全部在關中戰場,趙雲的河北鐵騎,龐德的風雲鐵騎,衛峻的烏拉爾山鐵騎,對大漢最為忠誠的日逐王劉冥的匈奴鐵騎,這四大主力鐵騎軍一旦折損過半,北疆軍還能否確保拿下關中?即使拿下了關中,將來大漠和邊郡的駐防怎麼辦?將來平定天下尤其是攻佔中原的時候怎麼辦?二是有效消耗進入關中戰場的各方勢力,尤其是袁紹、蒯越、韓遂和馬騰的實力。此仗之所以明知必敗還要打,這是我們最主要的目的。各方實力削弱了,彼此相差無幾了,那麼對天子的爭奪也就更加激烈了,關中之戰也就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等到他們再次打起來了,我們就可以獲得再次勤王的機會,就可以以最小代價救回天子。年初我們等到關中大亂再出兵勤王,不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嗎?無論多麼凶悍的老虎,也鬥不過群狼的圍攻。雖然現在我們可以圖一時痛快,不惜一切代價強行救回天子,但我們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了,那麼這個勤王還算成功嗎?這個勤王還有意義嗎?三是只有打敗了,我們才有放棄勤王,撤兵河東的理由。此仗我們可以不打,也可以用其它辦法避免戰敗,但我們到關中是去勤王,是要聽從天子的旨意。所以我們不但要打,不但要主動陷入被敵人前後夾攻的困境,更要打得慘烈,打得要讓人家相信,我們北疆軍不是不勤王,而是實在無力勤王了。否則我們放棄勤王,撤兵河東,肯定要遭到天下人的指責,遭到長公主和河北大吏們的痛恨。現在這一仗自己打了,也按照大將軍的要求,打敗了,打得讓天下人都知道,北疆軍無力勤王了,但北疆軍真的無力勤王了嗎?不是。自己在大將軍的授意下,成功說服了韓遂,得到了韓遂的幫助,從而保存了主力鐵騎,非常順利地撤出了戰場。目前北疆軍完全還有實力繼續打,繼續在關中和各方勢力對壘,尋找勤王的機會。我真的要遵從大將軍令,退出關中?文約先生在渭橋邊上說的那番話,對自己的衝擊太大了。如果文約先生的分析是對的,大將軍根本無意勤王,是在欺騙天下人,是在欺騙長公主和河北上下,那自己很有可能如文約先生所說,要成為這場敗仗的替罪羊。大將軍會殺我嗎?大將軍真的變成一個陰狠狡詐的權臣了?麴義閉上眼睛,連聲低歎。大將軍不會變的。這麼多年了,大將軍何曾殺過一個手下?何曾犧牲自己的手下去達到自己的個人目的?他要殺我,他如果對我不滿,為什麼還一直予我以重任?文約先生的那番話,或許有他的道理,或許他對天下形勢有他自己的理解和看法,或許他還有什麼其它目的。他不熟悉大將軍,也不知道大將軍這幾年都具體幹了什麼,他只是以自己的心理來猜測大將軍的想法,他不可能瞭解大將軍的為人和志願。他或許是錯的。但如果事情正如文約先生所說,我怎麼辦?文約先生是名士,是西涼軍的首領,在西涼苦苦掙扎了十年,他對許多事的看法肯定要比我透徹,他的智慧和眼光也遠遠要超過我。即使他說錯了,估計距離事實也不會差得太遠。想到妻兒,想到母親和宗族親人,麴義不寒而慄。趙雲大步走進軍帳。「雲天兄,深夜找我,有什麼急事?」麴義指指案几上的書簡,「子龍,我們五萬五千步騎進入關中後,歷經數戰,傷亡近萬。你看看各部報上的傷亡……」趙雲大致看了一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步卒大軍傷亡了七千多人。」他抬頭看看麴義,臉顯悲色,「這些都是黑山黃巾軍的主力,遭此重擊,他們恐怕……」「他們還要打。」麴義坐到趙雲身邊,輕聲讚道,「都是一幫百戰悍將啊。於毒、苦酋、李大目先後找到我,大喊大叫著要報仇雪恨。這幾年,他們和袁紹之間的仇怨結得太深,他們太想報仇了,情緒都很激動。在這種情況下叫他們立即撤出關中,恐怕……」趙雲明白了麴義的意思,麴義打算延緩撤軍的時間。此次勤王大軍的統帥是麴義,副統帥就是趙雲,這種大事,兩人必須意見一致。「韓遂已經回西涼了,我們繼續待在關中,既沒有兵力上的優勢,也很難找到勤王的機會。相反,由於我們的存在,袁紹、蒯越、馬騰和張濟等關中諸將為了對抗我們,會緊緊地靠在一起。這無論是對勤王,還是對關中局勢,都沒有任何益處。」趙雲緩緩地捲起手中的竹簡,笑著說道,「雲天兄,要想找到勤王的機會,要想以最小代價勤王,就要讓他們互相打起來。要想讓他們互相打起來,就不能給他們聯手的機會,不能讓他們感受到我們強大的威脅。」趙雲摸了摸手中的書簡,繼續說道:「這是一卷書簡,我們即使用兩隻手,也很難輕鬆折斷。但如果這只是一片薄竹,我們用兩根手指頭就能折斷。大將軍的建議是正確的,我覺得還是急速撤出關中為好。」麴義沉吟良久,欲言又止,看上去很猶豫。「雲天兄,張濟、王方和皇甫鴻倒戈,不是為了把天子送給袁紹,而是想和過去一樣,把天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天子年紀小,受到這幫人的欺騙和威逼,無法分清忠奸,下旨打我們也很正常。天子和我們不熟,甚至根本不認識,他怎麼會相信我們?他當然相信那些一直陪伴著他的大臣們。所以,我覺得大將軍的想法是對的,讓他們互相打去,等該死的人都死了,等天子知道除了大將軍沒有人能救他了,我們再去勤王,也不遲嘛。」趙雲拍拍麴義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總不會認為,袁紹突然改弦易轍,帶著天子去洛陽吧?就算袁紹真的改弦易轍了,張濟這些人會答應?朝中那些仇視袁紹的人會答應?我看劉表都不會答應。袁紹一旦把天子帶到洛陽,再把他廢黜了,劉表還能保得住荊州?一張聖旨就能把劉表叫到洛陽去殺了。」麴義憂心忡忡,沉默不語。趙雲想了想,問道:「雲天兄,你不會是擔心韓遂騙我們,嘴裡說撤出關中,暗地裡還留在關中,準備和我們一樣撿便宜吧?我看不會,韓遂沒有糧草了,長安一戰他又因為暗中幫助我們得罪了袁紹、馬騰,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繼續留在關中了。」接著他拍拍麴義的後背,小聲勸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關中局勢擺在這,大將軍又有軍令,不撤也得撤了。如果我們不撤,大將軍會發怒的。」麴義心中一抖,脫口說道:「我打了敗仗,勤王之事半途而廢,大將軍即使現在不殺我,將來呢?將來一旦勤王不成,天子出了什麼事,或者袁紹真的改弦易轍,他勤王成功了,我們都成了叛逆,河北因此亂了,大將軍會不會舊事重提,把我殺了?」趙雲吃了一驚,「雲天兄,你怎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大將軍怎麼會殺你?你想留在關中打仗,也沒有必要用這種借口吧?」麴義冷笑不語,「我們還有四萬多人,有足夠的實力勤王,這個時候撤回去,你認為合適嗎?」「雲天,大將軍已經說了,為了救出天子而犧牲數萬將士的性命,這是飲鳩止渴,對北疆,對將來平定天下都非常不利。」「那他為什麼還要率軍去打洛陽?打洛陽不死人嗎?」趙雲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雲天兄,我知道你對大將軍此次的勤王之策有意見,但我覺得大將軍的這個計策並沒有什麼錯誤。打洛陽的目的是為了逼迫袁紹撤軍,以便我們能以最小代價順利救出天子,攻佔關中,然後在此基礎上再趁機擴大戰果。但人算不如天算,先是袁紹拚死就是不撤軍,然後皇甫鴻又不相信我們,致使我們在南山亭一戰未能救出天子。一步錯,步步錯,這也是打仗中經常遇到的事,你為什麼因此對大將軍耿耿於懷?甚至懷疑他要殺你?」麴義連聲冷笑。「河北諸吏,包括北疆軍中的很多將領,都認為北疆軍無敵天下,完全可以橫掃天下。他們從來就不考慮一下打仗需要多少財賦,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也不考慮一下廣袤的大漠和邊郡需不需要穩定,更不考慮河北三州一千萬多萬百姓的溫飽。他們嘴裡說是為了大漢社稷,但其實他們心裡想的都是自己的功名利祿。」趙雲面帶微笑,輕輕說道,「比如說,這次我們動用十萬大軍入關勤王,所要耗費的錢糧軍械物資,所要徵調的民夫馬車船隻我就不說了。我就說說這次鐵騎入關,如果沒有我們北疆軍對大漠胡族這五年的威懾,大漠和邊郡能得到五年的安寧和休養生息?沒有這五年的安寧和休養生息,風雲鐵騎、烏拉爾山鐵騎、羌人鐵騎和匈奴鐵騎能同時南下作戰?」麴義張口要說話,趙雲把他攔住了。「雲天兄,如果我們都能設身處地真正為大漢社稷的千秋萬世考慮,都能為大漢千千萬萬百姓的溫飽和安寧考慮,都能收斂一點自己對名利和財富的慾望,都能少一份自私自利,多一份忠誠和信任,這天下終究有一天會國泰民安,大漢終究有一天會威臨四海。」「昔年高祖皇帝之所以能建立大漢,光武皇帝之所以能中興大漢,就是因為他們心中有社稷,有百姓,有忠誠和信念。他們歷經坎坷,不屈不撓,用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時間,終於完成了千古偉業。今天,我們也是一樣,我們也要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時間才能中興大漢。自古以來,這世上就沒有一帆風順的大業,更沒有一蹴而就的大業。任何一件驚世偉業都需要無數的忠誠之士為其前赴後繼,奮勇鏖戰。」趙雲望著面顯愧色的麴義,低聲笑道:「雲天兄是大漢中興之名將,將來一定能像先輩們一樣青史留名。」麴義心中霍然開朗,一時間熱血沸騰,再無他念。麴義伸手摟住趙雲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感激不已,「撤,我們回河東。」張濟、王方和皇甫鴻護著天子,連夜退回到新豐城。袁紹、蒯越、馬騰率軍趕到長門亭。韓遂率軍退到了豐城大營。長安城下,再次恢復了寧靜。北疆軍的撤退非常迅速,兩天之內,後撤一百里,到達馮翊郡的萬年城。西涼軍撤得更快,兩天之內就到達了扶風郡的郡城。袁紹、蒯越也罷,張濟、皇甫鴻也罷,誰都沒有想到北疆軍和西涼軍會撤退。兩方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急忙多派斥候,四處探查。侍中種輯攜旨趕到長門亭,向袁紹、蒯越討要糧草。袁紹看都不看,隨手把天子聖旨丟到案几上,張嘴就開始痛罵張濟和皇甫鴻等人,「韓遂突然叛變,呂布率軍攻打我側翼,戰場形勢已經完全改變,你們竟然落井下石,見死不救。我沒有糧草,你叫皇甫堅壽割下自己身上的肉餵給陛下吃。」種輯苦苦哀求,袁紹冷笑:「陛下餓了,你就把陛下送到我這裡,我一粒糧草都不會給你們。讓我餵飽了張濟這些叛逆,然後再讓他們來打我,你想都不要想。」「袁大人,當初你是怎麼承諾的?」種輯怒道,「你難道要餓死陛下?」「當初我說過,打敗了北疆軍,我可以送陛下到南陽避禍。」袁紹背著手,慢慢走到種輯面前,眼睛微微瞇起,語帶嘲諷之聲,「當然了,陛下如果願意到洛陽,我也可以把陛下送到洛陽去。但是,種大人,你聽好了,是陛下,不是陛下和張濟這些叛逆。」「你……」種輯萬萬沒有想到袁紹馬上就翻臉。「董卓、李傕、郭汜、樊稠、張濟、王方這些叛逆殺了多少關東、關西的門閥世族和官吏,你算過嗎?」袁紹指著種輯鼻子說道,「你看看朝中的大臣,幾乎都是關中人,都是和李傕、郭汜、張濟等人狼狽為奸,禍國殃民的奸佞之臣,你難道不知道嗎?把糧食給他們吃,我還不如拿去餵狗。」種輯不堪受辱,憤然而去。種輯沒有回去。他空手而歸,如何向天子覆命?種輯在大營外思考再三,轉身再次進營去找蒯越和段煨。兩人對袁紹的做法非常不滿,但現在糧草都控制在袁紹手上,袁紹說不給,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蒯越和段煨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從各自軍隊的軍糧裡扣,無論如何不能把天子和大臣們餓了。袁紹聞訊後,沒有責怪兩人。他下令把各部領取軍糧的時間由三天一領改為一天一領,而且以糧草不足為借口,扣減各部軍隊的軍糧數量。三天後,等種輯再來討要時,蒯越和段煨也是大眼望小眼,毫無辦法了。「種大人,你還是回去和陛下好好商量一下,到荊州暫避吧。」蒯越抹著淚水,痛聲哀求道,「這樣下去,關中馬上就要再起戰火,陛下安危如何保證?」段煨也勸道:「有蒯大人和我在,保護陛下到南陽還是綽綽有餘。這樣僵持下去,我們也很為難,不知如何才能救陛下於苦海之中。」種輯長歎,「早知道這樣,我們就不打北疆軍了。北疆軍在的時候,我們好歹衣食無憂,有吃有喝。現在倒好,我們幫助袁紹趕走了北疆軍,卻讓陛下活活餓死了,罪孽啊。」種輯流著淚,步履蹣跚地回到了新豐城。北疆軍五天之內全部撤出了關中。鐵騎飛奔蒲阪津。步卒大軍和部分隨軍民夫乘樓船離去。西涼軍也在第六天到達了涼州漢陽郡地界。關中各方又驚又喜,接著氣氛隨即緊張起來。因為有流言傳出,北疆軍打洛陽去了。袁紹坐立不安,日夜盼望著洛陽書信。田豐勸他稍安毋躁,全力整軍,準備攻打叛逆,奪取關中。「西涼人撤退,我可以理解,因為韓遂沒有糧草了,但北疆軍為什麼撤退?長安一戰,北疆軍準備充分,損失遠遠比我們小。我們損失了將近兩萬人,而我們埋到地下的北疆軍屍體不過五千多具。麴義實力猶在,為什麼要放棄勤王?」袁紹擔憂地說道,「李弘的攻擊目標,不會是洛陽吧?」「大人如果一撤,北疆軍馬上就回來了。」田豐勸道,「李弘先是打洛陽逼我們回援,結果他兵力少,攻不下洛陽,無奈之下,他又使出這麼一招。大人千萬不要上當,不要撤。這流言,我看十有八九都是北疆軍故意傳出來的。」審配也勸阻,他認為這流言很可能是張濟那些叛逆們傳出來的,目的是嚇退袁紹。但流言越來越厲害,整個軍中都知道了,一時間,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家在關東或者家眷在洛陽的將士們,更是急得團團亂轉。這時,洛陽沮授也來告急。李弘帶著北疆軍再次圍攻洛陽,北疆軍的大營也越來越大,從函谷關到洛陽的馳道上,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夫和馬車川流不息,揚起的灰塵遮蔽了天空,形勢非常危急。袁紹不顧眾人的勸阻,當即決定率兩萬人先撤。袁譚、蒯越、段煨率兩萬軍暫駐關中。馬騰告別袁紹,率軍離開長門亭,佔據了扶風郡。六月下,大雨滂沱。袁紹撤軍受阻,憂心如焚,夜不能寐,竟然病倒了。大漢國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七月。種輯再來討糧,跪地痛哭流涕。蒯越、段煨和田豐等人也苦苦相勸。袁紹躺在榻上,聽著屋外的雨聲,一言不發。如果洛陽丟失了,我就只能暫時待在關中,那麼,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回援洛陽,而是誅殺叛逆了。想到這,袁紹翻身坐起,指著種輯說道:「你去告訴陛下,叫他下旨詔告天下,宣佈李弘、麴義、呂布、趙雲等人都是大漢叛逆,立即罷了他們的官職,殺了他們的九族。」種輯一聽有希望,大喜過望,不顧大雨,打馬趕回了新豐城。聖旨很快就下來了。天子另外還下旨拜封袁紹為車騎大將軍,參隸尚書事,主掌國事。「這聖旨可送到河東了?」袁紹抬頭看看渾身濕透的種輯,一臉鄙夷地問道。「已經派人送過去了。」種輯的腰差點沒彎到地上。「你叫皇甫鴻來。」種輯連連點頭,轉身又衝進了大雨裡。皇甫鴻隻身來到長門亭。袁紹強撐病體,設宴相請,絕口不提戰場之事。皇甫鴻心中鬱悶,喝了個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袁紹給了皇甫鴻十車糧食。十車糧食給兩萬人吃,這不是調戲人嗎?皇甫鴻不敢吵,一吵,估計這十車糧食都沒了。他忍氣吞聲地回去了。第三天,天子請皇甫鴻再去討要。皇甫鴻無奈,厚著臉皮又去了。袁紹很客氣,好酒好菜招待,然後給了十五車糧食。皇甫鴻肺都氣炸了。第四天,皇甫鴻說什麼也不去了。天子於是讓種輯陪著董承去要。董承是國戚,天子想,袁紹總要給點面子。結果袁紹一點也不給面子,命人把董承打了個半死,然後叫種輯給馱回去了。天子哀求皇甫鴻再去討要。皇甫鴻說,臣丟不起這人,不去。臣記得潼關還存有軍糧,到潼關去吧。張濟一聽不願意了,那點糧食他像寶貝一樣的收著,就是為了預防萬一。如果給這些人三兩下吃了,自己以後怎麼辦?「不行。那點糧食有限,是給駐守潼關和桃林要塞的三千守軍吃的。如果我們把它吃完了,桃林要塞誰去駐守?桃林要塞沒人守,北疆軍一擁而入,我們連潼關都沒有了。還有,就算我們到了潼關,那點糧食又能支撐多長時間?以後怎麼辦?到了冬天怎麼辦?到了冬天,山上的野菜也沒了,我們喝風去啊。」天子悲由心生,放聲大哭,「如果大將軍在,麴將軍在,朕和眾位愛卿何至於淪落到這步悲慘境地。」言下之意,十分責怪那些當初出主意要誅殺北疆軍的大臣。種輯、皇甫鴻等人羞慚至極。「陛下,臣拼著這條老命,到河東去求求大將軍。請他給點糧食。」太尉楊彪跪地請命。天子哭道:「朕剛剛下旨罷了他們的職,你去,不是白白送命嗎?」「到目前為止,大將軍還沒有殺過無罪的大臣。臣一沒有貪贓枉法,二沒有背叛陛下,什麼罪也沒有,他憑什麼殺臣?大將軍不會殺臣的。」楊彪安慰天子道,「大將軍如果不給糧食,臣就去借。臣的宗族如今都已遷到河東,臣就是不要這張老臉了,也要從他們那裡借幾船糧食來。」天子答應了。五十三歲的楊彪帶著幾個門客,義無反顧地走進了滿天的風雨裡。遠水救不了近火,眼前的問題還是要解決。大臣們於是紛紛勸說皇甫鴻。皇前鴻只好咬著牙,硬著頭皮去求袁紹。袁紹好像對皇甫鴻格外垂青,滿口答應。這次他給了皇甫鴻一百車糧食。當皇甫鴻帶著糧食回到新豐城的時候,整個城池都轟動了。城樓上,張濟、王方、楊奉幾個人站在一起,臉色很難看。賈詡走到滿頭大汗的皇甫鴻面前,搖頭苦笑:「堅壽,你這是何苦?你不想活了嗎?」皇甫鴻眼圈一紅,淚水霎時滾了出來。袁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袁微的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神情越來越激動。突然,他一躍而起,猛地高舉雙手,縱聲狂呼:「天啊,你總算長眼了。」田豐、郭圖、審配、蒯越、袁譚等人紛紛趕到中軍大帳。袁紹極力抑止住自己的興奮,背著手在大帳內轉來轉去,不時和幾個下屬親熱地開著玩笑。眾人十分詫異。袁譚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病好了?」「好了,全好了。」袁紹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哈哈大笑,「我們馬上就可以拿下關中,拿下關西,很快就可以回到洛陽了。」袁紹快步走到案幾後面,望望一張張驚愣的面孔,喜笑顏開地說道:「告訴你們一個驚人的消息。」接著他用力舉起手中的書信,大聲喊道:「黃河決堤了。」眾人駭然心驚,大帳內霎時一片死寂。「哪邊?是北大堤還是南大堤?」田豐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顫抖著聲音問道。「北邊,是北邊。」袁紹一拳砸到案几上,「是北邊大堤。」由於過分激動,袁紹的身軀不停地晃動著,雙手也劇烈地抖動起來。大帳內頓時歡聲雷動。「決了幾個口子?」田豐急切地問道。冀州是他的老家,是生他養他的地方。黃河決堤,對冀州和冀州百姓來說,是巨大的災難。他心裡一陣巨痛,淚水忽然湧了出來。多少百姓將因此而喪生,多少無辜的生靈將因此而號泣。「十二個,十二個。」袁紹揮舞著雙手,高聲叫道。審配一把搶過袁紹手上的書信,迫不及待地打開細看。田豐也急忙湊了過去。「大人,李弘這下慘了,不要說打洛陽,就是關西也守不住了。」逢紀得意洋洋地笑道,「他為了打洛陽,損兵折將,我看他還怎麼守關西?」「兵他是有的,就是糧草盡絕了。」耿苞樂呵呵地笑道,「河北受災,最嚴重的問題不是賑災,而是瘟疫。此時正值盛夏,人和牲畜的死屍來不及掩埋,瘟疫馬上就會爆發。每次水災之後都要爆發一次瘟疫,這次河北又豈能倖免。河北經此一災,兩三年內恐怕都翻不了身了。李弘算完了。」「是啊。」蒯越憂心忡忡地歎道,「李弘這幾年收留和安置了數百萬流民,我一直擔心會出問題,沒想到真給我料中了。今年河北遭受如此重災,李弘哪有能力賑濟?數百萬流民一旦衣食有缺,很快就會暴動。李弘這次不是算完了,而是真的完了。」「黃河這十幾年隔三岔五就決堤,但一次決口十二處,倒是駭人聽聞。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說。」袁譚笑著問郭圖道,「郭大人聽說過嗎?」郭圖苦笑,「黃河如果決堤十二處,基本上就要改道了。」接著他皺眉說道,「今年雨水雖然多,雨季延續時間也很長,但也不至於一次決口十二處。難道下游天天都是暴雨?」袁紹笑容一僵,突然想到什麼,轉身急步去搶審配手中的書信,「正南,看好沒有,把書信給我。」「曹孟德,我要殺了你。」大帳內突然傳來一身淒厲而慘烈的叫聲。眾人毛骨悚然,同時轉頭看去。田豐像瘋子一樣衝出了大帳。「元皓,元皓,你要幹什麼……」審配飛步跟在後邊,失聲大叫,「你快回來。」袁紹手裡捏著那份書信,眼裡似乎要噴出火來。部圖一低頭,苦笑出聲,笑聲裡滿含著無言的憤怒和痛苦。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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