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暗中交鋒
荼蘼緩緩直起身子,正視高嫣:「正是」雖然高嫣竭力克制,但她仍能清晰感覺到高嫣對她微微的敵意。雖然不明這種敵意從何而來,但也足以使她提高警惕。
一絲陰霾自高嫣面上迅速閃過,雖然一閃即逝,但也足以讓冼清秋注意到。她輕輕蹙了下眉,在旁接過話題道:「怎麼,表嫂認識嫵兒麼?她可是小舅舅費了大氣力才從江南請來的神醫呢」沒得到荼蘼的允准,她自然不好隨意說些甚麼,只得藉著林培之的身份來壓高嫣。
果然,高嫣聽了這話,面色便有些不自在,隨即淡淡道:「聽說嫵兒姑娘妙手仁心,一到京城便醫好了連太醫也為之束手的清平侯府二少爺的怪病,我還說改日若有空,要請姑娘過府一敘呢」
荼蘼清淡一笑:「堰王妃過譽了民女醫術其實粗陋,此次所以能手到病除,實是托了家師之福」
她這般輕描淡寫的一說,適才還在盛讚她醫術高明的高嫣卻是不能不順著她的口氣問了下去:「恕我失禮,還不曾請教嫵兒姑娘的尊師是?」
荼蘼嫣然微笑道:「家師便是廬山白鹿書院盧修文盧先生」
高嫣聽了這話,急忙作出一副恍然的神色道:「呀我已久聞盧先生之名,只恨無緣一見。不想嫵兒姑娘竟是盧先生的高足,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難怪難怪」她口中雖是說著客氣話,臉上神色卻頗不自然,顯然對眼下這種被荼蘼牽著鼻子走的局勢大感不快。
荼蘼輕歎道:「前些日子,廬山白鹿書院無故起火,燒傷學子無數,家師聞聽訊息,已匆匆趕往廬山。日前來信,他老人家還曾提起書院學子死傷頗多,房舍更是損壞殆盡,實是令人觸目神傷而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處是,家師居然發現,書院起火,似是有歹人存心而為」
一邊的冼清秋聽荼蘼說及盧修文來信,心中不覺微微一動。盧修文若有信來,她斷無不知之理。可目下卻是她對此事一無所知。看來這事,必是荼蘼杜撰而出。至於白鹿書院有人放火之說,雖然從無人將此事拿了出來細細討論,但眾人心中其實都很清楚這把火必是有人暗中操作,否則絕不至來的這般的巧,偏偏就在軒哥兒病倒之後,適時的調走了盧修文。
高嫣聽了這話,畢竟有些不自在,因咳嗽了一聲,故作熱心道:「白鹿書院堪稱我大乾第一書院,朝中棟樑之才多出於彼,而今蒙受此劫,實是令人喟歎。嫵兒姑娘儘管放心,此次重修書院,我堰王府願捐資萬兩白銀至於那些歹人,回府之後,我定會請王爺修書一封往九江府,務令徹查」
荼蘼聞言,當即感激一禮:「王妃美意,白鹿書院上下感激不盡他日真相若果真大白,泉下之人也定然會對王妃感恩戴德,為小世子祈福消災」言畢又是深深一禮。
高嫣猛然聽得「小世子」三字,不由的輕輕顫了一下,臉色也有些泛青。她嫁與堰王林垣掣至今已近四年,卻只得了一個兒子,今年方始二歲,夫妻二人對這個兒子自然都是視如珍寶,當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此刻忽然聽見這話,怎由得她不心驚膽戰。
只是如今這個情況,卻又由不得她不繼續演下去。只得強自鎮定的還了半禮,謙遜了一回。
荼蘼極力讚她美意後話鋒卻又輕輕一轉,回到軒哥兒身上:「有一事,王妃或有所不知,清平侯府二少爺所以臥病不起,非是風寒,實乃中毒。而這種毒,家師四年前曾為熙國公府的嘉琊長公主診治過,民女因而對此毒甚是熟悉,又得家師提點,此次方才能夠一舉奏效」
此話才一出口,一直立在近旁的向玖便已變了面色,默不作聲的看了荼蘼一眼後,他悄悄的後退了幾步,若無其事的走到一邊,不願再聽下去。高嫣雖竭力保持面色不變,但眼神卻還是忍不住輕微的閃爍了一下:「京城之中,天子腳下,竟會有這般大膽之人?」
至於一直悄無聲息立在她身後數步遠的向玖,她卻早無心再去注意。
荼蘼沒去看向玖,只逕自蹙眉頷首道:「這也正是民女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不過事情一日不明,王妃還需小心世子才是」她似是全不經意的輕飄飄吐出「世子」二字,卻讓高嫣一下子變了面色。
高嫣好容易才鎮定下來,卻又被荼蘼此言所驚。好半晌,她才勉強一笑,道:「多謝嫵兒姑娘提醒將來若然有事,還望嫵兒姑娘不吝援手才是」她口中說著,笑容卻僵硬得幾乎比哭還難看。生澀的輕咳一聲,她轉身看了一看玉帶河那邊正自整裝待發的數條龍舟,道:「看來這龍舟賽也快開始了,清秋妹子、嫵兒姑娘,我便先行回去了,改日得閒,再邀二位過府詳談」
二人各自應了,目送高嫣去後,冼清秋終是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聲:「荼蘼……」語氣是不贊成且疑惑的。荼蘼從來不是這等魯莽之人,她有些鬧不明白她今兒怎會對高嫣說出這些話來。
荼蘼淡淡一笑,望著高嫣匆促到近乎狼狽的背影,閒閒挑了一下黛眉:「忽然想說,就說了」
今兒她這種敲山震虎的做法固然是有些衝動,但當她說完後,看著高嫣慘白到近乎發青的面色,心中竟油然的生出一種出奇痛快的感覺。看來她是壓抑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亟需發洩的地步。
不過她的心中卻也明白得緊,發洩固然重要,而更重要的是,如今京城的局勢太過平和了,平和到讓她感覺厭煩。她想在這個看似歌舞昇平的局勢裡頭丟下一塊巨大的石頭,激起暗中早已奔湧不已的潮流,讓事情結束的更早一些,而不是繼續這樣的慢火煎熬著。
一串急促的鑼鼓之聲驟然在遠處響起,歡快而充滿活力。一下便打斷了冼清秋將要出口的話語。
一年一度的京城龍舟賽終於開始了
鑼鼓過後,荼蘼若無其事的朝冼清秋嫣然一笑,指了指前方道:「冼姐姐,快看那邊」
冼清秋見她全無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不由苦笑一下,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卻也不由一呆。原來荼蘼所指的方向,正有幾名生相俊逸的青年男子一如當年的季竣灝一般,穿紅衣、騎白馬,鑲金馬鞍邊上虎賁軍旗隨風飄揚,揮錘擊鼓之中策馬隨著龍舟一路飛奔,口中猶自整齊的呼喝著口號。
冼清秋微怔了片刻,終是不由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此刻季竣灝也正自舉步上了高台,見二人並肩而立,含笑指點,便也隨之看去。一看之下,不覺也是好笑,因走了過去,感慨道:「原來我當年竟是那般的傻呀」顯然,他對自己當年所做之事仍是記憶猶新。
荼蘼笑著抬頭看他一眼:「恭喜三哥,到了今兒,你才終於發現自己當年有多麼傻了」
季竣灝既好氣又好笑,當下抬手作勢在荼蘼頭上一削:「可反了你了,敢這般說話」
荼蘼只是笑,卻也並不怕他。冼清秋見狀,不覺斜側了眼去睨季竣灝,這一看之下,再想想那邊正自策馬狂奔的虎賁侍衛,也是一個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當下三人笑成一團。
便在此刻,一個熟悉清朗的聲音忽而響起:「在笑甚麼,竟會這般開心?」原來不知何時,林培之已回到了高台上,此刻正立在離三人數步遠的地方。
荼蘼瞧見他,下意識的便斂了笑意,淡淡移目往玉帶河上看去。林培之碰了她一個軟釘子,不覺苦笑了一下,幸而季竣灝在旁解圍道:「我們正說著當年我在虎賁時的趣事呢」
林培之就坡下驢的笑了一下:「是麼?卻是甚麼趣事?」
冼清秋便笑著抬手一指:「小舅舅,那邊騎馬擊鼓的若是竣灝,你可會覺得有趣?」
林培之是何等樣人,一聽這話便已明白過來,因哈哈一笑:「怎麼,竣灝以前也做過這事?」妙妃未亡故前,他固然每年都會回京一次,但幾乎都是在冬日前來,似龍舟賽這等活動卻是極少參與。
季竣灝笑道:「何止曾經做過這事,事實上,這馬上擊鼓一事還是我當年想了出來的」一句話說得眾人盡數笑了起來,便是一旁繃著臉裝作欣賞龍舟的荼蘼嘴角也忍不住的微微上挑。
林培之笑了一刻,才道:「此刻日頭太大,台上雖有冰塊降溫,但還是有些讓人吃不消,不若進去裡頭坐坐罷」他這一說,眾人這才意識到陽光的熾烈,再回頭看看河上,龍舟賽雖還不曾結束,但虎賁卻已遙遙領先,其實已無甚懸念可言。眾人各自退回到高台涼棚之內,自有幾名丫鬟送了冰鎮過的綠豆湯來。林培之接過綠豆湯,揮退涼棚內的從人,這才徐徐開口。
「適才我見高嫣臉色泛青,舉止失措,卻是怎麼回事情?」
他也知道此地並非說話之地,但荼蘼這些日子一直不肯見他,他也只得便在此時問了出來。
冼清秋有些為難的看了荼蘼一眼,沒有吭聲。季竣灝並不知道適才發生了什麼,聽了這話,不覺一陣錯愕,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滿面都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