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錚友收拾了東西預備回家,臨出門時看一眼如玉的座位,見她還在愣愣的發呆,不由搖了搖頭,走過去,輕敲桌面:「天都快黑了,還不走?」
「啊?」如玉抬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看什麼呢,這麼入迷?」錢錚友隨口問了一句。
如面闔起卷宗,豎起來給他看封面:「沒什麼,宮中陳年醫案罷了。」
「嗯,多研究前人醫案,參照手中的案例,兩相對比,找出差距,這樣才容易進步。」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接:「看到哪了?」
如玉抱起卷宗遞過去,錢錚友一個未接穩,失手跌在地上,醫案散了一地,笑道:「哎喲,這可闖禍了。」
「我來收拾∼」如玉急忙蹲下去撿拾,無意間一瞥,竟看到一筆極為熟悉的字體,不禁一呆。
顏懷珉的字她從小看到大,可說是爛熟於心,只一眼已認出這是他的親筆。
問題是,爹只是個鄉野村醫,他的字又怎會出現在太醫院?
錢錚友見她神色有異,詫異地問:「怎麼,可是損壞了?」
如玉站起來,就著光線仔細一瞧,見那醫案底下的簽名處寫著「閔懷巖」三個字,頓時鬆了一口氣。
是了,人有相似,字當然也有相同。
錢錚友傾身過來,從她手中抽走醫案,看了一眼抬頭,輕咦出聲:「岳小姐的醫案怎麼放到宮女一塊來了?」
「錢大人與患者相熟?」如玉不覺訝然。
想他在太醫院數十年,接觸的病人何止萬千?況且她拿的是陳年醫案,距今最少二十年以上,他卻只在一瞥之間就辯出身份,顯然彼此十分熟捻。
「相熟倒是談不上,」錢錚友覷她一眼:「不過有耳聞,而且喬大人對她應該也不陌生。」
「我?」如玉越發驚奇了。
二十年前,她還沒出生呢。
錢錚友笑道:「還記得上次到岳閣老家出診麼?這位岳小姐就是閣老的千金了。當年曾名滿京師,可惜紅顏薄命,命不長久。」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去瞧醫案,竟沒發現如玉已是面色大變。
沒想到,她無意之間竟然拿到了岳儀君當年懷著花滿城的醫案
如此說來,岳清平嘴裡那位走漏了風聲,害得岳小姐被迫逃離齊國的太醫,就是這位閔懷巖,閔大人了?
只是,整件事委實詭異莫名,這位大人不僅筆跡與爹爹驚人相似,就連名字都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如玉越想越覺得怪異,將「閔懷巖」三個字在心中反覆念了數遍,腦中靈光乍現,將「閔懷巖」,倒過來,不正是「顏懷珉」嗎?
一念及此,她似被閃電劈中,頓時呆若木雞
錢錚友原本只是心存感慨,隨便瞧瞧,哪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竟失聲嚷了出來:「岳小姐,她,她死前竟懷了身孕?」
等等,這並不是安胎藥方,竟是一副滑胎之藥?
他又驚又駭,心中一動,忽地想起一位故人——莫非當年他的突然離去,竟會與此事有關?
這麼一想,他急急去看醫案下方的署名,看清之後,不禁連連驚歎:「果然不出所料懷巖兄啊懷巖兄,難怪你選擇在風華正茂之年急流勇退,辭官歸里原來竟是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皇上苦戀岳小姐,差點丟了皇位之事早鬧得滿城風雨。他雖未曾親見,茶餘飯後亦曾津津樂道,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好友閔懷巖竟捲進了這樁皇室秘聞之中,並且深受牽連
顏懷珉為太醫時,他尚是個切造,歷三十年的奮鬥終成國手,成就今日的聲名地位。每每回首往事,最常憶及的便是這位亦師亦友的前輩同僚。每每唏噓感歎——若非他當年選擇退隱,今日太醫院院正之位,非他莫屬可惜啊可惜
所以,當他在如玉的身上看到當年閔懷巖的影子,才會不由自主地接近她,喜歡她,不著痕跡地指點她。
錢錚友發了一通感慨,未見如玉答上隻言片語,只覺好沒意思,把醫案往卷宗裡一夾:「罷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不說也罷」
如玉如夢初醒,忽地抽出這張醫案,把卷宗往錢錚友手裡一塞,掉頭就跑:「錢大人,我有點事先行離開,這裡麻煩你收拾一下。」
「喂,你去哪裡?那可是宮中醫案,絕不允許外傳」錢錚友伸手拉她,卻拉了個空,想喚她又不敢太大聲,把驚動了別人反而把事情鬧大,遲疑得片刻,如玉已跑得不見人影。
普通醫案尚不許外傳,更何況這份醫案還牽涉一樁宮闈密梓,擅自外傳,搞得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他追到門邊,見四下無人,不禁跺足長歎:「這可如何是好?」
怪他多嘴,不該把這事說出來。
只是事發突然,他一時如何控制得住?何況喬彥平時斯文恬淡,品行端正,並不喜在背後議人是非,是個信得過之人,他才會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哪裡知道喬彥會突然發瘋?
現在,只有盼他謹守分寸,嚴守太醫院章程,絕不向外人洩露病人醫案。
否則岳小姐當年曾懷身孕一事一旦透露出去,不知又將掀起什麼樣的風浪來?
明天又是大年三十,皇帝下命朝中放假五天,太醫除在宮中輪值,並不需在太醫院來聽差。
想要見到喬彥,只能等正月初五,這漫長的五天,真真度日如年,急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