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是1912年的2月初了。京城裡各色人等往來,為將來的陞官圖遊戲先打好基礎。袁世凱的總理大臣府門庭若市,整天各勢力,各方面的代表來來去去。底下的人也是暗流洶湧,都盯上了未來新政府有限的幾個位置。
雖然每天這麼煩雜喧囂,但是袁世凱卻是非常的神采奕奕。整天在自己宅子裡會客人,擬文電,做指示。除了現在總理大臣該做的事情不做,其他什麼事情都抓在手上。
這個時候他正笑呵呵的聽著他的梁財神在給他比手畫腳的說著今天上朝的事情呢。
「咱們三個進了御書房,太后抱著小皇帝正坐在那裡。大人也哭,身邊太監也哭。就連不懂事的小皇帝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哭。周圍那些鐵桿子宗室一個也不見…………咱們三個都磕了頭,還沒說話。太后就哭出聲來了,就衝著咱們三個說:『燕蓀哪,秉鈞哪…………我們娘兒倆的命就交在你們三個手裡啦,你們可要好好保全我們啊』說著周圍的太監宮女都跪下去砰砰的碰頭。我們幾個含糊答應了,也就告退如儀。這大清到這個日子,說實在的,也真有些可憐見的…………」
梁燕蓀黑矮的個子,眉眼卻極其靈動。一看就是個聰明人。對搞錢也相當有一手,一直被稱為袁世凱的財神。袁世凱笑盈盈的聽他說完,卻又把笑意一收,搖頭歎氣道:「燕蓀,咱們畢竟都是當過大清的臣子。要不是南方臨時參議院答應了優待清室條例。我袁某人就算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也要和他們拼到底的!」
他語氣越發的感慨:「本來袁某人一心想做個純臣。但是局勢發展到這個地步,也只好退上一步,盡自己的全力保存愛新覺羅一脈了…………」他看看滿屋子坐的自己心腹手下,聲音略微有點提高:「越是在這個時候,大家越不得對皇上和太后有半點無禮,可知道了?」
底下人哪裡還不知道他的心意,都一迭聲的答應。袁世凱微笑著擺擺手:「別在我這老頭子這裡坐著了,都出去辦事!這幾天大局將定。大家把京城的各方面都看緊了。我可不想有半點意外…………」他又向趙秉鈞招招手:「智庵,你跟我來,還有事和你商量。」
趙秉鈞有些得意洋洋的站起來,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拱拱手,跟著袁世凱就朝後院走去。梁燕蓀哼了一聲,在心裡狠狠的唾了一口:「小人之尤!」
趙秉鈞也算是袁世凱手底下數得著的紅人了,為人性子有些古怪,卻是相當的四海。非常有辦事的能力,對他也是忠心耿耿。現在職位是清朝民政部的尚書,在袁世凱內定的未來內閣名單裡,他就是內務部的部長。
他剃了個大光頭,有沒有戴帽子,非常古怪的跟在袁世凱身後,發問道:「宮保,我們這是…………」
袁世凱沒有說話,帶著他走進了內院東邊的一處廂房。趙秉鈞跟著進去一看。裡面陳宦、馮國璋、陸建章、段芝貴等等幾個心腹大將都在裡面。牆上掛滿了大幅的長江以南的地圖。幾個人正圍在那裡商量些什麼。
趙秉鈞有些忐忑,就看見幾個人和他點頭微笑。但是並沒有開口招呼。袁世凱在當中坐下了,朝陳宦吩咐道:「二庵,你和大家說說吧,智庵還不知道咱們商議的是什麼。」
趙秉鈞滿腹疑惑的坐了下來,就看見陳宦走到地圖面前。也沒什麼客套,指著就開始說了起來:「現在北方的政治局面將定,宮保未雨綢繆,已經先在考慮北方現在到底處於一個什麼軍事地位,將來大局破裂,又將怎麼應對?」
「現在沿長江一線,南北兩軍武裝對峙。根據我們估計,正面面對的大概有湖北的二師四旅的民軍,江西兩個師,蘇北安徽邊區有雨辰部號稱一個師,其實兵力據和蔣百里南下的參謀團匯報,應在三師左右。在南京還有混雜的十多個師旅的番號。南軍二線兵力,較有力量的是湖南一個師,四川熊部一個師,浙江一個半師,廣東一個半師,雲南一個很強的師…………前後總計不下近三十師的部隊。還有名目繁多的雜號民軍,四五十萬部隊,槍不下三十萬條。」
陳宦越說越是抑揚頓挫,只要是純軍事的話題。這個參謀型的人才就有說不完的話:「但是仔細分析,湖北一帶黎部早已向我輸誠,並開始裁汰部隊。湖南一師部隊,更擔心的是桂軍北上。江西兩師部隊頗為精良,而且皆為死硬之民黨。李烈鈞回贛後,此處當是我軍重點注意之方面。南京部隊雖多,桂軍和粵軍也頗有戰鬥力,但是最大的缺陷還是沒有糧餉!軍無儲積則亡,南京民軍雖多,但坐等其自散可也!最終能用之部隊,據在下估計,最多不過一師!」
場中幾個人都隨著陳宦的話,眼光在地圖上移動:「浙江浙軍,和江浙立憲派結合之後,無非保境自守之徒,無可足慮。廣東之民軍,被我濟軍所部牽制,也無大能為。雲南太遠,而且滇軍和南京民黨保持有相當距離,也可不作考慮。至於川軍,實在是無能力出夔門的…………」
他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津浦路的南段,安徽東部和蘇北那一塊被紅筆圈出的地方:「單從軍事角度上來說,我們最大的威脅就是橫在這裡的雨辰部!據情報顯示,雨部現編製三個旅另一個教導團。師部直屬炮兵團、工兵團、輜重團、騎兵團、兩個獨立警備團等直屬部隊。每旅都是大混成旅的建制,轄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營,一個輜重營,一個工兵連,一個騎兵連。全師四萬餘人,論兵力抵得上三個師,論火力,也是相當之強悍!這支部隊軍餉充足,裝備精良。對雨辰也是相當之信仰…………諸位請看這支部隊的形式。」
「第一師以兩個團組成的加強支隊橫在台兒莊一線,依托微山湖構築了相當完善的防線。不僅屏障了徐州的北面,而且卡住了我軍由津浦路南下的衝要道路。教導團和兩個團在徐州樞紐,兩個團放在蚌埠,對安徽虎視耽耽。另兩個團在蘇北,一個團在蘇中。另在南京和上海各一個獨立警備團…………」
他拳頭砸在了徐州上面:「他精明的擋死了從津浦路南下的道路,並隨時可以抽調四到六個滿員的團西進安徽!」
在座每個人都面色凝重。段芝貴站起來道:「可是咱們的兵力也不弱啊!」
陳宦在心裡面冷笑了一聲,對這個干殿下的軍事才能,他實在不佩服得很。他只是對著袁世凱道:「宮保,其實咱們的兵力部署很不樂觀,大家請看…………」
陳宦先指在了京漢線上:「這裡咱們的混成軍一直沒有裁撤,芝泉一直在那裡,看著長江中游,到黎元洪真的把湖北兵力裁撤後,咱們才抽調得出兵力來。而且從這個三個協組成的混成軍當中,我們已經抽調了三標人馬組成了拱衛軍,要用來監視在北京的禁衛軍和第一鎮。在北京西面,我們還要控制京綏線,晉督現在是民黨人物,咱們最精銳的第三鎮大部和幾個混成旅必須放在北京西面,隨時還要援應山陝兩省的局勢。第六鎮和第二十鎮並不穩,他們現在的任務也很重,既要穩定津保咱們北洋的根本,還要策應滿蒙的局勢。津浦路混成軍雖說有三協兵力,但是消耗很大,至今尚無補充。河南這種腹心之地,現在是毅軍這支並無太強實力的軍隊在駐守現在在安徽,咱們倪嗣沖安武軍不過八個步兵營的兵力,也就是說,要是雨辰打安徽主意的話,咱們沒有一兵一卒可以用來應付了!」
話說到這裡,大家才明白袁世凱把人召集到這裡。是單獨的討論雨辰部隊到底對他們有多大威脅!
趙秉鈞有些不解的道:「可是眼看全國的形式就要政治解決,雨辰部難道還敢先破壞南北和談的局面?」他從來不問軍隊的事情,對這些事情真的是不瞭解。藉著他又道:「既然沒有兵,咱們再招就是了,怕雨辰做什麼?」
這下幾個帶兵的大將都是苦笑,只有一直在袁世凱身邊管憲兵和軍事特務的陸建章神色還是淡淡的。袁世凱撓了撓頭皮,神色也有些苦惱:「智庵,你是不懂這些的,這麼說吧。咱們現在在還沒正式當這個臨時大總統的時候,咱們就沒錢。上次墊的三百多萬早花個乾淨。沒錢就沒兵,沒兵就沒辦法打仗…………」
他示意陳宦繼續說下去,陳宦接過來娓娓的給趙秉鈞解釋:「宮保擔心的是,不要在這個緊要關頭出什麼岔子。對雨辰部的動向,咱們一定要注意。他部現在是南軍唯一有進攻能力的。要是不事先準備好應對的策略,那到時候就被動得很了…………」
趙秉鈞真的有些不明白,前些時候袁世凱還派楊度去和雨辰談判,希望利用他的力量監視南軍。還派了蔣百里去幫他訓練部隊。怎麼現在又要處心積慮的想對付他呢。轉念一想又釋然了。這位宮保大人,對人向來都是準備兩手,既拉攏又打壓。就算自己心腹,也培植多個勢力互相牽制。這樣準備,看來也是正常。
其實他只想到了一個方面。在內心深處,袁世凱卻是真的想動雨辰的手了。原來雨辰竄起再快,對勢力根深柢固的袁世凱來說,也不足畏懼。反而是可以利用拉攏的對象。他堅信,只要一動用力量,就能把雨辰打垮。但是山東一戰,雖然互相都留手了。但是雨辰部隊的戰鬥力卻令他吃驚。而且雨辰江電發出後,聲望更高到一個空前的地步。已經是一個不能小視的政治對手啦。
他辦事向來是先走穩一步,再走另一步。現在北方清室退位的大事已定。再過三兩個月就不用再籠絡雨辰來穩定南方局勢了。對南方將來勢必有一戰。這時就必須未雨綢繆,先給自己的心腹吹吹風,做些準備。南下第一障礙,雨辰這個釘子,必須拿出對付的辦法來。
他拍拍椅子扶手:「今天咱們討論的話題,誰也不許洩漏出去!等我登上臨時大總統的位置。善後借款也就能辦下來了…………現在我又讓燕蓀去再辦一筆臨時墊款了,咱們現在就要準備成立備補軍!咱們嫡系七鎮,不是老大就是不穩,是要補充些新鮮血液了!
二庵,你們參謀本部要拿出個計劃來,萬一雨辰部對安徽用兵,想穩定他的西面,咱們要能應付!」
他沉吟了一下:「還有,智庵,你將來要負責內務方面的職責的。現在上海天津那些地方為雨辰鼓吹的人實在不少。這些人煽惑人心,為地方分裂於中央張本,實在可惡得很………你要拿出辦法來,咱們在輿論上也不能輸給他!」
他又指著陸建章:「建章,你是負責軍事情報方面的,雨辰部的動向必須隨時掌握清楚!該派的人要派,該花的錢要花!」
聽他算是正式的下命令了。幾個人能凜然起立,大聲的應是。袁世凱卻無所謂的一笑:「哈哈,想起來也真是無謂得很,為一個毛孩子咱們這麼認真的討論應對策略。這算不算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幾個人都陪著他乾笑起來,段芝貴笑得最是大聲。只有陳宦看著袁世凱的眼裡波光一閃。他默默的側過臉去,看著牆上的地圖。徐州那邊的標記紅的醒目。
老江湖嗎?現在也許真的時代不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