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記》
作者:血色珊瑚蟲
第四章雛鷹初展翅
「公主?」「果然是他娘的烏孫貴人啊!」「啥大漢公主後人?沒聽過,本朝的麼?」「這小娘長的水靈!俺在長安都沒見過這等的。b111.net」一群粗胚口不擇言,交頭接耳起來。
趙廣畢竟知書識禮,知道眼前這個異族美女若是正主,那身份確實尊貴非凡。忙揮手令眾騎收聲,催馬來到跟前,一揖道;「公主受驚,之前衝撞鸞駕,還請恕罪。本官乃大漢百人將趙廣,敢問公主身邊可有憑證,也好讓本官報備上去。」
「不知者無罪。」海雅從懷中取出一塊玉圭,遞給趙廣。趙廣接過一看,只見那玉圭質地圓潤,入手溫軟,色澤潔白,毫無瑕疵,上有鳳形,雕琢精細,背面刻「大漢解憂公主之圭」正面書「奉旨妻烏孫王軍須靡太始二年秋大漢宗正」(太始,漢武帝的年號)。
「書刻看來並無問題,用玉乃是上好崑崙玉,十分稀少,非王公不能佩帶。」趙能在一邊小聲說道,「看來這位,還真是烏孫大昆彌公主殿下。」
趙廣忙下馬行禮,請公主到一邊休息,吩咐屬下四下搜集馬匹,以備歸途中換馬之用,另替海雅與侍女找了兩匹好馬騎乘,並命人幫忙收拾了一些公主日常使用細軟,與漢騎一起撤走。
此時,各路騎兵也陸續到齊,另外席捲了數百車師戰馬。列隊清點人數,竟只有幾員輕傷,惟缺龐會和李信親領的兩路兵馬未到。
牙門將黃笙道:「安排突襲諸事時,龐都尉和李司馬故意選了敵營最密集的東門入營,且不放火,其目的一是為了吸引敵軍守軍注意,方便其他幾路行事,二就是為保證大軍退路。」
百人將宇文豐接口道:「如今各路弟兄都到了,此處已經無事,我們應立刻衝殺過去,接應兩位大人。」眾人皆稱善,六百人列了個鋒矢之陣,呼嘯著向東門衝去。
「斬不盡的狗頭!」龐會咆哮著將對面的敵將剁下馬去,卻發現大刀刃口已經卷的砍不進去,心中鬱悶異常: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車師人的戰意,原本以為在大營燒得火光沖天,又摸不清有多少敵人的情況下,車師人會全無反抗之意,沒想到還是在這裡撞上了硬茬。
計劃原本進行地異常順利,自闖入東門起,一路遇人殺人,遇營踹營,如入無人之境。東門的戰法與其他各門不同,他與李信共兩百餘騎始終都是一同作戰,加上本部親兵精銳,戰力便要高過其他各路數倍。龐會也有心在此處多吸引車師人的兵力,所以並不直線前進,而是如扇面般的掃滅一路上的敵營。後來,便在一個大路口處遇上了眼前這股千餘人,已經集結起來的車師兵。龐會所部騎兵此時已經殺紅了眼睛,加上對車師兵歷來藐視已極,竟是二話不說就上前戰成一團。接戰初始,眾騎也只覺得這股車師兵馬無論裝備還是戰法比尋常遇到的要精銳不少,但也並不放在心上。戰了一陣,對面那些車師人也不知怎的,忽然如同著了魔障般凶悍起來。他們利用人數上的優勢,以刀牌手配合長槍兵,惡狠狠地湧上前來,招招拚命,大有同歸於盡之勢,不少失速落單的漢騎竟被硬生生扯下馬去,砍得粉碎。漸漸的,竟對漢騎形成了包圍之勢。龐會親自率兵沖了三次,仍舊無法突破,反而折損了不少人馬。這都是自己一手**來的百戰雄兵啊,竟莫名其妙地折損在這麼一群瘋子手裡!龐會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兩隊人馬在苦戰後分開,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形成對峙之勢。雙方磨著牙,搓著手,紅著眼,都急於想吃掉對方,卻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戰場上於是產生了一絲詭異的平靜。
「伯通,這麼下去不行!」李信的一身玄甲已經被血染成成紫紅,惟有手中的大槍仍是深邃的黑色,「對方陣勢已成,這裡不是野外,這點距離,我們的騎兵沖不起來,正面打太吃虧。」
龐會恨得直咬牙:「我他娘的知道!但現在的情形,退不得,也繞不得,只有拼著命衝過去。那群人裡一准有什麼重要的人物,讓這群狗崽子這麼拚命,宰了他,就算大功告成!你別管了,老子帶人再衝一次!」
「你他娘的連刀都砍鈍了,還沖什麼沖?你作為一軍主將,如此行險,若有個三長兩短的,營裡其他幾路袍澤怎麼辦?伯通,為將之道,首要冷靜!我們的機會,就在於其餘各路抵達之時,進行夾攻,在這之前,要盡量爭取時間。」李信一撫自己的黑色長槍,沉聲道;「此槍名曰『大黑』,來歷你也知曉。我有此槍,此間誰能擋我?你已沖了三次,這次換我去。」
龐會看著好友堅定決絕的眼神,嘴裡嘀咕了幾聲,竟然無法說出反對的話來。李信朝他點了點頭,一揮長槍,「大漢健兒!建功殺敵,報效聖恩,就在此時,跟我上前!」
前隊騎兵讓開一條道路,後隊五十餘騎摧著戰馬小跑起來,進到距敵陣幾十步時,開始加速衝鋒,李信端起長槍高喊「立盾,射!」,前方幾排騎兵壓低身子,一手用圓盾護住了身子,另一手端起了長槍,後方十幾名長水營騎兵張弓搭箭,對車師軍陣進行了一輪縱深射擊——大漢特製的破甲錐強悍無匹,一旦命中,幾乎就能把車師步卒釘在地上,立刻在車師陣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亂。車師人也用不多的弓箭進行了還擊,但稀疏的弓箭猶如對池塘投如的幾塊石子,即使命中也無法洞穿漢騎的盾牌和鎧甲。數息之間,大漢鐵騎已經來到跟前,李信嫻熟地用大槍盪開前方的長槍,撞翻一個擋路的步兵,縱馬躍進敵陣,舉槍一個橫掃,便清出了一片缺口。後續鐵騎馬上跟進,利用衝刺的餘力貫穿、捅翻、踐踏敵人,弓騎則左右奔馳,不斷往缺口中射箭。李信一面準確地用黑槍收割著車師人的生命,一面高聲指揮,「不要停,保持速度!左轉!左轉!」湧入的漢騎越來越多,如同旋風一般,把敵人的前陣衝散。但車師人畢竟人多勢眾,很快有更多的新鮮血液從後陣補充上來,殺不勝殺。戰場的空間越發狹小,漢騎在陣中左衝右突,終於也變成了網中之魚,漸漸被分割包圍,各自為戰,垂死掙扎。
李信戰得狀若瘋虎,全沒有了平日的沉穩斯文。他的頭盔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敵人挑飛,頭髮披散開,一張俊臉掛滿了鮮血,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身邊的親兵已經越來越少,甚至戰馬也被敵人亂槍刺死——但他落馬後迅速爬起,硬是用一桿黑槍殺出血路。他帶著幾個親兵,在敵陣中殺了個七進七出,從敵人包圍中救出不少袍澤,幾乎是擋者披靡。但不久,他悲哀的發現,個人的武勇在這場人數懸殊的戰鬥中,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自己已經失去了對部隊的控制。這種結局,對一直偏重軍略而輕視「匹夫之勇」的自己,還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李信回頭看了看身後十幾名倖存的部下:大家現在都失去了戰馬,渾身血紅,衣甲不整,刀槍缺口,但將士們眼中,卻仍有滔天的戰意。「諸位弟兄,人生在世,豈有長生不滅者!既要戰死於此,就要死的轟轟烈烈,不負大漢武人之名!眾將士向我靠攏。」李信言罷,再一次平端起黑色的長槍,腦中浮現當年受那人賜槍時的話語「此槍原本無名,遍飲眾夷之血而成黑色,故稱之為『大黑』。前主數人,除我之外,皆為大漢力戰而死。汝得此槍,須承先烈之志,終身持此指向大漢之敵,戰死方休!」也罷,今日就讓我用此槍,來讓爾等蠻夷知曉我大漢天威吧。父親,母親,小妹……
「啪,」龐會把手中的令旗折斷。「眼看著老李戰死,我老龐做不到!眾騎聽令!跟我……」牙門將吳鼐扯住龐會韁繩,進言道:「大人,不可啊,李司馬再三吩咐,人之死有重於泰山,輕於……」
「輕你娘親!老子現在不去,和死了有什麼分別?」龐會用馬鞭打翻了吳鼐,正要帶隊上前,忽然看到車師陣後一陣混亂,同時喊殺聲四起,大喜道,「他奶奶的,終於等到了,眾騎聽令,跟我去救李司馬!」
久候的援軍,終於出現在敵陣背後!大隊的鐵騎如同利刃切開油脂一般,迅速破開了敵陣。剛才還與衝陣漢騎凶狠死鬥的車師兵卒,被來自身後的攻擊一下子打悶了。指揮完全癱瘓,陣勢也近乎潰散,漢騎猶如秋天收穫的農夫一般,把一排排車師步卒象莊稼一樣割倒,碾碎。
趙廣與眾百人將、都伯一起,沖在隊伍的最前方,他敏銳地發現,這樣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擊下,敵陣的中心,仍有一隊人馬始終保持了值得稱道的反應能力。那,必定是敵人的首領所在。趙廣用槍尖向前一指:「羅都伯,射那騎白馬者。」「嗖」的一聲,羅安用一支羽箭回答了趙廣,準確地命中目標。當那騎白馬的烏孫將領捂著脖子、痛苦的倒下後,一個穿著華麗大氅的肥胖身影進入了眾人的視線。「殺!」趙廣馬快,瞬息之間,便衝到了那隊人跟前,一條鋼槍劈,挑,扎,纏,打,使得好似游龍一般。拚死護衛著那名貴人的侍衛幾無一合之將,紛紛落馬。忽耳邊聽「吼!」的一聲虎吼,只見一名上身**、肌肉虯結如同岩石一般的高大番將,持著巨斧向趙廣砍來,趙廣剛要舉槍迎住,又是「嗖」的一聲,一箭正中敵將眉心,那名巨漢的怒吼和攻擊嘎然而止,睜著一雙不甘的虎眼,滾落馬下。趙廣一邊驚歎羅安的箭法通神,手上卻不停歇,幾下殺盡其餘護衛,輕舒猿臂,一把將那名貴人扯過馬來,高聲喊道;「酋首已經就擒,爾等還不投降?」
眾漢騎兵聽了,也一起大喊:「捉了酋首了,還不投降!」烏孫人此時已經失去了戰意,又見首領被擒,紛紛扔下武器,四散逃命。李信拄著長槍,勉強站立,看著對面飛奔而來的龐會,笑著說:「終於結束了,這次差點被你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