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不能不去的踏青
熙國公府,依然安寧靜謐。所不同的是。春風已將整座庭院都染上了明媚的色澤,使得這座府邸顯得更為生動而美麗。送上拜帖之後,荼蘼並不意外的很快的便看到了冼清秋的身影。通常在熙國公府內,這位有些特立獨行的玉郡主總會穿一身女裝,今日自也不例外。
她含笑的迎了上來,對季竣廷點頭一笑,算是招呼,這才轉向荼蘼道:「我正想著明兒必要去你們府上一趟,卻不想你今日便來了,說起來倒也巧得緊!」
荼蘼微怔道:「冼姐姐找我有事?」她們二人已有一些日子不見了,上回雲定侯府雖挾著高雲飛如日中天的氣勢,卻也並未能請動這位國公府的玉郡主。按說這些日子不見冼清秋,她該會氣色頗好才是,畢竟長公主如今已轉危為安了。但奇怪的是,這位郡主略帶三分英氣的面容上卻依然寫著疲憊與無力,這讓荼蘼心中隱約的感到奇怪。熙國公府應該是發生了甚麼,不過可惜的是,這些事她既無能力打聽清楚,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去打聽與她無關之事。
冼清秋一面側身讓她進去,一面說道:「雖已入春了,風吹在身上卻還總有幾分寒意。先進來再慢慢說罷!」荼蘼應著,便跟了她進去。冼清秋一路也並不停留,逕自帶了荼蘼一路往內院走。三人才剛折過一道迴廊,迎面卻恰有人過來。
冼清秋一眼瞧著那人,便自停了腳步,淡淡的喚了一聲:「爹!」她的語調很是平淡,平淡的不像是在稱呼自己的父親,而像是在與一個陌生人打招呼。
荼蘼猛可裡聽了這聲爹,不覺怔了一下,忙忙的抬眼看去。對面的那個男子中等個頭,一張四方國字臉上,五官甚是端正,卻也算不上如何出彩。頜下三綹飄飄長鬚,卻是氣度儼然,為他平添了幾分仙風道骨的味兒,使他看著,倒也有幾分公卿的貴氣。
荼蘼見著這位熙國公,不自覺的暗暗思忖了一回。只是她記憶中的從前,長公主亡故甚早,而長公主故去後,這位熙國公便也極少出現在人前,所以她對他並無多少印象。
熙國公顯然也注意到了季氏兄妹,因呵呵的笑了兩聲:「難得我家秋兒也有客人!」
他口中說著話,投向冼清秋的目光卻甚是古怪。荼蘼細細回味著這種視線,卻是並無震驚的發現,這種目光竟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引得冼清秋不快。她悄悄的拿眼尾掃了一下冼清秋的神情。冼清秋臉色冷冷的,沒有恭敬,甚至連最起碼的尊敬也找不出來。
過了一會,她才勉強開口:「爹,這是清平侯府的二少爺與大小姐!」季氏兄妹正等著她引薦的話,聽她過了這半日才說出來,倒是不由的為她鬆了口氣,忙上前拜見了。
熙國公愕然片刻,臉上表情也甚是複雜,卻還是很快的上前扶住二人,匆匆的說了幾句,便借口自己前頭有事,快步的去了。他一走,冼清秋便有些勉強的笑了一笑:「二位請隨我來!」言畢竟是隻字不提自己的父親,便領了二人快步進了後頭正房。
兄妹二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壓下心中疑惑,跟她進了後頭。二人才剛進來,便見長公主正立在院子裡頭悠悠閒閒的澆花。她今兒穿的甚是素淨,乾乾淨淨的一身輕衫,手中提了一隻小巧的水壺,正仔細的為院子裡的一株蘭花澆水。這麼些日子調養下來。她的面色已好看了許多,人看著雖仍有些憔悴,但卻容光煥發,比之從前當真天上地下。
聽見有腳步聲,她便含笑的回過頭來,望了三人一眼,先對荼蘼招了招手:「荼蘼,來,過來看看我的養的蘭花!」荼蘼笑著行了一禮,便即走了過去。長公主便又向季竣廷道:「竣廷,到了我這院子裡,你也不必拘禮,只當回家了便是。說起來,若不是我這丫頭太擰,你如今早是我女婿了。唉!都怨我這沒福氣的丫頭!」她說著,便瞪了冼清秋一眼。
冼清秋站在原地,甚至連根眉毛都沒動一下,顯然早被埋怨成習慣了。她是習慣了,季竣廷可並不習慣。乾咳了一聲後,他也只有裝作不曾聽見,行禮之後,便即閃到一邊。
荼蘼笑著過去,立在長公主身邊,低頭細細的端詳了一回那盆蘭花,卻見那花開的正好,其葉修長瑩潤,葉片光潔幾似碧玉,花瓣雖才微微綻開了些許,暗香已自襲人。顯是極名貴的品種。她忍不住的讚了一聲:「這盆花可真是好!您照顧它想必也費了不少心思罷!」
長公主輕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水壺,淡淡道:「這花自我在宮中時便已養著了,父皇為我指婚後,我曾一度將它送人,但終究還是不甚捨得,臨嫁前,又使人討了回來……」她的語氣淡淡的,神情亦是淡淡的,惟有一雙眸子裡卻隱隱的閃過一絲悵然的幽光。
荼蘼心中一跳,隱約覺得這花似乎是有些來歷的,只是這事似乎已過去了許多年,而且……它應該與她目前所面臨的事情並沒有太大的關聯。長公主淡淡的笑了一回,主動岔開了話題,伸手拍了拍荼蘼的肩:「來,過來那邊陪我喝杯茶!」
槐樹底下,一張小巧圓潤的大理石桌,幾張精緻的小小石凳。因著初春天寒的緣故,石凳上頭鋪了柔軟而又平滑細膩的灰鼠坐墊,坐在上頭令人覺得溫暖而舒適。桌上的茶,自然仍是去年的,不過卻是最最上好的御用貢茶「嚇煞人香」。用的茶具,亦是頂頂上好的御用紫砂。長公主親手提起桌上的紫砂梅花壺。為季氏兄妹各倒了一杯。
茶很香,淡淡的幽香與周圍的花香混合,加之明媚的陽光,便糅合成了一種令人很是舒服的氣息,溫暖之中又帶著些許的柔和,令人有種醺然欲醉之感。荼蘼舉起小小的紫砂梅花杯,一口喝了下去,茶水微苦,細細回味之下,卻又有些淡淡的甜意留在舌根深處。
她忍不住讚了一身:「真是好茶!」
長公主便在一邊笑了起來:「我自來最愛這種茶,每年皇兄總要賜我許多。你若喜歡,待今年的新茶貢了,我便使人送些給你!」她對荼蘼甚是客氣,既不以身份相壓,也絕口不提輩分問題,顯然也充分考慮到了將來荼蘼若果真嫁與林培之,那便是她的弟妹這一原因。而荼蘼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因此也便一逕的裝著糊塗,只以長公主相呼。
荼蘼聽了這話,便笑著謝了,卻也並不與她客氣。她與長公主見面的次數雖不多,卻可隱約明白長公主並非喜好客套的那種人,因此她也不願太過拘泥,反疏遠了彼此關係。
四人圍坐,喝了兩輪茶後,長公主才開口道:「我原說今兒令清秋過去告訴你一件事兒,卻想不到你竟自己來了,不過這樣也好,我這幾日正覺閒著無事呢!」
荼蘼心頭微微一跳,她今兒來的目的其實很是簡單,上回長公主邀她同去南淵島,所定的日子卻是三月初十,如今離那個日子已不遠了,熙國公府卻是無一絲動靜,反而林垣馳那裡愈逼愈緊,讓她疲於招架。她來,亦是有意催促一下。
只是,如今長公主這話裡的意思,卻讓她心中平添一份不安。
長公主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其實也無甚大事,只是宮中昨兒忽然來人傳了口諭,說是三月十八日皇兄打算往京畿景川行宮踏青,使我一道前去!」
荼蘼輕輕「啊」了一聲,面上自然而然的便現出失望之色。
長公主笑了一回,這才慢慢道:「這次踏青,你們府上也定然會有口諭。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有我在,便是皇兄也不能勉強你做你不願做的事兒!」
荼蘼一驚,失聲道:「這事……」
長公主神情淡淡:「我已使人去宮裡問過了,這事,乃是嚴婕妤出的頭。荼蘼,你也知道,宮中幾位皇子年紀都不小了,因此上,皇兄也未多加猶豫,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嚴婕妤,正是堰王的親姨母,堰王由她一手撫育成*人,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
荼蘼苦笑了一下,卻還是帶了幾分希冀的問道:「我若告病……」這事來的甚是蹊蹺,她並不知道裡頭有沒有林垣馳的手腳,但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能躲則躲。
一邊的季竣廷一直沒有開口,神色之間卻也隱有幾分憂慮。
長公主搖了搖頭:「不好!這次受邀的是京中所有二品以上官員及公卿世家嫡子嫡女。更何況,這些日子,你在京中的風頭也太盛了些。你若執意不去,一來難免有藐視皇家之嫌,二來……」她頓了一頓,緩緩道:「也顯得你太狂傲了些!」
荼蘼微怔一下,已然全明白了。因最近發生的事兒,她若不去,倒好像是有意躲著林垣馳。而這種躲的後頭,便表明了一個意思,那就是,她覺得林垣馳一定會選擇她,除她之外,他不會做第二人想。而這一點自信,毫無疑問的是給了京中其他想攀這門親的人家一記重重的耳光。所以,這個面子,自己不能不給皇室,也不能不給其他公卿貴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