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總統府的樹蔭投下來的時候,李睿竟然感到了一絲的蒼涼。總統府仍然和以前一樣,顯得安靜而莊重。木質的迴廊地板,過膝蓋的軍靴踩在上面,發出了沉悶而遼遠的回聲。
這是李睿從東北回來之後第一次來正式的單獨會面雨辰。惠英慈在九月一日的晚上,已經力勸他來見一次雨辰了。沒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在雨辰明天離開南京之前,來穩住這位總統。李睿默默的接受了,對於他來說,他有些不屑於用言辭來敷衍他最信仰的偶像,他更願意用自己的行動來表示對這個國家未來和前途的貢獻。
但是,雨辰堅持要見他。
這些日子,在惠英慈的內衛系統掩護下。他們這些從北方戰區整建制下來的軍官團隊們。以他們一貫作戰的風格,高效而瘋狂的運轉起來了。對於有疑問,不能被他們所完全控制的部隊,李睿嚴格命令麾下軍官不得去那裡活動。最後只選定了一支部隊,就是中央警衛師!這個師從來都是國防軍最狂熱的中層下級軍官集合的場所。軍士士兵也多是有文化的學兵出身。也許是久在首都,看多了那些政客議員們的表演。加上曾經從這個師出身的那三位被他們私下稱為烈士的三名下級軍官的感召。中央警衛師就變成了一個思想最為激烈的步兵師!這次在東北作戰使用他們。他們狂熱的戰鬥精神讓國防軍的那些老牌部隊都感到震驚。英國法國美國的軍事觀察員在自己報告裡面心有餘悸的向他們的上級部門匯報。
「…………在國防軍當中被稱為中央警衛師的這支部隊,也許不是訓練最為有素的,也許不是戰場經驗最豐富地,更也許不是裝備最精良的!但是這支部隊的狂熱,絕對在中國國防軍這支以戰鬥精神高昂而著稱的團體裡面都是出類拔萃的!他們的士兵幾乎人人都認識字,有一定的文化。他們地軍官灌輸給他們的都是最為狂熱地民族主義思想。他們這個步兵師當中軍官士兵組成的狂熱小團體也是最多的。在兩年前,更出現過該師的三名下級軍官謀殺國會議員的事件。雖然三名軍官被很快的以軍法懲治。但是在這個師當中似乎就樹立了三個被他們永遠崇拜的偶像…………
…………在幾次他們發起的攻擊作戰當中,我們這些軍事觀察員在掩蔽部裡親眼看見他們迎著彈雨發起衝鋒。高呼著響徹天空的口號。日本軍隊地彈雨如沒其他較為有經驗的部隊都會暫時停止進攻。尋找敵人防線的結合部位和薄弱部位。或者乾脆尋覓日軍戰線的側翼發起攻擊。但是他們卻一次次的撞在敵人火力最旺盛的正面,不知道他們是真地缺乏這種戰鬥經驗還是根本不屑於在敵人的火力之下哪怕暫時的躲避。
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們的衝鋒隊列傷亡慘重,但是他們仍然衝進了日本軍隊地戰壕。傷員在地上爬行,用雙手去搶日軍打得通紅的機槍管。用手榴彈和炸藥於他們的火力點同歸於盡。我們更是看到他們一個軍士從地上一躍而起,用胸口擋住了日本軍隊一挺正在發射的機關鎗!
陪同我們的中國軍官都忍不住喃喃的對這支部隊下了一個評語,是瘋子般的警衛師。這支部隊在激戰之後,往往就是隊列凋零。我們有一個統計數字。這個師在最終結束戰鬥撤回南京地時候,出發時是一萬二千六百人。上火車的時候只有六千一百人,還有四千人在醫院。傷亡率達到了百分之五十。但是他們的軍官士兵都會用一種挑釁的眼神,在打下的陣地上面看著我們這些白種觀察員們。似乎就在告訴我們,就算敵人是我們這些西方軍隊,他們也有毫不動搖的決心取得勝利。
這個師在各級長官部裡面名聲不一。我們所認識的甲午集團軍的司令官林述慶中將。一位可敬的職業軍人。對這個師似乎就很有一種不屑一顧的精神。認為這個師不是合格的戰鬥部隊,只會以蠻勇的攻擊來應對戰場千變萬化的形勢。而且對不像他們出身純潔——指那些曾經在光復前形形色色的中國軍隊當中服過役的軍官。或者在保定或者其他地方軍事學校接受的軍官培訓,而沒有他們江北官校的學歷的軍官們。都表示出了一種由衷的輕蔑態度。這樣的很難指揮而且缺乏經驗的部隊,並不是一支好部隊。
但是在國防軍那位新崛起的,位高權重的李睿將軍眼中。這支部隊卻是他最偏愛的步兵師級部隊之一。至於偏愛這個詞。不如說是李將軍的精神和他們是一致的。
這支部隊在地方駐軍的時候,在離開首都的日子裡。也鬧了不少的麻煩。以致於都傳到我們這些被客氣的尊重,但是得到的消息有限的觀察員們這裡來了。陪同我們的年輕參謀曾經以玩笑的口吻說起了這個師的一個後方小分隊在天津側翼受到日本第二軍部隊攻擊的時候。在天津南面西面的道路上,自發的組成了哨卡。將那些驚惶失措的地方官員堵在道路上,掀翻了他們的汽車,甚至還動人…………這樣的行為有沒有受到追究。或者被誰保護下來了,就不是我們能夠知道的了。
總之在國防軍高層看來,這支部隊似乎不再適合留駐首都擔任警衛工作。他們太激烈,而又太容易衝動。所以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中央警衛師在南京進行補充整頓之後。將改編為步兵六十一師,加入歐戰戰線。國防軍序列當中,將不再有中央警衛師這個番號。
當這個師來到歐洲戰線,並不能將他們等同於那些已經久經考驗的在歐洲作戰的中國師團的力量來看待。他們有太多的精神,戰鬥力卻成問題。希望我們的軍事當局,至少在他們才抵達歐洲的這段時間,將他們只當作二分之一個師的力量來計算。這樣也許不會造成軍事上地影響…………
又。關於中國國防軍普遍採取一個師三個團建制的編制的合理性,已在另一份報告當中提及。為了提請高層的注意,我們這些軍事觀察員決定採取較為極端的方法。在對於中國國防軍每個師的戰鬥力分析報告的最後。都提及如此一句。以作為我們強烈呼籲意願地註腳…………………」
——————協約國聯合駐華軍事代表團之《中國國防軍各師歷史,編製,戰鬥能力分析報告——中央警衛師(步兵六十一師)章節》
現在,這個師就成了李睿他們最後的,也是最可靠地依靠力量。陸續補充到八千人的中央警衛師,現在番號還沒有改變。分駐在南京腹心中央的幾個軍營裡面。特別是在標營的師直屬工兵營,更是到時候可以直撲政府大樓的核心力量!在他們的策動準備中。已經秘密的準備了數萬發的彈藥。整個師都等著九月三日的那一天!等著他們邁向自己地理想國度的那一天!
幾個轉折下來,走在前面的總統府副官長賴文臻少將停下了腳步。示意李睿自己推門進去。李睿收拾起了自己有些走神的情懷。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筆挺的軍服。深深吸了口氣,喊了聲報告!推開門,雨辰會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自己?是他準備離開南京前,最後安撫一下自己?還是已經發現了自己地活動,進門之後就命令衛隊逮捅扣押自己?或者還是乾脆就表明態度,他的行動?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賴文臻,他一如既往的超著的微笑著,看不出半點其他地表情。短短的一瞬間,李睿的腦海裡面已經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但是又轉瞬間寧定了下來。無論結果是什麼樣。自己都是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面走著,不是麼?
門裡面響起了雨辰安靜的聲音:「進來!」李睿不再猶豫,吸了一口氣就推門走了進去。穿過小小的客廳,就走到了雨辰地辦公室裡面。
看見雨辰還是和往常一樣,顯得有些疲倦的靠著椅背坐在那裡。他穿著習慣的軍服,帶著點微笑靜靜的看著他走進來。
這就是他們的領袖。以同他們一樣的歲數,以他看起來並不寬闊的肩膀撐起了這個共和國的一切!他帶領著他們走到了現在,支撐著這個脆弱的國家。如果不是他,不會有他們現在這些意氣風發的軍官團。不會有強大的國防軍,不會有這個共和國的今天!而他們這些軍人的使命。就是推動著總統在他一貫堅持的道路上面走下去!他現在需要,以走過現在這個表面欣欣向榮,底下暗流湧動地局面。他們所作地一切,就是給總統最好的!哪怕最後要他來承擔全天下所有的罪名!他們所做的一切,沒有錯誤!
李睿站在他的面前,朝雨辰莊重的行了一個軍禮。在這一刻,他的所有不安。彷徨,猶豫,緊張。全部都不見了蹤影。有的只是平靜和坦然。
雨辰淡笑,站起來朝李睿招了招手:「縱雲,坐下吧。回南京就不願意來見我。非要我找颯爽來促駕。我就那麼可怕?坐下吧,隨便聊兩句。轉眼我就去上海,不知道要忙幾天。中日談判沒有定局的話大概也不得回和…………你也是要去歐州的人了。無病從歐洲打電報過來,他的指揮任務太重。要你趕緊過去搭伙。今天這一見面,不知道啥時候就再見了。這幾年你天南地北的到處跑,那裡仗打得大打得辛苦就要你去。真是不容易啊!」
雨辰的態度出奇的溫和,似乎他命令惠英慈監視李睿的事情絲毫就沒有發生過。只是娓娓的在那裡拉著家常。李睿只是以點頭來表示應對。氣氛在兩個人當中顯得有些古怪。
看著李睿坦然的神色,雨辰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縱雲,你憋著不肯來見我。是不是因為我命令颯爽監視你在南京的居住?或者是我把你的北方總部參謀班子打散了。表明對你的不信任?要知道,你是軍人,就必須服從我這個國防軍最高統帥的命令!我做這些指示,心裡是一點也不後悔的!大家都知道國防軍是我雨辰最大地支柱和依靠,沒有你們,我雨辰走不到今天!作為軍隊。沒有紀律,不統一能行麼?能自行其是麼?你們的想法我都瞭解。但是你們不能自己搞一套嘛!年輕有想法我是知道的,我也是年輕人啊!對於軍隊自行其是的想法,我需不需要整頓?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他語氣一換:「但是你們要知道,我對你們這些年輕骨幹還是保護的,特別是縱雲你,更是前程遠大!現在有國防軍的高級將領要退役來針對我們以前地政策和現在的局面。國防軍這個大局還是必須維持!至少在現在。國防軍是我們民族未來地依靠!我的處境很艱難。所以你們必須團結在我的周圍,不能自行其是!不能搞小圈子!有什麼要求。儘管可以慢慢提出來。我作為國防軍現在和未來的統帥,會盡最大努力保護我們這個民族的元氣的!國家未來二十年的國運氣數,我們算是打出了一個開頭。你要明白,我心裡更加的明白。我們國家其實真正的實力是達不到現在地高度的。但是國家的強盛道路保持下去,有很多道路可以選擇。我們維持住這麼一個軍事強勢的地位,在戰後亞洲可以為我們爭取到更大的發展空間,我的基本國策是不會動搖地!所以你們大可以放心。就算我的處境再艱難,我也會堅持自己的道路。而你們就一定要聽我的招呼,服從上級的命令!從上到下。都應該是這樣!」
李睿地心旌搖動。雨辰口口聲聲要他們服從命令,也坦率的承認了對他們這個小圈子的監視注意。讓他們要遵循軍隊的紀律。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他聽出的卻是鼓勵!雨辰反覆的在陳述他的處境艱難,反覆地在說國防軍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反覆的說他的道路不會動搖。這意味著什麼?也許就意味著他希望有人站出來替他解決這個艱難的處境!總統啊總統,您真的是這麼希望的麼?你為什麼不早些和我們說這些呢?
稍微冷靜下來一想。雨辰的意思也許還是希望穩定,將問題在體制內解決。他這麼和自己半訴苦,也是在何燧離開之後。希望軍隊的高級將領能夠理解他的苦衷。不要再找什麼麻煩。他從來沒有半句話說會他們,只是要他們他而已!而且他也沒有下達讓惠英慈解除對他們監視的命令。他仍然會很快調離歐洲,很快離開這個漩渦當中。
…………總統。你有苦衷,你有顧忌。我卻沒有。有的時候,在你無法推動歷史的時候,就讓我們來吧!
雨辰後面的話已經有些聽不進去了。李睿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當中。直到雨辰又問道:「中央警衛師的改編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聽說部隊情緒不小帆…………」
李睿矍然一驚,中央警衛師?總統怎麼突然提這個了?他斟酌著字句回答:「這些日子我很少下部隊,中央警衛師的整頓補訓工作是總參作訓部在進行,總統要問中央警衛師的情況。還是問念蓀參謀長比較恰當一些…………要不等司馬部長從天津回來了,更是他直接抓這個問題。我對中央警衛師的問題實在不是特別的熟悉…………」
雨辰笑笑:「念蓀已經和我說了,中央警衛師要改編調離,情緒有些不穩定。這是學生兵很多的部隊,大意不得。念蓀已經很少帶部隊了,和中下級軍官交往不深。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在南京還有些日子,把中央警衛師思想給我理順了!把我對你說的話對他們說說。讓他們安心到歐洲去作戰!有什麼想法,朝德國鬼子撒去!在哪裡都是為國家出力麼!」
這些話更讓李睿將心都提起來了。總統…………總統到底是什麼意思?看著雨辰淡淡的微笑,李睿總是強迫自己不朝最理想的情況去想。但是一顆心總是忍不住變得越來越火熱。他都有些呆住了,只懂得看著雨辰。
雨辰笑著擺了擺手:「好啦,走之前和你聊了一會,心情琉散很多。你去忙你自己的吧。聽說灼然退下來,也可能準備成家。念蓀說一個女大學生等他等很久了。你個人問題什麼時候解決?馬上純如回南京就要結婚,我是當定了證婚人的…………」
李睿突然的問道:「總統怎麼看灼然退下來這件事情?」
雨辰微笑不變:「你怎麼看?」
李睿冷冷的道:「國防軍的叛徒!」
雨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色變得非常的複雜:「人各有志啊…………我早就說過。這條道路上面,有人掉隊」我是不會等待他的…………但是中間有人走了另外一條路呢?灼然是國防軍的老人啊…………我想再和他談一次,談一次。從秣陵關走到今天,大概我和灼然,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天吧?」他的語氣蕭索,但是卻沒有指責李睿的叛徒的定義。在這一刻,李睿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不明白。
這次顯得有些古怪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兩人似乎談了很多,又像是什麼也沒談。只是泛泛的寒暄了一下。李睿起立告辭,雨辰也破例的一直將他送到了門口。等到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的時候,雨辰拿起鉛筆想批閱什麼報告。但是幾次都難以將精神集中在文件上面。最後用力的將手中鉛筆拍斷,靠在了椅背上面。
「光復那一年啊…………時間過得真快,我到底做的是對,還是錯?跟不上時代前進步伐的,是別人還是我?」
9月2日當天夜晚,何燧應雨辰召喚來到總統府和他談了兩個多小時,最後兩人客客氣氣的告別了。當天夜裡,雨辰就告訴即將和他一起上火車明天去上海的吳采,灼然真的要走了。至於他們還談了什麼,又是歷史上一個無解的問題。被後世無數的歷史學家所猜測,所揣摩。時代走到這一刻,似乎就出現了成幹上百的歧路。為人們的幻想提供了無數的空間。在雨辰即將離開南京前往上海的九月二日的這天夜裡。顯得是那樣的安靜,誰也沒有想到。共和國就這樣突然的即將走到轉折的關頭。
讓我們把眼光再轉到當天離開總統府的李睿,當他的車子離開總統府回到自己的官邸的時候。惠英慈早就在那裡等候著他了。一見面惠英慈就以一種可以說是急切的態度對李睿發問:「總統怎麼說?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指示?」李睿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放心,總統還沒有發現你背叛他。至於我李縱雲,是茅坑裡面的石頭又臭又硬,早就已經名聲在外了。這件事情我更加堅定了決心,在所必行!你惠上校的未來,我李縱雲豁出身家性命也為你保證!只是我在這裡告訴你,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總統,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化解這個危局!你要是有什麼自己的打算…………我李縱雲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接著他就一擺手:「命令中央警衛師的各個行動軍官,晚上到我這裡來開會!」
惠英慈神色有些蒼白,最後勉強道:「這樣是不是動靜太大?還是只安排骨幹過來吧…………以前都已經商議過無數次,這次只是最後交待而已…………」
「總統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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