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的走近了八月三日的午夜十二點。天空之上,月明塵稀。
一條白亮的漢江,就在兩軍對峙的戰場上面嘩嘩的流動。過去幾天,雙方沿著漢江進行了一系列的小規模交戰。在控制著通往漢城的道路的長洞裡一帶,國防軍以第十一師的精銳部隊,曾經超夜發起了強襲。部隊乘坐衝鋒舟發起偷襲,偷襲不成就轉為強渡,數十門支援火炮打得是鋪天蓋地。數千精銳突擊步兵配合戰鬥工兵第六團一個營的部隊,冒著日軍近衛師團的火力發起了攻擊。在其他地方,國防軍也有板有眼的發起了牽制性攻擊。
這次由偷襲轉變成的強渡,打得漢江長洞裡一帶的江面似乎就變成了火海。這裡的江面開闊,水流較緩,而且面向南岸形成了一個彎曲突出部,正是建立橋頭堡的大好地方。日軍也佈置了重兵進行守備。一夜的激戰下來,國防軍十一師的「杜利蒙特」三十三團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代價,一直衝上了對岸,到了天明,數十架第三聯隊的戰機又凌空進行直接支援。日軍抽調了重兵進行反擊,甚至連在漢城衛戍的第一師團所部都抽調了出來。連續發起了一天的瘋狂反撲。戰鬥工兵六團過江部隊甚至開始搜集材料,做架設浮橋的準備。但是在日軍優勢兵力的壓迫下,這個小小的橋頭堡並沒有維持多久。雙方的炮火都向這個方向集中。不管是蝟集在橋頭堡地國防軍部隊,還是一波波拚命反擊的日軍部隊,都損失慘重。日軍側翼集中的火力,還有江上的巡邏炮艇都增援了過來,雖然他們的巡防炮艇部隊幾乎完全被國防軍的重炮和飛機擊沉。但是十一師的部隊還是不得不趁夜在炮火掩護下撤了回來。一場短促激烈的交手戰,國防軍傷亡數千,日軍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字,更是讓他們地防禦體系完全向長洞裡方向傾斜。而國防軍在熟悉了戰場。瞭解了地形,調動了敵軍之後,真正的主力攻擊,就要在這個夜間開始。
陶定難在突擊部隊的隊列當中彎著腰走著,這些安蒙軍第一師的官兵,阿德裡安鋼盔上面都塗滿了厚泥,減少反光。一艘艘充好氣的衝鋒舟在他們的隊列當中安靜的躺著。這些橡膠的新玩意兒,都是緊急從後方追運過來地。大多是新大陸生產的東西。每個士兵軍官身上地武器都掛得滿滿的。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安蒙軍第一師在遼南會戰當中雖然有些損失,挺進朝鮮又有些減員。現在全師不過八千多人。但是這個師還是整個國防軍最精銳的步兵突擊力量!王挺師長雖然還在養傷,代理的副師長龐為國上校也是安蒙軍的老人,曾經作為庫倫混成步兵團的團長在外蒙戍守一整年,仍然將這支部隊帶得生龍活虎。十一師的突擊已經將日軍注意力轉向長洞裡方向,而安蒙軍第一師選定的主力突擊方向卻是自然條件最惡劣的一段江面。江水湍急,對面崖岸高峻。離漢城日軍後方樞紐的距離也過於遠了一些。但是在突然性上面。卻有望達到最好地戰果!在安蒙軍第一師後面是教導第二師」還有第九軍地第九師這兩支精銳部隊。將隨著安蒙軍第一師打開的突破口渡江。向縱深發起突擊。在他們的後面,是整個集團軍幾乎所有的工兵力量。他們已經在南岸搜集了大量的器材,將以最快速度架設好浮橋。而前面地三個師將義無反顧的朝前直衝,不要橋頭堡,不顧慮後方,將日軍衝垮。然後大部隊跟進,一直到佔領漢城!
整個集團軍所有的重炮都朝這裡秘密集中。一百九十多門壓制火炮備足了彈藥,這些都是民工們千辛萬苦運上來的!這次突擊不成功,到下次積聚足物資再發起攻擊,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漢江南岸搜集地糧食幾乎被三十萬大軍全部吃光。後方追運彈藥還來不及。這次除了勝利,他們沒有別的選擇!虎穴和戰區前指已經連電甲午集團軍所部,總統親自下達指示,必須在八月十日之前,將日軍在朝鮮主力擊清,佔領漢城,一直向釜山挺進!
整個甲午集團軍及配屬的部隊,都處於了背水一戰的境地。
看著軍長在隊列當中走過,士兵們都不出聲的在那裡敬禮。而陶定難也一個個和他們握手,低聲的還發出動員:「弟兄們,咱們死也要死在對岸!總統要我們拿下朝鮮,咱們國防軍一定能夠做到!安蒙軍從塞外打到歐州,再打回來,一直衝到了漢江。我們的刺刀面前,倒下了數不清的敵人,這次也不會例外!國內的百姓都在看著我們能不能徹底的洗刷甲午我們曾經遭受的恥辱,而國防軍的百萬袍澤也在看著我們能不能取得勝利。寧向前一步死,絕不退後一步生!我和你們一起前進!」
看著這位少將軍長戴著的鋼盔,還有身上背著的上好了刺刀的馬槍,還有他身邊一副野戰模樣的護兵們。大家都知道這個軍長說的不是空話。打吧!從東北打到這裡,追得囂張的小鬼子清退干裡。軍人的榮耀,在這一刻已經達到了顛峰。為了國家曾經遭受的恥辱,為了徹底消滅這些侵略者,為了祖國的強大。安蒙軍永遠衝在最前面,哪怕犧牲在這裡!百戰百勝的經歷,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加上從總統那裡親自發出的毫無退路的命令,讓這八千軍人們黑血沸騰。有的人默不作聲的將頭上鋼盔取了下來,從背囊裡面拿出了代表著安蒙軍全部驕傲的皮帽子,戴在了頭上。這就代表了他們死戰到底的決心。
就在陶定難動員部隊地時候。直接支援步兵前進的火炮也輸送了上來,這些山炮、平射炮還有迫擊炮都拆解成了幾大部分,由炮兵肩扛背馱的運了上來,就地開始組裝,架設炮架。這些炮兵將抵在日本人的鼻子底下,發射出猛烈的炮火!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守在指揮部裡面的林述慶中將也在看著自己的老式懷表。時針和分針重合在羅馬數字十二地上面的時候,他板著臉用力一揮手:「開始!」
參謀們對著電話立即下達了帶著霹靂味道的命令。沿著漢江。幾十發信號彈就這樣冉冉的升起,照得山川大地通明。接著在漢江南岸就綻放出了一道道閃電似的火光。這樣一條靜靜流淌了多少年的江水,在無數次被漢唐武士濯洗過他們的明光鎧,明朝李家鐵騎擦亮他們鐵盔之後,再一次迎來了軒轅子孫的軍隊,怒吼著發射著他們地雷霆!
炮彈在對岸的崖壁上轟然炸開,轉眼就連成一片,整個漢江地北岸。就成了一座噴發的火山!
這時在天津的陸軍北方總院,彌留之際的蔡鍔將軍。突然在自己的病床上面坐了起來。大聲的道:「聽,炮聲!漢江的炮聲,我們國防軍的炮聲!國防軍就要跨過漢江了!」他從床上站起,站在窗前向北方望去。當護士和他的家人想將他攙扶回去的時候,就發現蔡鍔將軍地身體,已經凝結在窗前,成為了一尊雕像!
國防軍跨過漢江!
「漢江防線被華軍突破!」大本營的緊急會議上,陸軍總參謀部的武田少將不祥的讀著前線傳來的緊急戰報。戰事進展到現在,擔負著這個倒霉差使的武田少將對這樣地壞消息已經完全的麻木了。
「華軍轉移其主力,於八月三日零時突然於巖中裡方向發起突擊。華軍集中火炮約三百門,在短短時間內就發射了數萬發炮彈。巖中裡第九師團之守備部隊九十八步兵聯隊,在華軍炮擊當中傷亡慘重。華軍步兵以安蒙軍第一師為主力,乘坐橡皮舟發起強渡。而漢江全線華軍全面發起牽制性攻擊。我九十八聯隊雖經頑強抵抗,但陣線仍被華軍突破,第二軍從其他戰線抽調兵力加以反擊。但華軍攻勢猛烈,炮火支援有力。我反擊部隊未能在天明前封鎖突破口————因巖中裡方向不是我軍守備重點,增援部隊趕往戰場,也耽誤了時間。天明之後。戰事轉為劇烈。華軍攻擊極其瘋狂,並無據守橋頭堡之舉動,而在猛力擴大突破口。我炮兵緊急轉移陣地準備對華軍後續部隊進行壓制,但華軍飛機隊大舉出動,對我轉移之炮兵加以攻擊。華軍第九師,教導第二師等部,陸續加入戰場。我第九師團已收縮陣地,在漢城東部形成預備防線,阻止華軍前進。第二軍緊急電告大本營,需要從速增加部隊,穩定漢江防線。否則在華軍優勢兵力攻擊下,該地難以確保…………松勇大將還說,希望能讓第二軍開始撤退。給帝國陸軍保留一些種子。「
真崎重重的拍著桌子:「混蛋!全完蛋了!是誰和我說華軍補給不繼,在長洞裡發起孤注一擲的攻擊失敗之後,已經在短期內無法再發起攻擊地?他們的補給是怎麼又有的?他們怎麼有這麼幾萬發炮彈進行猛烈轟擊的?他們的野戰機場怎麼構築起來地?」
陸軍總參謀部參謀次長河合操中將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臉漲得通紅,被這個資歷差了他十幾年的後輩這樣數落,他也只有乾嚥氣的份兒。現在整個陸軍,就是真崎少將一手遮天,誰也沒辦法對抗他。他用憲兵,戒嚴法,高等特別警察已經在東京,在帝國上層構築了一個恐怖的統治網。他囁嚅著試圖解釋:「華軍動員了數百萬的民夫對朝鮮進行接濟,美國還援助了他們築路的機械化器材,朝鮮方面的民夫也被他們強制徵用。聽一線情報說,他們的攻擊部隊甚至一天只吃兩頓飯,就是節省下運輸噸位輸送武器和彈藥…………」
真崎蠻橫的一擺手:「夠了!又是誰說第五軍還沒準備完畢,不能加入朝鮮戰場的?讓第二軍面臨如此的兵力劣勢。到底是誰地責任?」
軍令部的動員課的課長林銳大佐倒是有些骨氣,不過他本來就是鐵桿的少壯狂熱派。對真崎沒有那麼多畏懼,他也昂然的站了起來:「第五軍現在四個師團的兵力,裝備完善程度不到百分之四十,軍官都未曾配齊。送上前線就是去送死!而且真崎君也向我們動員課保證過,第二軍可以給動員課提供一個月的時間,讓第五軍能夠準備完畢。現在漢江防線被突破,我正想問真崎閣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質問起第五軍的動員準備情況來了?」
真崎愣了一下,怒火又轉了方向:「美國地築路器材…………這些援助怎麼還沒切斷?海軍為什麼還在遼東灣打轉?南下的部隊遲遲沒有派出?已經十多天過去了!只有兩三艘小軍艦出現在南中國海,封鎖大陸的重任,海軍到底能不能完成?」
海相加籐寬治大將有氣無力的冷冷道:「海軍南下封鎖行動,必須要有主力艦為支撐,才能應對萬一列強海軍發起的挑釁,僅僅幾艘輕型軍艦,是不能完成任務的!如果在遼東灣。不需要海軍的主力艦對岸進行炮擊支援,不需要海軍掩護從日本到朝鮮到東北的運輸線。那麼海軍隨時可以開始南下封鎖行動。不就是繼陸軍之後,再將海軍精華葬送掉麼?打贏仗不容易,去玉碎殉國還有什麼難地?」
真崎一下語塞了,但是又不甘心現在面臨的局勢。懊惱得在那裡不住地跺腳。後來乾脆站了起來,在寬闊的室內困獸一樣走來走去。他突然大叫了起來:「帝國不能就這樣失敗!第五軍,第六軍不管準備情況如何,必須盡快向朝鮮輸送,守住漢城!海軍抽調一支艦隊出來,突破長江口,炮轟他們的首都!海軍和陸軍。必須盡快將計劃呈遞上來。
就在今天!旅順和關東州的派遣軍主力,必須盡快向華軍發起全線攻擊。沒有大炮,還有肉彈。可以和華軍同歸於盡!國內必須再抓一批非國民分子,震懾那些被前線的壞消息勾引得蠢蠢欲動的國賊,我們必須行動起來,帝國的光榮就在我們手中!「
田中義一突然站了起來。將面前的公文合了起來,大步就走了出去。他已經冷眼旁觀了許久,直到確定他的學生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瘋子。然後他就選擇了離開。真崎瞇著眼睛看著他地背影,室內的空氣一下緊張了起來。出席會議的白川義則少將靠近了真崎身邊。就聽見真崎冷冷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派憲兵,盯緊他!」
「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看起來一副彌勒佛模樣地木下宮內大臣,謹慎的將一個盒子交給了拜伏在地上,化妝成為一個陸軍軍人的財部中將。接過這個盒子,財部中將的手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木下宮內大臣氣色看起來相當地不錯。絲毫沒有被監視居住,被從天皇身邊趕走的那種頹唐,他摸著自己的鬍子在那裡笑:「真崎那幫傢伙,真的以為就這樣控制了這個帝國了?他們這些出身草野的,只懂得典範令的頭腦簡單的軍人。怎麼能夠理解這個帝國是怎樣的!帝國本來就是一個平衡的格局。在天皇陛下的率領下大家公忠奉國。才有了今天。他以為他就能代表一切?監視我,並不能隔斷我和陛下的聯繫…………他也並不知道田中閣下,也下定了決心要將他打到了吧!財部君,現在就全指望你們海軍了。一定要將陛下從陸軍的監視當中解救出來,只要陛下在東京街頭出現,宣佈討伐真崎那些傢伙。僅僅是東京市民,就會將他們撕碎的。」
財部抬起了頭:「下官愚昧…………東京市民還有陸軍不是狂熱的真崎他們麼?四二四兵變已經說明了這一切。萬一天皇陛下御駕遭遇了什麼危險,下官萬死也不能贖此身。」
木下笑呵呵的讓他站起來:「你不懂日本的老百姓哪!他們的確希望靠皇軍為他們贏得勝利和光榮。真崎他們也是如此。但是一旦遭到失敗,他們比誰變得都快。當年日俄戰爭,海軍在旅順贏得了突襲的勝利。國民才對海軍進行了歡呼。隨著俄國的巡洋艦出現在東京灣附近。那些恐懼的市民又聚集起來對著海軍大臣的官邸丟石頭。他們需要的勝利,而不是真崎。
至於陛下的安危,你儘管放心,這個國家的核心,就在於對陛下無條件的崇拜。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好了,你趕緊離開吧。田中會安排你回去的。我期望你帶著海兵的到來。再將帝國撥回正軌。」
財部站了起來,終於又轉回了頭:「下官惶恐,未來帝國,還會是田中君掌舵麼?為了帝國的未來,必須要開始談判,必須要利用英美牽制中國。田中君還是一個合適的人選麼?要是他仍然堅持在台上,難道我們還要再推翻他一次麼?」
木下苦笑搖頭:「田中君自己選擇的道路已經走錯了」他已經心灰意冷。至於接替的人選,這個你就不用關心了。田中君也許會一死報國,一死以謝天皇陛下。至於後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這些老頭子來操心吧。」
「漢江被我軍的強大攻勢所突破!」吳采的聲音都變得有些興奮。平日裡,這位謹慎的參謀長都讓司馬湛跟在雨辰的身邊,充當他的第一軍事顧問。現在司馬湛坐鎮天津,吳采就接替了司馬湛的角色,除了忙好參謀長的本職總協調的工作之外,也整天出現在了雨辰的身邊。雨辰看著報告,不住的微笑點頭:「林述慶他們打得不錯,步兵強渡江河,給他們完成得漂亮。第二軍收不住漢城了,整個朝鮮該是咱們的啦!下面…………念蓀,咱們就該等著怎麼談判了,我估計,日本尋找下台的方式也就在這幾天。咱們再忙一氣,就可以過安生日子啦。」
吳采笑笑,接著臉色又沉重了下來,遞過來另外一份報告:「純如親自發來的電報,松坡先生去了…………國防軍失一重將,國家失一國士,民族失一赤子…………」雨辰臉色黯淡,擺手道:「我…………我已經知道了。晚上慕處長給我打了電話…………想起松坡,我心裡就…………他是生生累死的啊!沒有他,這場戰爭不會取得這樣大的勝利。念蓀,你擬個通電,以國防軍的名義紀念松坡先生,他的身後事要極盡哀榮。我決定了,松坡先生追晉元帥,而我這輩子,也不會晉陞一個活著的元帥了。沒有人能超過松坡先生!」
他站了起來,臉頰的肌肉也在微微的發抖,在他的眼眶當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霧氣。終於搖了搖頭:「咱們活人,還要將烈士的事業繼續下去。這次對日的戰事也好,談判也好,我一定要達成全部目標!命令國防軍全體將士,繼承松坡先生的遺志。在東北,在朝鮮,發起全線攻擊,一定要將鬼子最後的,徹底的打痛!」
吳采凜然應是,看雨辰轉身準備離開,終於下定了決心也似的對雨辰道:「總統,灼然已經在歐州激戰了一年半,是不是把他換回來休息一下?國際失去了松坡先生這位大將,也需要有人回來鎮鎮場面…………」
雨辰一怔:「灼然?索姆河正打得激烈啊,誰接替他?」吳采淡淡道:「無病就可以。灼然正好可以把純如換回總參,我這裡擔子也可以輕一些…………就在這幾天,杏村先生也突然病死了…………」
楊士琦死了,和何燧回來有什麼關係?明智如雨辰,突然也覺得一陣迷惑。吳采突然這麼辭不達意的說這些東西,到底想對自己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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