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沒有看到,蔡文姬向他的背影投射出了可令人心醉神迷的愛慕眼神。當早朝結束的時候,居然已經是中午時分,這次會議出奇的漫長,但卻絲毫不令人覺得疲勞,這當然是管寧大放異彩的原因。
漢獻帝固然是歡欣鼓舞,眾大臣也對未來充滿希望,就連王子服一黨也無話可說,他們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是在華夏大地上完全消滅世家大族統治的開始。
太史慈和管寧兩人也是心懷大暢,和一干蓄意與自己親近的大臣們說說笑笑出了宮門,才到宮門口,卻見一名大漢向太史慈快步走來。
太史慈生出感應,停了下來,擋在管寧的前面,警惕地看著對方。
這大漢絲毫沒有產覺到太史慈對他的防備,來到太史慈身邊拜倒恭聲道:「太史將軍,小人阿炳,是蔡琰小姐的車伕,小姐希望太史將軍早朝之後過府一敘。」
太史慈聞言大感愕然,轉過頭來看向管寧,後者衝他微一點頭,表示太史慈應該去見一見蔡琰。
身邊的大臣們卻無不露出羨慕與嫉妒的神色,神色曖昧地看著太史慈,用只要是男人都會露出來的別有用心的笑容看著太史慈,令太史慈大感尷尬。
不理這些可恨的閒人,太史慈上了馬車,趕往蔡邕府。
馬車在路上顛顛簸簸,看這長安街道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和他們地笑容。太史慈也在恍惚間回想起了自己和蔡文姬之間的點點滴滴。
還記得那個洛陽的冬天,自己在天地間的一片雪白中,第一次見到了婷婷風姿好似寒梅,那出世飄然之姿壓過冰雪風霜的蔡文姬,便在難忘。
在那之後,僅僅見過兩面,一次是在蔡邕府上的大廳中聽了一曲高山流水般的美妙音律。再後來就是在這長安中蔡邕府上地後園和蔡文姬有一番交談。
當時,自己很不明白蔡文姬的性格。雖然有機會和蔡文姬獨處,反倒更添煩惱,覺得自己無法和蔡文姬溝通。
那個時候自己便絕了和蔡文姬一生一世在一起地念頭。
太史慈生性豪邁,也知道人世間的事情無奈的居多,沒理由自己每件事情都稱心如意的。
身為後來人,能夠在這個世界上頑強的活下去便已經是幸運,更何況自己有了原本連想都未敢想的成就。與曹操劉備這等千古梟雄一較雄長,問鼎天下,人生至此,已無遺憾了。
剎那間,太史慈便有了恍如隔世的奇妙感覺。
原本自己以為有了後世地的歷史知識,可以很快結束亂世,誰知道,自己越是謀劃完整。這三國時代的變化越大,到現在為止,自己雖然看到了自己成功的希望,但是那道路卻是曲折坎坷,自己完全無法預料。
不管太史慈卻不會覺得辛苦,反而樂在其中。
自己原本就一無所有。能夠經歷眼前這一切已經是自己的偏得了,所以對自己而言,又何必計較成敗得失呢?自己的蔡文姬之間的事情亦當如是。
在一剎那間,太史慈對蔡文姬終於恢復了一顆平常心,不再患得患失,而是抱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念頭去見蔡文姬。
到了蔡邕府,太史慈信步下車,才一進門,便聽見一陣如同仙樂地琴聲傳入到自己的耳中。令人陶醉。不知身在何處。
想必是蔡文姬在怡然自樂了。
太史慈跟著家丁穿過重重庭院,進了偏廳。坐下等候時,自然有美婢奉上香茗,掀開茶碗,借助自窗口處射進的陽光看著那從滾燙的茶碗裡搖搖曳曳曲曲折折宛如墟裡煙般依依裊裊上升茶煙,和著耳邊那似有若無的宛若天籟的美妙琴音,太史慈陶然而醉。
看來一時半會兒時間不到蔡文姬了,也不知道蔡邕這有趣地老頭到哪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早就厭倦了自己身前身後一片人的喧鬧感覺,這樣的情景真是難得的享受。
那名美婢見太史慈默然而坐,又想起太史慈的崇高身份,還以為太史慈會不高興,也覺得自己小姐把太史慈留在這裡有失禮數,便紅著一張俏臉對太史慈道:「司空大人請稍坐,奴婢這便去通知小姐……」
太史慈笑著截斷道:「那倒不必,聞絃歌而知雅意,這個時候的蔡琰小姐才最值得人欣賞,我在遠處好好欣賞便好了。」
那美婢聞言一呆,用神打量了太史慈一番,低下頭便走了。
太史慈便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獨自品味著沁人心脾的香茗,同時轉頭看著這間偏廳匠心獨運的裝點。
一杯茶下肚,口齒留香,腸胃也被洗滌一清,太史慈便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太史慈按照往常的習慣,生怕頭腦會不清醒,所以早上自己只喝了一碗稀粥,到現在已經是中午過後,當然會覺得肚餓。
再過一會兒,肚子不免咕咕地叫了起來。
幸好此時偏廳上無人,否則有的自己尷尬地。
正想著,心中生出警覺,回過頭時,卻發現蔡文姬正站在自己地身後。
太史慈才要說話,自己的肚子這個時候先向蔡文姬打上了招呼。
蔡文姬一呆,旋即忍不住笑了起來,登時如同空谷幽蘭在春風中搖曳。
太史慈老臉發紅,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下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蔡文姬也知自己失態,便強忍著笑容停了下來。對太史慈道:「子義兄莫要不好意思,我早聽阿炳說了,今天早朝地時間很長,子義兄到這裡來還沒有吃飯呢。」言罷,掩嘴輕笑,顯然是又響起了太史慈剛才地窘態。
太史慈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詫異。因為蔡文姬居然對自己稱呼為「子義」兄,這個叫法大為親近。
難道是為了干預自己而和自己套近乎。
太史慈馬上變否定了這個想法。別說蔡文姬不是這種人,就算真的如此想,那蔡文姬也應該矜持一下,弄點兒欲擒故縱、欲迎還拒的把戲,哪會如此直接?
而且「子義兄」這個稱呼大有視自己為知己的感覺,完全和男女之事無關。
看著太史慈呆頭鵝的樣子,又用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個勁兒地盯著自己。蔡文姬俏臉微紅,嬌嗔道:「子義兄……」
太史慈這才反應過來,若是在往日,太史慈為了顧及到對方對自己地感觀,一定會砌詞推諉,為自己辯白一番,但太史慈在一路上已經想清楚了一切,當然不會再拘謹。於是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帶著輕鬆的口氣道:「我是被小姐叫了一聲『子義兄』而嚇了一跳,原來在蔡大家地眼裡,我太史慈還是塊兒料。」
蔡文姬看的一呆,覺得今天的太史慈和前兩次見面給自己的感覺完全不同。沒有那種沉凝的氣勢,反倒有一種輕鬆的氣質。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更令她感到心動,猝不及防下,蔡文姬地心靈第一次對太史慈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以往見過的男人,包括原來的太史慈在內,只要一見到自己,不是露出佔有自己而後快的禽獸面孔,這種認只能令人自己鄙夷;再不就是一付誠惶誠恐的樣子,生怕得罪了自己,看著這些人一付重壓的樣子。蔡文姬就覺得很累。更為對方覺得累;更有一種人裝模作樣,在自己面前弄得十全十美。好像全無瑕疵,但卻不知道人無完人,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令自己感覺到噁心和虛偽。
但是現在地太史慈卻給自己了一種天然的知己相得感,讓她大生親近之感。這大概與男女之情有點關係,但是那其中的美好卻又是簡單的一句男女之情所不能概括的。令一向顧忌男女相處的蔡文姬忍不住在兩人交往地道路上走下去。
這種感覺在蔡文姬的心中一閃即逝,旋即道:「子義兄太客氣了,這一年來我在青州學到了許多的東西,尤其是在五德院裡的生活更是令我大開眼界,原本自詡對天地萬物的大道頗有瞭解,到了五德院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是井底之蛙,天地間竟然有那麼多的奇妙事物,人們有那麼多的異想天開。令我對子義兄肅然起敬,剛才又聽我的丫環說子義兄認為不見我人反倒可以真正瞭解我,更是令我歡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蔡琰在這紅塵中走了很久,雖然不覺得勞累,但也有一絲孤獨,今天得聞子義兄此言,又憶子義兄的所作所為,稱一聲『子義』兄有何不可?」
太史慈這才明白蔡文姬為何對自己這般親切,原來有著許多的原因。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太史慈有點拘泥了。」
蔡文姬不以為忤道:「子義兄何必客氣,人生在世,到何時都應該表現自己地真性情,否則做人何來快樂?」
太史慈大為驚訝,沒有想到蔡文姬是個這麼強調自我地人,想一想這時代的其他女性,心中生出感觸道:「蔡大家說得有道理。」旋即又奇怪道:「既然蔡大家叫我一聲子義兄,那我便有話直說了,還請蔡大家不要怪罪。」
蔡文姬若無其事道:「子義兄請問,若是我地回答不能令子義兄滿意,那麼子義兄也可拂袖而去。」言罷還調皮地笑了一下。
太史慈還是第一次見到蔡文姬這般模樣,心道:這應該才是蔡文姬的真面目吧?否則一天到晚像仙女一樣板著臉,蔡邕那老兒第一個就受不了了。想到這裡太史慈微笑道:「長安初定,還是一片混亂,小姐和蔡邕先生為何不在青州定居呢?至少也應該在住上一段時間。」
太史慈這麼問表面上很不禮貌,但其實是問蔡文姬難道真的準備為了政治而犧牲自己地婚姻嗎?難道這麼做就是她心甘情願的「真性情」嗎?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所以太史慈說話也不必解釋那麼清楚,他相信蔡文姬一定明白他的意思,正如郭嘉和管寧指出來的那樣,蔡邕突然回長安來,一定是受人唆使,要來干預自己在長安的謀略。他現在弄不明白就是蔡文姬心裡怎麼想。
若是蔡文姬也抱著這種念頭,那自己寧可背上薄情郎的罵名也要接觸和蔡文姬的婚約。若是蔡文姬抱著犧牲地念頭,那自己還是有希望勸蔡文姬回心轉意。
蔡文姬微微一愣。馬上明白了太史慈的意思,低下頭幽幽道:「若是我說長安乃是久居之地,青州雖好,但是他鄉,不如歸來,那子義兄是不是要轉身便走呢?」
太史慈點了點頭道:「蔡大家說得多,因為我和蔡大家一樣。都不喜歡虛偽地人,若是蔡大家出於某種原因而變成這樣的人,那我太史慈將非常的失望。」
蔡文姬抬起頭來看了太史慈一眼,反問道:「既然子義兄知道我心中的答案那又何必苦苦追問呢?重要的是看子義兄要怎樣做。」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
太史慈哈哈一笑道:「蔡大家可莫要因為這個話題而感到沉重,若是那樣的話,我太史慈可就罪該萬死了,這事情其實遠沒有我們想地那般嚴重。」
蔡文姬聞言一呆,歎了口氣道:「子義兄。你可害慘我了,若是我沒有去青州,我現在肯定不會這般猶豫,自從在青州見過那種與眾不同又充滿生機的生活之後,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誰對誰錯了。」
太史慈明白,蔡文姬原本對自己印象不佳。那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喜歡玩弄權術,對大漢居心叵測,所以才會在上一次談話的時候對自己那麼諸多暗示,甚至懷有不滿,但是在青州目睹到一切時候,蔡文姬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現在在自己面前的蔡文姬是個動搖的蔡文姬,她在猶豫用他和自己之間地婚約來干涉自己在長安的謀略是否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也就是說,她那不准自己如果去試圖影響太史慈對這個天下到底有沒有好處。
由此可見,蔡文姬和他的父親蔡邕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蔡邕做事情很多地時候憑感情用事。又喜歡幫助弱小。無論對誰都不大喜歡斬盡殺絕,聽管寧說蔡邕得知自己殺掉了王允。還對自己頗有微詞呢。
但是蔡文姬明顯不同,她做事情有著極強的主見,又因為其高超的智商和獨到的見解,所以一件事情一旦覺出決定便很少改變。現在看來,在青州的時候,蔡文姬已經逐漸地接受了自己的主張,但是出於對自己父親的愛護和尊敬,蔡文姬又不想拒絕他父親的想法,所以才在此刻顯出了全所未有的迷茫。
想到這裡,太史慈心中大定,若是如此,自己還是有希望把蔡文姬爭奪過來的。
但問題是自己如何勸動蔡文姬呢?現在這佳人心緒波動,正是自即說服他地最好機會.
心念電轉下,太史慈已經知道如何勸說蔡文姬了,他想起了後世一個關於蔡邕地雜劇《糟糠自厭》,對蔡文姬微笑道:「其實蔡大家大可不必為此煩惱,我看蔡邕大人和令慈在婚姻這方面便做得很好,看成後世楷模呢。」
太史慈想要和蔡文姬談談自己的婚姻觀,藉以表明自己地態度,不讓蔡文姬這般煩惱,但是直接談兩人的婚事又怕蔡文姬臉皮薄,聽不下去。如此先來招迂迴戰術。
果然,蔡文姬沒有害羞,聽太史慈在誇獎自己的父母,便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表現出了很高的修養。
太史慈見蔡文姬沒有什麼異樣,便又道:「其實,天下間可歌可泣的很多的,在我青州就有這樣一個故事。」
接著,太史慈便向蔡文姬講起了《紅樓夢》的故事,當然,主人公的身份變了,寶玉變成了青州世家大族的子弟,而林黛玉則相應的變為了家道中落的寒門子弟。
雖然太史慈只記了一個故事的大概,而且對《紅樓夢》中的詩詞全不瞭解,更講不出這故事的象徵意義,但是這故事的本身仍然吸引了蔡文姬,更在沉思著故事背後的意義,當然,太史慈把這故事的結尾稍微的改動了一下。
在講過之後,太史慈向蔡文姬歎道:「我以前常在想,那寶玉身邊才貌雙全的女子極多,為何寶玉只喜歡黛玉,卻對寶釵等人敬而遠之呢?說到底,寶玉天生就不是那種對哪個女孩子一見鍾情的人,即便是對某人有好感也是稍縱即逝,他追求的是心靈的溝通,而不是簡單的肌膚之親。他和黛玉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兩個人見解、脾氣、性格都相投,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夫妻,否則,必定是同床異夢的結局。」
太史慈之所以會選擇這個故事,是因為這故事對蔡文姬殺傷力極大,因為蔡文姬和林黛玉一樣,是一個個人見解極強,有著自己主見的堅強女性,她們的性格更像後世的現代女強人,所以蔡文姬才能分外理解這故事的深刻含義。
同時,太史慈也是在警告蔡文姬:自己雖然不像寶玉那般外柔內剛,但是脾氣卻是一樣的,若是有人拿婚姻當成交易,那自己是決不會答應的,寧可不要這段婚姻。
蔡文姬怔怔的盯著太史慈出神,卻沒有想到太史慈突然湊近自己的耳邊,輕聲道:「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令我傷心,因為和我彼此相愛的人絕對不忍心讓我傷心,若是傷害我,那便不是我愛的人。」
看著眼放異彩的蔡文姬,太史慈收回自己的身子,淡然道:「我可不像寶玉那般無力保護自己的夢想,我希望和蔡大家之間的婚姻是寶玉和黛玉那種『木石前盟』,若是有人想把我這夢想改變,弄得你我二人的關係好像寶玉和寶釵那般的『金玉之論』,那我便絕不客氣。這便是我太史慈的真性情。蔡大家,你說呢?」
言罷,站起轉身迅速地離開了偏廳,留下蔡文姬一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