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臨風終究還是拗不過孫逐流,被他從地圖前拖開,坐到了蒙著虎皮的大椅上。
「還愣著幹嘛?」孫逐流瞪了呆若木雞的如玉一眼。
「嘎?」如玉一臉茫然。
孫逐流狐疑地瞇起了眼睛,偏頭打量她:「喂,你到底會不會治啊?」
當時光看到她的銀針了,倒沒注意她的年紀。
現在看來,他真的太年輕了一點。
「算了,送他回去吧。」楚臨風蹙眉,淡淡地掃了如玉一眼,作勢欲起。
大戰在即,他可沒有時間浪費在一個看起來乳臭未乾的游醫手裡。
他語裡毫不掩飾的不信任和輕視激怒了如玉。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失貞被楚家退婚已是一件奇恥大辱,若是再被他質疑醫術,她還有何顏面存活於世上?
不要怕,他從沒見過她,應該認不出來。
「讓我看看。」如玉定了定神,壯著膽子,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了過去,在他身前一尺處站定,俯身查看他的傷口。
他們之間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對她來說,卻像是越過了千山萬水。
「等等,」孫逐流急忙按住楚臨風:「就讓他試試,不行再送回去也不遲。」
在軍中多年,別的不敢說,簡單的外傷處理,多少還是懂得一點。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不是嗎?
這小子行不行,看他動手就知道了。
「好吧。」楚臨風略一思索,爽快地答應了。
戰事吃緊,軍中無醫也是不行的。
他親身試驗,萬一這小子有幾分本事,也算是解決一樁難事。
「你看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孫逐流急忙動手,助楚臨風脫掉沉重的盔甲。
一枚小指粗細的箭簇深深地插入肉裡,箭桿部份估計已被削斷,只餘寸許露在肩頭。
他每次輕微地轉動,都會滲出鮮血,雪白的中衣被染成深褐色,濡濕了一大片。
「準備熱水,乾淨布條和剪刀。」如玉見楚臨風只著中衣,不禁臉一紅,別開目光,不敢多瞧。
孫逐流怔了一下,乾脆利落地道:「熱水沒有,布條可以想辦法。你要剪刀幹嘛?又不是娘們,誰隨身帶著那玩意?」
「呃,」如玉垂下頭,胡亂指了一下楚臨風:「這裡,要剪開。」
「哦~」弄明白了如玉的用意,孫逐流哂然一笑,瀟灑地揮了揮手:「何必這麼麻煩,脫掉就好了。」
「嘎?」如玉錯愕,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不太雅觀吧?」
怎麼說他也是個將軍,當眾裸露身體,成何體統?
楚臨風微微一笑,單手脫掉中衣,露出精壯的胸膛:「軍旅生涯,哪有這麼多的講究?方便就好了。」
「啊~」如玉低叫一聲,驀地面紅過耳,慌忙垂下頭望著腳尖。
「喂,你又不是娘們,怕什麼羞?」孫逐流見她滿臉窘迫,不禁大樂,隨口調侃。
「咳,」如玉倏地一驚,輕咳一聲,強裝鎮定地掏出針盒打開擱在桌上,直直地盯著他的傷口,目光不敢再往旁邊移動分毫:「有酒嗎?給我一點。」
「有,」孫逐流斂起笑容,從帳角里拎出一罈老酒,一掌拍開泥封,濃郁的酒香倏地在大帳裡瀰漫開來:「你要多少?」
「倒一碗出來就行了。」如玉從盒子裡取出一柄薄如紙,長約寸許的鋒利匕首,仔細地將酒淋在刀刃上,問:「布呢?」
孫逐流走到營帳一角,抖開行禮,揀出一件乾淨的中衣,雙手用力,三下五除二就撕成碎片,走過來,往如玉面前一遞:「夠了吧?」
玉神情專注,以布蘸酒,慢慢地擦拭著傷口。
她微垂著頭,幾絡散亂的黑髮垂下來,輕輕擦過臨風的耳際,溫熱的鼻息輕輕地拂到他的裸露的肌膚上。
醇酒冰冷,氣息微熱,冷熱交替,只覺得麻麻的,癢癢,像被羽毛輕輕騷弄著,竟是說不出的怪異。
楚臨風眉梢微蹙,不自在地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
「要施針了,你盡量放鬆肌肉,別使勁。」如玉拈了銀針在手,輕聲囑咐。
臨風點了點頭。
說話間,纖指飛舞,她迅速找準穴道插下了一枚枚銀針。
「有大麻藥鮮葉嗎?」施完針,如玉隨口詢問。
「什麼?」孫逐流呆住。
「有止痛藥嗎?」如玉換了一種問法。
「藥倒是有很多,可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孫逐流呵呵笑:「要不,我讓人全部找來,你慢慢認?」
「算了,」如玉苦笑,只得從身上掏出自製的梨花逐淤膏放在一旁備用,取了薄刃在手,輕聲道:「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沒關係,你動手吧。」楚臨風見她胸有成竹,做事有條不紊,手腳麻利,動作輕盈熟練,顯見是訓練有素,不禁慢慢放下心來,揚唇衝她微微一笑。
如玉垂眸,避開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氣,看準了位置,手起刀落,只在眨眼之間,已利落地劃破了他的肌膚……
「臨風,疼就掐我。」孫逐流面露不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快放開我,」楚臨風莞爾:「不然,我沒痛死,先被你掐死。」
如玉見他談笑風生,微感訝異,抬起眸,烏黑的瞳仁悄悄地在他的俊顏上溜了一圈,這才發現他的鬢角有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
楚臨風見她偷看他,咧唇綻了一抹溫和的微笑:「不疼,真的。」
如玉受驚,忙忙地垂下眼簾,紅暈直透到耳後,收了刀,把斷了的箭簇撥出來扔到桌上,再從瓶子裡挑了一點梨花逐淤膏抹在傷口周圍,取了布條,迅速地包紮好,吁一口氣:「行了。」
「嘿嘿,小子,你真行!」孫逐流一高興,啪地一掌擊在她的肩頭。
「呃,」如玉踉蹌退了幾步,這才站穩,尷尬地擠了個笑容:「彫蟲小技,教軍爺見笑了。」
「啥軍爺?老子不愛聽!」孫逐流皺眉:「我叫孫逐流,是這裡的副將,他是楚臨風,是參將。你隨便叫孫大哥,楚大哥就行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喬彥,見過兩位將軍。」如玉窒了一下,隨意捏了個假名。
「好!喬老弟,你醫好了臨風的傷,等攻下肅州,給你記頭功!」孫逐流樂得哈哈大笑。
「好了,別囉嗦,帶他去軍醫處吧。」楚臨風笑著吩咐。
「是,楚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