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范看著面色凝重的太史慈兩人,歎氣道:「身在亂世,人們的命運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所以最容易寄期望於神明,而這一點恰恰容易被人所利用。」
太史慈想起後世時,在各個國家十分猖獗的邪教,不無憂慮的點頭。
管寧歎了口氣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就是因為這東西最容易動搖人心,當年先帝在位的時候,就出現過什麼『馬生人』和『雌雞化雄』的事情。人們都說是亡國之兆,正所謂『亂國多妖孽』。」
桓范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若是說於吉靠自己的法術弄出這種事情來,我絕對相信他有這個本事。」
太史慈想起自己初來這時代的時候,曾經親眼看見過漁民從海中打上來兩隻鯨魚,全身雪白,太史慈也不認識,但是當地的百姓卻說這是怪魚,並且十分的恐慌,還說有大的災難要發生。
事有湊巧,那年青州大旱,弄得饑民流離失所。就有人說這兩條鯨魚是一種亡國的預兆。
這時代五行術數極為流行,百姓對此無不誠惶誠恐,上自皇室,下到草莽,信這一套的人很多,就連皇帝都不能免俗。
太史慈的新「五德終始說」之所以能站得住腳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他是假借五行學說產生的,容易讓人接受。
至於曹操,大概是這時代少數幾個不信這一套鬼把戲的人之一。當年在濟南第一次禁止巫祀神女地時候,曹操就不怕得罪神靈。
這一點實在比孫策強多了,表面這小霸王不怕於吉,但是最後還是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弄得吐血身亡。
現在曹操把於吉派到這裡來,若是這人興風作浪起來,只怕非同小可。
太史慈抬起頭來看看管寧兩人,發現兩人臉上也帶著一絲迷茫。心中暗歎,以兩人的才華。仍然無法完全擺脫迷信的陰影,可見時代對一個人的局限和束縛是多麼的厲害。
不過也難怪,於吉的名號實在是太響亮了,外界更把他傳地神乎其神,聲名在他之上,恐怕除了左慈,便不再作第二人想了。
即便是太史慈。現在對於吉的印象也僅限於此人地武功高絕上,至於他的那些騙人的鬼把戲,比如出現在孫策的銅鏡之內,這實在超出太史慈的思考能力範圍。
明知道是騙人的,但是卻不知道關鍵在哪兒。
因此,聽到於吉的名字,管寧和桓范兩人顯現出懼怕地樣子實在很正常。
故此,太史慈才會憂心忡忡。若是自己連這兩人的恐懼心理都消除不了的話,那還有什麼資格和曹操斗呢?
想到這裡,太史慈故作輕鬆道:「於吉那一套都是騙人的把戲,你們不要放在心上。若是需要的話,我也可以變出一二來,裝裝神仙。」
管寧聞言。想起來自己和太史慈初次在宴會上見面的時候,太史慈弄得幾個小把戲,弄得眾人如墜霧中的樣子,當下輕鬆起來。
畢竟,他對太史慈有一種盲目的自信。
桓范卻不知道這些,對太史慈擔憂道:「盛名之下,必無虛士,這個於吉身上定然有些玄妙,主上不可一味地把他當成騙人的江湖術士。」
太史慈哈哈一笑道:「我的家鄉曾經發生過一件事情,有一年天下大雨。一個賣魚的魚販子經過一個小村子。因為急著趕路,結果無意中弄壞了放魚用的器皿。沒有辦法,他就把那些因為沒有水而即將走向死亡的魚放進了附近地一棵古樹的樹洞裡,因為下雨的關係,所以樹洞裡有很多的水,靠這些水的話,這些魚都會活下去,然後這漁夫便放心地走了。」
管寧和桓范齊齊一怔,不明白太史慈為何說起了故事,不過他們知道自己的這個主上每多出人意表的時候,所以便耐心聽著。
太史慈眼中露出笑意道:「後來天晴了,這個村子的村民發現了這些大難不死的魚,那當然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這些魚是怎麼來的,唯一地解釋當然就是天上地神靈賜給人們的魚了,於是這些魚就變成了神魚,有人還準備出錢修建廟宇,希望供奉神靈。直到那名漁夫再次到來,說明了事情地真相,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管寧眼睛亮了起來,顯然是想起了太史慈在臨淄的時候曾經有的一番議論。
桓范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意味:一件事情想不通並不等於是天上的神靈在作怪,每件事情都會有合理的答案。
太史慈這些年來也讀了不少的書,此時想起了莊子的一句話「每下愈況」(不是每況愈下),便冷笑道:「還是莊子說的好,最能表達事情真理的東西往往最簡單,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個簡單的理由我們沒有找到,而另一個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虛,你說於吉屬於哪一種?」
被太史慈這麼一說,桓范和管寧對於吉的擔憂大為減少。
太史慈冷哼一聲道:「馬生人?有誰親眼見到?還不是以訛傳訛?雌雞化雄?那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變得嗎?對了,還有那個隨意進出皇宮的白衣人,我看也簡單得很,莫要忘記,當年在洛陽,整個皇宮的人包括先帝在內都是黃巾教的信徒,在十常侍的控制之下,弄個把人進皇宮,然後再消失有何不可?」
管寧和桓范被太史慈說得連連點頭。
太史慈心中卻在想,後世那些變魔術的手法神乎其神。於吉精通此道並不奇怪,這時代宮中地刑法官都可以為宮女做外科手術,大變活人有什麼了不起?
話是被太史慈說明白了,但是麻煩卻依然存在。
桓范顯然想得很遠,不無憂慮道:「曹操果然狠毒,這個於吉來到長安,實在有很多的用處。一方面,他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在長安城內製造靈異事件弄得人心惶惶。另外一方面,這個於吉還可以利用他的超然地位蠱惑很多人來針對主上。」
管寧聞言不自覺打了個冷戰,失聲道:「好一個曹孟德,果然思慮周密。從他派於吉到長安這件事情來看,就有在暗中破壞我計劃的企圖。」
太史慈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當然知道管寧在擔心什麼。
現在自己的實力越來越強了,若是廢掉漢獻帝也並無不可。但是問題是時機不成熟,這時代民風淳樸,雖然官場上地爾虞我詐和後世別無二致,但是百姓卻更加看重信用,而且東漢的舉孝廉制度影響深遠,這種制度使得這時代地人特別原因評價別人,就連百姓都不例外。
自己現在名動天下,原因無外乎是因為把青州變成了天下首富之地、創立了新「五德終始說」、迎回了漢獻帝。
若是自己現在廢掉漢獻帝的話。那對自己的影響是難以估量的。
按照管寧為自己制定的計劃,自己要削奪漢獻帝的聲望,第一步便是把青州的政策一樣樣在全國實行起來,這樣便可以證明太史慈比漢獻帝更有資格被稱為是「配五德」地君子。
而這其中的關鍵,就在許子將的身上。
許子將在世人心中已經被抬高到了幾乎神人的位置,凡是被他點評過的人。無不應驗,若是許子將都完全地站在了太史慈一方的話,那麼太史慈將來取代漢獻帝便順理成章多了。
曹操很明顯看到了這一點,他更清楚,一天太史慈沒有把漢獻帝收拾明白,一天便沒有資格大舉進攻別人,於是,他派來了於吉和戲志才。
戲志才算是免費送給王子服等人的便宜謀士,從現在的佈局上看,曹操是打算讓戲志才出謀劃策。在最短地時間內把賈詡和張繡拉過來。
王圖和王則兩人則是取代王子服等人軍權的人。
而這個於吉則用來對付太史慈和管寧的新「五德終始說」以及許子將的天命之說。
畢竟。許子將雖然神奇,但畢竟是人們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範疇。而於吉那些魔幻般地手法,則讓人無所適從了。
若是這個於吉站在漢獻帝一面,那自己想要在輿論上獲勝那就變得相當艱難。
用於吉來對付新「五德終始說」和許子將,恐怕只有曹操才想得出這般毒辣卻兵不血刃的計策吧。
沒有想到,自己和曹操地鬥爭變成了輿論之爭。
可以想像,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個於吉就會在長安城公開自己的身份,到那時,許子將和於吉之爭將會相當的激烈。
屋中一片沉默。
好半晌,桓范才歎息道:「若是於吉出現,搞不好連漢中張魯都會被利用,不管怎麼說,五斗米教可是黃巾角的分支。」
管寧點了點頭,想起一事,對太史慈沉聲道:「對了主上,於吉的事情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不但漢中可能會因為於吉的出現而出現變數,而且我們控制的北方諸州也有潛在的危險,莫要忘記,幽州的十萬黃巾軍可都是忠實的黃巾教信徒,而我們剛剛佔據地豫州,更是黃巾軍地大本營,不可等閒視之。」
太史慈長出了一口氣道:「幽州我倒是不擔心,子敬辦事穩重,相信會處理好這件事情,而且田疇和閔柔一個生性冷靜,一個頭腦靈活,再加上當年張舉和張純的事情,幽州不會有太大地問題。倒是豫州令我擔心。」
桓范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主上的意思,主上並非擔心張濟將軍,而是希望利用張濟將軍反過來騙一下曹操,但又怕張濟將軍不是曹操的對手。弄巧成拙。」
管寧卻沉思道:「這事情不可避免,莫要忘記,揚州和豫州乃是毗鄰,豫州乃是曹操北望中原絕好跳板。現在張繡和賈詡正在積極準備打入到敵人地內部,曹操是一定不會放過的,故此,張濟那裡我們一定要做好工作。既然和曹操假意合作不可避免,那麼我們就不可以讓曹操看出破綻來。」
太史慈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畢竟曹操一段時間內還不會對張濟下手。」
桓范斷然道:「主上放心,我們已經加緊對鄒氏住處的監視,那些陌生人一旦接近鄒氏的住處就會被我們調查。」
太史慈點了點頭道:「是了,除了這件事情,還有什麼重要的情況?」
桓范這才臉上泛起了微笑道:「昨天晚上和戲志才在一起的那些人我們已經知道了。」
太史慈精神一振道:「那當然少不了王子服他們了。」
桓范嗯了一聲道:「那些人都不出我們的意料之外,比如大將軍段煨,還有伏完地兒子伏德以及車騎將軍董承。其他的還有行軍校尉尚弘、典農中郎將任峻、太僕韓融、侍中胡邈……對了,還有那個喜歡胡說八道地皇甫酈。」
管寧冷哼一聲道:「王子服的手筆不小啊,可惜頂用的卻不見幾個。」
桓范嘻嘻一笑道:「依我看來,這裡面至少有兩個人可以收買,一個是侍中胡邈,一個是皇甫酈,這兩人基本可算得上是牆頭草。」
太史慈心道這些爛人老子一個也不認識,於是對桓范道:「如此。這件事情便交由你去做吧。」
桓范又道:「至於呂布匹夫的使者宋憲,這會來長安也是另有目的,不過卻與我們無關,宋憲是來找一個叫龐舒的人,前些時候長安大亂,呂布離開長安倉促。所以沒有時間帶走自己的結髮妻子嚴氏,這個嚴氏就留在了龐舒地府中。」
管寧冷哼一聲道:「我看呂布是在甩包袱。」
太史慈想起呂布的為人,點了點頭道:「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自古皆然。」
管寧到來了雅興,隨口吟詠了兩句《詩經》中的《氓》。
太史慈為之啼笑皆非道:「算了,負心漢呂布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正是因為呂布的性格,所以這個嚴氏才會安然無恙。否則王允那時第一個殺的就是嚴氏。不過還算不錯。呂布畢竟還有些良心,現在不就要把嚴氏接回去嗎?總不是亂終棄的好。」
桓范冷哼一聲道:「只怕呂布這傢伙意不在此。」
太史慈聞言大奇。
桓范解釋道:「我聽說這個龐舒的副手名字叫秦怡祿……」
太史慈聽到這個名字馬上明白了。隨口說道:「我知道了,定是呂布看上了秦怡祿的美貌老婆,嘿,你們看我幹什麼……哦,沒什麼。」這才反應過來不對頭,自己又說錯了話。
管寧地眼中充滿了疑問,而桓范的雙眼中則滿是震驚,他看著太史慈,震驚道:「主上,這件事情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太史慈心中叫糟,難道自己可以和兩人解釋說這個秦怡祿的老婆長得美貌非常,弄得歷史上的關羽和曹操一個勁兒的搶,最後導致了關羽叛離曹操,而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地事情?
唯有哈哈笑了一聲,掩飾道:「想當然耳,想當然耳。」
管寧看向桓范,驚異道:「主上竟然猜對了?!」
桓范一臉震驚的點了點頭,仍然忍不住道:「這也太神了。」
太史慈哪敢再解釋?唯有「啟發」桓范道:「你先別管這些事情,我看這件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桓范不虞有他,兩眼閃亮道:「桓范曉得了。」
太史慈鬆了一口氣,管寧卻看著桓范道:「長安城裡還有什麼新聞?」
桓范好像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笑道:「對了主上,今天有人被聖上打了板子,最後呲牙咧嘴被人抬了出去。」
太史慈大奇,問道:「聖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今天誰這麼倒霉,觸了她的霉頭?」
桓范嗤了一聲道:「還不是太史令王立和宗正劉艾那兩個傻蛋?那個太史令王立居然和宗正劉艾跑到漢獻帝那裡說『吾仰觀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鎮星於鬥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於天關,金火交會,必有新天子出。吾觀大漢氣數將終,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代漢而有天下者,當在北方』云云,這不是作死嗎?」
管寧失笑道:「難道聖上沒打算殺了他們嗎?」
桓范冷哼一聲道:「我看這八成是苦肉計,那個太史令王立也是山東琅琊王氏家族的人。他這麼做表面上是在向我們效忠,但其實卻是在變相封我們的口。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任何人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主上,每個人都會認為是主上支持王立這麼做的,殊不知主上若是這麼做絕對是給自己添麻煩。依我看王立也是曹操的人,當然,王子服等人是不可能知道王立地身份地。看著吧,不久之後,這個王立就會靠向主上。」
太史慈和管寧對望一眼,心中苦笑。
這個梟雄曹操真是出人意料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