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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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李瑋和宋文兩人把招撫方案解釋得很透徹,張燕等黃巾軍首領感覺到他們所有關心和擔心的問題李弘都已經替他們想到並且盡量滿足了他們的要求,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李弘也幫他們想到並且提出了非常完善的解決辦法,總之,李弘所提的招撫方案,詳盡完備,無懈可擊。
黃巾軍首領們從招撫方案中看到了李弘的誠意和決心,他們放棄了心中的疑慮,以非常信任和合作的態度全身心投到了商談之中。有關招撫的主要條件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迅速議定。李弘隨即命令李瑋、宋文和唐放等人擬寫奏章,上奏天子。
接下來所要談的,就是一些棘手問題了。
李弘僅僅讓雙方人員休息了半天,然後立即開始了第二輪商談。既然同意招撫了,黃巾軍就要在事關自己前途和利益的問題上討價還價了。大龍山營帳裡的輕鬆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雙方人員不再談笑風生,而是劍拔弩張了。經過幾天的激烈爭論,最後的焦點問題集中在軍隊、屯田和賦稅等問題上。
黃巾軍要求保留所有軍隊,十萬郡國兵,二十萬屯田兵。李弘當然不會同意,一個太原郡養十萬士兵,根本供養不起?即使這些士兵不拿軍餉,但他們所需的糧食衣物和武器數量驚人,小小的太原郡無論如何承受不了。李弘只答應黃巾軍保留三萬郡國兵,十萬屯田兵,其餘的士兵一律遣散,到各地參加民屯。
黃巾軍還提出其所轄軍隊不受朝廷和鎮北將軍部的控制,除了抗擊入侵胡寇,其餘調派概不接受。李弘苦笑,問他們,你們招撫之後,到底是叫漢軍還是叫黃巾軍?如果是漢軍,你們連陛下的聖旨都不遵從,你們叫什麼漢軍?李弘認為招撫之後的黃巾軍除了不剿殺其餘黃巾叛賊之外,其他的朝廷徵調都要接受,否則還叫什麼漢軍?
黃巾軍要求太原郡的郡府和下屬十六縣的縣府全部由黃巾軍掌控,各級掾史由自己任命,朝廷和并州刺史部不得干涉。李弘更不幹了。依黃巾軍的能力,無法獨自執行軍屯和民屯,而且,假如這些府衙官吏任意胡為,肆意盤剝,這事情還怎麼幹?李弘堅決要求郡縣兩級府衙的掾史由雙方共同招募,并州刺史部有權檢舉各級郡府中的不法者。
黃巾軍要求太原郡所有耕地由自己平均分配給流民,太原郡的屯田之事由自己主管,他們當心朝廷的官吏會在其中貪贓枉法,禍害流民。對於黃巾軍的這個要求,李弘一口拒絕。黃巾軍的人當然要參加屯田,但直接掌管屯田事務的是鎮北將軍部,這一點,李弘絕不讓步。這是關係到招撫能否成功,關係到流民能否生存,關係到并州能否穩定的關鍵所在,屯田如果失敗,招撫根本無從談起。
黃巾軍還要求朝廷免征太原郡五年賦稅,五年後其所收賦稅也不上繳國庫而由黃巾軍自由支配。李弘不同意,只同意免征太原郡三年賦稅,三年後其所收賦稅一部分留給黃巾軍支配,一部分要上繳國庫。他費盡心血招撫屯田,目的不是養肥黃巾軍,而是要強邊禦敵,要北上擊胡收復失地。
雙方的要求差距太遠,連續爭論幾天後,除了黃巾軍願意把郡國兵數量降到八萬之外,什麼結果也沒有。
李弘隨即提議休息一天,他問張燕道:「大帥,你看我們是到龍山看看風景還是到晉陽看看民風啦?」
張燕略加遲疑,笑道:「大人,這樣吧,上午我們到龍山轉轉,下去我們到晉陽城。大人到晉陽二十多天了,還沒看到晉陽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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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洛陽的諸位大臣們還在為并州招撫使的職權爭論不休的時候,行鎮北將軍李弘和黃巾軍大帥張燕談妥的招撫初步方案已經送到尚書檯了。
皇甫嵩和盧植等尚書檯官員連夜就這個方案進行討論,第二天一早上奏天子。天子草草看了一下,問道:「兩位愛卿認為如何?」
皇甫嵩讚道:「李將軍為招撫一事做了精心的準備,所奏之議基本上合乎條理。尚書檯草議過後,認為陛下完全可以詔令准行。」
盧植隨即做了一點說明,言辭間也頗為欣賞,「李將軍雷厲風行,行事果斷,這麼短時間就能和黃巾蟻賊達成招撫之議,實在出人意外。」
天子冷笑,說道:「這小子現在官做大了,連說話口氣都不一樣了。你們看看奏章後面寫的是什麼?要朝廷盡快作出答覆,怎麼盡快啊?朕還沒有催他,他到催起朕來了,他這麼火燒火燎的想幹什麼?」
皇甫嵩知道天子心裡高興,只不過不好放在臉上,所以說反話。他趕忙順著天子的話說道:「李將軍大概急著要回幽州,所以有點口不擇言了,陛下無須放在心上。臣認為,陛下這就可以下旨,督令李將軍立即和黃巾蟻賊商談具體的招撫內容,以便盡快解決并州黃巾,安撫流民,早日開始墾地屯田。」
盧植也奏道:「陛下,招撫成功僅僅是個開始,後面的百萬流民下山屯田才是最為艱苦難辦的事。如果屯田失敗,李將軍所作這一切,均將化作泡影。」
天子聞言,一雙短短的眉毛幾乎皺到了一起,一臉苦相。
「兩位愛卿,屯田的事,朝廷大概要花多少錢?」
皇甫嵩和盧植互相對視一眼,滿臉憂色。皇甫嵩憂心忡忡地說道:「初步估計,到明年春耕止,大約七十億錢。」
天子頓時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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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上,諸大臣對李弘的招撫方案多方詰難,指責之聲不絕於耳。大臣們認為李弘太過軟弱,妥協過多,有多處公然違反了大漢律。
太尉崔烈還是同意招撫的,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少一處禍亂就能給奄奄一息的大漢國多留一份元氣。他看到有些大臣純粹沒事找事,站在朝堂上胡說一氣,崔烈氣憤不過,指責一幫高唱歪調的大臣道:「諸位既然認為李將軍的招撫之議有辱大漢國威,那麼我請問諸位,怎樣做才能大振國威?諸位又做了什麼大振國威的事?」
「你們願意捐出自己的家財做為平叛軍資嗎?現在國庫空竭,平叛的軍資均由少府出助,你們為什麼不願意象陛下一樣,也竭力捐助?你們既不願意捐錢,又不願意帶兵去打仗,這也能大振國威嗎?」
大臣們不做聲了,但均是一臉的不屑。你崔烈又是什麼高節之士嗎?做三公的時候,是陛下的奶媽給你說情買的官,士子的臉都給你丟盡了。現在做太尉了,陛下同情你窮,免了你買官的錢,否則你早就滾蛋了,哪有資格在這朝堂上教訓我們。
崔烈還在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這招撫即使談成了,馬上就需要上百億的錢財開始屯田,朝廷有錢嗎?李將軍有錢嗎?沒錢屯什麼田,這不就是瞎扯蛋嗎?」
「李將軍的目的無非有三,一是利用招撫蟻賊首領張燕,分裂黃巾軍。張燕一旦受撫,在蟻賊當中立即聲名掃地,沒有哪個蟻賊再相信他了,他在那些蟻賊的眼裡,就是一個叛逆,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將來他即使再作亂,也不過就是一個小毛賊而已,翻不了大浪了。但蟻賊大首領受撫,對其他蟻賊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這樣,蟻賊勢力漸弱,對朝廷的平叛大有好處。」
「其次,利用招撫,不費一刀一槍就能把并州的幾十萬蟻賊拖住。只要這些蟻賊不越過太行山到冀州和幽州南下的蟻賊會合,劉虞劉大人就有充分的時間集結軍隊,擊敗幽州蟻賊。李將軍的大軍在并州不用打仗了,那朝廷就可以集中所有的力量支援冀州戰場。因此,并州的招撫其實就是朝廷可以迅速平定幽州叛亂的保障。」
「最後一點尤其重要,就是可以暫時解決頭痛的流民問題。散落各處的流民聽說并州給地屯田,又不用上繳賦稅,必定會跋山涉水,蜂擁而去。中原和北疆各郡沒有了流民,蟻賊就沒有了兵源,他們還能支撐多長時間?能撐個一年半載就很了不起了。那一年半載之後呢?我大漢國不就沒有叛亂了。」
崔烈越說越生氣,破口大罵他們都是一幫酒囊飯袋,一幫蠢貨。大臣們一聽很有道理,這個太尉大人還真說得很透徹,眼光也看得遠。雖然被罵了,但他是太尉,也只好認了。
天子一聽,哦,原來這麼回事,這個豹子火燒火燎的催個不停,把招撫的事做得像真的一樣,原來都是為了騙人啦。他心裡頓時舒坦了。這一上午,他都在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對付大臣們的糾纏以保住自己的萬金堂。這時天子心情一鬆,情緒也興奮起來,就像自己剛剛賺了幾十億錢一樣,很有興趣地看著太尉大人站在朝堂上大發脾氣。
但朝中有些大臣不上崔烈的當。許相就笑瞇瞇地望著崔烈,心道,你說李弘是騙人就是騙人啦,我看他根本就是來真的。好啊,你既然敢在朝堂上公然欺騙天子和眾臣,我就幫你一把,等李弘到了屯田要錢的時候,我看你如何收場。我看你這太尉也是做到頭了。
皇甫嵩和盧植一聽,頭都暈了。這招撫的事本來是目前大漢國的頭等大事,給太尉大人這麼胡扯一氣,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雖然通過招撫方案的阻力是小了,但後果很嚴重。後期的屯田怎麼辦?那可是一筆巨額費用,朝廷不出誰出?招撫的事情如果迅速談妥,接著就是屯田,就是要錢。到時候天子和大臣們說,李將軍不是就是在并州做做樣子,騙騙蟻賊嘛,要錢幹什麼?還真屯田啊?
尚書檯的一幫官僚站在那裡望著憤怒的崔烈,哭笑不得。
崔烈好不容易罵完了,又意猶未盡的點名指責了幾個下官,這才轉身對天子奏道:「陛下,臣認為,只要是李弘上奏的招撫之議,統統詔令准行。臣還認為,陛下應該給蟻賊首領張燕一個大官,然後下詔全國各地,將并州招撫之事大肆宣揚,一來可以讓天下人皆知陛下的浩蕩皇恩,二來也可以打擊蟻賊們的士氣,三來還可以讓流落各地的流民們速速趕往并州。」
「好,好,好。」天子聞言大喜,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并州的危難因張燕受撫而平,朕就封張燕為平難中郎將吧,諸卿以為如何?」
許相立即高呼道:「陛下聖明,陛下聖明啦!」
眾臣中本來還有準備挺身而出勸諫反對的,但看到三公大人都帶頭高呼陛下聖明,那自己還說什麼?算了吧,反正國庫也沒錢,不管太尉大人說的是真是假,最後并州屯田都是一場騙局,招撫自然也要失敗,自己管那麼多閒事幹什麼,也就跟在眾臣後面高呼陛下聖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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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岐連番上書,極力要求到并州參予招撫和屯田,但天子此時已經不再關注這件事,他天天泡在後宮避暑納涼去了。
這一天,冀州來了急書。幽州叛軍在張純和遼東屬國的烏丸首領峭王蘇僕延的帶領下,攻佔了河間國的高陽城。幽州刺史楊淳在撤退途中被烏丸鐵騎伏擊,全軍覆沒。現在幽州殘部在騎都尉公孫瓚的帶領下,已經退守到河間國治所樂成城,而叛軍正在向安平國方向移動。
黑山黃巾軍白繞的軍隊這時也衝過了冀州牧楊奇的阻擊,正在向趙國邯鄲急速前進。
天子大驚,急忙趕到尚書檯。
「河間國能否保住?」
皇甫嵩搖搖頭,說道:「陛下,當務之急,還是穩住并州的張燕吧。」
天子心痛的臉上變色,十分生氣地說道:「朕不是已經同意了李弘的招撫之議嗎?你們怎麼還沒送去?」
皇甫嵩不滿地說道:「陛下那日下朝後直接去了後宮,小黃門蹇碩蹇大人隨侍在陛下左右,根本找不到人。沒有他點頭,符節令無論如何都不敢在詔書上加蓋主璽,這聖旨我們怎麼送出去?」
天子給皇甫嵩頂了一下,心裡更不痛快了。
「好了,好了,蹇愛卿就在這裡,你們快辦。冀州的事怎麼辦?」
盧植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這招撫使的事……」
「立即下旨,遷趙岐為并州招撫使。」天子不耐煩的揮手說道,「冀州的事怎麼辦?」
「陛下,這并州招撫到底由誰主持?」盧植追問道。
「這麼多天了,你們還沒有商量妥當?」天子怒罵道,「朕養你們幹什麼?就是天天吵嘴嗎?反正這事就是騙人,你們這麼認真幹什麼?沒事吃飽了撐的。下旨,叫李弘主掌招撫所有相關事宜,他一個人說了算,騙幾天是幾天。改遷趙岐為護田校尉,主掌并州屯田,軍屯民屯都歸他管。他那麼大年紀了,為了國事還要千里迢迢到并州,太辛苦了。這屯田的事純粹就是子虛烏有,讓老大人干,正合適,等李弘騙不下去了,就叫他回來。至於并州刺史張懿,叫他回雁門關避暑去,不要管太原和上黨兩郡的事了,沒事添什麼亂。」
盧植急忙問道:「陛下,那太原郡和上黨郡的郡府……」
「還有什麼郡府?蟻賊還沒打到晉陽和長子,他們就跑到河東去了。下旨,把兩府官吏給朕抓回來。」
「陛下,陛下,那老大人到了并州後,到底聽誰的?」皇甫嵩急了,大聲問道。
「你們這些死腦子,朕不已經說了嘛,所有的事都由李弘負責,老大人到并州後,誰的話都不要聽,找個地方避避暑,一邊涼快去,不要管李弘的事,隨他一個人去胡扯。」
皇甫嵩和盧植頓時傻眼了。這事情給太尉崔烈一攪和,全變了,爭來爭去,最後還是李弘一個人在并州說了算。
「陛下,這樣一來,行鎮北將軍李弘不就是總督并州軍政了嗎?」盧植無奈地說道,「他完全可以借口招撫的事,獨攬并州政事。」
天子真的生氣了,他瞪著一雙小眼睛,扯著脖子喊道:「愛卿,現在不是并州的事,是冀州的事,是河間國的事,是我的河間國啊。冀州的事到底怎麼辦?」
皇甫嵩回道:「陛下,如今之計,只要命令劉虞率軍趕赴趙國邯鄲,堅決擋住白繞的叛軍,不讓他和張純叛軍會合。」
「你說什麼?」天子奮力一拍案幾,大聲叫道,「不行,立即命令劉虞率軍支援河間國。」
「陛下,只要不讓兩支叛軍會合,冀州必然無憂。張純的叛軍從幽州遠途而來,孤軍深入,沒有支援,擄掠一番後,自然要回幽州的。」盧植勸諫道。
「你不是說烏丸騎兵不會南下嗎?怎麼現在南下了?而且還打到了朕的河間國?」天子怒視盧植,恨聲逼問道,「朕不聽你們的了,立即擬旨,命令劉虞支援河間國,擊退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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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岐接旨之後,大喜,立即變賣家宅,遣散奴僕,辭別老友,攜全家四十七口,舉家奔赴并州。
老友袁隗很奇怪,問他為什麼要舉家前往邊郡。趙岐說,我都八十了,沒幾年活頭了。這次到并州屯田,沒有十年不能成功。十年後,我肯定已經死了,我不想死的時候家人都不在身邊,所以我要把他們一起帶到并州去。袁隗說,陛下有意讓你去去就回來,並沒有打算讓你長駐并州。趙岐說,這次到并州,我拼掉這把老骨頭,也要解決流民吃飯問題,所以我絕不半途而廢,絕不拋下并州百姓,我就死在并州了。
趙岐的門生子弟聽說老師要到并州屯田,並且不回來了,大為悲痛,發誓要追隨老師左右,侍奉老師終生。於是在洛陽一帶凡趙岐的門生子弟無不棄官而去,在太學學習的上百弟子也辭學歸府,收拾東西趕到了老師家裡。趙岐非常感動,說既然你們這麼孝順,那也好,就隨我到并州屯田去吧。
趙岐離開洛陽當日,隨行弟子近兩百餘人,沿途相送者多達萬人,百官聚集在夏門之外,擺酒為其餞行。眾人知其再不回洛陽,從此相見無期,無不泫然淚下。
這日天子到尚書房,沒有看到皇甫嵩和盧植,很奇怪,就問隨侍左右的蹇碩,這兩個人怎麼回事,怎麼瞞著朕私下跑了?
蹇碩回答說:「陛下,皇甫大人和盧大人出城給趙老大人送行去了。」隨即把趙岐變賣家財,發誓要在并州屯田的事說了。
「老大人什麼都沒帶,就帶著一口棺木離開了洛陽。」
天子不勝唏噓,仰天長歎。
「愛卿,你擬一道聖旨,封老大人為平鄉侯,食邑五百戶,另賜黃金五十斤,絹五百匹。」天子小聲道,「你去跑一趟,替朕送送他。這麼好的忠臣,大漢國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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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山的風景和晉陽城的民風並沒有給雙方帶來任何好處,相反,爭論更加激烈了。
這時,洛陽的聖旨送到了大龍山營帳。
天子同意招撫的初步方案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所以沒有誰感到驚訝,但天子在招撫尚未談妥的情況下,直接封賞張燕為平難中郎將,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營帳裡頓時歡呼起來。天子的這種舉動,無疑在告訴雙方,天子不但同意招撫,而且還非常有誠意招撫。
黃巾軍的首領們先是震驚,接著很驚喜,然後就是一種痛入肺腑的苦澀,大家看著擺在案几上的聖旨,一時間百感交集。是喜是憂?是高興還是痛苦?是興奮還是失落?張燕和部下們面面相覷,久久無語。從大賢良師張角舉兵起事以來,無數的黃巾軍將士們倒在了大旗之下,為了什麼?為了換取這一道小小的聖旨嗎?大家奮勇拚殺了四年,難道就是要這麼一個結局嗎?
張燕帶著部下們離開了大龍山,回到了晉陽城。他告訴李弘,他和黃巾軍都要想一想,要再想一想過去和將來。他沒有拿走那道聖旨,也沒有帶走那個銀印青綬,它們還擺在那個案几上,一動未動。
李弘站在山坡上,望著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心情沉重,他似乎感受到了這道聖旨帶給他們的痛苦和悲哀,似乎看到了張燕和黃巾軍將士們心中的血和淚。
「大人,你太性急了,你把他們逼得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李瑋輕輕走到他身後,歎息道,「撫平幾年來的仇恨和傷痕,是需要時間的,畢竟,他們失去的,是無數條血淋淋的生命,是支撐他們生存下去的信念啊。」
李弘落寞地一笑,搖搖頭。
「仲淵,我是不是太吝嗇了?」
「大人不是吝嗇,大人是太殘酷了。」李瑋緩緩說道,「大人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無感情,一刀一刀地凌遲著黃巾軍的血和肉。」
李弘的心不自覺地戰慄起來。
「這麼多天,天天和這些黃巾軍首領們待在一起,我只有一個感覺。」李瑋看了一眼神情痛苦的李弘,小聲說道,「他們就像螞蟻,就像地上的螞蟻一樣……」
李瑋再也說不下去,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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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裡,顏良和鄭信高聲呵斥著,打馬衝進了大龍山營帳。
「仲淵,大人著急催我們來幹什麼?」鄭信看到李瑋,急忙飛身下馬,大聲問道。
李瑋指指站在山坡上的李弘,搖搖頭。
張白騎看到張燕遲遲不向李弘提起楊鳳的事,終於忍不住自己說了。那天,李弘邀他一起散步,張白騎向李弘說起了楊鳳。
李弘很猶豫,這事他不是沒想過,但他的確很當心張燕的想法。張白騎說,張燕和楊鳳自小就是生死相交的兄弟,兩人之間產生矛盾不是張燕的問題,而是楊鳳的問題。
「如果大人能夠說服楊鳳,大帥心裡一定很感激,絕不會對你產生誤會。」
李弘想了一下,問道:「如果大帥受撫,其他各地黃巾軍會不會遵奉楊鳳為新的黃巾軍大帥?」
張白騎笑道:「大人是這麼想的?那你就錯了。自從品樸兄死後,黃巾軍其實已經沒有大帥了。如果飛燕有品樸兄的威信,我們今天何至走這一步?」
顏良和鄭信兩人走到李弘身邊,躬身行禮。
「大人,找我們來,有什麼急事嗎?」
李弘點點頭,說道:「你們去一趟上黨,告訴楊鳳,我想見他一面。」
鄭信遲疑了一下,問道:「大人,這個時候,合適嗎?」
李弘伸手拍拍顏良的肩膀,神色凝重地說道:「如果他不願意,你就把他腦袋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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