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妙人兒
等到荼蘼坐下了。長公主才微笑道:「這幾日不必太過拘束,皇兄已說了,請你們來,原就是玩兒的,那些規矩也無需太過在意,只玩的開心也就是了!」
荼蘼抿嘴一笑,答應了一聲。長公主回頭看看自己的女兒,又道:「清秋這孩子,你想必也知道一些,她自小兒便是當男孩子一般長大的,也不喜與一般女子往來,如今難得與你投契,你便多陪陪她。想來日後你們也是要時常在一塊的!」
這次輪到冼清秋笑了一笑。長公主顯然也並不想太過嘮叨,說了幾句後,便笑道:「罷了,先用飯罷,等用完了飯,你們二人便結伴出去走走。景川行宮的景色還是頗值一看的!」
用了早飯後,長公主便打發二人出門。荼蘼一路緩緩而行,注視著這景川行宮這個既熟悉又稍稍有些陌生的地方。這個地方,她曾經住過一段時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個時候,她因構陷堰王而流產,身子極端虛弱,心情也極為茫然悵惘。林垣馳心疼她,畢竟親自入宮,求了旨意,讓她在景川行宮休養。於是,她便在景川行宮居住了近半年的時間,直到他順利登基,並接了她回京。她想著這些事兒,忍不住有些譏嘲的勾起了唇角,景川行宮,恍如隔世的過去……不,或者她該說,那本就是前生的事兒了……
她安靜的沉浸在當年的往事中,渾然不覺身邊的冼清秋正以一種極為奇怪的目光看她。遲疑片刻,這位特立獨行的郡主終於有些受不了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疏離冷淡而又有些遺世獨立的氣息,伸手輕輕拍了一拍荼蘼的肩。荼蘼微顫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擠出一個有些發澀的笑容,她道:「我近日心情不好,冼姐姐莫怪!」
冼清秋沉默了一下,輕輕問道:「是因為小舅舅?」荼蘼一怔,好一會,才胡亂的點了點頭。她沒法告訴冼清秋自己為何心情不好,因此也只有默認了她為自己找出的理由。
「你放心,小舅舅的心思我最是明白不過……」冼清秋慢慢的說道,稍稍猶豫了片刻。她才又道:「前幾日,南淵島曾有消息來,說小舅舅出海已有數月了!」
荼蘼驟然的驚了一下,臉色也微微的泛了白:「出海已有數月?」海上的事兒她雖不非常清楚,但也聽盧修文說過大海無情,風浪噬天之類的話語。
冼清秋別過頭去,似是不忍去看她的臉色,只道:「你放心,我想小舅舅是不會出事的!」她口中說著寬慰的話,語氣卻有些迷惘,顯然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話。
荼蘼用力的抿了抿唇,有些神不守舍的問了一句:「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麼?」
冼清秋默默的看著遠方,眼神淡漠而遙遠:「這消息是四天前送來的,我還沒敢同母親說!最近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荼蘼惘然的點了下頭,明白她的意思,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根本不敢將這事對長公主說。長公主大病初癒,外表看著雖已好了很多,但內裡應該還很虛弱。
「荼蘼。」冼清秋低聲道:「南邊來的信上有提了一句,讓我告知你們家,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的意思,應該便是讓自己莫要著急,再等一等罷!荼蘼淡淡的想著,心中卻是莫名的泛起一絲酸澀疼痛的感覺。林培之略帶慵懶、稍覺輕佻的笑顏卻又不自覺的浮現在眼前。這個男人,該怎麼說呢,應該說,他曾在一定程度上挑動了她的心,但那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讓她下定決心,離開父母兄長嫁到南淵島去。
真正讓她決心嫁給他的理由應該還是林垣馳。
她想要躲開林垣馳,為此,他成了她的選擇,她於是日復一日的想著他,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讓季家、也讓自己躲開從前曾有過的命運。
於是,在這幾個月不顯山不露水的想念後,他漸漸的便在她的心底生了根。她會不時的想念他調侃的言語,帶笑的戲謔的神情,還有……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腕上的那串珠鏈,然後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我跟你們去南淵島!」她聽到自己堅決的聲音,卻又覺得那聲音似乎並不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冼清秋今兒之所會同她說這個,其實是擔心,她的心裡,其實很擔心林培之。她自幼在海邊長大,對於海的瞭解,想必要比她深很多很多,所以,她想必也更擔心。
果然,冼清秋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荼蘼,不要懷疑小舅舅,他是真的喜歡你!」
荼蘼微微勾了下嘴角,真的喜歡?!對於這個詞,她沒甚麼可懷疑的,她甚至也並不懷疑,當年的林垣馳對她也並非虛情假意。不過有些東西,總是經不起外界太多的考驗。
她想起那天雪中季竣灝對她提及過的關於林培之的野心,不禁有些悵然:「冼姐姐,你知道他的心麼?」冼清秋被這句話問的怔了一下,茫然的閃動了一下雙眸,顯然沒能弄明白荼蘼的意思。荼蘼笑了一笑,補充了一句:「我是說……野心?」
冼清秋瞳孔驟然放大,旋又緊縮起來,卻只是閉口不語。荼蘼笑了一下,沒再多問。事實上,她也沒法子再問了,因為二人的正前方,正有群侍從簇擁著一名錦衣少年,含笑的走了過來。玉冠束頂,輕黃的錦衣,袖口衣角精繡著江水海牙紋,一派的風流俊雅之氣。
荼蘼目光微凝。有些意外,卻也並不算太意外。冼清秋面上也現出幾分詫異的神情來,但她卻很快的淡淡一禮:「清秋見過堰表兄!」荼蘼也跟著行了一禮。
堰王林垣掣呵呵一笑道:「原來是玉妹妹,今兒倒巧,才出來,便遇著你了!」
冼清秋封號為玉,堰王林垣掣封號為堰,二人以封號相稱,卻是無論如何談不上親密。
冼清秋的嘴角有些勉強的揚了揚。好在堰王爺也沒打算與她說的太多,便又轉向荼蘼笑道:「這位姑娘我上回倒有幸在雲定侯府見過一回,是清平侯家的小姐罷!」他笑的極其溫爾。看著純良無比,讓人一見便不由的生出許多亟欲親近的好感來。
荼蘼淡淡笑著,便又行了一禮:「殿下好記性!」
林垣掣一雙眸子閃閃發亮,面上笑容卻是愈發的溫柔可親:「哪裡?哪裡?上回在高侯爺府上初見,垣掣便覺小姐麗質天成,忍不住便在私底下悄悄的打探了一回……呃,小姐不會覺得垣掣唐突罷?」他柔聲的問,面上是一片傾慕之色。
荼蘼看著他,心中覺得很是厭煩,神情卻仍是清清淡淡的:「殿下謬讚了!」
林垣掣對她的淡然也不在意,只笑著問了一句:「你們二人可是在此賞花?」
冼清秋對他的慇勤作態顯然有些看不上眼,聞言竟是**的回了一句:「不,我們是在說話!」荼蘼心中正想著該如何回絕這位王爺相隨相伴的打算,卻不料冼清秋竟是答了這麼一句,她一怔之下,只差沒有擊節讚歎一番。賞花自然不好拒絕別人同賞,但說話,有些私密的女兒間的話題,自然不方便讓男人聽了去。
林垣掣顯然被這句話砸的有些發愣,好一陣子,他才有些難堪的苦笑道:「看來玉妹妹並不歡迎我這個表兄!」這本是一句以退為進的話,只是可惜卻遇到了冼清秋。
這位玉郡主居然也就點了點頭:「我想堰表兄若是真心要賞花,定能在其他地方遇到許多志同道合的同賞之人!」她口中說著,卻已毫不客氣的做了個手勢:「請!」
此話一出,饒是堰王在如何厚顏,也終是不好意思再留下去,苦笑的摸了摸鼻子,掉頭走了。荼蘼眼見他灰溜溜的退走,饒是她心中抑鬱,卻也還是忍不住捂嘴一樂。
冼清秋回頭朝她一笑:「走罷!這宮裡景色雖好,但人卻多,遠夠不上清淨。你若願意,我們便出宮,到山上去走走,那裡清淨些,也免得再被人吵嚷!」
荼蘼側頭看她,卻忽然充滿興味的笑了起來:「好。不過,只我們兩人,是不是有些太冷清了?」如此妙人,當初沒能嫁給二哥實在是可惜了,她不由的暗暗想道。
她不知道為何從前冼清秋會嫁給林培之,但她卻能從冼清秋如今的態度看出來,至少在此刻,這位玉郡主對林培之還並沒有產生那種男女之情,既然如此,自己為何不再試一試?
冼清秋微怔了一下,旋即無奈的搖了搖頭:「荼蘼,我不討厭你二哥……真的!」
荼蘼笑著側頭看她,等著她的下一句話,果然,冼清秋爽然的接道:「只是我真的無法想像自己會嫁給他。」她低頭沉吟片刻,畢竟又補充了一句:「事實上,我是根本無法想像,我嫁人的情景……」她搖了搖頭,面上泛起了一片茫然之色。
荼蘼聽著她的話,不覺也有些發怔,好一會,她才笑了笑:「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