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第一卷 金戈鐵馬 第083章 金蟬脫殼
    料峭,小雨晰晰瀝瀝地下著,灰濛濛的,似一張網過氣來。

    靜心堂裡,重重地簾幕密密地遮住了所有的窗戶,花滿城神色淡漠地坐在床頭,老夫人斜倚在他的懷中,神色迷茫,目光似穿透了簾幕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嘴裡絮絮地低語著什麼。

    這是他從皇宮回來的第五天,老夫人迅速地憔悴,昔日的絕代佳人,如今已形同枯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全身已無二兩肉。

    「爺」一狼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探進來半顆頭:「該用膳了。」

    「∼」開門聲驚動了老夫人,她目光閃了閃,眼裡流露出驚懼:「把櫻桃給我」

    花滿城沒有吭,默默把目光投向放在枕邊的一個老舊的妝盒裡,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枝簪子。

    那是一枝翡翠制的簪子,金絲嵌了邊,簪頂上垂下一枝細細的流蘇,綴著兩顆燦亮的紅色寶石,造型別緻,玲瓏剔透,酷似鮮艷欲滴的櫻桃。

    不容質疑,這一枝價值不菲的簪子。可,老夫人一生榮寵尊貴,什麼寶貝沒有見過?這樣一枝老舊的簪子,於她有什麼特別的意義?為什麼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依舊念念不忘呢?

    「給你。」花滿城簪子放到她手心。

    老夫人眼睛一亮,臉上出一抹近似於少女的純真而羞澀的微笑。

    她抖抖簌簌地伸:手。可惜手指無力卻已連簪子地重量都承受不起。簪子自她手心落。叮地一聲掉到地上。

    「擎蒼。櫻桃在樹下等你……」老夫人閉目。闔然長逝。

    「娘」花滿城啞聲低喚。神色茫然。

    「小姐」秀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老夫人」

    「爺。老夫人已然去了」一狼淚流滿面。沉聲低語:「你就放開她。讓她安心地走吧」

    花滿城不動,依舊抱著她,嘴唇翕動。

    「爺,你說什麼?」

    一狼走近了些,這才聽清他在低喃:「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蕉……」

    「爺?」一狼一臉驚嚇。

    爺,靨住了?

    瑜親王妃仙逝,滿朝皆驚,皇上親下聖旨追寄哀思,一時間王府素綢高挽,白幡飄飄,文武百官俱來吊,穿梭往來,處處瀰漫著悲傷。

    府裡一切事務由一狼打點,花滿城一身素服,神色漠然地端坐在書房裡,閉門不出。

    好在他向來倨傲無禮,別人然腹誹,面上卻不敢說什麼。

    停靈七日過後,擇吉地下葬。

    瑜親王妃一生傳奇,畢生榮寵;其子貴為金刀狼王,軍功赫赫,聖眷正隆,出殯當日,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綿亙數里說,百官中稍有身份者俱都在路上設案路祭,以表哀思,沁瑪城萬人空巷。

    康親王府,書房。

    康親王花文沖在房內來回踱步,北靜王花玉城忽地拍案而起:「不行,我等不了了!花滿城那廝詭計多端,若讓他逃了,下回想再捉住他可就難了!」

    「不可魯莽!」花文沖急忙喝止:「皇上有明令,不得驚擾王妃的葬禮,一切事宜,需得王妃入土為安之後再進行!咱們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刻!」

    花玉城怒容滿面:「這老妖婆,生前禍亂皇族,死後也不讓人省心!真不知皇上看上她哪一點?要我……」

    「噓!」花文沖急忙豎指,氣急敗壞地低吼:「這話可是你說得的?萬一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怕什麼?」花玉城面上一紅,嘴裡雖說不怕,到底還是壓低了音量:「這裡就只咱們父子二人,難道父王還會去告發我不成?」

    「你啊,」花文沖沒好氣地一指點上他地額頭:「果然是豬腦子!怎樣,我讓你辦的事,安排得怎樣了?」

    「放心,」花玉城微瞇起眼睛,目光中滿是怨毒:「我讓二百人的弓弩手全都喬裝改扮,混進了送葬的隊伍裡,另有二百刀斧手扮成道士,吹鼓手跟隨前進,只等一聲令下,萬弩齊發,管它是金刀狼王還是哭地十三狼通通一網打盡,半個不留!」

    「嗯,」花文沖神色不定:「千萬看好了,別露出馬腳!那牲畜地眼睛比鷹還銳利,鼻子比狗還靈敏,萬一讓他瞧出異狀,半途開溜,就是放虎歸山,惹來無窮後患,聖上面前可沒法交待!」

    「他跑不了!早防著這一招,我讓夜鷹盯著他呢!」花玉城頗為自得:「再說了,今天是他娘親下葬,怎麼敢開溜?何況,他

    也防不到咱們會選在今天下手!」

    「但願一切順利吧。」花文沖輕歎一聲,轉了話題:「現在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花玉城看一眼牆角的沙漏,神情激動:「差不多到吉時,該下葬了,馬上就該動手了!」

    花文沖沒有吭聲,大步走到窗前,霍啷一聲推開窗,向東邊逃眺。

    「父王,咱們現在就過去……」花玉城急不可待。

    「!」花文沖頭不回,冷聲喝止:「你這個莽撞的性子什麼時候改改才好?慌慌張張地,像什麼樣子?」

    「父王教訓得是。」花玉城彎退到一旁:「請父王先行,咱們該去送瑜親王妃最後一程了。」

    「嗯,」花文沖這掉轉身子,大踏步出了書房:「備馬!」

    京郊青陽山。

    送葬的隊伍了此時已減少了大半,但是加上鼓樂手,道士,還有舉幡帳,送行的,司禮,抬喪等等各色人等加起來,依舊有千人之眾。

    加上臨近中午,淅瀝的雨漸漸加大,人多踩踏,路面越發泥濘不堪。天空滿佈陰靈,瓢潑大雨隨時要降下來,現場喧嘩而肅穆。

    「吉時到,下葬!」

    十六名抬棺者拉白綢把棺材徐入墓中。

    「上土」

    手執鏟候在墓旁的僕人立刻往墓中均勻地灑土。

    花滿城全身縞素,身披麻衣雙膝跪地,身子倒伏在地,雙肩聳動無聲地哭泣。

    「且慢」二人雙騎高呼著自煙雨中疾馳而來,這邊忙碌地人不自禁地停下手來,轉過頭去看卻是康親王和北靜王父子二人。

    花滿城依舊跪伏於地,並未移動分毫。

    花玉城滿心歡喜,正欲拔出腰間寶劍令人動手。康親王卻瞧出不對,皺眉使了個眼色,撥馬朝地上的人疾衝過來:「狼王,我來晚了!讓我送四嫂最後一程。」

    「康親王,」一直跪伏在地的人忽地抬起頭,微微一笑:「我家王爺身子不適,已然先行一步回府休息去了。」

    「花福?」康親王定睛一瞧,大吃一驚,跳下馬一腳踹了過去,將他踹倒在地:「大膽奴才,竟敢欺瞞本王!」

    「王爺,」花福冷冷一笑,神情不卑不亢:「我替公子送老夫最後一程,不知犯了咱們大齊王朝哪條律例?」

    「廢話少說,花滿城呢?」花玉城拔了劍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對著棺木就是一頓亂砍:「讓他出來,不然老子把這賤人挖出來曝屍三日!」

    「你敢!」花福瞧得目眥欲裂,縱身躍下,一把抱住棺木。

    「滾開!」花玉城上去就是一劍,砍掉他一條手臂,鮮血狂噴,血濺五步,眾雜役鼓樂手嚇得四散奔逃。

    隱伏在人群裡的刀斧弓弩手扔下手中的物什,取出暗藏的兵刃,一湧而出,大開殺戒,將墳場染成一片血海,變成一個煉獄。

    「說!」花玉城將花福拎出來,冷聲逼問:「花滿城去哪裡了?」

    花福呵呵冷笑,一口吐到他臉上:「呸!」

    花文沖擰眉,向身旁親衛遞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飛起踢飛了棺蓋,裡面居然是一副空棺。

    「不,這不可能!」花玉城嘶聲怒吼:「我親眼看著他出門,怎會沒了?」

    「哈哈哈」花福仰天長笑:「狗雜種,想捉我家王爺,不怕告訴你,他現在早到了千里之外了!」

    花玉城嗷地一聲怒吼,一掌將他擊得飛了起來,無數弓弩激射而至,將他瞬間變成了一隻刺蝟。

    花文沖面色陰沉:「給我追!」

    「王爺,上哪追?」侍衛面色惶恐,躬身詢問。

    「廢物!當然是立刻出城,往南,往摩雲崖方向給我追!就算是追上千里,也得給我把他追回來,碎屍萬段!」

    沁瑪城外五十里的榆樹坡,二十幾騎快馬潑刺刺地狂奔而過,陣陣朗笑響徹雲屑。

    「哈哈哈,」六狼笑得最為歡暢:「還是三哥的妙計好啊,花玉城那條瘋狗,妄想拿咱們爺去邀功,做夢去吧!」

    「呀呀呀,你們猜,這會子那對狗父子是不是在墳場抱頭痛哭呢!」十三狼吐舌扮了個鬼臉,惹來又一陣哄笑。

    「咳∼」一狼輕咳一聲,眾人方始安靜下來。

    「爺,事已如此,節哀順變,還是早日回到摩雲崖,再圖後策吧。」三狼把馬靠上去,低聲勸慰。

    花滿城抿唇不語,再望了一眼京城,雙腿輕夾馬腹:「駕」地一聲輕叱,胯下紫流星般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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