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十四節
    趙雲站起來,躬身應命。b111.net

    李瑋舉手喊道:「大人且慢,下官有話要說。」

    李弘和趙雲詫異地看著神情激動的李瑋。

    他敢阻擾我發號軍令?李弘臉色一沉,心裡頓時有點不高興。剛才李瑋詳細闡述大儒王符的《潛伏論》,侃侃而談,充分展示了其過人的才華,讓李弘刮目相看,心中非常拜服。此人是不是有辦法讓我暫時度過難關呢?李弘想到這裡,臉色漸緩,心情隨即平靜下來。

    李瑋站起來,慷慨激昂地大聲說道:「大人公然違抗天子聖旨,擅自下令斬殺數百污吏,犯了欺君之罪,而蓋大人卻是我大漢之忠良,他依據大漢律法,統軍包圍槐裡大營,追究大人枉法之罪,理當所然,無可指責。大人命令自己的部下飛馳去援,還說什麼格殺勿論,這是罪上加罪的事,大大的不妥。」

    趙雲劍眉緊縮,語調森嚴,冷冷說道:「李大人此話差異。我家大人忠心為國,貪官污吏罪在不赦,何來欺君之說?蓋大人黑白不分,是非顛倒,我不明白他怎麼可以稱之為大漢忠良。難道忠良就是這樣的人嗎?袒護貪官污吏的人絕對不是忠良。」

    「哼……」李瑋挺直高大的身軀,用力甩手說道:「你們知道什麼?」

    趙雲大怒,右手突然握緊了腰間刀柄。李弘急忙衝他搖搖手,笑道:「子龍,稍安毋躁,我們聽聽李大人怎麼說。」

    「蓋大人正義耿直,錚錚鐵骨,他的忠烈剛猛與傅大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李瑋大手一揮,傲然說道,「李大人和趙大人孤陋寡聞而已。」

    李弘笑了起來。他想起在冀州的時候,審配到大營議事,和鮮於銀一言不合打起來的事。李弘搖搖頭,暗暗感歎道,大漢國的士子們不要命的瘋癲之人太多了。眼前這位恐怕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初次見面交談,面對自己這個殺人如麻的上官,竟然出言不遜,鄙視譏諷,毫無畏懼之意。李弘突然覺得這個人的性格和自己很相像,心中不由得十分欣賞。有機會,一定要和這個膽色過人,才華橫溢的人做個朋友。

    「蓋大人是敦煌人,曾在漢陽郡任職長史。當年,武威郡太守恣行貪婪,涼州從事蘇正和奉旨調查。涼州刺史梁鵠找到蓋大人,說武威太守貪污的事如果要查出來,他作為刺史不但脫不了干係還要丟官罷職。他授意蓋大人找個借口把蘇正和殺了。蘇正和和蓋大人一直都很仇怨。梁鵠說,你可以借此機會公報私仇。蓋大人拒絕了,他說『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堅決不答應。這事給蘇正和知道後,蘇正和親自登門感謝蓋大人,蓋大人不見,讓人傳了句話,說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梁大人的聲譽,而不是為了救你蘇正和的命,他依舊和過去一樣仇視蘇正和。這件事說明什麼?說明蓋大人是非分明,性情耿直,而不是象趙大人所說的,是個黑白不分之人。」

    李瑋瞪了手握刀把的趙雲一眼,繼續說道:「前年十一月,就是邊章和北宮伯玉起兵造反的時候,新上任的刺史左昌盜竊軍糧。這事現在已經給李大人在肅貪的時候挖出來了,左昌也該李大人的手下殺了。左昌盜竊軍糧,當時在西涼軍中和百姓中掀起了軒然大波。蓋大人極力勸諫諫左昌還糧入庫,但左昌根本不聽,心中反而怨恨,他讓蓋大人與從事辛曾、孔常率兵外屯阿陽抵擋叛軍,意圖借刀殺人。不久,叛軍圍攻隴縣城,攻打刺史府,左昌求救。蓋大人要去救他,辛曾和孔常都不願意。蓋大人說,無論左昌怎樣貪贓枉法,但他現在還是涼州刺史,於理於法都要去救。叛軍將領邊章一聽是老朋友蓋勳來了,不願意正面交鋒,撤兵而去。」

    「十二月,蓋大人率部阻擊叛軍,在狐般被六月驚雷包圍,羌人伏兵大起,漢軍大敗。蓋大人身先士卒,酣呼鏖戰,最後身中三箭,和近百士卒被圍於大纛之下。他指著陣前大纛對部下說,蓋某今日必死,我死後,你們就把我的屍體放在這裡,我要死在大漢的戰旗下。羌人四下殺來,斬盡漢軍。句種羌渠帥滇吾看到蓋大人,大驚失色,說蓋長史是大賢之人,不能殺,殺了就是冒犯了上蒼。蓋長史不領情,大聲吼道:『反虜,快來殺我!』。羌人被他的豪氣所感,紛紛退下。滇吾把自己的戰馬送給蓋大人,請他騎馬回翼城。蓋大人堅決不走,狂呼求死。滇吾沒有辦法,只好命令手下把蓋大人捆在馬上,派了幾名精幹騎兵把他送到了翼城。」

    李瑋輕蔑地看看李弘,鄭信,趙雲三人,大聲說道:「這就是蓋大人。蓋大人忠烈勇猛,一心為國,怎麼可能會和奸佞小人同流合污,坑瀣一氣?」他指著李弘說道,「此事錯在大人,但大人是非曲直不分,恃強出兵,斬殺忠良,行為暴戾,怎麼配稱當世之雄傑?」

    李弘大笑,舉手讚道:「好,好,李大人罵得好。」

    鄭信和趙雲狠狠地看著李瑋,無言以對。他們雖然非常生氣,卻也給他的一番話所打動。蓋勳是這種頂天立地的漢子,和他發生衝突,甚至出手殺了他,一定會觸犯眾怒,不但失了西涼民心,也會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彷徨無計,轉頭象李弘看去。

    「李大人既然說蓋大人殺不得,那我在槐裡大營的部下怎麼辦?」李弘問道,「如果蓋大人出手……」

    「蓋大人絕不會出手傷害你的部下。」李瑋很自信地說道,「蓋大人痛心西涼吏治的**,仇恨西涼貪官污吏,李大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違舉刀殺貪,蓋大人歡呼還來不及怎麼會和你對著幹?他這麼做,一定是迫於朝廷權勢的壓力,出面做做樣子,免得將來給人抓到痛腳,被人上奏彈劾招惹無妄之災而已,大人無須大驚小怪。」

    「大人只需寫一封書信給蓋大人,十萬火急催討糧草,同時命令左司馬率部押運即可化解這個難題。」李瑋輕鬆說道,「也許蓋大人正在槐裡等你的信使,好早點把你們這些瘟神送出三輔,討個清靜。」

    「你這麼有把握?」鄭信疑惑地問道。

    李瑋揮揮手,根本不屑回答,坐回席上。

    李弘想了一下,說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子龍,你先代我寫封書信向蓋大人催討糧草,寫好後命令快馬立即送到槐裡城。黃昏時分,你讓令明,弧鼎帶上黑豹義從前去接應,以防不測。」

    「是。」趙雲匆匆退出。

    「這位蓋大人,如今正得聖寵,大人還是多多結交為好。他在關中,關西,西涼一代非常有聲望,門閥世族富豪都很給他面子,影響力很大的。」李瑋看到李弘望向他,慎重地說道。

    「這次肅貪,我把人得罪光了,估計也把他得罪了。」李弘為難地笑笑,說道,「不過,這次大軍再次西進涼州,糧草軍備倒是多虧了他。蓋大人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不遺餘力的籌措糧草,保證了大軍的需要。這次翼城大戰能夠擊敗叛軍,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啊。」

    李瑋笑道:「此一時彼一時。西涼叛軍再起,大人翼城大捷,事情已經有了很大變化,你知道如今蓋大人怎麼想嗎?」

    李弘若有所思。

    「蓋大人雖然精於朝政,和門閥世族關係密切,但他為人正直,一身浩然正氣,忠心為國,這一點和那些竊鉤竊國,貪圖權勢者還是有很大區別。傅大人和蓋大人關係密切,這一點大人應該非常清楚。大人看看傅大人,應當能推測出蓋大人的人品和道德。」

    李弘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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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人,我能求教你一個問題嗎?」李弘笑著問道。

    「大人莫非是想問如何擺脫眼前危局?」李瑋說道。

    李弘苦笑,說道:「李大人可有什麼建議?」

    「大人,我們殺了羌胡首領六月驚雷,全殲羌人三萬人馬,重創叛軍,立了這麼大功勞,難道還不能抵消此罪?」鄭信氣憤地問道,「這些貪官難道不該殺?難道還要讓他們繼續做官,繼續禍國殃民?這都是什麼世道,天子難道……」

    李弘指著他,示意他不要說了。鄭信也覺察到自己失言,趕忙閉上了嘴。

    「嗤……」李瑋冷笑,不屑地說道,「真是一群蠻夫,無知透頂。」

    「你……」鄭信氣道,「你敢罵我?我說錯了嗎?這幾十年來,大漢國有幾個統軍將領在西疆立下過這等大功?」

    李瑋手指鄭信,狂傲地說道,「無知蠻夫,今天我就給你說說,比你家大人功勞大的將軍有多少。」

    「你們知道涼州的名將有三明,就是皇甫規皇甫威明,張奐張然明和段熲段紀明,三人在西疆均立下赫赫戰功,但你們知道他們立下戰功後都是什麼遭遇嗎?」

    「皇甫將軍當年在西疆的做法和李大人現在所為及其相似,先打後撫,以撫為主。皇甫將軍是個儒將,他知道西涼戰亂的根源不是羌人入侵,而是大漢國本身的策略問題。他在西疆利用各種辦法極力豎立大漢國的威嚴和仁義,以次來贏得羌人的歸降,他還大力懲治貪婪殘暴的地方官吏,以平息羌人乃至當地漢族民眾的憤怒。因此,當他雷厲風行地查辦了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安定太守孫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等人之後,沈氐羌的大首領闐昌便率領十餘萬口前來歸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皇甫將軍忘了最重要一條,這些官吏的貪暴,只不過是大漢國中央和各地州郡的現狀在邊郡的延伸和繼續而已。大漢國已經病入膏肓,即使用邊塞軍民的鮮血,也挽救不了我們的大漢國了。」

    李弘端坐細聽,凝神沉思。

    「這些被懲處的官吏們派人潛入京師,尋找故主四處活動,以求脫罪,其中有些人還是中官們的親朋黨羽。皇甫規隨即遭人彈劾,誣陷他曾用財貨賄賂羌人讓他們假裝投降,以求得到朝廷的封賞。天子大怒,下詔責問皇甫規。皇甫規上疏自訟,說明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遭人誹謗陷害。天子為了平息朝中的爭吵,於是詔拜皇甫規為議郎,還朝聽封。回到朝中之後,皇甫將軍終於認識到自己所沒有認識到的問題,他觸犯了太多人的私利。這時中常侍徐璜,左悺向他索賄,並且暗示如果不向他們行賄,皇甫規的封賞就要泡湯了。皇甫規犯了倔,就是不答應。於是那些誹謗罪忽然又成立了。皇甫規被抓到廷尉府,廷尉們竟然也向他索賄。皇甫規把他們臭罵了一頓,結果被判流放。太學生張鳳糾集三百餘名學士跑到北宮門外請願,紛紛上書為皇甫規鳴冤,皇甫規才得以赦免,否則他也逃不出段紀明的下場。」

    「段大人有什麼下場?他後來不是太尉嗎?」鄭信奇怪地問道。

    「段大人正是因為吃了苦頭,所以才吸取教訓,和閹人搞好了關係,此後他在朝中青雲直上,最後還花錢買了一個太尉。」

    「段熲率部到西疆作戰是在孝桓皇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當時羌人大叛亂,臣服已久的南匈奴,遺留故地的北匈奴殘部,幾百年前被匈奴擊垮,後來再次崛起的東胡烏桓與鮮卑,紛紛乘機寇掠邊境,大漢國整個的北部邊境,從東到西狼煙突起。護羌校尉第五訪恰恰病卒,天子將剛剛擊退犯塞鮮卑的遼東屬國都尉段熲段紀明將軍調到了西疆戰場。這和李大人的經歷一模一樣,劉大人也是從北疆而來。」

    「段大人到了西涼,一路勢如破竹,戰無不克。涼州刺史郭閎怕段紀明佔了全部功勞,以種種借口,阻止他繼續進兵。由於軍隊長時間稽留,軍中的義從羌騎兵思念家鄉,紛紛叛逃,郭閎趁機上奏朝廷,將這一切罪責皆歸於段紀明。天子大怒,治段將軍重罪,用囚車把他押回到京師判處苦役。朝廷以濟南相胡閎代其職務。胡閎毫無威略,羌人再次大舉進犯。隴西及金城的吏民們紛紛至京師上訪,為段將軍鳴冤喊屈。天子聞訊後下旨廷尉府複審,可段將軍只是謝罪,不喊一聲冤枉。廷尉府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維持原判。」

    「後來呢?」鄭信問道。

    「後來西羌又反,皇甫將軍稱病不出。天子一急之下,派人到洛陽南郊把混在苦役犯中做苦力的段紀明帶到了朝堂之上,特赦啟用,拜他為護羌校尉,再次率軍出征。」

    李弘聽得暗暗心驚。這戰功越多,遭遇越慘。自己立了戰功不算,還殺了幾百貪官,得罪了朝中各方勢力,那豈不死無葬身之地?

    「段熲在西疆前後打了一百八十多戰,斬首三萬八千餘級,獲各種牲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而麾下軍士僅死亡四千多名。以段將軍這種蓋世功勳,尚且遭到牢獄之罪,差一點死於非命,更不要說李大人了。李大人沒有資歷,沒有權勢撐腰,倚仗手中的數萬大軍在西涼公然肅貪,斬殺貪官,得罪了所有的朝中各方權勢,不死才是奇跡。李大人能夠活到現在,要感謝西涼的叛軍捲土重來啊。」李瑋說到後來輕輕笑了起來。

    鄭信看到李瑋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心中大怒,他冷笑道:「如果天子降罪,朝廷派人來抓我家大人,我們就反了。」

    李弘笑著對鄭信搖搖手,大聲喊道:「來人啦,給李大人溫一壺酒來。李大人一定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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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瑋聽到鄭信說「反」的時候,眼睛內突然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隨即他緊緊盯著李弘的反應。他發現李弘神色平靜,不但沒有出聲斥責鄭信,反而若無其事地命令手下溫酒,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他抬起頭來,凝視沉思,竟然連謝都沒有謝一聲。

    李瑋好像做了某個決定,神色堅決地說道:「大人知道西涼人為什麼要一再反叛嗎?段大人把羌人打得狼奔豕突,羌人為什麼還要頻繁造反呢?」

    「願聞其詳。」李弘拱手說道。

    李瑋長歎一口氣,說道:「段熲段大人屢克胡族,立下赫赫戰功,但他沒有得到象前朝大將衛青和霍去病一樣的聲譽,而是落了個專殺為快的惡名,大漢國的士子們評價他說『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這對於他個人來說是不公道的,但對於大漢國鎮壓羌人的戰爭來說,卻是正確的,因為這些戰爭歸根到底都是由於大漢朝的**造成的,是毫無意義的戰爭,同時,這場戰爭耗盡了我們大漢國的財力和精力,使大漢國一年比一年衰落。」

    「大漢國西陲的羌人叛亂,其根源還在於大漢朝的應對無策啊。我大漢國對西疆的治理,一直不得要領,緊隨退守的政策害苦了西疆百姓,現在即便是我大漢子民,也不堪忍受,蜂擁為寇了。大漢的邊民在天子和朝廷放棄他們的家園時,就參加了羌人的隊伍。今天西疆的叛亂,翼城的大戰,不正是西涼的羌人和漢人用他們的鮮血證明了大漢國對他們的戕害嗎?時至今日,涼州的漢人和羌人終於看到,大漢不僅不能養育他們這些子民,而且還日益成為他們的敵人。只有涼州這塊土地,才是最值得他們依賴,才是能讓他們生存下去的最後一點希望。」

    「生存,永遠是人的第一要求。我們大漢的文化能夠影響羌人,羌人的習俗也能影響漢人,涼州的漢人女子都是出色的戰士,不正是兩族互相融合的結果嗎?羌人的部落裡和我們的軍隊裡,分別混雜著漢人和羌人。長期廝殺的對手,現在都成了最可靠的和最信任的夥伴。共同的生存地理,醞育出羌漢共同的生存理念,也醞釀出涼州人的霸業之圖。」

    「獨霸涼州,這正是邊先生和文約先生參加叛軍的真正目的。」

    李弘拍案讚道:「李大人才智超絕,實在令人敬佩。我到金城招撫叛軍時,韓先生所提的要求,就有這種獨霸一方的意思。」

    李瑋微微一笑,毫不驚訝地說道,「西涼士子象邊先生,韓先生這樣想法的人非常多,但還有士子有比這更徹底更直接的解決辦法。」

    「是什麼?」李弘興致勃勃地問道。

    「造反。」李瑋大聲說道。

    大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李弘和鄭信他們說造反都是當作氣話隨便說說的。刀沒有加到脖子上,他們也不會成心去造反。但現在這兩個字從一個狂放不羈的士子嘴裡衝出來時,不但令人吃驚,而且還有一種震撼的效果。

    李弘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我會造反嗎?

    李瑋看著李弘,很仔細地看著。李弘面如止水,一點異常都沒有,既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什麼遲疑不決的表情。

    李瑋稍稍聽了一下,繼續說道:「漢陽人閻忠,兩位可曾聽說?」

    李弘點點頭。這個人他好像聽傅燮說過,是個很有名的西涼士子。

    「皇甫嵩將軍大破黃巾之後,任冀州牧。時任信都令的閻忠就曾勸皇甫嵩造反。閻忠對皇甫將軍說,『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而不回頭者,機也。聖人順時而動,智者因機而發』。今將軍遇難得之運,蹈易轉之機,卻臨機不發,怎麼能實現將軍治國安天下的宏圖壯志呢?天道無親,不會世世代代保佑一族一人,而是要看天下百姓的意志來選擇明主。今將軍建不賞之功,威震本朝,風馳海外,雖湯武革命,也不及將軍。但將軍有此聲名,手握重兵,卻侍奉著一個昏庸之主,任其荼毒生靈,這樣下去,我看將軍離死也不遠了?自古功高震主,將軍難道不知道?」

    「皇甫將軍明白老朋友勸自己做的是改朝換代的大事,但皇甫將軍仁愛謹慎,盡心國事,忠於漢室,他不願意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裝作沒聽懂,對閻忠說,『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閻忠猶不放棄,對皇甫將軍說,當初韓信為報答高皇帝的小恩小惠,放棄了奪取江山的時機,以至於等到利劍臨喉,才知道悔之晚矣。當今天子昏昧無能,將軍只要振臂一呼,不要說是天下英雄,就是女子兒童,也會群起而響應。何況現今中官日日進獻讒言,如不早圖,禍即臨身。上天早已拋棄大漢,順天應人,除了將軍,還有何人?」

    「皇甫將軍根本不聽,他說,『亂世的謀略,不可用於太平安定的世道。創業的大功,也不是我這樣的庸才所能做到。能安天下,就不當亂天下。我只求家族興旺,子弟平安,國家穩定,別無他求』。」

    「皇甫家族世代忠烈,皇甫將軍當然不願意做出這種有辱門庭的事。」鄭信說道,「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本身就是一無所有,反了就反了。」

    李弘微微頷首,沉默不語。

    「皇甫將軍說自己能安天下,但天下還能安嗎?天下已經不可能再安了。這裡的原因,除了天子、中官胡作非為,除了百姓外族的叛亂永無止息,除了大漢已經喪盡民心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李瑋慨然歎道。

    李弘注意地看著他,靜聽下文。

    「這個原因和皇甫將軍有很大關係,將來天下大亂,皇甫將軍難辭其咎。當年為了剿滅黃巾軍,他向天子提出的四條平定黃巾叛亂的辦法,其中有一條就是鼓勵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強們招募軍隊。現在朝廷為討平黃巾而招募的精勇,都掌握在將軍們手中,比如象李大人這樣的人。在這些人的身邊,難道就沒有象閻忠這樣的人嗎?難道就能夠保證他們也像皇甫將軍一樣,作出拒絕爭霸天下的要求嗎?聖人說,『道心惟微,人心惟危』,老子也說,『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兵端已啟,天下大亂之像已現,絕無安定之可能。」

    「任何國家,都有滅亡的一天,不過,滅亡的方式卻大不相同。如果我們把國家比做一座宮殿,在宮殿即將頹朽將傾的時候,國家的子民是拆磚卸瓦,一哄而散,還是抱柱維持,固基支梁。秦國有如前者,它的支撐支柱,就是那些士子們,全部加入到了百姓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秦國毀於瞬息。而大漢國正如後者,這是因為它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養和氣節的士子,它的太平與穩定養育了無數的子民甚至周邊的異族。雖然前有黨錮之禍,令本朝的賢能之士喪失許多,但活下來的士子們卻對大漢國抱有希望和眷戀,他們或韜光養晦,或靜待時機,意圖重振我大漢。」

    李瑋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現在天下之民,苦閹宦久矣,苦外戚之政久矣,苦貪官污吏亦久矣!國事糜爛至此,大人和皇甫將軍一樣,手下有虎賁數萬,兵多將廣,有可救之力,為何不救?」

    李弘瞠目結舌。

    「大人可以清君側,誅閹宦之名東行入關,進佔洛陽,扶立新君也可,擁護當今天子也可。如此一來,天下盡在大人手中矣。到時大人輔佐天子,把持國政,廢除舊弊,變法圖強。大人可以中興我大漢,開創不世之偉業啊。」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然當今天下只有大人一人可以救之。此民心也,以民心為劍,天下莫能當之!」

    「大人為了大漢社稷,為了天下百姓,請三思啊。」

    「李瑋今日言盡於此,若大人不能容我,我當自刎以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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