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逍遙王府,外面是鵝毛大雪,冷冽的寒風,吹得樹葉沙沙做響,高大的槐樹在寒風中劇烈地搖晃著,暗影幢幢,如無數狂舞的鬼怪。wWw.b111.net
迎面吹來的風,挾著又冷又硬的雪粒,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昏黃的街燈透過濃濃的風雪,映著她的身影,忽隱忽現。
如玉低頭疾行,不時與人擦撞,引得路人側目,她機械地說聲「對不起」又跌跌撞撞地繼續前行。
鞭炮聲,歡笑聲不時傳來,聽在耳中,恍如隔世。
心裡,只恍惚著一個念頭——結束了,糾纏了她長達一年的惡夢終於結束了她,可以回家了
是的,她要回家
此時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家的溫暖,渴望家人的慰籍,父親的懷抱
想著家,想著白髮蒼蒼的顏懷珉,她的心裡像揣著一團火,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奔跑了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當濟世堂的金字招牌終於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當顏懷珉被生活壓得微微佝僂的身影映在窗紙之上,她卻猶豫了。
「那老妖婦說,手裡拿著喬大人的把柄,要把喬大人搞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五狼的話倏然在耳畔響起。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要像鬼一樣出現?」
「既然已決定隱姓埋名,就該老老實實做你的官,為什麼要跑來擾亂我平靜的生活?」
她怎麼忘了?
自如蘭李代桃僵,嫁入楚家的那一天開始,顏如玉就已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她,已經無處可去了
家,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一念及此,一直支撐著她的意志瞬間垮了。
她劇烈地顫抖著,瘦弱的雙腿再也支持不住她的體重,眼睛卻固執地,死死地盯著窗紙上那一道蒼白的剪影,扶著牆慢慢地滑坐下去。
這一晚,顏懷珉心裡很不踏實。
白天如蘭失魂落魄而來,傍晚柳青娘神神秘秘而走,二個時辰後披頭散髮,面色鐵青地回來,問她,又什麼都不肯說,進了房倒頭就睡。
偏偏今天濟世堂的客人很多,他心神不寧,又抹不開面子讓那些信任他的鄉鄰拖著病弱的身子離開。
好容易捺著性子給最後一個病人扎完針,送出門去,細細叮囑:「記得按時吃藥,三日後再來複診。」
他回過身,正要關門,卻發現窗子下面有一團暗影,黑乎乎的像是一個人,又像是一隻破麻袋。
若真是一個人,這麼大的風雪到明晨肯定會凍死。雖不至惹上官非,但盤問起來,總是件麻煩事。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著燈籠走了過去。
如玉胸口疼得像有鋼針在扎,蹲在牆角勉強調均呼吸,聽到腳步聲出來待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好縮成一團,指望會被忽略。
誰知顏懷珉還是看到,並且走了過來,她無法可施,只好抬起頭來,低低喚了一聲:「爹∼」
「玉,玉兒?」顏懷珉駭了一跳,提了燈一照,見她凍得發紫,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你這傻孩子都到家門口了,為什麼不進來?看看,凍成啥樣了?」
「爹∼」如玉心中一熱,勉強忍住痛禁,強裝笑顏:「我沒事,就是想你了,來看一眼就走∼」
「胡說」顏懷珉叱道:「深更半夜的走到哪裡去?趕緊進屋來暖和暖和」
「不∼」如玉咬著唇,輕輕搖頭,搖落了一臉的淚花:「我還是不進去了,給人瞧見了不好。」
「玉兒∼」顏懷珉瞪著她,又驚又痛:「你,你這是咋地了?」
如玉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碰上天大的難事,她不會半夜三更,失魂落魄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沒,我沒事∼」如玉慌忙抬手擦淚,誰知越擦越多,竟是止也止不住。
「進屋,進屋再說∼」顏懷珉拽住她的腕,觸手一片冰涼,脈息更是一陣急一陣慢,紊亂不已,頓時心驚:「玉兒」
「沒事,」如玉咬著牙,額上冷汗涔涔:「只是走得急了,吃了一點冷風。」
「你,走過來的?」顏懷珉也顧不得忌諱,彎腰下去摸一把她的褲管,已濕了一大截,越發驚訝。
「爹,」如玉不敢看他,低著頭快速道:「你轉告二娘,讓蘭子安心,我絕對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玉兒,你這是,連爹都不肯信了?」顏懷珉心中一涼,緩緩落下兩行老淚。
那聲音如此蒼涼,絕望,如玉心一痛,再也邁不開腳步。
顏懷珉一臉沉痛地道:「不怨你,是爹沒有本事,不能護得你周全,連名字都沒能給你守住害你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爹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上?」
「爹∼」如玉回過身,緊緊地抱著他:「這都是玉兒的命,玉兒從來也不曾怪過爹∼」
「老爺∼」青兒見他送客久也不返,挑了燈出來察看:「你在呀?」
冷不丁見窗下站著兩個人,似乎是抱在一起,駭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你這是幹啥呢?」
「咳咳∼」如玉一急,又嗆了口風,劇烈地咳嗽起來。
顏懷珉急中生智,摟著如玉的腰,回過頭叱道:「愣著做什麼,幫著扶一把呀∼」
「哦∼」青兒將信將疑,走過來,攙著如玉的手,幫著把她扶進了藥堂。
她邊走,邊打量如玉,嘴裡嘀咕:「這是誰呀,半夜三更的,得了急診怎麼也沒個人送……」
如玉把身子伏在顏懷珉身上,並不敢與她打照面。
等進了房,青兒見她穿著官服,倒也不敢再盯著她瞧。
「好啦,」顏懷珉胡亂揮了揮手:「你去睡吧,回頭我自個把大門關了。」
「是∼」青兒巴不得,眉開眼笑地走了。
父女兩個相對而坐,都有滿肚子話偏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相對無言,想到傷心處,又忍不住各自落下淚來。
良久,還是顏懷珉已開了口。他顫顫地伸出手,撫著如玉的臉:「玉兒,你瘦了∼」
「爹∼」如玉悲從中來,伏在他懷中,低低地啜泣起來。
她心中悲楚,又不敢放聲大哭,只能隱忍著低低啜泣,偏是這樣壓抑的哭聲,最是惹人心疼,勾人心傷。
顏懷珉抱著她,老淚縱橫:「天哪,是我造的孽,就該報在我的頭上為什麼要折磨這苦命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