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意料之外
37意料之外
冼清秋雖是不願。但終究也未固執己見,喚了個宮女過去漱玉院請了季竣廷兄弟同游。過不一刻,季竣廷與季竣灝便已過來了。眾人見禮之後,荼蘼才笑問道:「大哥大嫂呢?」
季竣廷一笑,並未答話,季竣灝則漫不經心道:「大嫂原說要一塊來的,被我推了。我想著他們二人也很久沒單獨在一起走走了,就單拖了二哥一塊來!」他口中說著,畢竟拿了古怪的眼光瞅了冼清秋一眼,顯然對她的女裝模樣仍是不甚習慣。
荼蘼聞言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卻故意忽略了他的表情,只回頭向冼清秋道:「難得我三哥也學會揣摩人心思了,冼姐姐你說,這可不是真難得呢?」
冼清秋一笑,畢竟點了點頭,卻道:「荼蘼,你也莫要叫我姐姐了,這稱呼我聽著總覺有些彆扭,只叫我清秋便是了!」她素性隨意慣了,對別人喚她姐姐實在甚不習慣。
荼蘼如今對她脾性亦是略有所知,便也很是順從的改口喚了一聲:「清秋!」
四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往行宮外頭走。長公主從前也曾在景川行宮休養過一段時間,因此冼清秋對行宮內外都頗熟悉,加之這次的踏青,宮中早有交待,外頭守門之人倒也未曾阻攔。三月中,正是花柳繁盛之時,沿途花團錦簇,流水潺潺,直令人不覺沉醉。
季氏兄妹都是慣走山路之人,冼清秋又是習武之人,因此一路行來,倒也輕鬆。
荼蘼忍不住歎息道:「看著這裡,便讓我忍不住的想起廬山來!」回京之後,她是愈發的想念在廬山時那逍遙自在的生活。如今行走景山之上,竟是不由的發此感喟。
她在這邊感喟,那邊冼清秋竟也不由的附和了一句:「我也很是想念南淵島!」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的面上不自覺的現出了幾分恍惚與傷痛之色,悵然的低聲道:「這次回去,我是再不打算回來了!」
荼蘼怔了一下,還未及說話,一邊的季竣灝已漫不經心的插了一句:「那冼公爺豈非要獨居京中了?你倒忍心!」這話一出,荼蘼與季竣廷都是一驚,只是卻已不及阻止。冼清秋秀眉一揚,眸中寒光一現,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雖未說話,但怒氣顯已盈於胸臆。
關於熙國公府上之事。荼蘼與季竣廷早覺不對,但事關國公府顏面,二人也都有意避開,因此雖覺疑惑,卻也一直裝著糊塗。他們知道,可不代表季竣灝知道,他近日被父親關了禁閉,非有大事,一概不得外出,因此還真是不知此事。此刻見冼清秋忽然發怒,倒是不覺怔了一下,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便又回頭以徵詢的目光看了看自家人。
荼蘼只得給他一個眼色,示意回頭再說。只這一個眼色的當兒,那邊冼清秋已冷了臉走出去老遠。季竣灝只得摸摸鼻子,追了上去:「呃,清秋……」他與冼清秋算是不錯的朋友,情性也頗相投,但他這一生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去哄女子,因此舉動頗有些不自在。
荼蘼有些好玩的看著,忽然便覺甚是有趣。因回頭瞅了季竣廷一眼,戲謔道:「二哥,看來你又沒戲可唱了!」季竣廷一笑而已,一面與她並肩而行,一面問道:「怎麼忽然想到出宮來逛逛!」荼蘼淡淡一笑,便將今晨遇到堰王一事說了。
季竣廷眉峰微聚,似有不豫之色,口中卻笑道:「你最近這桃花運走的還真是夠旺!」
荼蘼冷笑了一聲,桃花運,她可不會這般認為。依著前世對堰王的瞭解,她知道,堰王這人雖有些好色,但卻並非不識大體之人,否則當年也不能與林垣馳相抗多年。他如今之所以會這般做法,怕是另有他意。只是可惜,想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當真是做夢了。
「二哥以為,堰王是個怎樣的人物?」她含笑揚眉問道。
季竣廷沉思片刻,緩緩道:「我與他雖無深交,但卻仍覺堰王不及肅親王!」
荼蘼一笑,她從不會對已蓋棺論定之事做其他論斷,也沒有意思去追問季竣廷因何得出這一結論。當年,最終贏的人是林垣馳,如今,更不可能有人能勝過他。
兄妹二人緩緩往前行去,季竣廷忽而開口道:「我有些意外!」
「意外?」
「我很意外,你為何不問寶親王與肅親王誰更高明些?」季竣廷笑。
荼蘼一頓,旋即澀澀的笑了一下:「林培之,他出海至今。已有數月,不曾歸來!」
季竣廷驚了一下:「冼清秋對你說的?」荼蘼點頭,季竣廷苦笑,半日才歎了一聲,卻沒再提起此事。荼蘼抬足,輕輕踢著足尖處一顆小小的白色石子,也不再言語。
「你還打算去南淵島麼?」
「當然!」她答,口氣甚是堅定:「我相信他不會出事的!」因為從前他並沒有出事,所以,我堅信他能逢凶化吉,雖然,如今的一切都已變了許多,但我還是相信,他不會出事。她想著,心中卻莫名的覺得一陣發虛。季竣廷顯然看出了甚麼,卻沒說出來,只安撫的拍了拍她單薄纖弱的肩。荼蘼不禁苦笑了一下,她不是個樂觀之人,她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仰起頭,看了看碧藍空中幾絲悠然飄蕩的雲彩,她慢慢道:「今兒天氣真好!」
四人在景山之上,漫步而行。景山並不奇崛,也沒有多少可觀之景。但松柏成林,修竹瀟瀟,時有山泉潺潺,卻也幽靜安然,耐人尋味。也不知季竣灝與冼清秋說了些甚麼,但冼清秋的面色明顯已好了許多,四人形成兩組,一前一後的走著。
直到午時後,眾人都覺有些累了,方才返回行宮。此後的數日,荼蘼日日都與冼清秋在一起。讓她覺得無奈的是,她每每會遇到堰王林垣掣,而每次遇到,這位俊雅可親的堰王總是笑吟吟的過來攀談一番,雖屢屢受挫,卻往往是愈挫愈勇那個。
與此相反的,她奇跡般的一次也不曾在行宮內,景山上遇到過林垣馳。這種有些反常的現象,非但不能讓她放下心來,反讓她愈加擔憂,也愈加小心謹慎。
春日的午後總是令人昏昏欲睡,荼蘼懶懶的靠在榻上,半夢半醒的小憩了一刻,再睜開眼時,卻見身邊有人粉頸低垂,安安靜靜的坐在榻前,不急不緩的作著女紅。她怔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再定睛一看,便忙坐起身來,驚訝道:「嫂子!」
韓璀微笑抬頭:「醒了?」她今兒穿了一襲玄色長裙,愈發襯得肌膚瑩潔,容顏嬌美,雖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看著猶且嬌嫩如春日初綻的嬌花。
荼蘼應著,抬手抿了抿髮髻,笑道:「嫂子今兒怎麼沒陪著大哥?」
韓璀一笑:「今兒林明軒下了帖子,約他們兄弟三人一道去飲酒,我左右無事,便來尋你一道出去走走!」她說著,便隨手將手中給孩子做的小衣放在了一邊。
荼蘼聽了這話,自是不好回絕,便叫了明秀打了水來,稍稍盥洗了,又將長髮抿得好了,這才起身道:「不知嫂子想去何處?」
韓璀想了一想,笑道:「我對這宮裡也不甚熟悉。只是走走便是了!」
荼蘼也不在意,便道:「那好,我們便出去隨意走走罷!踏青原就只得七日工夫,如今出來連著今日也有五天了,再不走走,下回再來,卻不知是何時了!」
二人說著話,便緩步出了門,明秀便也跟在後頭一道往外走去。
荼蘼想起一事,因邊走邊道:「說起來,嫂子不來尋我,我這幾日也正要去尋你呢!」
韓璀聽她說得正經,不覺笑道:「卻是甚麼事兒,竟能難倒我家荼蘼!」
荼蘼微微苦笑:「是慧清的事兒!」慧清之事,她這陣子也考慮了不少。雖說慧清如今是自己房裡的丫頭,但府內如今的當家卻是韓璀,少不得需與她商量一回。
「慧清?」韓璀擰了眉,詫然道:「她原是婆婆房裡的人,怕是不由得我作主罷?」她嫁到季家已非一日兩日,對段夫人屋裡這幾個大丫頭的地位甚是瞭然,因此也實在不想去問。
荼蘼倒也沒多想,便將段夫人的意思同韓璀說了,連帶著將慧清不甚樂意之事也說了,對其原因,她卻是怕韓璀心中不快,因瞞了不曾提及一個字。饒是如此,韓璀聽得依然柳眉直皺:「荼蘼,這樣的丫頭,虧你也受得,若換了我,早打發出去了!」
荼蘼淡淡的一笑:「她從前在娘身邊伺候了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年紀漸大,心憂將來,倒也情有可原。我想著,畢竟好來好散,只依著從前慧紋的例子打發了便是了!」
慧清雖多有不是,但她也無意虧待於她,只索性將她丟給韓璀安排倒也罷了。至於將來,誰又能說得準。便是她自己,如今又何嘗不是憂心忡忡,夙夜難眠。
韓璀聽了這話,便已明白了荼蘼的意思,因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了,明兒我便使人去學裡問問,尋個才學甚優的秀才嫁了便是!」
荼蘼笑著謝了她:「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家的大丫頭,若論起來,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差的,配個秀才,該算那秀才高攀了才是。只是這其中,卻要嫂子多多費心了!」
韓璀笑道:「這是怎麼說的,都是一家人,你卻還同我客氣。說起來,芸樺也不小了,我也真該為她打算打算了,這回,我便使人細細打探打探,將她兩個一起嫁了!」
二人說著,不覺相視一笑。二人邊走邊說,正覺快意,忽聽旁邊有人笑道:「呀!這不是荼蘼妹妹與季家嫂子麼!」那人且說且笑,聲音極是清脆悅耳。
荼蘼蹙了下眉,抬眼望去,不出意料的在一旁一棵樹形畸異古怪的柳樹旁瞧見了高嫣。
高嫣今兒穿了一襲雨過天青色的潞綢高腰襦裙,綰著俏皮的倭墮髻,發上插了一雙精緻玲瓏的鏤空壘絲鑲寶蝴蝶釵,蝴蝶雙翅輕盈翹起,在微微的春風中輕顫不已,一雙明珠鐺輕垂耳畔,卻愈襯得她容顏嬌麗,活色生香。
荼蘼瞧見是她,不覺的揚了下眉,心中不無詫異。這才幾日不見,高嫣卻比從前更覺嬌美了許多,顧盼之間,更是神采飛揚,一雙明眸幾欲滴出水來。她心中詫異,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只笑道:「原來是高姐姐,幾日不見,姐姐卻是愈發的美了!」
韓璀在旁則是淡淡一笑,柔聲道:「今兒可真是巧了,高家妹妹也在這裡!」
高嫣輕輕一揚下巴,似笑非笑的看了荼蘼一眼:「我亦覺得好巧呢!」
荼蘼見她神態張狂,似有挑釁之意,心中便自有些不快,當下淡淡道:「看高姐姐這樣兒是在等人罷!既如此,我們也不便打擾,嫂子,我們且去別處走走罷!」她最近心情實在算不上好,也因此更懶得再端一張假臉,裝作天下太平和樂無事的模樣。
果然,她這話一出,高嫣的面色便有些僵硬。見荼蘼拉了韓璀便要離開,她忙上前笑道:「妹妹且慢,一會子要來的那人,我倒是覺得妹妹或者也很願意見他一見呢!」
荼蘼怔了一下,心中不覺揣度了一回。這個京中能令高嫣這般得意洋洋在自己跟前賣弄的,無非只兩個人,一個是林垣馳,另一個自然便是林垣掣。只是可惜,這兩個人,她都不想見。冷淡的掃了高嫣一眼,她漠然道:「姐姐的好意,荼蘼心領便是了!」
她口中說著,卻是壓根懶得再去理睬高嫣,一個掉頭,便要離去。她才一掉頭,便是一怔,足下便有些挪不動步子,眉頭也蹙得愈發的緊。在她面前二十步開外的地方,是一片竹林子,此刻,正有一人緩步穿過竹林,迎面而來。那人一身玄色龍紋圓領長衫,金冠玉帶,面如美玉,目似寒星,沉靜的面容似帶笑意又似寧靜無波,可不正是她最怕見到的林垣馳。
荼蘼暗自苦笑不已,前有林垣馳,後有高嫣,她甚至已在想著,自己的左面不知還有誰,若是林垣掣,那今兒可真是冤家大聚頭了。這般想著,她忍不住自嘲的瞥了一眼右面,幸好自己的右面是一汪碧水,否則倒是剛好讓給林培之。想到林培之,她忍不住又是暗暗一歎。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身後的高嫣已快步迎向林垣馳,微嗔帶惱道:「王爺可算是來了,嫣兒已等了好一刻呢!」只是轉眼工夫,她已換成了一副純真嬌憨的面容。
林垣馳淺淡的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一笑:「我有些事兒,耽誤了!你怎麼也沒請季小姐與韓夫人陪你一陪?」語氣清淡之外,似乎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寵溺。
高嫣不滿的小嘴微翹:「荼蘼妹妹似乎另有要事,只是不肯呢!」
荼蘼無語的立在一邊,看著這兩個人在自己跟前有意無意的打情罵俏著,心中真不知是好笑還是無奈。韓璀含笑的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掌,示意她好歹為對方留些面子,日後才好相見,荼蘼挑一挑眉,默然的閉口不語,只由得韓璀去。
韓璀笑了一笑,溫和的對林垣馳行了一禮,這才又向高嫣道:「原來高家妹子等的卻是肅親王,真是失禮了!只不知二位現下打算去哪兒?」
高嫣眨了眨眼,抬頭去看林垣馳,甜甜道:「王爺的意思呢?」
林垣馳一笑:「這裡倒也頗可一觀,我們何妨便在這裡走上一走!」他說著,便看了荼蘼一眼,柔聲問道:「聽說荼蘼今日打算去南淵島一趟,只是不知何日啟程?」
荼蘼一陣無奈,她不信林垣馳會不知道自己的行程,但他既然問了,她也不能便在此處給他難堪,畢竟即便自己將來去了南淵島,父母兄長也不能盡數過去,能不得罪他還是莫要得罪的好。忍一忍心中不悅,她含糊答道:「約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樣子!」
林垣馳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聽說此去南淵島,陸路甚是難行,但若一路行船,至多也不過個許月的光景便到了。你去見了寶親王叔,可莫忘記替我問好!」
他不急不緩的說著,荼蘼卻是聽得心中一驚,她對林垣馳實在太熟悉了,對於他這種平淡之中暗含機鋒的反嘲言辭,更是聽得多了。抿了抿唇,她道:「那是自然!」
林垣馳意有所指的微笑,她也只得回以苦澀的笑容,那邊的高嫣卻已微覺不耐,因笑著扯了一下林垣馳的衣袖,軟聲向荼蘼道:「說起來,我還不曾見過這位寶親王呢,亦不知他生的如何模樣,不過能讓荼蘼妹妹這般喜歡的人,想必是極不凡的,只不知我何時方能有這個福氣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