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的戰馬就繫在營帳四周,士兵們衝出帳篷就可以翻身上馬投入戰鬥。WEnXUeMi。CoM
有動作快的士兵已經跳上馬了,但隨即發現自己的武器沒帶;有的士兵還在手忙腳亂地穿衣;更多的士兵睡眼惺忪,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從巡值士兵吹響報警的號角到襲營的騎兵大軍衝出黑暗,僅僅一瞬間。此時襲營的騎兵大軍距離羌胡大營最多三百步,大營內的士兵們根本來不及集結部隊,更不要說列陣阻擊了。
李文侯不停地叫著喊著,像瘋子一般在大帳之外拚命地揮舞著雙手,但沒有人聽他的,大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北宮伯玉還躺在褥子上鼾聲大作。他被幾個侍從搖著晃著,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將軍,敵人襲營了,襲營了。」
北宮伯玉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想著再睡一下。一個侍從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吼道:「敵人襲營了。」
北宮伯玉遽然驚醒,眼睛瞪得滾圓滾圓的。他聽到帳外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還有巨大的雜亂無章的叫喊聲,感受到了腳下地面地抖動,越來越強烈地抖動。北宮伯玉突然明白過來。他大叫一聲,翻身躍起,幾步就衝出了大帳。
北宮伯玉看到一團火,一團燃燒的火,那是一面火紅色的黑豹大旗,它在夜色裡獵獵狂舞,耀眼醒目。
他的心瞬間冰涼冰涼的,恐懼像一柄利劍,霎時間穿透了他的身體。
「豹子。」北宮伯玉大聲叫道,「那是豹子。」
激昂的牛角號聲響徹夜空。
風雲鐵騎在狂奔,在加速,在吼叫。
騎兵大軍以黑豹義從為箭頭,樓麓、鹿歡洋的部曲為左翼,射瓔彤、拳頭的部曲為右翼,恆祭、射虎的部曲居中,一萬多騎兵以雁行衝鋒隊列呼嘯殺至。
速度,現在要的就是速度。
叛軍的大營沿河而建,長約三里,寬約三里,沒有速度,很難想像能夠一衝到底。
騎兵戰士大聲叫喊著,全身趴伏在馬背上,身軀隨著戰馬有節奏的上下起伏著,好像他們本來就是戰馬的一部分。戰馬的速度越來越快,風馳電掣一般。
距離敵營越來越近了。一百步。
敵營內的士兵恐懼,慌亂,毫無目的地跑來跑去。一部分士兵已經跳上戰馬掉頭逃跑了。這個時候,羌胡士兵既沒有勇氣殺向敵人,也沒有組織抵抗的時間和力量,他們現在最明智的辦法就是有多遠跑多遠。羌人都是在戰亂中長大,久經戰事,當然清楚,所以不用招呼,大家上馬就跑。北面是靈河,所以大家都紛紛打馬往東,往南逃竄。
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李文侯和北宮伯玉紛紛上馬,招呼部下,吹響了集結號角。
敵人是從大營的左側發動襲擊,所以北宮伯玉第一個命令就是要求駐紮在大營右側的右軍立即集結,準備發起反衝鋒。命令駐紮在大營前後兩側的前軍和後軍士兵立即向中軍靠攏,層層佈防,用盡一切辦法阻擊敵人,遲滯敵人的攻擊速度。
按照他的推斷,豹子李弘的騎兵最多一萬多人。現在這一萬多騎以將近兩里寬的雁行陣勢衝過來,其縱深必然單薄。如果能夠組織部隊連續阻擊、殺傷敵人,讓敵人的攻擊速度慢下來,也許可以撕開敵人的陣勢,擊潰敵人。
北宮伯玉認為自己有個巨大的優勢,他有五萬士兵,他的大營縱深有三里,他完全有力量,有時間擋住敵人,擊敗敵人,甚至圍殲敵人。
李文侯建議撤退。一部分部隊阻敵,一部分部隊趁黑立即向杜陽方向撤退。保持實力才是最重要,部隊打完了,將來怎麼辦?
北宮伯玉認為這一帶都是山區,地形複雜,部隊根本跑不遠,不像在大漠或者草原,一跑就是上百里。而且現在撤退,立即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大家一哄而逃,沒有組織,沒有抵抗,沒有士氣,給一萬多如狼似虎的敵人從後掩殺,肯定會全軍覆沒。
「打,打死這支豹子。」北宮伯玉相信十足地說道
「加速……,加速……」李弘突然自馬上直立而起,縱聲狂呼。
牛角號聲劃空而起,直衝雲霄。
黑豹張口發出一聲怪嘶,四蹄發力,龐大的身軀騰空而起,速度再次加快。
靈河岸邊,萬馬奔騰,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幾乎要把整個敵軍大營碾為齏粉。
「呼呵……呼呵……「李弘情不自禁,舉槍狂吼。自他有記憶以來,這個令他熱血沸騰的吼聲就伴隨著他。這個聲音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裡,刻在他的心裡,融化在他的血液裡。他要吼,瘋狂地吼,彷彿只要這樣,才能激起他滿腔的豪氣和殺氣。
「呼……呵……」上千個戰士在高聲呼應。
「呼……呵……」上萬個戰士在吶喊。
「呼……呵……」風雲鐵騎的戰士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叫喊:「呼……呵……」
聲若驚雷,炸響在靈河上空,久久不散。
羌胡士兵如中巨錐,一個個心驚膽戰,好像突然之間聞到了濃郁的血腥,看到了沖天的殺戮。
「轟隆……」一聲巨響,上萬匹戰馬幾乎在同一時間踹翻柵欄,衝進了叛軍大營。
沒有來得及逃跑的士兵,戰馬首當其衝,頓時被撞地橫飛而起,或者被活活踐踏。
喊殺聲驚天動地。
李文侯帶著侍從策馬狂奔。他要趕到大營的右翼,集結右軍士兵,結陣反擊。他不停地回頭觀看,臉上的神色非常緊張。他看到風雲鐵騎軍象決堤的洪水一般勢如破竹地殺過來,猶如疾風掃落葉一般,無堅不摧。羌胡士兵們人仰馬翻,鬼哭狼嚎,潰不成軍。
快,快。李文侯瘋狂地抽打著坐下戰馬,恨不能一步跨到右軍的營地。
北宮伯玉站在中軍大纛之下,不停地下達著各種命令。前軍,中軍和靠近靈河岸邊的後軍士兵剛剛從睡夢中驚醒,士兵們惶惶不安,驚懼萬分,一個個像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上竄下跳,亂哄哄的半天集結不起來。看到從黑暗裡衝出來的偷襲騎兵摧枯拉朽,氣勢磅礡,猶如颶風一般咆哮而來,更多的士兵面如土色,本能地掉頭就跑,哪管什麼集結號聲。
北宮伯玉看到自己的士兵根本沒有抗擊敵人的勇氣,一個個落荒而逃,抱頭鼠竄,氣得破口大罵,恨不得拿刀上去殺了他們。
北宮伯玉命令中軍的幾個軍司馬帶著一部分已經集結起來的長矛兵迅速上前抵擋,命令弓箭兵集中到大纛的後面,張弓上箭,準備阻擊。這個時候要的就是時間,能擋一下就擋一下,就是用死屍填也要遲滯一下敵騎的攻擊速度。
北宮伯玉焦急地向河邊方向看了一眼,大聲吼道:「前軍和後軍的士兵這樣逃下去,怎麼集結?」
他的司馬苦笑道:「將軍,集結萬餘士兵,最快最快的速度也要一刻時間,現在連一杯茶的時間都沒有。」
「一刻時間?」北宮伯玉大聲叫道,「一刻時間,敵人在大營裡都可以跑幾個來回了。催,催,趕快發號催。」
「將軍,我們還是退到後面去吧。他們快殺到了,在這種情況下,集結士兵根本不可能。」
北宮伯玉望著越來越近的風雲鐵騎,看著那面在月光下飛舞的火紅色黑豹大旗,看到自己的士兵被肆意屠殺,他的怒氣終於不可抑制地爆發了。
「親衛營,隨我殺上去……」北宮伯玉拔出戰刀,縱聲狂吼。
「將軍,將軍……」他的司馬一把拽住他,大聲叫道:「將軍,我帶人上去。」
「你給我帶人堵在這裡,死了都不能退,我們一退,李將軍的右軍就會受到衝擊。如果右軍無法集結,我們就輸定了。一刻,我們給他爭取一刻時間。」北宮伯玉大聲叫道,「除非你們全死了,否則大纛不能倒下。」
北宮伯玉隨即縱馬狂奔,他對著狼狽逃竄的士兵們不停地高聲狂呼著:「衝上去,隨我衝上去……」
根本沒有人聽他的,大家往後跑得更快了。上萬匹奔騰的戰馬就在後面追來,上萬件濺血的武器就在空中飛舞,不跑那是找死。
北宮伯玉的親衛營大約有兩千多人,他們跟在北宮伯玉的後面,迎著狂嘯而來的鐵騎衝了上去。
李弘看到敵軍大纛,縱聲狂吼:「衝上去,衝上去……,砍倒大纛,立即砍倒大纛……」
「殺……」李弘大吼一聲,一槍挑飛迎面殺到的敵人,奮勇向前。弧鼎和棄沉隨即帶著一幫人應聲跟上,血戰突前。
北宮伯玉看到了趙雲。他欺負趙雲年輕,嘴上連跟鬍子都沒有,衝著他就去了。趙雲剛剛刺死一個敵人,招式用老,槍還沒有拔回。北宮伯玉飛馬而來,掄刀就劈。趙雲面不改色,槍交左手,順勢拽出肩後戰刀,虎吼一聲,對準北宮伯玉的大刀就迎了上去。
「當……」一聲巨響。北宮伯玉虎口巨震,大刀反彈而起。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英俊的小伙子力氣如此之大,心中驚駭之間,兩馬交錯,趙雲的長槍已經掄起,對準北宮伯玉的後背就狠狠砸了下去。北宮伯玉躲閃不及,被一槍砸中後心,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還沒等他緩過氣來,緊隨趙雲後面的黑豹義已經左右殺到,戰刀輪番劈下,可憐北宮伯玉左擋右架,忙得不亦樂乎,口中鮮血連冒,好不容易擋了十幾人,架了幾十刀,這才勉強衝出敵陣。
北宮伯玉身中數刀,渾身浴血,傷痕纍纍。他看看前面,屍橫遍野,一片狼藉。再回頭看看,竟然只有自己一個人殺出了敵陣,他的親衛營已經全部被敵人吞噬。他心裡一痛,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馬下。
「放……」隨著一聲大吼,列陣在大纛後面的弓箭兵,對準李弘和他的黑豹義從們立即射出了手上的長箭,頓時箭出如蝗,密集如雨。
李弘長髮血染,面目獰猙,面對厲嘯的長箭,毫無懼色。他一手執盾,一手揮動長槍,酣呼鏖戰,猶如殺神一般,當者披靡。弧鼎和棄沉帶著黑豹義從一手舉盾,一手執刀,迎著密集的箭雨,一往無前。
居中策應的恆祭放聲狂吼:「急速,急速射殺……」
射虎帶著中軍五百名弓箭手突然加速衝出陣列,冒著對方密集的箭雨,對準大纛之後的弓箭兵連續齊射。雙方箭來箭往,刺耳的厲嘯聲迴盪在漆黑的夜空裡,驚心動魄。
看到前面幾步遠的地方就是敵人的大纛,李弘興奮地怒吼連連,他左手盾,右手槍,又砸又刺,橫衝直撞。
「砍倒它……砍倒它……」李弘一邊狂吼,一邊舞動長槍連斃數名敵兵。幾個執斧的黑豹義從飛馬衝來,圍著大纛就砍了起來。
「殺……」恆祭帶著士兵,一馬當先,奮力衝開敵人的長矛兵,殺進了敵人的弓箭兵陣列裡。弓箭兵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大家發一聲喊,頓時四散而逃。
大纛轟然而倒。
風雲鐵騎軍的士兵們縱聲歡呼。
「重整隊列……重整隊列……」李弘高舉長槍,不停地吼叫著,聲嘶力竭,「兩翼收縮,兩翼收縮……」
低沉而雄渾的牛角號聲響徹敵人的大營。
正在兩翼追殺敵兵的拳頭,鹿歡洋立即收縮隊伍,一邊高速飛馳,一邊向中軍集結。
「呼……呵……」李弘縱馬舉槍,放聲狂吼,「呼……呵……」
黑豹義從舉刀呼應:「呼……呵……」
殺氣騰騰的士兵們士氣如虹,無不縱聲狂呼:「呼……呵……呼……呵……」
吼聲驚天動地,直貫雲霄,整個戰場好像都在吼聲中顫慄起來。
「殺……啊……」李弘雙手端槍,高舉過頂,帶著奔騰的風雲鐵騎,以雷霆萬鈞之勢,再度加速殺向敵群。
李文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濃烈的血腥味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李文侯感到了恐懼。
不到一刻時間,五萬大軍就給敵人的鐵騎殺得死傷慘重,毫無還手之力。太快了,太快了,根本就沒有時間做出反應。豹子,怪不得他叫豹子。李文侯艱難地吞下幾口唾沫,大聲叫道:「密集陣列,準備出擊。」
右軍一萬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勉勉強強地列陣完畢,但建制完全被打亂,大家僅僅就是聚攏在一起,亂七八糟的,有的士兵竟然來不及穿衣,來不及拿武器,赤手空拳地坐在戰馬上,有的士兵拿著弓卻沒有箭壺,有的背著箭壺裡面卻連一支箭也沒有。
大營西面的左軍在風雲鐵騎最初的衝鋒中首當其衝,死傷慘重,沒有一個士兵逃到東面的右軍營地。戰馬比人跑得快,左軍即使還有活著的士兵,也被拋在風雲鐵騎的後面了。前軍和後軍的士兵逃回來許多,現在都在右軍營地的後方陸續集結。敵人中軍在北宮伯玉的指揮下,雖然進行了堅決而有效的阻擊,遲滯了風雲鐵騎的衝擊速度,但他們死傷慘重,僅僅逃回來一小部分。
一直沒有看到北宮伯玉撤回右軍營地,李文侯心急如焚,擔心他出了什麼事,但現在已經顧不上北宮伯玉的生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擊退風雲鐵騎。還有一里半的路程。部隊的生死存亡,就在這一里半的路程上見分曉了。
風雲鐵騎在狂奔,在一路殺戮。
李文侯高舉長矛,張大嘴巴,正要發聲狂吼,突然戰場後方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李文侯頓時被震得呆若木雞,面無人色,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
黑夜裡,上百面戰鼓同時敲響,就像上百個驚雷同時炸響一樣,其聲勢之浩大,氣勢之磅礡,令人肝膽俱裂。
風雲鐵騎的士兵們聽到黑夜裡的戰鼓聲,無不縱聲歡呼。大家精神振奮,士氣陡漲,喊殺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在敵人右軍陣地的後方,在三里寬的陣地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排成方陣的漢軍步兵。他們就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後面。
漢軍士兵隨著密集的戰鼓聲,踩著整齊的步伐,大步向前。
每兩千士兵組成一個步兵方陣,最外面一層是巨型盾牌兵,緊跟其後的是巨型長矛兵,再後面是刀斧兵。第二層是短盾兵,長矛兵,刀斧兵。最中間一層是四百名弓箭兵。十九個方陣快速推進,黑壓壓的巨大一片,讓人望而生畏。
步兵大軍的後面,是步兵的中軍方陣。鮮於輔端坐馬上,立於陣中,就著微弱的月光,望著兩百步之外的敵軍陣地。他什麼都看不到。他只能聽,靠聽覺辨別敵人的距離。
戰場上只有風雲鐵騎的叫喊聲,步兵前進的兵甲鏗鏘聲,敵軍沒有動。
「擂鼓…,命令各方陣逼近敵軍,快速逼近敵軍……」
戰鼓猛烈敲響,一聲緊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