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支軍隊,新民國的國防軍脫胎於江北軍系統,江北軍出身的師旅佔到整個國防軍的六成以上。以前歷次作戰,都是作為內戰形式,具體戰役並沒有現代的戰役代號,都是以雨辰名義發佈的動員令或者作戰令。但是這次完全對外,面前有一個敵人、潛在還有一個敵人的作戰,還是民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所以也有了一個正式的戰役代號「光復I號」,當預備軍總部收到表示戰役開始的電報代碼時,在場的所有軍官們,自然就有了一種創造歷史的神聖感。
蔡鍔板著臉看著手中的黃色抄報紙,久久沒有說話,所有人都凝神屏氣地看著他。夜色正深沉,外面偶有大風刮過的聲音,氣氛一片肅殺。蔡鍔終於開口了:「第九師現在在什麼位置?」
他的參謀長唐在禮毫不猶豫地指著地圖上的紅色標記:「第九師十七旅、十八旅兩個旅在師長林述慶指揮下,已經沿著通泊河由南向北展開,六個團組成一線,全部到達指定發起攻擊位置,步兵團做好一切戰鬥準備。第九師獨立旅作為張雄夫支隊的骨幹力量,也控制在龍口一線,掩護著攻擊兵團側翼,並戒備海面。」
蔡鍔對他的流利回答並沒有什麼表示,這些部隊的位置他早已爛熟在心,這個時候,只是為了再求證一遍。這次戰事,實在是責任空前重大,而給世界的震動也同樣重大。他繼續往下問:「中央教導師和戰鬥工兵二團在什麼位置?重炮集群呢?是否也進入了指定位置?對於敵人要塞炮火的反制,有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唐在禮的神色比蔡鍔還要嚴肅許多,天氣本來就熱,汗珠一滴滴地從他軍帽下簷滲了下來。他和蔡鍔都不算是雨辰起家嫡系,但是雨辰卻把他們放到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他們這次的表現。要想發跡,就全看這次戰役他們指揮得如何了!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中央教導師和戰鬥工兵二團作為主要攻擊力量,四個團的兵力都集中小各莊一線,直指面前的小湛山步兵堡壘,還有他們背後的德軍指揮中心伊爾奇斯北炮台!四個團白天已經強令他們休息了一天,炸藥、爆破筒全部準備齊全,只要九師能夠掃平前哨陣地,他們就準備發起決死的衝擊!我已經轉告指揮主力攻擊的呂逢樵師長,發起主力攻擊的命令,一定要等到您的下達才能執行,其他的哪怕是總統下命令也不能聽,他表示完全服從。重炮集群集中了我們全部的重型火炮,放列在萬全山山陰,是德軍要塞炮火射擊的死角,可以保證炮群的安全,已經準備了十個基數的彈藥,足夠打完這次攻擊戰役。另外超重炮獨立營放列在韓莊旁邊的高地,離伊爾奇斯北炮台有三十五華里,德軍炮火射程不及,以後將隨著步兵的進程向前繼續推進炮陣地,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說到最後也有些興奮,畢竟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近代化攻擊作戰啊!蔡鍔卻仍不為所動,詳細地繼續問,似乎就是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東西一樣:「龍口即墨一線,掩護已經確實了嗎?張雄夫支隊是否已經完全佔領了陣地?」唐在禮的回答得非常有底氣:「業已完全佔領陣地!二十三、二十四師補充了兵員,調整了裝備,以九師獨立旅為基幹,沿海岸線展開,並構築了縱深陣地。就算日軍真的來犯,該支隊也可以抵抗一周以上,加上膠濟線沿線我們控制著二十師作為總預備隊,側翼可保萬全,司令,現在就等待您下達正式命令!」
這個參謀長,已經開始激動起來了。蔡鍔點了點頭,似乎噓了一口氣:「等咱們派出去的軍使帶回德軍的答覆之後,命令就會下達。現在各自在自己崗位,等待光復I號作戰計劃開始!」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各自就位,守著電話電台、標圖的人員也趴在地圖桌上隨時等著開始工作。
蔡鍔仰天看著屋頂,這是多麼緊張的一個月啊!預備軍湊合起來的軍隊,有九師這種一直養著、驕氣十足的王牌,有中央教導師這種未來的骨幹師,也有老北洋改編出來的二十師,更有雲南廣西這兩個省調出來、每師現在只有五六千人的架子師!把來源這樣複雜,原來從未有過指揮關係的部隊整合成一支能夠作戰的大軍,將許多重炮克服道路問題運上前線,理順工作量極大的後勤補給線路,教會這些部隊合同戰術,在海岸構築深長的防禦工事……他忙得又開始咳血,但就是不敢有半點的鬆懈,他知道自己肩頭的責任,知道雨辰對他寄予了多高的期望!下午雨辰的動員令已經向全軍進行了宣讀,所有將士都熱血沸騰。這次戰役能不能在夾縫當中順利完成,就看他這個主官上一個月的準備工作是否到位了!
他感到了壓力,但是又有著無比的信心,因為這是一個民族反擊戰的開始,這是新民國踏上世界舞台的發軔。以隆隆的炮聲來宣佈一個民族的覺醒,以犧牲來為這個事業奠基,是再合適不過也再偉大不過的事情了。他深以自己置身其中為榮。
「國防軍的軍官和士兵們,等待你們的將是一場艱苦的戰役。德國作為歐洲列強,十九世紀末,在我民族氣運沉淪之時,強行租借我領土膠州灣。膠澳條約,至今是我民族心中之隱痛。愛國人士,每見青島土地上之鷹旗,心中寧不劇痛?
「我民國創立以來,民族利權漸漸著手挽回,但是青島承歐洲局勢之變,將為列強角逐之戰場!追念公元一九零五年,日俄兩國在我國東北境內,展開帝國爭霸的戰爭,我無辜百姓流離失所,我神聖國土烽煙處處!公家私人,損失之大暫且不論,國家尊嚴,尤為喪失殆盡!我熱血軍人,寧能忍此屈辱,使其國恥重現於山東大地否?日軍在黃海對岸虎視眈眈,急於借對德國宣戰之際染指山東,進而併吞華北。作為民族武力的軍官和士兵們,你們會看著這種事情再次發生麼?對待民族敵人,我們軍人只有擊碎其夢想,斬斷其爪牙!
「雨乃斷然決定,以中立之名義,解除青島德軍之武裝,杜二三列強對我國土之狼子野心。若德軍堅持抵抗,唯有施以猛烈攻擊,促其投降繳械。我軍此次作戰,非偏向於協約,同盟之何集團,純為民族利益而戰,純為國家完整而戰!德軍戰俘,望一體妥善對待。以我民國之軍人高尚人格,使其明瞭我行為之正義,我精神之高潔。務必要讓他們明白,我軍是將他們從協約國對手日軍手中拯救出來,讓他們置於我軍保護之下!日軍如有蠢動,外交由政府負責,而前線只能靠你們手中的槍炮說話!
「歐事風雲,我當靜觀。值此列強紛爭之時,我們應該利用這難得的時機,充實自己,發展國家。相信從這次戰事開始,青島的炮聲即是我新民國踏上世界舞台的號角聲。而這次戰鬥,只是一系列的民族反擊戰的開始!在我們國家,還有旅順、大連、香港、台灣、琉球、澎湖、澳門……等待著你們去收回,等待著民國的旗幟在這些離散祖國多年的國土上飄揚!軍官們,士兵們,這一場民族復興的戰爭,現在正式開始了!」
8月4日凌晨一點,蔡鍔終於接到了前線軍使的回報,對德軍下達的最後通牒,敦促其立即解除武裝的勸告,被德軍指揮官瓦德克少將客氣而堅決地拒絕了。他回答說他們同樣有著軍人的榮譽,要服從他們統帥抵抗到底的命令。蔡鍔閉上了眼睛,在這一刻,前沿戰壕內有成千上萬的將士握著手中的槍,看著頭頂的星空,等待著第一聲的炮響。每一個小時的等待,都離雨辰定下的七天期限越來越近。但是在這一刻,青島左近,還是一片寧靜,只有無數軍人在冷冷地對峙著。
蔡鍔終於在作戰室內將手重重地一揮:「開始攻擊!」
從伊爾奇斯山山頂的炮兵觀察所向外望去,通泊河的西面,那一片黑暗當中,突然就是一陣黃色的光芒閃過。閃電一般映得西面天空忽然亮了起來,然後悶雷一般的響聲連成一片,最後傳來大地劇烈的抖動!淒厲的呼哨聲中,幾百顆上千顆的大小炮彈幾乎同時在要塞工事到處炸開。一道道在夜色當中爆發出來的橘黃色的炸點亮閃閃地在山頭連成了一片。炮彈密集得沒有個數了,間或還有280毫米的大炮彈飛過來,在空中拖出了一道道火車開進的聲音,落在地上,整個山都抖動起來了!炮彈的爆炸聲最後匯成一聲巨響,「轟隆隆」地迴盪在戰場上,任何其他的聲音都被壓了下去!
德軍士兵們躲在炮台裡,躲在步兵堡壘裡,或者躲在塹壕裡,都是張著嘴,捂著耳朵,忍受著巨大的震動還有刺進人心裡的那種炮彈爆炸的巨響。每個人都隨著爆炸的震動劇烈地抖動著,好像心肺都要被搖出來一樣。硝煙充滿了他們的呼吸道和肺,火辣辣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們沒有想到,在遠東的土地上,居然會遭到這樣密集的炮擊!更諷刺的是,不少都是他們德國軍工界的精緻產品,不少炮兵還是他們的教官調教出來的!對於這場莫名其妙的戰事,德國一線軍官和士兵們,是最感到無奈的。
德軍炮兵幾乎立刻就開始了反擊,大小炮台的火炮,特別是一些鋼帽堡中的大炮,都開始噴吐著火舌,在通泊河西面的華軍陣地上炸開花。華軍一周之前,就有部隊佔領了對面的大小村莊和高地,將他們的警戒兵力壓回了要塞區,然後就是瘋狂地挖掘戰壕和工事,構築出發陣地。他們的炮兵觀察員早就測定好了坐標,這個時候正以最快的速度進行著還擊!在通泊河兩岸,成了彈片飛舞的世界。河水倒映著一道道的爆炸閃光,滿河流動的,似乎就是血光。
瓦德克堅持站在指揮所頂部的一個掩蔽部內,從內八字的觀察口用炮隊鏡入神地看著外面的炮戰。對手的炮火雖然猛烈,但是並不能壓倒自己的火力,而且步兵在完善堅固的工事裡,對手就是打幾萬發炮彈,也不會有太重的傷損。他只是在觀察對手的炮擊重點,藉以判斷他們的攻擊重點。他最頭疼的就是兵力薄弱,而整個要塞區的守備範圍又太大了。手中只有一個營,六百多人的預備隊,這支力量,就是要用在決定性的方向!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支孤軍的命運,最後就是失敗,但是為了軍人的榮譽,他也只有把這一仗打好!炮聲一響,戰前所有的煩惱、苦悶,對皇帝還有陸軍高層的埋怨,都化作烏有。心中有的,只是一個軍人最單純的好戰心理。德國的陸軍天下無敵,還沒有到中國軍隊輕鬆就能佔便宜的時候!
重炮的炮火幾乎都集中在小湛山的步兵堡壘和塹壕線上,重榴彈炮在陣地上炸出了一個個可怕的缺口。藉著炮火的閃光,他可以看見陣地前面的鹿砦被一層層掀上了天,炮彈就像一塊滾動的積雨雲,將死亡的彈雨逐步向前播撒。偶爾有一發超重的炮彈落下,就看見地上如同火山爆發一樣,泥土被炸得衝上了半天高。鋼骨水泥的機槍堡在這樣的炮彈下就像紙糊的一樣,一下就被抹去了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任何痕跡。不時還有炮彈落在炮台上,重重的敲擊聲讓裡面的每個人都被震得東倒西歪。掩蔽部內的電燈忽明忽暗,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是倉皇的神色。中國軍隊的炮兵力量,竟然出乎意料的強大!不遠處炮台所屬的六門120毫米的加農炮也在吼叫著,但是炮聲已經完全被掩蓋。要不是敵人的超重炮距離過遠,精度不夠,估計這六門加農炮也很快就要被打啞!其他地方都是一片密集的小閃光,看來很像是迫擊炮的密集發射。但是炮擊的重點,無疑就是小湛山步兵堡壘和伊爾奇斯北炮台!他轉過身在自己參謀的耳邊大聲地吼叫:「通知各永備和臨時炮台,轉移火力,集中支援小湛山步兵堡壘!」
忍受著炮彈爆炸聲音還有劇烈振蕩的同樣還有第九師的士兵們,尤其是小湛山正面的第九師十八旅五十三團的官兵們。他們肩負著強渡通泊河、建立橋頭堡、清除鹿砦、為戰鬥工兵團開闢向伊爾奇斯北炮台發起最後衝擊的道路的任務。這樣規模的炮擊,讓他們興奮得喘不過氣來。士兵們都臉色緊張地靠著戰壕壁,抱著步槍,眼巴巴地看著帶隊軍官的神色。不時有德軍的炮彈飛過來,落在塹壕裡就是一片血光,然後就是叫喊著救護兵的聲音,雖然人的喊聲在這炮聲當中,是那樣的微弱。十八旅的官兵,都有著天下第一師的傲氣,對於安蒙軍搶走他們國防軍第一強兵的風頭都有些不服氣,都打定主意要在這次戰役當中打回來,但是這樣恐怖的雙方炮火對射,讓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地都浮上一個念頭:「我們能在這樣激烈的戰鬥當中活下來麼?」每個人都看著他們的軍官,而軍官也同樣地緊張。
炮彈的彈幕漸漸向前延伸過去,三十分鐘之內,砸出去四千多發重炮彈還有幾千發七五炮的炮彈和迫擊炮彈。這樣的炮擊密度,已經是當時軍隊力量的極限了。特別是重炮的炮彈,幾乎全部要依賴進口。整個民國150毫米以上的重炮彈,不過才有三萬八千發而已!戰壕內響起了一陣陣的哨子聲音,軍官們都直起身子來,將紅色的手旗舉了起來,等著最後發起衝擊的命令。在一線進攻的團隊、軍官配置都是正副兩員齊全,再加一個實習軍官,他們都在等著最後發起進攻的命令。
三發紅色信號彈從後方升上天空,在空中高高地掛著。在這片夜空下,無數的青年軍官跳上了戰壕,揚著手旗,用這片國土上不同的方言下著命令:「弟兄們,跟我上!」戰壕上架著的機關鎗,幾乎同時吼叫了起來,道道火流向對面不停傾射,似乎形成了一條條火的道路,指引著步兵衝擊的方向。每個人都覺得心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一樣,戰壕裡一片「卡嚓卡嚓」上刺刀的聲音,然後就看見一道道黃色的人浪,從戰壕裡湧出,向通泊河的東岸奔湧而去。步兵的進攻,終於開始了!
這是一次動用了十二個步兵營的衝擊,其中九個營是牽制攻擊,吸引守軍的火力和注意力,五十三團的三個步兵營是主力攻擊,掩護他們的就有兩百多架輕重機關鎗,每架都在瘋狂地噴吐著火舌。士兵們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跟著軍官跌跌撞撞地朝前直衝。以前訓練的什麼隊形都忘了個乾淨,只知道埋著頭朝前跑。德軍的反應很快,轉眼就有野炮和要塞炮的火力在衝鋒隊列裡炸開,但是這種火力完全阻擋不了這麼巨大的衝力和動量。士兵們一頭就撞進了通泊河內,河水才漫到膝蓋,底下全是鵝卵石。趁著部隊在涉河的時候減慢了速度,小湛山步兵堡壘裡的火力點也全都復活了!十多架重機關鎗形成了交叉火力,加上98步槍清脆的鳴叫,將河裡擁擠的人群一排排地打倒!無數人掙扎著朝河對岸衝去,但是這一道三十多米寬的小河,似乎就成了天塹。這裡射界開闊,便於對手發揚火力,這一陣的衝擊,簡直就變成了屠殺!帶隊的下級軍官們衝在最前面,也傷亡在最前面,不少人揮著手旗突然栽倒。一個實習的學生官舉著一面連隊的榮譽軍旗衝在最前面,轉眼就被打中了五六處,他堅持著還在朝前挪動,居然給他踏到了對岸的土地,又是一陣密集的彈雨掃過,最後的場景,就是這個學官和軍旗融為了一處,雖然人已經倒下了,但是還牢牢地將軍旗插在了河對岸的土地上!
後面支援的機槍射手都紅了眼睛,拚命朝對面機槍發射的火光方向射擊,子彈的銅殼轉眼就在地面鋪了一層。步兵弟兄在死傷,他們要把對方的火力壓倒!迫擊炮手甚至跳到了戰壕上,在彈片橫飛的戰場上支起迫擊炮,朝機槍工事一發接一發地射擊。但是這些在重炮火力下生存下來的工事,不是這種80毫米迫擊炮所能摧毀的,雖然不斷有射手被打到,但是不斷有射手接替,仍然在向步兵們瘋狂地掃射。就算衝過了河,步兵離對手還有三十米的開闊地,還有一道五米寬的壕溝!
步兵在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之後,終於衝過了已經被染紅的通泊河。炮彈又不斷地在他們的隊列當中炸開。這下子似乎各處的炮火都集中過來了。炮彈來得又密又快,每一次爆炸,都有人的肢體跟著飛騰起來。步兵們已經完全混亂了隊形,趴在地上拚命地挖著工事。這個時候退已經退不下去,只能在這裡堅持下來!面前的大壕溝,只能用炸藥炸成緩坡才能通過。他們要在這裡建立發射陣地,用火力掩護工兵弟兄們去炸開!他們的任務就是衝過河,守住這個地獄般的橋頭堡,不管傷亡多麼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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