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永遠只看到表面的現象,魏東強絕沒有想到陸天又會去崔國恆那裡「投案自首」,他上午給崔國恆訓斥後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跟天塌了似的,他還從沒有聽說過崔國恆有跟誰發這麼大的脾氣,聽到秦剛跑過來告訴他這些事,只感覺到有一張網將他勒得喘不氣來。ashu8陸天又這個他平日很照顧、很器重的學生竟然會主動跑到崔國恆那裡「投案自首」,魏東強有一種給背叛了的感覺,不就是為了保護他才對換座位的事情視而不見?這下倒好,自己真成了十足的小人了。
看著魏東強有如喪家之犬的樣子,秦剛心裡沒有絲毫的同情。
倒不是說魏東強雞蛋撞石頭要給張恪點顏色看看,他要真這麼做了,或許上面人會覺得有些棘手,但是其他老師看了多半也會贊同這樣的紈褲子弟有機會就應該敲打敲打。魏東強不應該對沈筱這樣家境貧寒、學習刻苦又積極向上的學生也如此的刻薄、不通人情,不要說教務處的人都不是傻子,就是院裡的老師聽到之後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魏東強這次算是將上上下下的人都得罪乾淨了,更有老師在辦公室裡就直接說了:魏東強不適合做學生工作。這樣的言論還沒有傳到崔國恆的耳朵裡去,但是崔國恆未必沒有這樣的想法,本科畢業就留校的魏東強要是不做學生工作,那院裡還有什麼位置留給他?只怕工作滿兩年的在職讀研名額都沒有他的份了。
同在一樣的體系內掙扎,魏東強的心態,秦剛多少能體會到些,指不定他心裡早就將自己也怨恨上了。秦剛知道魏東強對大學生創業協會指導老師地位子很感興趣,當初校團委書記宮如春與崔國恆打算從院裡為大學生創業協會再找名指導老師時。蒙樂幫自己說了話,偏偏張恪、杜飛都是魏東強的學生卻保持了沉默。想必這一點讓魏東強耿耿於懷吧,這次抓到機會才藉機發作,不然這種程度的考場違規,看到頂多口頭警告一下就過去了,何苦要鬧到教務處去?
要麼遠遠的躲開,但是絕大多數人誰不是在逢迎權貴、努力往上爬行?有一些人爬上去之後全然忘了自己當時的辛酸。也或許當時的辛酸留下太多深刻以致扭曲的記憶,看到與自己有類似經歷地人踩踏起來就額外的殘忍,這種人,秦剛又不是沒有看到過。
秦剛對魏東強這種角色也心生警惕,對他不想說什麼心裡話。就在宿舍裡乾坐著,打量著宿舍裡的佈置。
東大青年教師住的筒子樓教職工宿舍,比學生宿舍的條件好不了哪裡去,還都是兩名青年教師共用一間,非常簡陋,就兩張床貼牆壁擺放,簡易衣櫥,中間放一張長條桌代替書桌、飯桌,連想要一張屬於自己地書桌也是奢想,洗漱方便都是在公共盥洗間沖先。整棟筒子樓裡都瀰漫著一股霉爛味。
秦剛之前也是住這樣的宿舍,女朋友偶爾過來,還要求同屋的人夜裡另找地方住,很多時候都是白天讓女朋友過來匆匆辦了事晚上吃頓飯再分開,倒是結婚之後院裡才給在筒子樓裡分了一個單間,已經讓人很滿足了。
這次東大從世紀錦湖拿到整整兩棟青年教師公寓樓。分到國商院名下有二十四套房子,說是分給青年教師安家落戶,但是院裡許多副教授都還擠在筒子樓裡呢。二十四套房子也是僧多粥少,怎麼分配都有意見,反正大家都緊盯著,院裡剛討論出一個名單:拖家帶口的分一套,單身的分單間合住。但還是照顧不過來,能拿到房的教師自然高興,就像魏東強工作才半年,就能到青年教師公寓裡住單間,不曉得羨煞多少人。秦剛結婚後剛分到單間,又不符合單身的條件,又不能跟副教授去爭整套房,自然就落選在名單之外。心裡就甭別多心酸。回家還要受老婆的怨氣。
秦剛也理解,老婆懷孕還不大顯懷。等肚子大了行動不便,特別是小孩子生出來,就要丈母娘過來照顧,僅僅一個單間怎麼讓丈母娘住進來?
雖然知道不可能從青年教師公寓拿到房子,人總要有點期望,晚上陪懷孕的老婆出來散步,老婆偏還要往青年教師公寓那裡走,看到別的院系教師都已經住進去,老婆還是羨慕地說:「要是能在這裡有套房子,這輩子跟你也就值了。」讓秦剛聽了心酸不已。
這時候不是考慮房子事情的時候,秦剛視線從魏東強宿舍的擺佈上收回來,看了看手錶,在他這裡也耽擱了半個多小時,不管他能不能想通,也就隨他去吧。
秦剛站起來拍了拍魏東強的肩膀,說道:「崔院長的批評是嚴厲了些,也是考慮著想要保護學生,保護你啊,你提出的處分要求,根本不可能通過,崔院長要不嚴厲地批評你,你不一定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要多理解他的苦心……」不想多說什麼,就離開了,將有如喪家之狗的魏東強丟在那裡。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上午的第二場考試也都結束了,校園裡都是些考完試興奮著準備享受假期的學生。秦剛回到院辦,從其他老師口裡得知崔國恆到教務處之後處分決定很快就做了出來,這時候已經張貼到各教學樓的大廳前,院辦送來一份,秦剛拿來看了看:陸天又與張恪不按考試座位參加考試違背考場紀律警告一次。
警告處分,那陸天又與張恪兩名學生就要給取消這學期地評優、獎學金資格,張恪倒也罷了,就以他缺課的次數,院裡要給他評優,下面的學生還不是要造反?陸天又就有些可惜了,評優沒有,獎學金也不會有。秦剛不曉得陸天又為什麼會主動過來「投案自首」。崔國恆不是跟陸天又的父親陸秘書長是大學同窗,會為考場換座位這種芝麻大的小事給陸天又一個警告處分?
崔國恆回來過又離開了,這個時間想必是回家吃中飯去了。
總之事情就這樣解決掉了,有些事情秦剛想不透,但是他知道背後肯定有他現在還無法看透地東西存在,就沒有費腦子多想什麼,想著去創域公司看一眼。說不定張恪跟杜飛、蒙樂他們都在創域公司裡。秦剛剛要離開院辦,剛走到過道裡就聽見有兩名老師議論崔國恆剛才回院辦裡指示將魏東強的名字從青年教師公寓的入住名單裡剔除掉。秦剛心想魏東強大概會逐漸感受到體制地威力,不想參與這樣地議論,想轉身從另一個樓梯間下樓,那兩個正討論住房分配的老師看到秦剛走出來。喊住他:「秦剛,你今天是不是撞到什麼狗屎運了?崔院長剛才指示有懷孕地女教師或者家屬中有懷孕婦女地要優先安排照顧住房,將魏東強剔掉,剛好多出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出來,你這晚上不好好的請我們到三福大吃一頓,你以為我們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你?」
「不要拿我開玩笑了,你們都曉得我心臟承受能力差,跟我開這玩笑,就不怕整出個人命案子來?」秦剛乍聽到這事,第一個反應就是兩個教師拿自己開涮.自己跟崔國恆分開才有一個小時,要真有這種好事,崔國恆剛才不跟自己提?
「說你胖就喘上了,不信你給崔院長打電話去?」年紀稍輕的老師語氣裡不免有些忌妒,不要說青年教師公寓讓人看了眼饞地居住環境,誰高興跟別人都擠在筒子樓裡。夜裡辦那事都不敢大聲喘息?
年長的老師則說道:「要說你也夠資格了,碩士、正科、工作滿四年,上回沒有將你考慮在內,也僅僅是因為你剛結婚分了單間,兒子還在老婆的肚子又不能算一口人,這回補上也算正常。」
秦剛琢磨著一切的事情可能就是陸天又跑過來「投案自首」產生的連鎖反應,心裡多少有些信了。只是不想在同事面前表現出得意的神色,嘴裡咬定說不信,說等找到崔國恆證實之後就回來撕碎他們這些騙子的嘴臉。說笑著就出了院辦,下樓梯裡秦剛心裡就在想自己要真能分到一套房,那套房裡的一個房間就可以說是從魏東強那裡搶過來的,還不讓魏東強這小子恨上一輩子?
要是能在青年教師公寓那裡拿一套房子,就算給魏東強這小子恨上一輩子又何妨?秦剛心情頓時輕鬆起來,心想晚上回家就不用再聽老婆抱怨了。也的確解決他眼下最頭疼地問題。他心裡矛盾得很,這時候是去創域公司找蒙樂他們。還是去找崔國恆匯報一下工作,順便從崔國恆那裡再一次證實下這個消息?這時候還不敢打電話將消息就告訴他老婆,萬一給兩個混蛋耍了,懷孕之後心理就變得有些脆弱的老婆可經不起大喜大悲的刺激。\
路上遇到人事處的老師,崔國恆的動作非常的迅速,調整住房分配地事情已經報到人事處,那老師看到秦剛是一臉的羨慕。
事分輕重緩疾,這麼說也是屁話,要按秦剛心裡的想法,心情飛揚的他恨不得馬上就跑到後面的青年教師公寓好好看一眼即將到手的房子,但是不能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太輕浮,秦剛還是決定先去創域公司找蒙樂他們。
趕到創域網吧的三樓,除了考完試剛趕過來地時學斌之外,蒙樂、杜飛他們都不在這裡,問時學斌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
「可能都在1978,」時學斌笑著問,「不是說是作弊給抓住了嗎,怎麼貼出這樣的處分通知?」「偷看兩眼又沒有抓到證據,怎麼處分?」秦剛笑著說,「總之是違背考場紀律,這麼處分就不怕張恪那小子抵賴了……」
秦剛與時學斌去1978找張恪他們,1978絕少中午時開門,大門還是閉著,就偏門開著,供熟悉的人出入。走進去一看,大家都在那裡,就沒有看到陸天又與張恪的身影。
秦剛還以為能看到陸天又與大家混在一起,看到沈筱眼睛有些紅,大概剛才有哭過,問蒙樂:「張恪人呢?」
「他在裡屋打電話……」蒙樂說道,又笑著說。「沒想到陸天又傻乎乎真去背了一道處分,老秦,你是不是剛從院辦過來,有沒有在院辦看到陸天又他人。」
「陸天又找崔院長投案自首、交了檢討書就走了,我以為他跟你們在一起呢。你們沒有逼著他去投案自首吧?」秦剛不會在蒙樂、杜飛面前拿指導老師的架子,特別知道他們這些學生將創域公司搗騰得如此出色,自己混得跟這群學生都遠遠不如,就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拿架子了,隨意的跟他們開著玩笑。
杜飛笑著說:「誰曉得他真會主動去院辦交待問題啊,想他這樣品學兼優地學生,憑白無故的挨一道記過處分,大概心裡很不好受,指不定躲在哪裡舔傷口呢。不過也想不到平日假正經地他也有衝冠一怒為紅顏地衝動啊!」
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大家倒是對陸天又這人的看法大為改觀。說笑間沒有什麼疏離;沈筱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看來,陸天又是給杜飛擠兌著為了她去院辦「投案自首」地,心裡有些不安,又不能說出去找陸天又,只會惹來大家的嘲笑。
時學斌探頭往裡看了一眼。說張恪在裡屋打電話卻沒有看到他地身影,笑著說:「還以為張恪這小子會輕輕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將這件事給擺平呢,沒想到他小子倒是穩坐釣魚台等著別人幫他將事情擺平了。」
「他考試作弊總不會假,還有臉耍威風?」孫靜檬鄙夷的說道,唐婧也附和說道,「就是。」陳妃蓉笑著不說話。
杜飛嘿然一笑,心裡想:這種事憑魏東強怎麼折騰都折騰不出花樣來的。張恪冷靜處理就是不想因此影響到沈筱;陸天又自投羅網,不過是給學校與院一個台階好下。
這個世界只存在兩種人,一種人要什麼有什麼,他每一根毫毛都得到無微不至的關愛;一種人要什麼沒什麼,他地手啊腳啊都沒處擱……
什麼叫權勢?真正的權勢,甚至不需要你露一個眼色,就有人替你考慮好一切,考慮得比你自己考慮的還要周到百倍。不需要你親自去教訓一個不開眼的人。就有人替將那個人踐踏得面目全非、屍骸無存。
張恪聽到公佈出來的處分內容,曉得就算陸天又去投案自首。崔國恆都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讓陸天又背個警告處分的。想來想去也只有是陸文夫親自幫忙解決了這個小麻煩——陸天又將事情跟他爸陸文夫說了,與東大有較密切關係的人中也只有陸文夫曉得自己並不想太惹人矚目的心意,這麼處理最是合適不過的。
張恪進了1978獨立的桌球室,撥通陸文夫地電話,說道:「真是慚愧得緊,還要連累陸叔出來陪我丟人……」
「呵呵,接到天又的電話時,我正在李省長的辦公室裡匯報工作,舉手之勞,還擔心你埋怨我畫蛇添足呢。」陸文夫在電話輕聲笑著說。
「……」張恪剛才心裡就在想陸文夫怎麼會主動將這事攬在身上,原來是李遠湖也知道這事,對李遠湖會主動關心自己的些微小事,張恪心裡很是奇怪,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好事,這是不是意味著李遠湖的態度發生微妙的轉變?當然,有些微妙地變化能感受到就行,也不可能說出口,張恪對著電話笑著說,「怎麼可能是畫蛇添足呢,感謝都來不及……」
想起魏東強,張恪將手機掛了,笑了笑,要是魏東強沒有將沈筱牽扯進來,也不會跟他計較什麼,張恪他自己是身上蚤子多了不怕咬;但是魏東強張口亂咬,張恪也不會跟他再講什麼舊誼。當然,省政府秘書長陸文夫的電話都打到崔國恆那裡,也就不需要額外做什麼了,只要保持冷漠的態度,體制就會讓魏東強嘗到足夠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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