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時候下起了雨,雨下得並不大,淅淅瀝瀝的灑著,落在樹葉上,風吹過時悉悉簌簌地響著,很添了些蕭瑟之意。
花滿城回到楓樹溝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萬賴俱寂之時。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回到自己休息的木屋而是悄無聲息地直奔三狼的窗外。
三狼睡得並不踏實,空氣裡隱隱流動的殺氣,把他驚得一躍而起,抬眼已看見了窗外那道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暗影。
「誰?」他低叱,在出聲的那一瞬間已明白來人是誰:「爺~」
「出來,」花滿城沒有多說廢話,直接轉身離開:「叫上老七。」
「是~」三狼沒敢多說一個字,迅速地穿上了外衣,走出門時,隔牆的七狼正好推門而出。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緊緊地追隨著前面那條快速移動,如一縷輕煙,幾近無聲的人影。
刑場那棵用來捆綁囚犯的大楓樹下,花滿城靜立如松。他的背挺得筆直,像一桿長槍,雪亮,鋒利,帶著殺氣。
「爺~」七狼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低低地叫了一聲。
花滿城緩緩地轉身,整個人都隱在暗處,彷彿已經完全融進了夜色。一雙眼睛攝人魂魄地冷,在濃稠如墨的夜色裡,透著無盡的森冷和陰鷙。
「不是說明天回來?天還下著雨呢,山路這麼滑,萬一……」三狼下意識地垂頭,聲音在他的逼視下,越漸微弱,最後歸於沉寂。
「你們最近是不是太閒了?還是對我把肅州白白送給楚臨風不滿?再不然,就是認為我按兵不動很愚蠢?」花滿城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倨傲,笑意未達眼底,狂妄而殘酷。
這與他們預想中的情形相差太遠。本以為即使不高興他們自作主張,看在喬彥的份上還是會對他們網開一面。
看來,他們想得太天真了。
一絲寒意自腳底躥了上來,慢慢地向四肢百駭擴散。
七狼嚇得一聲不吭,一個字也不敢辯解,因為只是他刀鋒般的眼神已把他的意志砍得七零八落。
「屬下不敢~」三狼惶恐地回答。
「不敢?」花滿城冷笑,犀利如刀鋒般清亮的目光緩緩自二人臉上掃過:「是誰的主意?」
「是我~」三狼和七狼硬著頭皮齊聲作答。
「到底是誰?」
「是我。」二人還是搶著把責任攬上身。
花滿城露出個玩味的笑容:「當我傻子呢?」
三狼狠狠地瞪了七狼一眼,上前一步道:「爺,這事從頭到尾是我一個人策劃,也是我點名讓他們去辦,並且親自到梅仙鎮去接應的。」
「不是!」七狼搶著發言:「這事本來就是我先提出來的。」
「很好,」花滿城很平靜地點了點頭,神色淡漠地下令:「叫醒行刑的士兵,各領五十軍棍,到水牢裡反省去吧。」
「是!」三狼和七狼鬆了一口氣,立刻把身子挺得筆直,朗聲應答。
花滿城離去的背影很絕決,沒做半絲停留。在進入自己住的小院時,他稍稍遲疑了一瞬。
因為習慣了寂寞與黑暗,忽地在一片陰森中看見了一點溫暖的燭光,那團毛絨絨的黃似一根羽毛輕輕地搔動著他的心,於是他本能地去捕捉那抹搖曳的桔黃。
然後,他聽到了從房裡傳來的奇怪的聲音——一連串細細的,斷斷續續的,隱忍的,似稚鳥發出的悲鳴似的呻吟。
是那個女人,喬彥。
沒有一絲遲疑,他推窗躍了進去,毫無聲息地如一片落葉般飄到了床前。
如玉全身蜷曲著,雙手交叉緊緊地抱在胸前,如一隻小小的蝦。白皙的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巴掌大的小臉痛苦地糾結著,略顯蒼白的唇瓣被小巧的貝齒死死地咬住,細小而破碎的呻吟自齒縫間逸出。
「不,不要~」
「求你……」
睡夢裡,她一直在求饒,在掙扎。
顯然,她正被惡夢困擾著。
花滿城靜靜地凝視著她。
無疑,她是美麗的,更是脆弱的,尤其是這種無助又惶恐的時候,那茫然而絕望的掙扎足以讓世上任何男人心軟。
但,這並不包括他。
在花滿城的字典裡沒有軟弱,他也絕不允許自己軟弱——在任何時候。
他扔下碾轉不安的如玉,轉身絕然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