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跟著慷慨激昂的眾人才出何進的府門,就看見管寧、郭嘉和許褚正騎馬而來。
太史慈迎上前去。三人慌忙下馬,管寧面色凝重,扯著太史慈來至街上的一個無人的角落,對太史慈道:「主上一定知道皇上駕崩了?」
太史慈一愣,心道這消息怎得傳得這麼快?疑惑問道:「幼安聽誰說的?」
管寧看太史慈鄭重其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言非虛,點頭歎道:「奉孝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竟然被他一語中的!」
太史慈看向身邊此刻臉上仍然是恬淡自如的郭嘉,這鬼才臉上毫無得色,彷彿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忙把在何進家剛剛收到的消息以及事態的最新發展告訴兩人,同時看向郭嘉,心中暗道這鬼才是如何判斷出漢靈帝已經撒手人寰的?
看著太史慈詢問的目光,郭嘉淡淡道:「這事情很容易就可猜出,洛陽城現在各種勢力處於微妙的平衡中,誰都想要保持下去,可是今天突然發生了刺殺這種事情,想也不用想,那是因為這種勢力平衡無法再保持先去了。只要是明眼人就可看出,若非是皇上駕崩,打破了這種勢力平衡,豈會有人這麼急於動手?」
太史慈心中暗讚,這一番分析非常精妙,非有大局觀者不能洞悉。開口問道:「據淳於瓊的調查說,那些刺客的身份是蹇碩手下的人。奉孝以為如何?」
郭嘉斷然道:「此事絕非蹇碩所為,若換成我是蹇碩,應該直接對付大將軍才對。」
太史慈笑道:「奉孝與我所見略同,不過我沒有奉孝這麼肯定。奉孝說說自己的想法!」
郭嘉思索道:「奉孝以為,這事情很有可能是張讓的所為。」
管寧一楞,太史慈卻明白過來,恍然道:「奉孝的意思是張讓嫁禍給蹇碩?」
郭嘉緩緩道:「皇上駕崩,十常侍辛苦建立起來的勢力轟然倒塌,現在的他們正如新生嬰兒般脆弱,要取他們的性命易如反掌,若我是張讓,一定會找一個替死鬼,正像壁虎為了逃跑寧願捨棄尾巴一樣。那麼一直與自己水火不相容的蹇碩實在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刺殺。」
太史慈點了點頭道:「以奉孝的意思看,那些刺客是張讓收買的蹇碩手底下的人,假意行刺,以做出打草驚蛇的局面。」
郭嘉笑道:「正是如此,不過卻非假意行刺,如果可以趁機除掉主上或者是何大小姐,那就非常的理想了。在那種情況下,若是張讓可以獻上蹇碩這替死鬼的人頭,大將軍感激還來不及呢!」
太史慈聞言凜然。
郭嘉又道:「所以奉孝敢打包票,張讓等人此刻一定在宮中圍守在何皇后的身邊,等待大將軍的大駕,邀功獻寵以保性命,同時還可借行刺的事情轉移大將軍消滅異己勢力時的注意力,哼!蹇碩必將喪命於十常侍中其他的小人之手。」
管寧接言道:「奉孝所言極是,以眼下的情況來看,蹇碩的耳目一定遍佈皇宮,這時候張讓若是直接派人通知大將軍蹇碩的圖謀一定會走漏消息,讓蹇碩有所察覺,那就不妙了;而且也達不到轉移大將軍注意力的理想效果,可是行刺就不一樣了,避免了因為派出自己的人手而令蹇碩懷疑的弊端,更可加重大將軍對蹇碩的仇恨,一舉多得啊!」
太史慈完全同意郭嘉的分析,道:「張讓自然知道大將軍手下有謀略之士,必可從此刻發生的行刺之事中分析出皇上駕崩的事實。雖然實際上是司徒潘隱來通風報信,但效果卻毫無區別。即便沒有潘隱,還有孟德兄在那裡。」
管寧接口道:「可是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張讓會選擇大將軍而不與蹇碩聯手呢?」
太史慈笑道:「幼安有未想過,若是大將軍一旦身死,這些朝中重臣會有什麼反應?」
管寧看著此刻在何進府宅門口正紛紛上馬的袁紹等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一旦大將軍身死,皇上又已經駕崩,洛陽的局面馬上就會不受可控制起來。張讓等人還是免不了一死!」
郭嘉在旁讚道:「還是主上想的全面,奉孝甘拜下風。」
太史慈心叫慚愧,他的這番分析只不過是照本宣科,因為歷史上張讓等人在求生不成的情況下破釜沉舟萬不得已殺死何進後,洛陽的局面馬上亂成一團,張讓等人無不死於兵荒馬亂中。
管寧亦是才智過人之輩,點頭道:「確實如此,眼下張讓等人的最好選擇就是犧牲蹇碩,穩住大將軍,待新皇登基後再慢慢地恢復自己的勢力。」
事情的確如此,張讓等人不比蹇碩,何進也不比袁紹等人,蹇碩這忠於漢靈帝的人因為劉協的事情與何進全無和解的可能,兩人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但何進或許可以包容十常侍中的其他人,畢竟有其共同的利益。
可是袁紹等人卻絕對做不到這一點。對於十常侍來講,這個何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不錯的護身符。
太史慈面含微笑,心中卻又再一次地想起了《沙家濱》裡的唱詞:這草包,倒是一堵擋風的牆。
太史慈所謂的草包當然不是胡傳魁,而是大將軍何進。
可笑何進,到此刻還以為要殺他寶貝女兒的是蹇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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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何進等人仗劍昂然進宮時,面無人色的何皇后早已經在自己的寢宮中坐立不安。她的身邊果然如太史慈等人料定的是張讓等人,只是不見郭勝那個識女專家,太史慈心知那個郭勝此時一定在宮中的某個地方躲著,給蹇碩最後的致命一擊。
在何皇后座位的邊上還有一個年輕人靠在何皇后的腿上瑟瑟發抖,看打扮應當就是漢靈帝那個無能的大兒子——劉辯。
何皇后一見乃兄進得宮來,驚喜交加下站起身來,埋怨道:「大將軍為何姍姍來遲?你若再不來,皇上又駕崩歸天,和人可為哀家作主?」
此時的何進還以為自己的妹妹不知道漢靈帝駕崩的事情,聞言不由一愕,開口道:「皇后既知此事,為何不早早地派人通知臣下。」
何皇后感激地看了在一旁躬身而立,反常得沒有一點平常那種飛揚跋扈的神態的張讓,開口道:「這事情還要感激張常侍,若非是他及時通信,告訴了本宮蹇碩那賊子的一切圖謀,本宮現在只怕還被蒙在鼓裡呢!」
眾人愕然,齊齊看向張讓。太史慈趁機觀察,只有曹操等少數幾人眼中閃過深思的神色。
張讓用少有的謙恭地語氣解釋道:「皇上今早龍馭歸天,蹇碩那賊子居心叵測,想要騙大將軍進宮,想要對大將軍不利,本常侍一得到消息便馬上向皇后稟告,不敢有半點隱瞞。」
袁紹對張讓是極端的討厭,此刻冷冷道:「即是如此,張常侍為何不早早地通知大將軍?」
曹操在旁暗罵袁紹愚蠢,還未來得及幫袁紹打圓場,在何皇后另一邊的趙忠肅容道:「袁將軍此言差矣,要知蹇碩掌管上軍校尉,控制中宮,若是我等貿然通知大將軍,一旦事情洩露,蹇碩來個魚死網破,到此劫掠皇后和辯殿下,誰人可負得起責任?」
袁紹語塞。
何進瞪了袁紹一眼,回過頭來還未說話,張讓又道:「為了穩住蹇碩,我等委曲求全,假意與之合作,這才保得此間太平。幸好大將軍得到了消息,進宮來救駕,皇后也可安心。」
這一番話聽得何皇后極為舒服,不禁連連點頭,對乃兄說道:「大將軍須得記著,張常侍和趙常侍是忠臣。」
何進連連點頭,張讓和趙忠臉上喜色一閃而過。顯然是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何皇后雖然有些才智,但都是女子吵架鬥嘴的眼前功夫,碰到這等大事,早已經六神無主,此刻見了何進,就是見了救星,開口詢問道:「大將軍,為今之計,哀家當如何。」
何進慨然道:「眼下,皇上的遺體在蹇碩那賊子的手中,我們不可去強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速速立辯殿下為新皇,然後名正言順地召蹇碩那賊子入宮。無論蹇碩聽不聽旨,他都難逃一死!」
何皇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可以早登大寶,此刻聽何進的一番話大喜道:「大將軍此計絕妙,果是智計超凡,算無遺策,真不知大將軍是怎麼想出來的。」
何進聽此讚譽臉上一付飄飄然的表情:「這只是小事一樁罷了!」
彷彿這計策真的是他想出來似的,似乎和曹操沒有半點關係,臉皮厚到把別人的成果據為己有,全無半點愧色。
太史慈心中暗歎,這個何進也太貪圖眼前的這點東西了,這種人如何可成大事?轉頭看看曹操,這三國第一梟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彷彿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似的,心中暗讚。
旁邊的郭嘉湊過來,悄聲道:「這曹孟德非比尋常,奉孝非常的欣賞。」
太史慈點頭贊同。
這是何進等人已經開始為劉辯的登基忙碌起來,至於新皇起草的諸多詔書自是難不倒眾人,孔融、陳琳、王粲、徐干、邊讓等人文筆極佳,各種各樣的詔書流水般傾瀉而出。
不半響,那陳琳就把討伐蹇碩的檄文寫了出來,遞給了何進。
何進是個大老粗,哪裡知道好壞?連忙把這檄文遞給了袁紹,後者有些才學,一看陳琳這篇文章,眼中掠過驚異之色,顯然是被陳琳的文章震撼住了,不由地高聲地朗讀出來。
太史慈雖然鄙薄陳琳的見解和為人,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位建安七子之一的卑鄙文人自有其過人之處,一篇文章作的是花團錦簇,慷慨激昂,聽得眾人毛髮須張,有衝冠之意。
檄文即成,何進便開始調兵遣將。令淳於瓊等人把守宮中的各個要道,然後令袁紹領五千御林軍,帶著一干人等直奔漢靈帝亡故的宮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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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頭一陣火熱,蹇碩悶哼一聲,手中長矛悍猛擊出,偷襲者慘叫一聲,被掃到了半空中。
身邊沒有一個自己人。
那又怎樣?蹇碩狠狠的想道。
自己本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小黃門,赤條條來去,有何牽掛?什麼仁義道德,對我蹇碩來講都是狗屁,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這就是我蹇碩的生存之道!所以我蹇碩這輩子最信賴的就是皇上,管他是不是昏君色鬼,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現在皇上死了,自己活著生無可戀。只可惜卻無法完成皇上交給自己的遺命,看來自己是不可能扶持劉協殿下登上皇位了——也許,皇上那句「立協兒為帝」不過是駕崩前神志模糊下的內心話,並非是真正的遺命,但自己卻不能不照辦。
皇上就是皇上,何時都是金口玉言!
又是一矛,刺穿了對面敵人的肚子,蹇碩木無表情地看著對面的人大小便失禁,好似眼前生命的逝去與自己全無半點關係似的。
哼,早就知道他自己免不了一死,畢竟何進那匹夫的勢力太大,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小的上軍校尉所能抵禦的,但蹇碩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敗得這麼快,當站在那宮門外的袁紹聲色俱厲地讀起新皇登基的詔書和討伐自己的檄文時,自己的手下不戰自潰,紛紛投降,甚至自動打開了宮門,引袁紹等人入內。
要不是自己尚有百十個忠心的手下護著自己,只怕自己早已死在亂刃之下了。蹇碩邊想著邊看著周圍,發現掩護自己的手下無一例外被剁成了肉泥,心中一陣悲憤。
蹇碩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他的嘴裡、鼻腔裡和眼角都是自己被敵人兵器震出來的鮮血。
無端的,蹇碩開始微笑,還是那麼的陰陽怪氣。
劉協殿下此刻已經安全,自己雖不喜歡王越,但卻知道王越是信人,劉協殿下此刻只怕已經被王越送到董太后那裡去了吧?有驃騎將軍董重在,何進在短時間內也不敢動劉協殿下分毫!
就在這時,蹇碩遠遠地看見了太史慈。
雖然隔著老遠,兩人的眼睛還是對視上了,蹇碩知道自己在對方的眼裡實則不值分文,不過他卻不希望太史慈不守答應過漢靈帝的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太史慈,手中的長矛也倒戳在地上。
太史慈心知他的意思,雖然對他全無好感,但也不想讓他在受折磨,衝著蹇碩微一點頭。
蹇碩大喜,正要自殺,卻感到胸前一痛,低頭看時,一截雪白的劍尖兒帶著血絲從後背貫穿過胸前,同時耳邊響起了郭勝那陰的發冷、甜得發膩的聲音:「蹇碩大人慢走,小郭不送了。」
蹇碩嘴巴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終究沒有發出聲音,便摔倒在地。
他的性命就彷彿是他跌倒的瞬間激起的塵土,沒有半點根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