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段虎在久安帝的示意下,跟著他來到了崇明殿後面的小屋內,黃門令王搏將早上的奏章放在炕上的小矮桌之上,躬身侍立在久安帝身旁。
久安帝很隨意的盤腿坐在炕上,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段虎坐下,而後從一堆奏章中取出段虎的那份有關北征大軍的人事任命奏章,指著上面紀維謙等人的名字,皺著眉頭責問道:「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上面有重犯紀維謙的名字?」
「皇上,紀維謙並非重犯,而是嫌犯。」段虎冷靜的說道:「微臣已經自己查過了,紀維謙及其紀府的其他幾人除了被紀昭明蒙蔽幫助窩藏元微道人以外,對紀昭明其他的所作所為都一概不知,所以微臣才將他們放了出來。此外微臣見紀維謙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將才,與其浪費在民間,倒不如為我大秦所用,這才會將其收入北征大軍之內,讓他們有個戴罪立功立功的表現。」
久安帝雙眉逐漸舒展開來,笑道:「你倒真是個怪人,別人恨不得將敵人置於死地,而你倒好,不但幫敵人脫罪,還重新提拔他,重用他。」
「微臣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大秦著想,只要對大秦有好處,微臣可以現出自己的性命。」段虎如今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一下。
「你就算是想為大秦死。朕還不願意了!」久安帝輕輕一笑,繼續問道:「你這些日子都沒有審訊過紀昭明,是不是事情太忙了?若是地話,朕換個人來做這個主審官。」
段虎神色平靜的說道:「皇上,並非微臣的事情太忙,而是微臣不想審訊紀昭明!」
「為何?」久安帝臉色立刻由晴轉陰,冷道:「莫非你和紀昭明有什麼私情?或是紀昭明給了你什麼好處?」
「微臣並非如陛下想得那樣不堪,實乃事出有因。」段虎心靜如水。緩緩解釋道:「紀昭明在我大秦,乃至齊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忠臣,屢次救駕,自己的幾個兒子也因為救駕而死,為人謙遜,從不結黨營私。鞠躬盡瘁的為陛下辦事,可謂是忠臣的楷模。」
「放屁!」久安帝怒吼一聲,左手用力的拍打在矮桌之上,激烈地情緒波動令到他臉色脹得通紅,王搏急忙上前為其撫胸拍背,並且朝段虎示意,讓他不要再說了,免得惹惱了久安帝。
段虎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示意自己沒事,又繼續說道:「這種想法的確及其荒謬。但是就是這種想法,不但齊國有。我國的百姓也有,就連軍中的將士也都有這種想法。這樣的話審訊紀昭明就要小心萬分了,若是沒有弄得好,隨時可能會令到大秦軍心盡喪,那樣反而得不償失了。」
久安帝愣了一愣,驚訝的說道:「什麼?有這麼嚴重?」
「不錯!而且自從紀昭明被抓之後,就不斷地有留言被有心人從京師傳到北疆,令到玉門關的守軍軍心有些許不穩。」段虎神色嚴肅的說道;「微臣已經通過行商得知,因為紀昭明被抓的消息傳出去後。玉門關的守軍變得非常有消極渙散,從而又吃了一次敗仗。就連龍武軍也被打敗了,陳俊如今身受重傷,至今在玉門關的軍營裡養傷,生死不明。」
「什麼有這等事情?」久安帝臉色一驚,失去了往日的平靜,說道:「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朕?傳過來的消息全都是說雙方還在對峙。」
段虎解釋道:「臣是從行商那裡得到的消息,朝廷地信使要躲開并州境內的異族鐵騎,所以消息要晚一些。」
「陛下,今早送過來地北疆奏報您還沒看的,」王搏小心地說道:「那裡面會不會有這條戰報呀?」
久安帝怒斥道:「還不趕快給朕找出來!」
王搏慌忙從一堆奏章裡面找出一個用蠟封好的紫色盒子,雙手捧著恭謹的交給久安帝。
久安帝急忙將盒子打開,看著盒子內的戰報,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用力將戰報折子合上,朝段虎問道:「愛卿,你準備怎麼辦?」
段虎建議道:「臣的意思就是對紀昭明應該不聞不問,讓事情自然的平息下來。」
「難道就任由他逍遙的住在天牢裡面?」久安帝不悅的說道。
「陛下還請以大局為重。」段虎躬身勸解道:「昨日臣去看過紀昭明,他如今已經油盡燈枯了,想來過不了幾日便會自然死去。到那時皇上再找幾名能書會寫地人,模仿紀昭明的筆記寫一封認罪書,就說他在以前抓捕五雷道人地時候,消極怠工,以至五雷道人屢屢行兇,深感愧疚,萬念俱灰之類的話,然後皇上再憐憫其過往功勳,封他一個縊號,這樣既能體現陛下寬宏大量,又能平息紀昭明所引起的風波,實乃一舉兩得!」
久安帝臉色平靜下來,淡淡的看著段虎,沉聲道:「沒想到段愛卿不但領兵打仗在行,就連帝王之術也深得其中三味,著實讓朕驚奇萬分!」
段虎臉色雖然沒有絲毫異常,但是心中卻很是一驚,看到久安帝充滿警惕的視線,知道自己說得有點過了。任何一個君主可能容忍一個會領兵打仗的將軍,但是絕對不會容忍一個既會打仗又會權謀之術的將軍。段虎急忙補救道:「這些並非微臣所想,而是微臣麾下謀士們連夜想出的一個萬全之策,否則以微臣這一介莽夫又怎麼可能想出這麼出色的計謀呢?」
雖然久安帝還是有點不信,但是眼中已經沒有了那種警惕之色,
端起來一杯茶喝了一口,而後淡淡的說道:「事情就的去辦吧!此外樞密院的那件案子你查的怎麼樣呢?」
「還沒有頭緒,樞密院內的所有來往糧草賬目和撫恤金賬目都沒有一絲漏洞。」段虎皺了皺眉頭,說道:「此外并州三城殉難的將士被誣為投降後被殺的事情也沒有進展,孫相依為證據的那三個證人也都沒有消息,似乎被孫相軟禁了起來,臣希望陛下給臣一個授權,讓臣可以徹查此事。」
「朕說過了,能不能查出什麼東西都靠你自己,朕不會幫你的。」久安帝淡然一笑,說道:「朕不但不會幫你還要收回賜予你的太祖金鑭和專斷之權的聖旨,免得你再給朕到處惹禍。」
「陛下,您這不是為難微臣嗎?」段虎面露難色道。
「好吧!」久安帝想了想說道:「既然朕提前收回了賜予你的東西,作為補償,朕就告訴你一個消息吧!」
「消息?」段虎不解的看著久安帝。
「你不是正在找前大理寺常卿左為嗎?朕告訴你,他現在躲在哪裡!」久安帝取過筆,在紙上刷刷寫了幾個字,然後交給段虎,說道:「回去後拆開便知道了。」
段虎接過紙條,小心放入懷中,躬身行禮之後,準備離開。
久安帝忽然問道:「段愛卿。你怎麼看今日朕任命長樂為陵關道大都督這件事情?」
「這是皇上地決定,臣無異議!」段虎用了一個極為普通的答案搪塞道。
「朕想要聽聽你的意見,」久安帝坐直身子,注視著段虎,說道:「你該不會埋怨朕將本應該屬於你的權力分給長樂,才不願正面回答朕的問題吧?」
「微臣氣量還不至於這麼小。」段虎昂首說道:「而且戰局分為東西,對整體北征極為有利。」
久安帝繼續逼問道:「那你就是認為牝雞司晨,於禮法不合。」
「微臣既然敢將一位閨閣小姐帶著四處跑。就沒有將什麼狗屁禮法放在眼裡。」段虎淡然一笑,神色顯得豪氣干雲,道:「長公主殿下當年能夠臨危受命,領兵擊潰來勢洶洶的五雷逆賊,足見她是個善於領兵打仗的巾幗英雄,微臣對她的領兵之術很是佩服。並無感到不妥。」
久安帝不依不饒地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正面回答朕的問題?」
段虎表情嚴肅的看著久安帝,說道:「陛下其實心中知道微臣所想,為何還要逼微臣說出來?」
「朕就是想要聽你說。」久安帝冷冷的看著段虎道。
段虎一咬牙,直言說道:「陛下任命長公主殿下這是在製造國中之國。」
「段將軍,你這是在胡說些什麼呀?」王搏擔心的看著段虎,好心提醒道:「你豈能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還不快給陛下陪罪。」
久安帝扭頭,怒視著王搏冷道:「你這奴才,朕還沒有發話。你就開口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陛下息怒。」段虎可不願王搏因為這件事情而受到責罰,連忙替他求情道:「王大人。也是一番好意,還望陛下原諒他這一次吧!」
「奴婢知錯了,」王搏也知道自己太過多事了,連忙跪在地上,求饒道:「皇上就饒了奴婢這回吧!」
「既然段愛卿替你求情,朕就饒了你這回,今天你就跪在這裡不准動,也讓你長長記性。」久安帝瞪了王搏一眼。轉頭又朝段虎說道:「段愛卿為何會說朕這是在製造國中之國?」
「陛下應該知道長公主在大秦東北部地勢力吧!」段虎知道久安帝是真正的想要聽真話,於是直言不諱道:「幽州、漳州兩地的節度使對長公主殿下都是言聽計從。誓死效忠,之前陛下又將燕州賜予兩位王爺,這樣的話長公主殿下手中就握有三州之地。九戎國雖然稱之為國,但不過是我大秦的一個州郡的大小,以長公主殿下的能力要攻下此地易如反掌,如此一來長公主殿下就完全掌握了大秦的東北部,錢、糧、軍、人才、百姓全都有了,這不是國中國,又是什麼?」
「哈哈!」久安帝大笑兩聲,而後冷冷的盯著段虎,說道:「段虎,你可知道就憑你剛才的那番話,朕就可以治你一個挑撥皇族關係地重罪。」
段虎一臉平靜的說道:「陛下要殺段虎不需要任何名目,只需要讓左右拖微臣下去砍了,就可以了。」
「你倒是真地不怕死!」久安帝讚賞的點點頭,繼續地問道:「若你是朕,你會怎麼做?」
段虎想了想說道:「微臣會和陛下做出一樣的決定。」
「為何?」久安帝驚訝的看著段虎,問道。
「因為陛下不但是一國之君,還是一位父親。」段虎看著久安帝的表情,緩緩說道:「若陛下不這麼做的話,到最後陛下的孩子將會所剩無幾。」
「唉!」久安帝長長的歎了口氣,神色逐漸委靡,像個裝滿心事的老人似地,說道:「沒想到朕晚年倒是得了你這樣一個知己,你下去吧!讓朕靜一靜,今日的事情誰也不要說。」
「微臣告退。」段虎不再多言,躬身退出,站在門口深深呼吸了一口冰涼地空氣,轉頭淡淡的看著屋內,此刻他才真正的感覺到久安帝已經老了,臉上露出了一絲無法察覺的不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