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鳴金收兵後,又向後退了十里地,方才安營紮寨,救治傷員,重整旗鼓。雖然剛剛經歷了一番大戰,但是各部人馬卻都不顯疲勞,一個個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力氣似的搶著做事,一邊做事,眼睛還一邊不時的瞄著中軍營帳,視線中似乎有種期盼。段虎的到來對於漢軍將士而言,不單單只是提升士氣那麼簡單,雖然這次隨段虎到達的只有十幾名捍死親衛,但是在所有攻打建安城的漢軍將士眼中無異於是對他們最好的鼓勵,軍隊的凝聚力和戰力此刻也都提升了一個台階。
相比起中軍帳外士兵幹得熱火朝天的情景,帳內就顯得冷清很多,氣氛極為緊張,幾乎已經到了凝固的狀態,讓突然走進來的人有種置身兩個世界的感覺,落差之大,令人不禁想要吐血。站在帳內諸將最前列的呂梁和張孝則都低著頭,臉色極其難看,似乎準備好了承受段虎的責罵,而在他們身邊稱心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那張絕美的臉上透漏著一股子寒意。
在諸將的正對面,段虎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的看著眾人,無形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將整個營帳籠罩其中,令帳內將士大氣也不敢說。段虎的手指敲打著扶手,發出噠噠的響聲,諸將的心也隨著響聲的節奏一同跳動著,忽然響聲停止,營房內剛剛還清晰可聞的沉重呼吸聲也停了下來,這一刻諸將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除了右將軍、四方召討使和驃騎將軍三人以外,其餘人等離開營帳,各回各部,指揮安營,不得有誤!」段虎渾厚的聲音在帳內響起。
聽到段虎的命令。諸將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幾乎同時發出了「呼」的一聲。一個人發出呼聲或許沒有人聽到,但是數十個人在帳內發出呼聲卻格外地清晰,諸將全都面面相覷,隨後聽到段虎不悅的「嗯」了一聲,一個個表情凝固,頭也不敢抬起。躬身退下。只恨爹娘少生了一雙腿腳給他。
很快營帳內就只剩下段虎和呂梁等四人,原本應該數十個人分擔的壓力全都集中在了三人的身上,很快三人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汗水。
「末將知錯往王爺責罰!」首當其衝的呂梁第一個承受不住壓力,趕忙下跪認錯。
在他兩側的張孝則和稱心也不敢多想。連忙低頭跪下,認錯道:「王爺息怒。末將知錯了!」
「知錯!哼!」段虎冷哼一聲,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三人。
冷嘲熱諷道:「你們三個大漢的大將軍竟然也會有錯,實在很讓本王意外?說來聽聽吧!讓本王也瞭解一下大漢地將軍們是如何帶兵打仗地。」
呂梁喉嚨乾嚥了一下,便首先認錯道:「末將不該以私心來處理公務,因為不願意與稱心將軍共事,而將原本是攻城一大助力的御林甲士軍派往毫無戰事的周邊地帶,使得我軍攻城受挫。」
「末將本應勸阻呂將軍,卻也因私忘公,不顧大局!」張孝則也連忙認錯道:「末將知錯,請王爺責罰!」
稱心也認錯道:「末將本應該清楚王爺的旨令,據理力爭,卻為了所謂地和氣,聽從呂將軍的將令致使大軍受挫,末將有罪!」
「看來你們一個個都看得很清楚!」段虎冷笑了兩人,站起來從三人頭前走了兩個來回,然後站在呂梁和張孝則之間,說道:「我將稱心和張孝則調到你麾下,隨你攻打建安城,為地就是讓你盡可能的消滅洪峰地兵力,打壓他們的士氣。你倒好擇人而用,聯合張孝則把我派給你一半的助力投閒置散,就連今日攻城這麼大的戰事也不讓他參加,白白浪費戰力,讓沈靖那廝在那裡顯威風,若是有稱心這樣的絕頂高手坐鎮,何至於此?」說著歎了口氣道:「你們兩個還真是本王的得力大將啊!」
「末將有罪!」呂梁和張孝則二人不敢反駁,低頭認錯道。
段虎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又走到稱心面前,說道:「呂梁和張孝則的態度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所以我還加了一道王令給你,讓你在出現問題的時候,可以依令參戰。可你呢?卻為了一點小小的將帥和氣,置眼前大局而不顧,這難道就是你一直想要證明的為將之道嗎?」
稱心低著頭沒有說話,若是能夠看到他的表情,就會發現他覺得自己受責受得很冤枉。將帥失和,乃是兵家大忌,他只不過是為了避免內鬥,而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可沒想到這也變成了挨罵的原因。
段虎坐回到椅子上,靜靜的看著跪附在地上的三人,似乎在想怎麼處罰三人,而並列跪附的三人也都屏息以待。過了良久,三人才聽到段虎長歎一聲,說道:「你們都起來吧!如果這個時候處罰你們必然會影響軍心,先給你們記著,等大戰之後一併獎罰!」
「謝王爺!」三人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又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意。
見三人起身後,段虎去過南齊的地圖攤在面前的矮案上,招手三人坐到周圍來,然後指著地圖上眼下南齊國都的位置,說道:「在兩天前,我就接到了南齊國都內的密探奏報,說陳太素突然帶著三萬騎軍從南齊國都失蹤,眼下無人知道他的具體位置。據說陳太素在失蹤之前,見了一個來自建安的士兵。」
「陳太素以前就一直奉洪峰之名潛伏在玉門附近,長達十幾年,由此可見他對洪峰之忠心。」張孝則首先開口道:「所以當初陳太素突然背棄洪峰,改而投降楊繼業,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但如今來看,陳太素極有可能是受到了洪峰的指點,在洪峰要被南齊國君壓制之前,改換門庭,保存勢力。」
「依末將看,洪峰的這招使得並不高明,只怕楊繼業和趙靜這兩人也看得出來,他想保存實力。」呂梁見段虎臉色緩和下來,鬆了口氣,也大膽推測道:「否則也不會出現,這些年陳太素的官職一直向上升,手中的實權卻一直再減弱,這樣怪異的反差。陳太素投靠楊繼業之時,他手中所握兵力在南齊京師僅僅拍在楊繼業之後,而如今他所握兵力不過三萬京師衛戎騎軍,其餘兵力都被楊繼業以各種手段給吞了。看來若非我們起兵江南,陳太素那傢伙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什麼時候他的兵權被楊繼業給全部拿走,什麼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稱心覺得呂梁有點扯遠了,將話帶回來道:「眼下我們應該注意的是陳太素的那三萬騎兵身處何處?他見到洪峰的使者後,就帶領人馬出了城關,不知所蹤,就連南齊也不清楚他的位置,著實是一個威脅。」
「王爺在南齊都城的密探是否抓到了那名信使,兵詢問洪峰給陳太素什麼指示?」呂梁皺了皺眉毛,詢問道。
段虎搖了搖頭,說道:「那名信使一出陳府就被趙靜的人給抓了起來,經過審問,那人說洪峰致使讓他傳一個字給陳太素,那個字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三字。看來洪峰和陳太素之間存在一種暗語,根據對應的數字來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洪峰的智謀就近乎成妖了!」張孝則忽然發出一聲感歎道。眾人皆不解的看著他,於是他解釋道:「洪峰自從七年前被軟禁後,一直都被楊繼業和趙靜二人嚴密箭矢,再也沒有見過陳太素,而他被重新啟用之時,也是立刻上任,跟他的舊部沒有半點聯繫。他從雲州開始,繞了一個大***,最後駐守建安,從始至終都跟陳太素沒有任何牽扯。而如今他不過單憑一個數字,便可以使陳太素明白要如何行事,可見他即便事先謀劃好了這一切。那也是在七年前。一個人能夠在七年前便預見到現在的戰局,並且推算出所有的可能,那這人的智慧不是妖又是什麼?」
聽了張孝則的解釋,在座眾人全都倒吸了口涼氣,段虎的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若是真如張孝則所言,那麼自己這次用兵只怕也在洪峰地預料之內,或許說得更加難聽一點就是自己是被洪峰牽著走。如此看來的話。洪峰只怕也很清楚自己的妻子正在下毒害他。他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命和段虎內心的執著引段虎在這個時候伐齊。
「智近似妖又怎麼樣?」呂梁冷哼一聲,借此趕走心中的那絲莫名的驚懼,說道:「按照他現在的做法來看,無非就是想把陳太素做為一支奇兵來用。一支三萬人地奇兵在眼下地戰局中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這倒不盡然,陳太素這人心機沉穩。善於藏匿!」稱心搖了搖頭,不太贊同呂梁的看法。說道:「當年他在并州之時,就是擔任破軍將軍,統領并州鐵騎,深得騎兵的運用之道。當年他就曾率領一萬騎兵騙過了所有勢力的眼線,神不知鬼不覺地橫跨五百里,深入西靖州大草原直接攻打一窩馬賊的老巢。由此可見,洪峰可能就是想要借用陳太素地這種能力來偷襲我軍後方,王爺不可不防呀!」
「偷襲後方?」段虎站起來俯瞰桌上的地圖,指著了指地圖上雲州靠近天江沿岸地一個小城,說道:「眼下我軍唯一的弱點就是軍糧,而朝廷已經籌集到了這次用兵的所需軍糧,正準備運到雲州一處已經荒廢的糧倉來充當後軍糧倉。如果軍糧被燒的話,我軍的確只能退兵,而且短時間之內無法在對南齊用兵,看來洪峰的目標的確是這批軍糧。」
張孝則看了一下地圖,說道:「其實有一點屬下認為呂將軍說得很對,這次陳太素能夠用的兵力實在太少了,只有三萬。」說著,他指著地圖上雲州一帶標記的關隘道:「眼下雲州的人馬共有三支,左將軍趙炎、四方游擊使蒙橫以及伐戎大將軍紀維謙,兵力高達五十多萬。我們只需要隨意抽調一軍人馬,駐防在糧倉附近關隘,倒是別說三萬人,即便十萬人也無法在一時半刻攻下糧倉,到時只需水師都督甘池將軍率領水師主力南下,想要將這支奇兵拔除也是舉手之勞。」
「我倒忘了,你可是我段漢聞名天下的守將,論到守城攻城,只怕諸將之中能夠勝過你的沒有幾人。」段虎表情稍微放鬆了一點,微微點了點頭,讚道。
「多謝王爺誇獎!」張孝則謙虛的低了低頭,繼續道:「雖說佈防糧倉周圍能夠阻擋敵軍燒糧,但是如果此時陳俊、御天公主和楊繼業聯手攻打趙炎將軍,那麼蒙橫和紀維謙兩位將軍必然要帶兵回援。這樣一來防守必然會出現破綻,讓陳太素有機可乘,所以這一被動防守之策著實有點……」說著頓了頓,道:「所以依末將懸見,萬全之策是把糧倉安設在江北,由甘池將軍巡防天江,即便洪峰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動搖我軍根本,到時蒙將軍和紀將軍便可全力配合趙將軍對揚州的攻伐,剿滅陳俊、御天公主的殘兵,南齊覆滅也只是遲早的事。」
營帳內變得安靜下來,眾人都在思考張孝則的辦法是否可行,很快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段虎稍微尋思了一下,叫來軍中文書,吩咐道:「立刻派人傳信武安,命武安城守就地建造糧倉,小將張詡率領五萬蒼隴常備軍駐防糧倉。甘池水師嚴防天江一線……」
一封封王令從建安城外的漢軍大營發了出去,段虎和洪峰的正面爭鬥由此開始,而此刻在建安城內的塔樓上,洪峰孤身一人,平靜的看著漢軍軍營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了一股子自信。隨後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到處手帕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了一會兒,拿開手帕一看,在手帕上多出了一塊鮮紅的血跡。看到這塊血跡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長歎了一口氣,小心的將手帕收入懷中,繼續看著漢軍軍營,除了臉色變得蒼白一點以外,跟剛才幾乎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