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前世今生緣
六月六那日,卻是一個絕好的晴天。晴空萬里,絕無一絲雲翳,因頭天晚上下了場雨的緣故,空氣也並不十分乾燥,凡是極為怡人的感覺。冼清秋走出房門,對與她並肩而行的荼蘼笑了一笑道:「今兒這天還真是極給面子」她對龍舟其實是沒有太多興趣的,但荼蘼既對她提了,她自也不好反對,因爽快的應了。非但如此,翠竹軒內諸如柳兒等丫鬟,她也都一無遺漏的盡數帶在了身邊。
荼蘼抬頭看看天,笑著搖了搖頭,道:「今兒這太陽太好了,此刻因是早晨,涼風習習,還不覺得如何的熱,怕不到午時,便要使人大大的吃不消了」
冼清秋不甚在意的一笑,道:「不怕,小舅舅早已使人準備了大塊的冰,準備屆時拿來降溫」
荼蘼聽她提起林培之,不覺默然,便沒再開口。冼清秋知她近來心情不甚好,也並不多言。二人便領一群丫鬟,在興奮的鶯聲燕語之中出了內院。王府前頭早備了馬車,向玖正在一旁候著。
大老遠聽得這邊鶯聲燕語,他便笑著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是有些傻眼,吃驚的抬手指著二人身後:「你們……你們這是……」
荼蘼一笑,調侃道:「怎麼?難道是向爺的高台搭的不甚牢靠,怕人多了會塌?」
向玖聽得苦笑連連,原來他久居王府無所事事,又見王府內近來氣氛有些僵滯,惟恐捲入暴風眼,便自告奮勇的攬下了這搭建看龍舟高台的差事,至今已有數日不曾回府,因此卻並不知道二人會帶這般多的丫鬟在身邊。此刻聽了荼蘼隱帶譏嘲的話語,也只能苦笑。
眾丫鬟聽這般荼蘼調侃向玖,不覺各自掩口失笑,更有幾個大膽的,明眸已含情脈脈的掃了過來。向玖人生的既好,性情又不差,且深得林培之信任,如此男兒,自然是這些王府丫鬟心目中最好的歸宿。向玖深感吃不消的後退了半步,作個手勢,請眾人上車。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昨兒林培之為何要他多備些車轎。
荼蘼上了車,抬手輕輕佻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卻沒尋到季竣灝的身影。她輕輕抿唇,回首問道:「冼姐姐,你今兒可曾見到我三哥?」
冼清秋見她竟會對自己問起季竣灝的去向,不覺面色微紅,搖了搖頭道:「沒有怎麼了?」
荼蘼若有所思的輕輕一笑,答道:「我只是忽而想起了十年前的龍舟賽那時候,三哥還在虎賁軍中任職……」她倚在車壁上,對了冼清秋繪聲繪色的描繪起當年龍舟賽上所發生的一切。
冼清秋聽到季竣灝穿紅衣、騎白馬,搖旗擊鼓吶喊助威的情景,也是不由失笑不已。
荼蘼緬懷昔日,面上不覺現出微微的恍惚之色:「那時候,三哥才只有十五六歲……」冼清秋聽了這句話,不覺怔了一下,她與季竣灝乃是同齡,那時自然也是十五六歲了。半晌之後,荼蘼才輕輕一笑,道:「二哥那時是十八歲,那年京中上元,他帶我去看燈,然後……」
她沒說下去,冼清秋卻清楚的知道之後的事情。然後,兄妹二人因猜燈謎而遇到了長公主,收到了那塊含了幾分定親意願的玉珮,再然後,狀元樓下,林明軒將他們兄妹引見給了林培之……
「想不到……」冼清秋忍不住輕歎了一聲:「不知不覺間,我們竟已認識這麼多年了……」
荼蘼應道:「可不是呢那時因為你不肯嫁給我二哥,弄得我二哥很有些灰頭土臉的。我跟三哥都很氣惱,還相約要尋個法子出來,好好的整治你一番……」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撲哧一聲笑了。
冼清秋瞪她一眼,顯然對她此時提起那些陳年舊事很有些無奈,但畢竟還是解釋道:「那時我本是不肯與你二哥見面的,但小舅舅卻在我跟前對你二哥讚不絕口,簡直便是天上有,地上無。加上我母親的一再堅持,害我不能不走這一趟,所以那日我才會如此……」
荼蘼聽得一笑,從前的事兒,她其實早不放在心上了。如今她二哥能娶飛霜為妻,其實正合她的心意,也由此彌補了許多她對飛霜的歉疚之情。而冼清秋……
其實這樣,真的挺好……
如果……能安然的渡過這一關……她想著,終究忍不住的在心中暗暗歎了一聲。
玉獅胡同離著寶親王府本不甚遠,二人才說了這幾句話,卻已聽到了陣陣的喧嘩之聲,荼蘼抬手揭簾往外瞧了一眼,卻見外頭人頭攢動,卻原來馬車已行到了玉獅胡同的口子上。馬車才剛停下,便有幾名身著虎賁軍服飾的青年侍衛快步而來,略一檢視,便揮手令人分開一條道路讓了馬車入內。
二人下車登上看台,果然不出荼蘼所料,因著林培之的身份,這個看台位置極好。一眼看去,幾可一覽龍舟賽的全程。此刻烈日已緩緩升起,懸掛在空中**出灼熱的光芒。幸而林培之事前已準備了冰塊,加之湖邊偶有微風拂過,台上眾人倒也不覺如何炎熱。
荼蘼左右看了一眼,卻沒見到林培之與季竣灝的身影,她不願直接問起林培之的去向,只回頭向隨後跟了過來的向玖問道:「我三哥呢?他去了哪兒?」
向玖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他們該早到了,此刻不在,該是去了別處」他說著,便自走到一邊,揮手喚過台邊一位長隨,低聲問了幾句。那長隨便抬手稍稍指點了一下。荼蘼一直注意著向玖的一舉一動,這一幕自然也被她盡收眼底。她順著那長隨的手勢看去,目光卻是不由一凝。原來林培之此刻正在隔鄰的高台上,而在他對面,與他把臂而談的男子,可不正是林垣掣。
只是兩座高台離的雖近,但台下人聲喧嘩,她即便豎起耳朵,也是不能聽清那邊的隻言片語,只是那邊二人各自面上帶笑,瞧著像是談的極為入彀的模樣。荼蘼抿緊了唇,面色有些難看。
一邊的冼清秋感覺到她的不對,當即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看之下,也是一愣。
恰在此時,向玖舉步過來,道:「嫵兒,竣灝去了找明軒,看,他們在那邊」他初時並沒在意荼蘼的神情,及至說完,這才發覺荼蘼的神色有異,不覺愕然。
荼蘼此刻卻已回過神來,對向玖淡淡一笑,她道:「多謝向兄指點」言畢若無其事的順著向玖所指的方向看去。離著高台百餘步遠的地方,季竣灝正與林明軒立在一處,指點著遠處的幾艘龍舟,低聲說笑,看那模樣,似是在緬懷著昔日。而二人身邊,此刻正圍著一圈虎賁的年輕侍衛。
冼清秋見荼蘼雖不言不語,但早前在車上時,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卻早看不到,心知她因林培之與林垣掣那副相見歡的模樣而頗多不滿,不覺暗暗歎氣。目光四下一掃,卻正瞧見一人,因笑著扯了荼蘼的衣袖一下,道:「荼蘼,快看那邊」
荼蘼聞聲便自看去,卻見西面第三座高台之上,此刻正有一名絳衣年輕女子緩緩拾級而上。雖因離得略遠而看不清女子的長相,然觀其儀態氣度,卻知此女定非尋常庸脂俗粉。荼蘼目光微微轉動,細細瞧了一眼那邊高台之人,卻是很快尋到了一位甚是熟悉之人——福威伯夫人施氏。
荼蘼恍然輕道:「那位……便是林三哥新娶的英華郡主麼」
冼清秋笑道:「可不正是她呢你若有興致,我便陪你過去走走英華是個極溫婉的女子,你若與她相識,定會喜歡上她的」
荼蘼想了一想,卻還是搖了搖頭:「天氣這般熱,一動不如一靜,還是算了罷」福威伯府的高台之上,林明軒的父母、兩位兄長及嫂嫂都在,若是過去,免不了一同寒暄,她實在是懶得應酬。況施氏從前曾見過她幾次,若不慎是露出破綻,卻反更是不美。
二人正說著話,卻沒注意此刻正有一人含笑緩步上了寶親王府的高台。好在向玖正在一邊,一見那人,便忙笑著行禮道:「向玖見過堰王妃」
荼蘼乍一聽見堰王妃之名,不由一驚,匆匆回眸看時,卻見穿一襲水紅繡百蝶穿花圖樣,裙長曳地宮裝的高嫣正緩步過來。四年不見,她出落的愈發嬌美動人,舉手投足之間,更是艷光攝人。
荼蘼微微恍惚了一下,一時竟忘記了行禮。冼清秋見狀,忙跨前一步,輕輕一撞荼蘼後,向高嫣行禮道:「表嫂安好清秋這廂有禮了」她是長公主所出,又比堰王林垣掣略小,因此稱呼高嫣為嫂。荼蘼被她一撞,立時驚覺過來,忙跟在她後頭行了一禮:「民女陸嫵兒見過堰王妃」
高嫣先是朝冼清秋一笑,正欲開言的當兒,忽然聽得荼蘼自稱陸嫵兒,不覺悚然一驚,忙移目看向荼蘼。荼蘼此刻身份不同,高嫣不道「免禮」二字,她自也不好起身,只得維持著行禮的姿勢。只是她雖未曾抬頭,卻仍能感覺到高嫣那兩道灼灼然的目光,那目光令她明白,高嫣知道她的身份。
似乎過了許久,她才聽到高嫣的聲音:「原來你就是陸嫵兒呀」她雖竭力想保持語氣的平和,但終因過分激動而顯得聲音稍高,語調聽著也有些怪怪的。
荼蘼緩緩直起身子,正視高嫣:「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