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新年的第一場雪從天而降,飄飄灑灑,將整個山谷裹得嚴嚴實實,朔風徹骨,不斷從山谷一側吹到另一側。段虎、丁喜和新加入的李信、趙炎二人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嘎吱嘎吱的踩著深雪,一邊巡視著營盤四周,一邊向李信二人介紹現在的處境,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另外他們還去武城關外查看了一下,並且給今晚未能進關的百姓捎上了一些暖身用品,這也令到李信二人更加欽佩段虎的為人,認為自己未跟錯人。
在關外他們意外的遇到了也同樣是送取暖用具的曾輝極其親隨,兩方雖然都愣了一愣,但是立刻有相笑言歡,聚在一起,堆砌火堆,喝著烈酒,猶如知心的朋友似的,天南地北的海侃起來。特別是談到了用兵,段虎等幾員武將更是暢所欲言,無所顧忌,時常那出秦齊之間的戰例互相推演。原本段虎的用兵遣陣遠遠差於趙炎和曾輝二人,不過他自從學習了雷滿的用兵之道後,雖然還未上過戰場實踐過,但是單單紙上談兵,推演戰例,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造成了一種他是用兵大家的風範。
一晚上下來,曾輝趙炎二人輸多贏少,對於段虎這樣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用兵方式,他們實在難以抵擋,紛紛敗下陣。饒是如此,他們二人也從中獲益良多,而獲益最多的反而是段虎,他通過一次次推演戰例,將腦海裡的那些用兵的文字化成本能,逐漸完善自己那套獨特的用兵之法。就在他們談笑風聲的時候,曾輝的長史站在關牆之上,陰毒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裡,心中只怕是在盤算著如何極盡所能詆毀曾輝。段虎和丁喜早已察覺到了那長史的存在,相互對視一笑,彼此心中明白,離間之計已然奏效,接下來就等著接收果實了。
第二天,天色剛亮,曾輝下令打開關門,捍死玄甲軍井然有序拔營起寨,等那些在關外呆了一夜的百姓全數入關以後,才陸續通關而過。段虎在離開武城關之時,把身上的九雷斬將刀解下來饋贈給曾輝,以示結交之情,而曾輝也將自己連夜寫好的用兵心得回贈給段虎,兩人離別惜惜,好似生死兄弟一般,看在某個有心人眼裡又是一項罪證。
接下來的行程,段虎以大雪封山為由,或是減慢大軍行進速度、或者改進大軍行進路線,又或者協助豫州當地郡府清剿山賊,總之他是將只需要四五天的路程,硬生生的走上了快一個月。汴京皇城崇明殿上坐著龍椅的那位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連連下了三道敕令,命其務必在下個月二號皇后壽誕之前,趕到京城,否則將視為抗旨不尊。如此行軍速度別說當今皇上,就連已經早早入京的林氏兄妹都有些不耐煩了,去信催促,並且將京師現在的情況通報給段虎知曉。
自從段虎進京的消息傳入汴京之後,朝野上下震動不已,朝堂之上文武兩派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以蒙武為首的武將們雖然心中所懷目的不同,但是幾乎全都想要盡快見識一下這位去年突然崛起的人物,而以孫相為首的文官則極力勸阻久安帝收回讓其進京的敕令,因為在他們看來,段虎就是一個災星,人還未到就讓整個朝廷損失了一大批的官員,要是等他到了京師後,還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情來。深通平衡之道的久安帝沒有做任何的回應,任由文武兩邊相互爭吵,而段虎進京後受到影響最大長樂長公主也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像是完全沉浸在她二月中旬的大婚之上。
長樂長公主從巴陵回來後,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將府內所有男寵全數遣散,只留下她府內的幕僚親信,而後又向久安帝提出想要嫁給南征將軍張孝則的請求。或許是覺得這樣對自己有利,久安帝沒有過多刁難,很快就頒下旨意,封南征將軍張孝則為駙馬,在城外皇莊之內劃了一塊地,封給張孝則作為食邑,同時撤出其一切軍職,但允許他招募五千私兵,當然駙馬府的府兵。
另外長樂長公主未獲任何旨意之前,就從南衙禁軍中抽調了其中的精銳之士,編入她的鳳翔軍內,令其五萬編製全數滿員,看樣子像是想要趁著段虎進京之前,把南衙禁軍掏空,留下個空殼子給他。除此以外她還通過兩王命令白甲軍、衝陣軍兩軍除了必要的駐地守軍以外,其餘全部人馬以練兵為名,全都趕到離京城不遠的林縣駐紮起來。
段虎等人曾經分析過長樂長公主的一系列舉動,雖然張孝則撤去了一切軍職,但是卻擁有了五千兵馬的實權,而且長樂長公主的勢力也在不斷收縮,看起來整體勢力像是變弱了,但實際上卻是變強了,至少在汴京,需要久安帝和太子聯手才能壓制她一分。段虎的謀士們都認為這樣的局勢對他極為有力,雙方都處在僵持狀態,無論是誰,都不想先挑起事端,這樣就給了段虎可以
空間,至少在雙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他可以做到。
另外林重師的來信還透露了一個消息,在久安帝發出第三道敕令之後,他發現汴京之內一部分官員家中的府兵和護衛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別人問起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說是回鄉探親了,而韓王也如段虎他們所料的那樣,領著他那三千精甲騎兵離開了京師說是去雍州草場操練人馬去了。
段虎對此早有準備,並沒有感到有何意外,繼續領著捍死玄甲軍大張旗鼓得像是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向七星關靠近。當到了七星谷時,便安營紮寨,派出親衛之中最精銳的斥候,由黑熊領著,帶上用來抵擋冷哀花藥性的藥物,悄悄潛入七星谷,探察著敵人的動向。
「這幫傢伙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他們的目的,難道就不怕久安帝怪罪下來嗎?」賈淵從隨從手中接過一碗濃湯,喝了一口,感受著一股暖人心肺的熱流迅速蔓延,不禁長長的舒了口氣。
段虎等人在入夜之後,便都集中在了中軍大帳之內,圍著火爐,喝著濃湯,靜靜的等待著黑熊等人的消息。雖然營帳之內非常鬆弛,但是營帳之外卻戒備森嚴,所有士兵全都戴甲持兵,即便吃飯也只能用一隻手,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怪罪?」李信冷冷一笑,猜測道:「說不定這就是久安帝默許的,想要以此試試將軍的能力,反正無論輸贏,他都不會有任何損失!」
田七已經習慣了段虎等人直呼久安帝名號的事情,潛移默化之下也跟著說道:「看來久安帝還未完全信任將軍,將軍到了京師之後,只怕要加倍小心。」
「過多猜測都是無意義的。」段虎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口喝下滾燙的濃湯,平靜的說道:「一切等黑熊回來再說吧!」
時間一點點的推移,已經過了丑時,黑熊還沒有回來。在營帳之內,丁喜、賈淵、李信和田七等人坐在一起靜靜持子的對弈,而另外四名武將則站在沙盤旁邊,推演著就要在一馬川展開的戰事,而主帥段虎則盤膝坐在主位上,閉目假寐,肩膀上靠著已經睡著的柳含嫣,其身上披著他的披風,虎王則在他的身上,如同鞭子的尾巴無聊得左右搖擺。
這時門簾忽然捲起,一陣寒風刮了進來,令眾人都為之一清,轉頭看了過去,只見黑熊渾身堆積了厚厚的積雪,臉被凍得通紅的,想要笑卻笑不出來,想要說嘴也像是失去了似的無法控制。
段虎看著黑熊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的難受樣子,微微一笑,冷靜的說道:「不要著急,你先喝杯濃湯,再慢慢說。」
田七立刻轉身到火爐前,盛了一碗濃湯,遞給黑熊,黑熊也像是段虎一樣一口氣將它喝了個精光,感受著逐漸恢復直覺的身體,長長吐了一口白氣,道:「他娘的,這鬼天氣,早上還是晴天,晚上就下雪了,差點沒有把我凍死。」
段虎關切的問道:「還夠嗎?不夠再讓田大夫給你盛上一碗,這濃湯裡面可是有補藥的。」
「呃!一碗夠了,一碗就夠了。」黑熊連連搖頭,而後走到段虎身前,單膝跪下,道:「啟稟將軍,那些人已經進入了七星谷,現在埋伏在谷內兩側的山林裡,而且各個身穿盔甲,手持弓弩。不過看他們分開埋伏的樣子,不像是經過訓練的士兵,而且還不是同一批人。」
「哈哈!不是同一批人就對了!」段虎仰頭大笑,轉頭朝田七問道:「田大夫,冷哀花的藥性要多久才會發作。」
「半個時辰。」田七肯定的回答道。
「很好!」段虎點點頭,站起來,下令道:「眾將官上前聽令。」
「屬下在。」眾人分列兩邊,齊聲道。
段虎從令桶之內取出令箭,說道:「李昊、黃烈、吳興武、趙炎你等四人,每人各領一千兵馬,在寅時出發入谷,搜索谷內山林,記住本將軍這次不需要俘虜。」
「末將領命。」四人接過令箭轉身退出。
段虎又吩咐道:「丁喜、賈淵、田七你等三人立刻回後軍,調集所有隨從,等李信等人入谷後半個時辰,再入谷務,清掃戰場,必將所有人的身份全都搞清,等到了京師後,我要一個一個的登門拜訪。」
「屬下遵命。」丁喜等人也轉身退出。
「將軍,要如何安排我呢?」柳含嫣平靜的站在段虎身邊,問道。
「你……」段虎皺了皺眉頭,道:「你就跟我在一起吧!反正虎王也不在乎再多騎一個。」
或許是聽懂了段虎的話,虎王不滿的輕吼了一身,將頭撇到了一邊,像是生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