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曹操正和自己的一眾手下站在神亭山上向孫策的大營眺望,神情間沒有半點喜色。
良久,曹操喟然長歎道:「孫堅生了個好兒子啊!」
曹操身邊的曹昂聞言面色一整,對曹操道:「父親所言極是,孩兒愧不如也!」
曹操看了曹昂一眼,啞然失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每個人的才能都是不同的,只要揚長避短,就是成功的人生。」
曹昂點了點頭,在曹操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荀彧看了情緒仍然有些低落的曹昂,笑道:「我曾聽戲志才兄說過,孫策雖然英雄,但是和乃父孫堅一個脾氣,輕敵冒進,他日比橫死於小人之手,不足慮也。大公子為人謹慎,這就是大公子勝過孫策的地方了。倒是那個周瑜,實在是棘手得很。」
曹操點頭道:「可惜程昱不在這裡,否則定要問個清楚明白,這個周瑜到底是怎麼察覺到我們的意圖的。」
荀彧笑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看主上現在應該極早行動,攻擊江東才對。」
曹操哈哈大笑,對荀彧說道:「這個自是當然。」
在一旁的夏侯惇皺著眉頭對曹操道:「孟德,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吧?眼前的孫策和周瑜實在棘手得很,不打敗他們,我們想要佔領江東,只怕是癡人說夢。」
曹操看了夏侯惇一眼,含笑不語,並沒有作答,夏侯惇看著曹操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不過卻不知道錯在哪裡。
荀彧在一旁笑道:「元讓將軍多慮了,孫策和周瑜用不了幾天就會撤退了。」
身邊眾人大惑不解,紛紛看向荀彧,荀彧淡然自若道:「周瑜並非是蠢人,他應當知道,現在與我軍作戰根本沒有獲得全勝的的希望。即便是贏得一兩場小的戰役又如何?莫要忘記,我們有廣陵在後面做大本營,我們的軍隊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廣陵開到這裡來,反觀孫策,名義上乃是袁術的屬下,可是現在所招的兵馬、所征的糧草都是自己籌備的,那些戰船乃是周瑜暗中準備多時才籌集出來的,一旦戰事曠日持久,孫策拿什麼跟我們拼?若我是孫策和周瑜,現在就應該為自己尋找退路才對。」眾人恍然大悟。
荀彧猶自神秘一笑道:「更何況,孫策缺少人和啊,你們一定以為孫策回到江東是眾望所歸吧,其實你們並不瞭解江東的世家大族,這些人眼前只有自己的家族利益,孫氏家族美其名曰時江東世家大族的領袖,但那早已經是昨日黃花,自江東猛虎孫堅死後,江東世家大族個個自行其是,又哪裡把孤兒寡母的孫氏家族放在眼裡?若是孫氏家族深得人心的話,當初咱們的劉繇大人就不會對她的娘舅吳景下手了,呵呵,其實,劉繇大人這一手投石問路正是我們也想要做的,結果正與我們預料的一樣,否則主上這些年潛伏徐州、窺伺揚州的大計豈非是水中月,鏡中花?」
眾人齊齊一怔,這才明白曹操為何這般堅決地要奪得江東之地,原來,己方的機會並不比敵人少。
荀彧意氣風發道:「正面與我軍交戰,孫策既然無法取得勝利,若是孫策有足夠的兵力的話,倒可以在壽春出發到下蔡徵兵從泗城擊淮陰、淮安、鹽瀆三地抄我們的後路,畢竟我軍的糧草全在江都。不過我早料到敵人會有這一手,鮑信大人早已經在那裡埋伏多時,若是孫策偷襲的話,定會叫他們好看,更何況白馬湖還在我們的控制中,孫策就更加不敢孤軍深入了。如此,則失去了地利。」
臉上帶著一塊刀疤的李典笑道:「即便是袁術支持孫策又如何?袁術現在不知死活地招惹上了青州軍,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是自身難保的局面,袁術一旦敗亡,孫策的後方便是青州的大軍,他還拿什麼和我們爭啊。」眾人紛紛點頭。
荀彧和曹操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異,顯然覺得這個李典是個可堪造就之才,荀彧笑道:「李典將軍說的有理。」
曹操帶著笑意看向李典,問道:「若是換作你是孫策,你又要何去何從呢?」於其中顯然帶有考教的味道。
李典精神一振,冥思苦想一會兒,斷然道:「若是我,我定會選擇南下,在最短的時間內奪取江東。畢竟江東乃是他的父親江東猛虎孫堅發家的地方,江東的豪門地主對孫氏家族一向言聽計從,只要孫策可拿出成績來,證明自己在政治和軍事上不遜乃父,在江東立足並非難事。更何況孫策向南的話,面對的敵人並沒有十分高明的人物,以周瑜之智、孫策之勇,橫掃江東指日可待,又何愁大事不成?」眾人點頭,這的確是孫策的最佳選擇。
英氣逼人、略留短鬚的夏侯淵也歎著氣道:「周瑜就不必說了,那個孫策的武功實在是厲害,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就是元讓兄長也頗有不及,唯有典韋這小子才可以穩勝他。」
在一旁的典韋搖頭道:「孫策槍法精妙,遠勝常人,若是換成在長安之行前,我雖可殺死他,但只怕自己也會身負重傷,即便是現在要收拾他,也非常的艱難。」
身旁眾將默然,前幾天的那場惡戰至今仍然歷歷在目,孫策的神勇的確世所罕見,不過眾人卻更在思索典韋的話,人人都知道典韋的話的意思,那即是說長安之戰時,與太史慈的一場惡戰令典韋受益匪淺。在武功上有可長足的進步。
曹操的卻心中有點失望,看來李典雖然是智將,但是終非第一流的智者,這時,只聽李典沉聲道:「不過若是孫策真的這般做,那只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因為我軍就在他的身後,隨時可以銜尾而擊,無家可歸的孫策在兵員和糧草方面都成問題。」
曹操的心中又對李典產生了一點期待,看來這個李典培養一下還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地利人和皆不可憑借,除非……」李典遲疑道,抬起頭來看向荀彧,見到後者的臉上帶著幾許期待,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難道是荊州!」
眾人聞言,紛紛搖頭,均覺得李典的這個說法十分荒誕,樂進在一旁皺眉道:「李典,你莫要說笑,荊州現在實力強大,劉表當日單槍匹馬就可以佔有荊州,內平宗賊,外誅孫堅,現在荊州動則帶甲數十萬,孫策何來資格攻打荊州?」眾人紛紛點頭。
曹操含笑不語,看向荀彧,荀彧哈哈笑道:「李典將軍說得沒錯,孫策現在最好的出路就是攻打荊州。」眾人大感錯愕。
荀彧笑道:「我知道你們為何覺得奇怪,若是換作往日,荊州實在不是孫策所能打得下,但是現在荊州危機重重,孫策大有機會。」
眾人還是不明所以,荀彧看向曹操,曹操卻望向司州河東郡的方向,悠然道:「你們誰能告訴我太史子義現在到底在哪裡?」
典韋最「關心」太史慈,聞言出聲道:「主上,太史慈現在不是在荊州嗎?」
曹操哈哈一笑道:「那趙雲到底在哪裡呢?難道真的是在長安附近尋找太史子義和當今聖上嗎?那豈非是大材小用?」
眾人如墜霧中,不懂得曹操莫名其妙突然扯上趙雲幹什麼。荀彧卻明白曹操的意思,對曹操歎息道:「可惜我們沒有辦法和劉表取得聯繫,否則我們和劉表聯手定可叫孫策死無葬身之地。」曹操卻歎道:「若是這麼做,只怕對我們更加不利。從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看,孫策控制江東總比劉表控制江東要好得多。」
荀彧微一思索,馬上對曹操佩服道:「還是主上深謀遠慮!若是劉表兩線作戰的話,即便能夠殺死孫策,他也會敗在青州軍的手下,劉表一敗,荊州就是青州軍的囊中之物,與其便宜了青州和太史慈,倒不如便宜了孫策。若是孫策佔有了荊州,在未來,我們只還有一個強大的幫手。」曹操緩緩點頭,一臉凝重的樣子。曹操和荀彧同樣不相信太史慈會亡命荊州,這只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
荀彧又歎了口氣道:「若非因為青州軍實在是難惹,真的很想把我們對太史慈的去向的猜測告訴別人。」
曹操搖頭道:「這樣做只會給我們惹麻煩,即便我們猜對了太史慈的去向又如何?說出來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
身旁的眾人卻更加奇怪,按照荀彧的說法,似乎荊州的劉表馬上就會和青州軍作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難道是再說河東郡的於禁大軍和張允大軍交手嗎?青州的軍隊不去攻擊袁術,為什麼反而要去攻擊跟自己沒有任何恩怨的荊州軍?難道青州方面已經得到了太史慈在荊州被人追殺的消息?
要知道,現在人人欲除太史慈而後快,曹操雖然不打算參與這件事情,但是也在作壁上觀,現在所有的諸侯名義上都在說幫忙尋找太史慈,但是卻在暗地裡封鎖回青州的所有道路,更派出殺手到處追殺太史慈。如果這事情被青州軍知道的話,去攻打荊州也是很有可能的。
若是如此,倒真的不如要孫策取得荊州更好,只是孫策真的有那麼大的胃口嗎?
荀彧看看仍然難以相信的表情,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何況,荊州本身亦是危機重重,劉表美其名曰刺史,但他對整個荊州的局勢到底能控制多少?那些地方勢力哪有一個真心歸順的?這些都將是孫策的機會。哈。劉表原本打得好算盤,出兵北上,明其名曰對付青州軍,其實不過是為了博取名聲,用來日後震懾荊州各地的諸侯罷了,可是現在確實騎虎難下,他又哪裡想得到青州軍這般善戰,更不會知道太史慈從未消失,眼前不過是太史慈在製造日後吞併荊州的借口罷了,可笑劉表,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眾人恍然,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更被荀彧的強大分析所懾服。
原來這些年的默默發展並非是無所作為啊!眾人立刻為之精神一振,更覺前途光明了許多。
曹操呵呵一笑,得意洋洋道:「太史慈的道路就是我們最好的榜樣,這裡,只不過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哼,天下方亂,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下他們一跳呢,只怕到那時已追回莫及。」
荀彧抱拳道:「主上深謀遠慮,徐州和長安……」
曹操身手阻止道:「不必多言,我心裡自然有數。」
眾人面面相覷,雖不知道兩個人打得啞謎,卻信心大增。
曹操和荀彧看著眼前眾人的模樣,再沒有多做解釋,只是一臉期待的看向孫策大營,想像著雄踞江東的遠大未來。
可惜一心想著荊州的太史慈沒有聽到這些話語……
不出荀彧和曹操所料,在不久之後,孫策大軍開始向後撤退,只是嚴守秦淮河西面的各座城市,不再與曹操軍交戰。
於是,一直處於交戰狀態的曹操軍和孫策軍達成了某種默契,以秦淮河兩岸為分界,各行其是,互不相干,外人不明所以,只有身在軍內的雙方才知道,一個要取江東,一個要占荊州,江南的兩大諸侯就此漸漸形成……
一直到此時,除了太史慈這後來人和曹操這不世梟雄看出了孫策的難纏外,其餘的人還沒有一個注意到正在不斷壯大中的孫策,這其中當然包括正在暗中擴張勢力的袁紹,更何況,一封來自遼東的信件更加令他欣喜:太史慈的母親已經被袁霸和袁徽帶到了遼東。
而接到這個消息的人還包括已經和高順大軍和張燕大軍會合的太史慈。
太史慈接到這封信件的時候,才到高順大營不久。
看著眼中射出奇光的太史慈,高順關切地問道:「主上,到底出了什麼事?」太史慈把信件交給高順,後者看完之後一樣的喜形於色。
高順把信件放在桌几上,對太史慈興奮道:「主上,如此一來,幽州的問題可以解決了。」
太史慈點了點頭,心中卻道:也許李仙兒等人的行動乃是歷史上最早的斬首行動了。不過太史慈並不關心這件事情,對高順道:「其實幽州的事情並非僅僅公孫瓚和劉虞之間的恩怨那麼簡單。若是想要除掉兩人的話,魯肅一個人就可以了,哪裡會像現在一般大費周章,還要令李仙兒等人深入險地?」
高順聞言大奇,對太史慈道:「我一直以為主上有此奇謀乃是為了迷惑袁紹這般簡單,原來還有其他的原因?」
太史慈皺眉道:「公孫瓚的確是飛揚跋扈,但是有一件事情對我大漢有功,那就是抵禦外寇的入侵,在幽州的邊境沒有一個人不畏懼公孫瓚的威名,甚至把他的名字畫在箭靶子上,作為練習之用,那些草原民族的的小孩兒更是聞其名而止夜啼,故此,公孫瓚乃是我大漢的光榮,不過公孫瓚野心極大,而且剛愎自用,任其壯大,又會霍亂北方,不如除之。」
高順點了點頭道:「不過主上也說了,那要等到公孫瓚和劉虞打得兩敗俱傷之時再說。」
太史慈默然半晌,才對高順道:「這正是我一直等待的,其實劉虞治理地方的能力不錯,為人有沒有野心,由他當幽州刺史,我實在應該放心得很。」
高順點頭道:「這也正是屬下感到奇怪的事情,若是換作別人,屬下定要說他野心勃勃……」
太史慈搖頭道:「若是說我對幽州沒有野心那就是騙人了,但我卻有更重要的理由要把幽州拿到手中。」
高順看向太史慈,太史慈沉聲道:「劉虞最令我不滿的地方是對外族的曖昧不清的態度。」
高順沉默下來,知道太史慈說的乃是實情,實際上,劉虞的刺史府中就有很多的外族人擔任要職。
太史慈歎道:「我不是說劉虞這麼做沒有半點道理,實際上以現在大漢這種局面,劉虞的政策對穩定我大漢的邊關有很重要的作用,甚至超過公孫瓚對外族人的那種心理威懾,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劉虞活著的時候自然可以控制局面,但是劉虞死後呢?這事情想一想就令人擔心。」
高順默然,太史慈皺著眉頭道:「可惜我們卻沒有辦法說服劉虞對外族人舉起屠刀,不但劉虞沒有那個實力,而且劉虞乃是深受儒家學說熏陶的文人,不但深信『兵者不祥也,聖人非不得已而為之』的教誨,而且始終認為我大漢實在沒有必要和這些蠻夷民族斤斤計較。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要對付劉虞。」
高順笑道:「劉虞是謙謙君子嘛!講究的是以德服人。」
太史慈冷哼道:「跟外族人講道理?實在是對牛彈琴,他們知道『德』為何物?」
高順搖頭道:「主上這話說得有欠妥當,主上的新『五德終始說』明明在說天下萬事萬物都在五德之內。」
太史慈沒有想到,高順這不大看書的武夫居然會說出這般話來,不由得有點發愣,同時心中歡喜:若是連高順都對新「五德終始說」留上了心,那自己的學說可以說是徹底的影響了這個時代。
高順見太史慈沒有出聲,便繼續說了下去道:「按照主上學說的解釋,劉虞乃是火德之人,而外族蠻夷逐草而居,當屬於木德之人,由此可知,劉虞這般作也並非沒有道理。」
太史慈聞言,面色凝重起來,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新『五德終始說』居然可以反過頭來為劉虞的行為作辯解,這實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而高順的話也提醒了太史慈早就應該注意的事情:那即是說新「五德終始說」雖然完美,但是卻是以種誰都可以利用的學說,新「五德終始說」雖然為自己找到了稱帝的理由,但是這個理由卻同樣適用於有志於天下的人。
新「五德終始說」雖然使得大漢皇室的尊嚴蕩然無存,但卻也使得天下大亂起來,現在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若是將來不能給華夏一個強大的未來,那自己便是埋下戰亂的千古罪人。
新「五德終始說」使得所有世家大族全部肆無忌憚起來,將來若是自己失敗,那還是小事,可是天下的世家大族都拿新「五德終始說」做爭霸天下的借口,說自己是配五德的君子,進而導致比歷史上的三國魏晉南北朝更加混亂的局面,那自己就是最莫大焉了!
想到這裡,太史慈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點在袁術稱帝,說自己是配五德的君子的時候自己就應該察覺到的。
看來自己以後要更加的謹慎才行。
想到這裡,太史慈隨口對高順說道:「那怎麼相同?雖然外族人的木德,受制於我大漢火德,但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不除根,我大漢的邊疆哪有真正的寧日?」
高順身軀一震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主上這句話說得極有道理!日後我便用這句話來回答那些不支持主上征討外族的書獃子!哼,主上說得對,單單靠火德怎可能還我大漢邊疆的太平?還是看我們這些金德之人為主上斬草除根!」
太史慈卻在苦笑:這個新「五德終始說」越來越誇張了,自己只不過引用了一句詩歌、一個成語,怎麼也符合「五德終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