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的身上有著太多讓人驚歎的傳奇故事,此時雖然他渾身傷痕,無法站立,可是滿頭金色長髮依然在風中飄舞,深邃的眼神無法看透,籠罩著若有若無的薄霧,隱約帶著說不出的憂鬱和悠閒。
她們俯身仔細地為擔架上的趙烈換藥和包紮傷口,綿軟小手的確比那些強悍幫眾的大手要靈巧舒服得多,趙烈的傷勢之重超乎想像,她們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當望到趙烈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老傷新痕時,頓時肅然起敬,「武林戰神」的名頭絕不是吹出來的,而是用渾身傷痕和九死一生的搏殺換來的!
張旺財雖然相貌有些土氣,傻傻的樣子,可是性格幽默溫和,他和這些少女談笑風生,顯得頗為熟悉,趙烈忍不住搖了搖頭,滿臉堆著壞笑道:「旺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記得你以前看到姑娘就會臉紅,可如今在花叢中卻是游刃有餘,不愧是我的心腹兄弟,今夜我非要把你灌醉不可。」
趙烈的灑脫風趣讓少女們忘記了眼中還掛著淚水,忍不住紛紛「咯咯」嬌笑起來,漸漸的,竹葉上積滿了瑩瑩的白雪,但竹林卻更加濃綠了,白綠相映構勒著一種冷傲而又極富生機的美艷,竹稍低垂,演繹著寧折不彎的頑強和嫵媚。
張旺財神態自然,並沒有不好意思,依然沉靜微笑道:「大哥,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真是不一樣,這裡的雪像清麗溫婉的少女般善解人意,該來的時候就來了,她會挑一個寧靜的夜晚,不動聲色飄然而下,輕柔而純潔。」
趙烈猛然把口中溫酒噴了出來,笑得連身上傷口都劇烈疼痛起來,他對著旺財歎息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斯文了,說話文縐縐的,把我的牙齒都弄酸了,媽的!還真是不太習慣,難道就是這些貌美如花的女人讓你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嗎?」
張旺財的臉終於漲紅了,低頭苦笑道:「大哥文武雙全,出口成章,我是萬分仰慕,於是最近也讀了些書,總不能丟大哥的臉吧。」
歲月飄逝,世間萬物都在不停改變,不知不覺中,葉飛和張旺財都發生了改變,葉飛越發沉默沉穩,劍法如神,張旺財早就不是那個傻傻的少年,顯示出大智若愚的絕代風度,而且很討女人歡心,不過兩人都已經成為了獨擋一面的豪傑。可是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懷也變得更加深厚,如同美酒,越存越香,趙烈久久凝視凌空飄舞的柔軟飛雪,忽然心生許多感觸。
良久,趙烈低聲道:「北方的雪凝重厚實,擱地上一尺多厚,積久不化,平地裡不時捲起一場揚雪的朔風,就如刀一樣從臉上直割到心裡去,一望無際的茫茫原野除了白花花的楊樹林以外,一個人影兒也見不到,令人感覺著一種難以承受的寂寥。」
張旺財似乎看到了趙烈內心深處的寂寥,忽然含笑喝了大口烈酒,痛快道:「今日看到大哥真是開心,不過大哥重傷未癒,今日就不宜喝酒了,我替大哥把酒喝乾,不醉不歸!希望大哥可以早日康復,持刀再戰江湖。」
旁邊的少女窈窕清秀,散發幽幽清香,風吹動她們的長髮,都有著一張明媚的臉,輪廓清晰,不停嬌笑著為旺財添酒,溫柔的眼光卻總是落在趙烈身上,趙烈似乎也被感染,心中充滿了溫情,未飲先醉了。
趙烈身上擁有無數的稱呼,江湖淫賊,黑道高手,黑虎幫主,武林戰神他的性格在江湖中更是充滿矛盾而變幻無常,流傳著多個版本,簡直讓人瞠目結舌:風流瀟灑,心狠手辣,狂放自大,文才飛揚,俠骨柔情,卑鄙無恥,好色狡詐,剛烈威猛江湖中向來對趙烈頗有爭議,可是他卻在此時挺身而出,舉臂高呼,號召天下武林的俠義之輩奮起剷除幽靈侯創立的殺手組織,替天行道,徹底剿滅這個武林毒瘤!
消逝江湖十多年的幽靈侯忽然現身江湖,而且勾結突厥狗賊建立了龐大的殺手組織,連接殺死了不少苦苦抵禦突厥大軍的隋朝將軍,就連朝廷戰無不勝的神武大將軍楊風也差點被暗殺,而且還卑鄙地殺死了眾多抗擊突厥的英雄好漢,頓時在江湖中引起了公憤,六大門派表示了強烈憤慨,可惜自從南尊海嘯天退隱江湖後,江湖已經沒有了眾望所歸的領袖,各大門派其實不過一盤散沙,顧慮重重,頗為忌憚幽靈侯的實力,根本沒有對付殺手組織的計劃。
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實力強大的鐵血聯盟,再加上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三幫聯合攻擊神秘的幽靈山莊,一時之間,江湖中頓時旗幟飛揚,風起雲湧,大隊人馬奔馳於大好河山,此事很快轟動江湖,接著傳來了更為震驚的消息,還未等到三幫聯合攻擊幽靈山莊,天縱奇才的幽靈侯就已經被趙烈斬殺,江湖中沒有人相信,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幽靈侯已經死了!
幽靈侯擁有俊美面容和傲人才華,琴棋書畫更是冠絕江湖,可惜他的性格冷酷無情,自命風流天下無人能敵,視女人如玩物,有著毒蛇般的狠毒陰險,狐狸般的靈動狡黠,駱駝般的堅強忍耐,而且精於縮骨、易容、狙擊、突擊、刺殺,輕功可他還是飄然死了,生命有時候顯得格外脆弱。
深夜時分,趙烈忽然從夢中驚醒,心情感到極度壓抑迷濛,夜不能寐,於是獨自走進了擺放幽靈侯屍體的房間,他燃起了一盞帶著水晶罩子的青銅燈,靜靜凝視幽靈侯僵硬的屍體,心裡竟然湧上莫名的悲涼滋味,無限感慨,江湖人從來就是提著腦袋過日子,誰也不知道能否活過明天,也許稍微的放鬆就會導致殺身之禍!
一陣狂風忽然自窗外捲了進來,捲起了蓋在屍身上的白被單,捲起了床幔,幽靈侯雖然死了數日,可是他的臉卻栩栩如生,依然掛著詭異笑容,彷彿在地獄不停詛咒趙烈,帳上的銅鉤搖起了一陣單調的「叮噹」聲,就宛如鬼卒的攝魂鈴,狂風中彷彿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獰笑著飛舞。
趙烈握緊雙拳冷冷站立,只覺風中竟似帶著種妖異的寒意,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裡的水晶燈罩也風吹落在地上,跌得粉碎,生與死真的不過一線之間,他身上的傷口驀然變得刺疼,渾身冷汗淋漓,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幽靈侯不要那麼狂妄,也許此刻躺在這裡的就是他自己!
幽靈山莊藏在茫茫十萬大山之中,終日被滾滾雲霧籠罩,規模遠遠超過了相像,並沒有眾人預料中的陰森恐怖,而是構建在山青水秀,連綿群山前面的平緩山谷中,隱約可見九曲迴廊,裡面的園林美景層出不窮,遠近房屋高低有序,錯落於林木之間,雅俗得體,但見廳堂等主體建築兼用穿斗式和抬梁式的梁架結構,配以雕刻精美的梁簷構件和華麗多變的廊前掛落,加強了縱深感,在清幽山水的襯托下,予人明快、通透、幽深的感覺。
幽靈侯雖然被殺死了,可是殺手組織的眾多死士並沒有放棄抵抗,此時同仇敵愾地龜縮在幽靈山莊中,人數恐怕也有千人之眾,全部寧為玉碎,不願瓦全,依仗山莊內陰毒的機關陷阱,準備與來犯敵人奮力浴血搏殺。
葉飛,張旺財和周長空所率領的黑虎幫眾加起來超過了千人,全部都是幫中精銳,長刀鐵騎,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全部整齊地勒馬站在寒風中,更有數十名江湖俠士豪傑尾隨而來,此時這些江湖遊俠望到這些年輕的黑虎幫眾,感受到他們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決心,這些江湖豪傑忍不住熱血沸騰,紛紛拔出刀劍,期望可以一起攻打幽靈山莊,維護武林正義。
縱橫天下的長刀鐵騎全部身著瀟灑的黑色披風,頭上都戴著堅固的護盔,背上斜掛著鋒利的沉重長刀,黑虎鐵衛則是雙手套著堅固精鋼護腕,身手矯健,鐵拳無敵,後面背負各種短小鋒利的兵器,寒月護衛更是瀟灑風流,全部都是眼力臂力出眾的年輕人,氣度沉穩,面帶微笑,長髮飄飄,身上雖然沒有重兵器,但背負優雅強弓,更顯得神態風流。
鐵血聯盟的數百幫眾身著耀眼的紅色外袍,因為許多幫眾長年生活在寒冷北方和滾滾沙漠中,身材顯得魁梧強悍,不少人持著沉重鋒利的戰斧長槍,氣勢驚人,他們雖然殺氣漫天,氣勢沖天,可是全部默默站立,沒有任何聲音發出,顯得紀律嚴明,準備從右側面進攻,宋青河冷冷站立,面無表情,這將會是他和趙烈的最後一次合作,從此以後他們將會是敵人,此戰的結果其實已經毫無懸念。
丐幫的隊伍則顯得有些凌亂,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吳沖寒抬頭望著遠處的黑虎幫,只看見黑壓壓的大隊人馬,並沒有看到趙烈的熟悉身影,他望向鐵血聯盟,隱約看到宋青河的淡藍色身影,關於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江湖中很多人都一無所知,宋青河籠罩著神秘迷濛的色彩,就像是突然憑空就擔任了總盟主,沒有人知道他的往事,甚至沒聽說他殺過什麼厲害的高手,可是他卻牢牢坐穩了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鐵血聯盟雖然沒有以前那樣咄咄逼人,鋒芒畢露,可是連綿不絕的勝利讓鐵血聯盟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勢力與日俱增。
吳沖寒笑聲豪邁而洪亮,站立時腰桿挺得筆直,此時望向兵強馬壯的黑虎幫和鐵血聯盟,他卻感到了強烈的震撼,這些最近幾年才冒出的幫派展示了強大力量,他轉身凝視機關重重的山莊,驀然發出嘹亮嘯音,高大身軀挺身在前,帶頭從左側面猛烈攻擊幽靈山莊。
趙烈拄著枴杖緩緩從站在前排的數十名好兄弟面前走過,他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可是都非常精壯勇猛強悍,都曾身經百戰,冷靜沉著,擁有永往直前的氣勢,趙烈雖然纏滿繃帶,步履蹣跚,可是他的精氣,他的體魄,他的神采,他的凶狠和從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種力量,都不是這數十人所能比,就算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
趙烈猛然拔出長刀,用力和前排長刀鐵騎手中密密麻麻的長刀猛烈相撞,頓時火花四射,他舉起長刀高聲道:「黑虎嘯,天下驚!你們的勇猛頑強讓黑虎幫贏得江湖豪傑的尊敬,我以你們為榮!可惜今日不能與眾兄弟共同衝鋒陷陣,我會站在這裡等各位好兄弟凱旋而歸,黑虎幫總有一天會成為江湖的榮耀!」
眾兄弟望著渾身傷痕纍纍的趙烈,身上多處骨折,遭受了嚴重內傷,此時的趙烈雖然拄著枴杖,可是依然散發出了藐視天下的氣概,上千黑虎幫眾頓時熱血沸騰,眼中射出欽佩目光,趙烈最近連接孤身斬殺了風火神拳陳浪和江湖中最神秘詭異的幽靈侯,兩人都是黑道絕頂高手,幽靈侯更是高居黑榜排名第三,震驚了整個江湖,趙烈的個人聲望達到了新的高峰,關於他的傳說更是神乎其神!
沉重鋒利的長刀齊刷刷朝前直指前方,閃閃生光的數百枝長刀等待痛飲敵人鮮血,黑虎鐵衛也是握緊了雙拳,寒月護衛冷冷搭箭拉弓,一場規模浩大的血戰即將展開,千人一起發出了震天吼聲,宛若萬鼓齊鳴,聲震天地,震人心魄,氣吞萬里如虎!
幽靈山莊進行了頑強而悲壯的抵抗,借助玄妙機關陷阱阻擋強大敵人的猛攻,無奈幽靈侯意外死亡,再加上周長空精通周易機關,冷靜地指揮長刀鐵騎破解了幽靈山莊中的致命陷阱,況且三幫聯手,高手如雲,此戰勝負早就分出,剩下的只是無盡的血腥屠殺。
硝煙血光逐漸散去,鐵血聯盟的幫眾潮水般退走,瞬間走得乾乾淨淨,宋青河根本未和趙烈見面就飄然消逝,丐幫幫主吳沖寒帶頭衝殺在前面,他向來痛恨這些叛敵求榮的江湖敗類,手中的殘破斷劍粘滿了鮮血,所向披靡,擋者立斃劍下!
趙烈拄著枴杖走進了幽靈山莊,進入重重大門後,才知院落後方隱藏著連綿不絕的花園,最妙是有無數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園裡去,開拓了景深,造成遊廊穿行於花園的美景之間,左方還有多個荷花池,池心建了密密麻麻的六角小亭,由數道小橋接連到岸上去。
此時正是黃昏,冬日暖陽灑得幽靜的後園銀光閃閃,景致動人之極,美景層出不窮,可惜地面血流成河,到處是殘肢斷體和破損的機關陷阱,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望到趙烈進入,全部恭敬地側立在道路兩旁,就連那些受傷的幫眾也是昂首站立。
趙烈在規模宏大的莊園中走了很久,山路愈行愈險,危巖削立,上有山鷹盤旋,下臨百丈深淵,山風拂過,有若萬人嘯叫,他緩緩經過一個竹林後,水聲嘩啦,原來盡處是一座方亭,前臨百丈高崖,對崖一道瀑布飛瀉而下,氣勢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處必可聽到轟鳴如雷的水瀑聲,他抬頭望到了吳沖寒高大威猛的身軀。
吳沖寒性格剛烈仁義,嫉惡如仇,此時仗劍而立,抬頭凝視眼前數十名楚楚可憐的歌女舞伎,她們的脖子上都架著鋒利長刀,他望著地面密密麻麻的屍體,心中驀然感到悲痛,回頭對趙烈道:「趙幫主,這些少女非常可憐,還是把她們放了吧,今日一戰殺戮太重了。」
趙烈揮手讓長刀鐵騎放開了那些少女,微笑道:「還記得你我在塞外攜手激戰突厥大軍嗎?真是痛快淋漓!可惜今日我有傷在身,未能與你再次攜手激戰,甚是遺憾。」他忽然奇怪地凝望數十名少女匆匆離開的背影,裡面有個女人的背影異常高挑,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非常熟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吳沖寒身著簡陋破舊的灰色長袍,隨手把殘破鐵劍掛在腰畔,左眼綁著黑色眼罩,那是冷月飛劍樓雨留下的傷痕,獨眼靜靜凝視趙烈,心頭竟然湧上莫名的悲痛情感,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高手俠客紛紛明哲保身,趙烈口中雖無半句仁義道德,可所作所為卻如同大英雄大豪傑,無論是在塞外激戰突厥大軍,還是今日攻擊幽靈山莊都讓人蕩氣迴腸,欽佩歎服,可是命運卻讓他們今生注定無法成為好兄弟!
吳沖寒驀然握緊雙拳,咬牙冷冷道:「你我遲早會有慘烈激戰,大丈夫一諾千金,等你傷癒之後,我會親自斬下你的腦袋為汪洋報仇!」他猛然扭轉頭,大步帶領丐幫弟子匆匆離開,轉身之間心神悲痛激盪,忍不住抬頭發出了極度痛苦的悲嘯。
猛烈的長嘯震得竹林上的殘雪飄然而落,有一兩片美麗的雪花兒飄落趙烈的掌心,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潔白的冰花倏地消融,雪花很快融成心中一縷冰冷的晶瑩寒魂,他只能苦笑,搖著頭望向吳沖寒高大的背影,灰色身影眨眼間就驀然消逝了。
趙烈猛然記起了剛才那個女人熟悉的背影,終於想起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那是誅殺前任丐幫幫主汪洋時所僱傭的絕色歌姬,可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幽靈山莊?趙烈總覺得有些蹊蹺,可惜恍惚間,那個神秘女人已經飄然消逝了,他若有所思,臉上露出了詭異深沉的笑容。
寒風吹拂著遍地血跡和屍體,趙烈轉身對周長空冷冷道:「幽靈侯的屍體好好安葬在幽靈山莊,這裡會有很多人陪伴他,他應該願意長眠於此,不會感到寂寞。」
宋青河的長髮披散了,乍看宛如一位溫婉美麗的女子,傾城容顏伴隨悅耳聲音,既有男人的成熟從容,又有有恰到好處的艷麗嫵媚,既有男人的陽剛,卻又能和如花般的妖冶相輔相成,極度複雜的矛盾在他身上達到了近乎完美的極致,一襲簡單的藍色長衫,一柄折扇,粉墨不施,風情萬種。
冷冷的寒風吹來的時候,冷冷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微黃熟透的葉片會默默的飛離婷婷的枝頭,紛紛揚揚從宋青河身邊飄落,落葉那纖纖的身姿,像一個個迷醉的舞者,沉浸在生命最後的短暫和輝煌裡緩緩起舞,宋青河站在紛飛落葉中,達到了忘我的境界,沉迷而陶醉,冬意深,寒已濃。
幽靈山莊的壯麗激戰似乎還在宋青河的眼前來回飄蕩,幽靈山莊內機關重重,儼然如同隱藏在十萬大山中的巍峨城堡,幽靈侯十年來苦心經營,整個組織人數近千人,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黑道高手和視死如歸的死士,殺手組織不過是幽靈山莊的其中一個分部,可惜長江後浪推前浪,幽靈侯壯志難酬,出師未捷身先死。
幽靈山莊遇到了江湖中迅速崛起的黑虎幫,手段狠辣的鐵血聯盟和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的猛烈攻擊,此時的江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江湖了,此時已是年輕人的江湖了,幽靈山莊還未來得及在江湖掀起巨浪就被三幫聯手剿滅了,憑空留下了無盡的遺憾。
宋青河陷入了沉思,臉色陰沉變幻,黑虎幫在此戰中展示出了強大力量和驚人戰鬥力,黑虎幫紀律嚴明,攻守有序,人才濟濟,即使沒有鐵血聯盟和丐幫相助也能攻下幽靈山莊,黑虎幫異軍突起,雄霸江南武林,而鐵血聯盟兩次大規模激戰英雄會後,元氣大傷,實力未必強過韜光養晦的黑虎幫。
狼牙刀夜怒火顯然也是清楚感受到了黑虎幫的強大實力,他一直對宋青河上次放過趙烈耿耿於懷,忽然沉聲道:「盟主,趙烈和黑虎幫必然成為鐵血聯盟稱霸江湖的心頭之患,上次盟主在鐵血堡真不應該放過趙烈,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宋青河忽然淡然一笑,傾城般驚艷,如斯的素淡,如斯的艷到骨子裡的媚,卻又堅忍倔強,有著不顧一切的深情和信念,魅惑人心的眼風飄過,扇底的舉手投足無一不顛倒眾生,曾經的戲子生涯留下了深厚的功底,可是這花樣的綺麗後卻是隱忍著的尖銳和悲涼,和置生死甚至於一生名節於度外的坦然和從容。
狼牙刀夜怒火頓時感到了若有若無的壓力,眼前的宋青河雖然秀美如女人,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妖嬈,可是眼神裡面那種冰冷的堅韌似乎可以看穿時間萬物,夜怒火忽然感覺渾身發冷,陰冷的宋青河遠比狂暴的歐陽堅更可怕。
宋青河目光毫無情感,轉身對夜怒火淡淡道:「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趙烈,他從一開始就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鐵血聯盟想要輕鬆稱霸江湖,還離不開趙烈和他的黑虎幫,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到了那時候,鐵血聯盟就可以輕鬆地征服江湖。」
天上只有一片慢慢飄動的白雲,長江上只有一葉輕輕移動的扁舟,南宮無雪只有一顆黯然傷神的心,遠處有寂寥的烏啼,他腳下的石台階潔白如雲梯,他的心清澈透明,站在落雁島的最高處,他似乎沒有了思念,腦海是一片蔚藍。
遺憾,有時也不失為一種美,因為畢竟還有可以遺憾的事,畢竟還是一個傳奇的故事,漠北之行南宮無雪沒有感受到報仇血恨的痛快,反而讓他的心感到寂寥悲涼,水幻妖女一襲黑髮齊腰,淒然化蝶般飛遠了,她終於可以忘記了仇恨和痛苦。
長江總是籠罩著煙雨,剛才還是白雲飄飛,恍惚間,春雨飄自渺茫凝重的蒼穹,不曾夾攜一絲一縷的朦朧消沉,而是霏霏揚揚,隨意揮灑,自信而超脫,瀟灑而飄逸,伴隨春風輕盈歡快地飛舞,揮揮灑灑,寒冷的冬天已經很快過去了。
沉魚山上的青竹用化不開的濃綠,與世無爭地吐吶著舒盈飄逸和清翠欲滴的冷傲,春風在竹林上空留下颯颯的風聲,似如歌的天籟,南宮無雪白色的身子悠然伴風飄到竹林樹梢,隨著春風竹林一起晃動。
斷斷續續的春雨如一簾瑩瑩的幽夢,籠罩在漸長漸高的竹林上空,天地一片迷濛,南宮無雪靜靜站在竹林樹梢,感受到了時間的輪迴,隱約看到了展盈撐著一把傘花,立在竹林外,她在看纖細的葉角懸著點點的水晶,葉葉相撫,有環珮之音,似靜靜的竹林掛滿一園的樂曲。他頓時沉在了清清爽爽的竹香裡。
恍惚間,展盈化身為蓮花仙子秦雪的白色身影,飄然飛身而上,秦雪落到南宮無雪身邊,溫柔為用雨傘為他擋住了飄飄雨絲,她滿臉幽怨,溫柔道:「公子要小心身體,春雨很傷人的。」
秦雪的髮絲被春風春雨弄亂了,隱約透出絲絲憔悴,南宮無雪忍不住在心中深深歎息,他的心已經被展瑩的身影佔據了,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明白刺痛的滋味,可惜時光並不能倒轉,他的心再也無法放下另外的女人了,始終無法對秦雪產生感情。
竹林透著誘人的清涼,南宮無雪伸手接過雨傘,默默為秦雪擋雨,心緒隨著悠悠搖晃的竹子上下起伏,忽然輕輕道:「仇恨到底是什麼?」
秦雪柔聲道:「仇恨可以讓人蒙住眼睛,雙眼渾濁,心靈陰霾,可以讓人忘記了世間美好的東西,仇恨是世間可怕的毒藥,仇恨加速了衰老,令一顆心感到疲憊,抬不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世間,更抬不起沉重的腳步。」
南宮無雪歎息道:「仇恨只會帶來無邊的痛苦和新的仇恨,這次漠北之行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以前很多模糊的東西現在也看清楚了,仇恨真是太可怕了,水幻妖女十多年來生活在仇恨的痛苦回憶中,終於造成了碧雲山莊的血案,可是她並不快樂,也許只有在臨死的瞬間才忘記了仇恨,感到了快樂,可是美好的生命也隨之結束了。」
秦雪幽幽道:「真的沒想到你能如此順利地殺死水幻妖女,你獨自北上後,我幾乎夜不能寐,總是擔心你的安危,好想陪在你身邊。」其實她時常獨自垂淚到天亮,因為思念。
南宮無雪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低聲道:「水幻妖女並不是我殺死的,其實我在龍們客棧已經死過一次了,殺了她也不能挽回碧雲山莊的數百條人命,走出龍門客棧的時候,我感到了極度的疲憊和沉重。」
秦雪瞪大眼睛凝視南宮無雪,在他的雙眼中看到了如碧海藍天般遼闊的寧靜目光,她心迷濛而迷醉,她咬著嘴唇緊緊地依偎在他身邊,俏麗身子站在竹子尖端凝視迷濛的煙雨翠竹,曉風入竹林,踏風而立,殘淚無影,煙輕雨寒。
南宮無雪雙眼忽然射出了堅定目光,沉聲道:「我決定到江南與趙烈見面,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仇恨不能永遠拖下去,仇恨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誤會越來越深,希望此次能夠化解橫亙在我和他心中的陰影。」
春風染綠了江南,同樣是在青翠竹林中,那種養眼的綠,浸潤著江南水鄉的細緻與婉約,可以讓任何疲憊的眼睛都充滿溫情,南宮無雪看得深了,心的深處都長出輕痛。
簡陋的茶舍藏在竹林中,一方青竹,如一方翡翠的屏障,將煩惱和浮躁隔離,春風還是那些風,只是被竹林染的帶了些許的清靜和淡遠,一棵棵修竹,宛若一個個柔情似水的女孩,溫婉、樸素、平凡,竹林的笑如流動的水紋,呈現著如聲音的波光粼粼。
趙烈還沒有到來,南宮無雪靜靜在精緻而秀美的竹葉上看到細小、晶瑩、沁涼的水珠,直射的陽光,讓它們閃動著七彩的光澤,兩隻嬌小的青鳥互相偎依追逐著在林中翩翩飛舞,他抬頭凝視那對可愛青鳥,臉上露出了微笑,心裡卻感受了寂寞。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竹林顯得格外清幽,除了偶爾有小鳥飛過,冷清的茶舍裡面只有南宮無雪孤獨的白色身影,只有他在仔細品位竹子的青翠明亮。
輕輕吹著的風忽然消逝了,趙烈似乎亙古就站在了青翠的竹林旁,依然是穿著藍色長袍,穿著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色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他緩步走來,右腿骨折處還未痊癒,依然綁著竹板,身上並沒有背負雙刀,長髮隨風輕輕飄舞,如同春日踏青的遊人,就這樣施施然走了過來,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卻比那春日還溫暖平和。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趙烈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絲毫改變,明媚的陽光也照上了他的臉,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迷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神態沒有絲毫斬殺幽靈侯的榮耀,全身飄蕩著洗盡鉛華後的悠然從容。
尖尖的、毛絨絨的竹葉茶加入了滾燙的開水,風中頓時泛起微甜的芳香,茶色為嫩綠,那種綠,可以綠到人的心裡,南宮無雪慢慢地品了一口,頓時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他抬起茶壺輕輕為趙烈倒茶,低聲道:「趙幫主重傷未癒,居然敢孤身前來,你就不怕我乘機對你下毒手嗎?」
趙烈低頭輕輕喝了口清茶,感悟到了淡淡清香和淡淡人生,抬頭微笑道:「如果你會在這個時候對我下毒手,那麼你就不是南宮無雪了。」
南宮無雪默默凝視趙烈,心中無限感慨,數年前的英雄會如日中天,可是卻接連遭受了沉重打擊,不但英雄會沒有了往日的威嚴,而且南宮世家也遭受了滅門慘案,他忽然沉聲道:「你改變了很多,幾年前還是逃亡江湖的亡命之徒,此時已經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命運真是無法捉摸,變幻莫測。」
趙烈淡淡道:「命運無常,因果反覆,我們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成為仇人,可是仇恨往往出自於謊言和錯綜複雜的誤會,復仇唯一的結局就是將復仇者拉入永劫不歸的輪迴,江湖永遠不會缺少仇恨和血腥。」
南宮無雪俊朗面容掛著寧靜微笑,忽然若有所思道:「我曾經對你恨之如骨,雖然心裡覺得事情蹊蹺,其中必有隱情,但仇恨和嫉妒會讓人迷失方向,漠北之行還要多謝黑虎幫及時出手相助,此番北上,我感悟頗多,用仇恨對待這個世界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應該用溫暖和寬恕對待這個世界。」他胸懷大氣坦然,態度平和親切,彷彿看破了世間萬象。
趙烈並非第一次見到南宮無雪,可是此時卻覺得南宮無雪格外光彩照人,眉目間自然就散發出滲透在骨子裡的高貴儒雅氣質,他低頭久久凝視純綠的茶水,驀然想到慘死的南宮雨和被冰冷海浪吞噬的展瑩,忍不住冷冷道:「走不完天涯路,殺不盡仇人頭!比愛更持久的力量是仇恨!我肯定會讓真正的兇手得到懲罰,徹底洗刷我身上的冤屈!」
南宮無雪沉聲道:「開始我也以為你就是兇手,但後來一直有著很奇怪的感覺,你絕對不是兇手,以前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率領英雄會的數千幫眾追殺你,可是這種怪異感覺讓我放棄了這種想法,殺了你只會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後來你多次率領黑虎幫出手相助,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可是遲遲未能殺了你這個所謂的兇手,我在江湖中也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趙烈眼中射出欽佩目光,江湖中刀光劍影,生命如同隨波蕩漾的無根浮萍,隨時都可能被浪花捲走,南宮無雪卻承受著江湖人的恥笑而不濫殺無辜,並沒有在江湖中苦苦追殺,他歎息道:「展瑩當年被海水捲走,我一直期望可以找到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當時我很喜歡,可是她的心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你,這是她失蹤前親口對我說的。」
南宮無雪想到展瑩可愛的樣子,似乎看到了她俏皮的模樣,心中陣陣刺痛,良久才輕聲道:「她表面上柔順可人,其實內心異常倔強,只是當時我太沉溺於權力,全部心思放在了英雄會,真是辜負了她。」
春風輕輕吹過,飄蕩的竹葉發出「沙,沙」輕響,南宮無雪喝了口清茶,抬頭堅定道:「趙幫主雖然被司馬空和張楓所陷害,被迫逃亡江湖,身處逆境卻頑強不屈,你今日的成就遠比別人付出了更多,我也十分佩服!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想和你聯手讓真正兇手得到應有懲罰。」
趙烈冷冷道:「你儘管放心,這些年我並沒有忘記心中的仇恨,我會讓司馬空和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風忽然消逝了,空中瀰漫著淡淡的竹葉清香,茶舍裡面驀然安靜了下來,長時間沉默後,他忽然凝視南宮無雪道:「你的確值得展瑩深愛,並沒有辜負她,展瑩沒有愛錯人。」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抬頭凝視清幽的竹林,靜心品茶沉思,「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竹衰不變節,花落有餘香,塵而不染,濯而不妖,枝橫雲夢,葉拍蒼天,飛舞凌雲仍心定。」他任由心緒隨意翩翔,竹林的婆娑影子隨著清風飄逸搖晃在朦朧春意中,引起了無限思緒。
溫暖的春日讓世間萬物顯得生機勃勃,世間所有塵埃被滌蕩一清,空氣變得格外清新宜人,茶壺中的茶水逐漸冰冷,早已飲盡,氣氛有些壓抑,趙烈悠然笑道:「春光柔媚,千萬莫辜負了大好青春,雖然腿傷未癒,我也想活動筋骨,我們不如到附近隨便走走,晚上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
長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