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火車站上,幾列軍車在夜裡滑進了站台。隨著哨子的聲音,一隊隊的士兵從車廂裡面湧了出來。每個人都裝備齊全,步槍、行囊、子彈帶、挎包、飯包、水壺、刺刀……在身上披掛得滿滿的。這些士兵看起來都是生經百戰的老兵了。在夜色中的行動也整齊了迅捷。只有身上的刺刀和水壺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們下車以後就以連為單位,各自集合列成連的隊列,再朝車站外兵站準備好的宿營地行去。
何燧也從後面一截車廂上走了下來,他從來不坐加掛的花車。都是和士兵一樣坐悶子車。身邊他那些年輕的參謀們也簇擁在他的身邊,亂紛紛的跟了下來。在冬天的寒夜裡,這些年輕的軍官都穿得單薄,滿臉的興奮神色。幾乎每個人都佩戴著青軍會的徽章。徽章上兩把刺刀交叉在一個天平上面,琺琅的質地在燈火下反射著幽幽的光芒。
只有何燧,還是和他們師長一樣,軍服樸素。也沒有佩戴現在軍官們幾乎人人都有的青軍會徽章。冷著臉看著蚌埠車站的景象。
一旅參謀處參謀主任,也是何燧從第一團時就跟著的老搭檔石穿擠開人群走了過來。他和何燧都是第九鎮出身的,在一起也沒什麼客套。硬邦邦的就說:「昨天到了第二團,今天我們帶著第六團從台兒莊轉運到這裡。加上旅直屬部隊,只等明天從第三旅抽調的第八團過來。咱們這個安徽支隊就算全部集結完畢了。」
他這時才有點滿意的笑笑:「四天就把分散在山東、蘇北幾個地區的部隊集結完畢,灼然,這是咱們第一師戰鬥素質的體現!」
何燧也微有些滿意的神色,他點頭道:「蔣教育長才到我們這裡主持訓練教育工作不過短短的十幾天,我一直在旁聽。學習良多啊。咱們這次把正在輪訓的軍官都抽調出來,那是沒有法子。這次咱們以三個團組成的加強支隊,攻擊倪嗣沖腐朽敗壞之八營安武軍。必須要速戰速決!」
石穿讚賞的點點頭:「對,閃電戰。」這是他在師長誓師訓話的時候學來的。
何燧轉過了頭去,繼續看著自己的士兵在集合,在出發。
「我們還是要盡快的結束這次軍事行動,軍官繼續接受培訓,部隊繼續按計劃軍事整訓…………我總覺得。我們的軍事素養還欠得太多太多啊。」
他話鋒又一轉,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了:「倪嗣沖這個混帳,雙手沾滿咱們民黨同志的鮮血,鳳台他搞的大屠殺,咱們就要他用血來償還!」
何燧的部隊是雨辰在二月四號開始動員的,他這個突然調動的命令,使得正把部隊軍官輪流抽調參加培訓。部隊也大多入營按計劃整訓的第一師參謀處大感訝異和措手不及。
他計劃從第一旅抽調兩個團,第三旅抽調一個團。迅速集結在蚌埠一線,對盤據蒙城和阜陽一帶的倪嗣沖安武軍實施打擊。改善自己動脈津浦路西面的戰略態勢。前些日子在雨辰負傷的時候,已經有被倪嗣沖打敗的淮上軍跑到徐州來向雨辰求援。那時的他並沒動聲色。這個時候在前線軍事已經逐漸收束的時候,他居然又秘密調重兵於西線,真讓人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雨辰正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何燧從蚌埠方面發來的電報,對安徽支隊的集結速度他也滿意得很。在他心目中,只要江北的地方格局稍有個樣子,他就要對安徽動手的。北洋軍放八個營在他的側背,而且隨時可以得到增援加強的態勢,他實在受不了。蒙城到阜陽這一條控制著水陸兩條通道的地方,他是一定要抓在手裡的。
至於和袁世凱的停火協議,這對袁世凱來說是個笑話,對他來說,同樣也是。他在期望北方的局勢變得更亂一些,雖然自己也做了準備,派了人手,但是能做到哪一步,他心裡並沒有底。
吳采從雨辰手上接過他擬好的電文,但是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雨辰微笑道:「念蓀,你還有什麼事情?對了,以後這些送文電的事情,你這個參謀長就不要親自跑了吧,底下參謀那麼多。」
吳采也回他一個微笑:「師長,我已經習慣了。從蘇滬革命軍時候就是自己跑,現在還是一樣…………拿下安徽北部,咱們是滿有把握的。部隊心氣也很高,但是這局面是不是經過這樣一動,就會變得太複雜了?」
雨辰想伸個懶腰,但是傷口的疼痛阻止了他的動作。他只是淡淡的問道:「你們參謀處的意見還沒統一?」
吳采搖頭道:「單從軍事角度來說,穩定咱們的側背是很有必要,拿下蒙城和阜陽。咱們只需要擔心北正面的壓力了,但是部隊分得也過於散了一些。有些不夠使用了。」
雨辰還是神色淡淡的:「這些我自然會考慮…………參謀處現在就要策劃將來對北方的作戰計劃了。防禦態勢的,進攻態勢的,都要做出來。缺兵力,缺火力乃至缺錢,我都會想辦法解決…………你們參謀處,就要從純軍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吳采默不作聲的敬了個禮,轉身就走。才出門口就和夾著公文包的蔣百里撞了個滿懷。他對這個老前輩可是敬仰得很,忙又敬禮道歉。蔣百里神色卻不好看得很,直直的就撞開了雨辰房間的門。雨辰見他進來,忙也站了起來。
「雨師長,你從學校抽調軍官,又秘密集結部隊於蚌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蔣百里板著臉發問。
雨辰笑著示意他坐下來:「也沒什麼啊,倪嗣沖部隊威脅我津浦路側背,並有從蒙城東進南下的跡象。作為南方政府的江北護軍使,我有責任將其驅逐。他願意自己走最好。不走,那就只有動手。」
蔣百里哼了一聲:「你不是和宮保已經商定停火了嗎?而且倪嗣衝他敢來惹你?南北和平已成定局,第一師怎麼還要挑起戰事?」
雨辰依然是微笑:「那山西的戰事停了沒有?陝西的戰事停了沒有?我和宮保約定的是以台兒莊一線停火。可沒把安徽包括在內。要是宮保現在就就任統一政府的元首,我自然是奉命唯謹…………百里兄,這個大有為的時代,你要我束手束腳,實在是太為難我了吧。」
蔣百里本來一直繃著臉,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無論如何,你打亂我的訓練計劃就不應該。戰事最好在十天左右結束,再有十天基本復員,全年的訓練計劃才不會被打亂。」
他站了起來,從公文包裡翻出一疊紙張,丟在了雨辰的辦公桌上:「現在怎麼說我也是第一師的人,有些事情老瞞著我並沒什麼味道。皖北和蘇北聯成一氣,單從軍事角度上說是好事。可惜你的後勤基地放在上海和南京兩處,要是不早打算,也是無根之木…………還有,但從蚌埠一路進兵,是有些捨近求遠了。我建議從徐州再編組一個小的支隊,向西南攻擊前進,這樣和蚌埠的大部隊也有配合的效果。計劃我都寫在這份文件裡了,徐州的第三旅第七團就是現成可動用的部隊…………」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立場站得有點尷尬,咳嗽一聲就想出去。雨辰半開玩笑的叫住他:「百里兄,到時候,我一定讓您全面主持國防軍的建設,建設出東亞最強大的軍隊出來。」
蔣百里回頭看看雨辰,微微的歎了口氣:「到那天再說吧…………我只是還沒發現你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倪嗣沖在安徽大搞屠殺,也的確是北洋之恥…………他日我們是友是敵,還難說得很呢…………另外再說一句,我對你發動的對安徽的軍事行動是一萬個不贊成,從我的立場上。」
聽蔣百里這麼一說,到他走了之後,雨辰還有些惘然。他歎了口氣,就翻起蔣百里做的那份計劃出來。一看之下才發現,實在是太完善漂亮了。從決心到詳盡的命令。兵力火力編成,行進線路。後方兵站補給計劃,幾種會碰到情況的想定。條理清晰,細緻周詳。配上地圖,就讓人覺得手中是一份軍事藝術品。
和自己參謀處擬定的計劃,除了精微處高上不止一籌外,最要緊的是增加了徐州一個呼應的支隊,以第三旅第七團編組而成,加強炮兵一連和工兵騎兵各一連。照這樣看來,蔣百里出手可比自己還要狠,打著的就是關門打狗的心思。
雨辰在那疊紙上重重一拍,在心底發狠:「好!就用這個計劃完善咱們的行動!讓倪嗣沖有命來安徽,沒命逃過黃河!」
蔣百里站在被作為第一師師部的徐州青年會醫院門口,看著天上昏黃的太陽。第一師的參謀軍官看來又被雨辰召來了。一個個在門口進進出出。估計和自己那份計劃逃不了關係。那些軍官看到自己都恭謹的立正行禮,這些第一師的青年軍官。是他一直想培養出來的類型。年輕、熱血、以自己的軍官身份而自豪,全心全意的撲在軍事工作當中。不是營混子,不是軍人政客,也不是膽小如鼠的自了漢。真不知道雨辰是怎麼把他們帶出來的。
自己以後真的要回到北方,去做雨辰的敵人嗎?他的野心已經是很明顯了。更或者是,自己就在他這裡賭上一把?他這個勢力正因為沒有歷史,沒有淵源,才能讓自己大展自己胸中的抱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