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緩緩走進了棲霞庵,抬頭凝神望著大殿中央那尊悲天憫人的千手千眼觀音,雙眼射出輕狂隨意笑容,蠻不在乎凝望高處一手托著蓮花,一手執蓮枝乘黃色卷雲從空而降的瑰麗觀音神像,良久輕聲歎息道:“神仙不過是世人屈從命運的借口罷了,哈哈,我就是不信什麼天王神仙。”
一陣涼爽山風拂過,大慈大悲的觀音像忽然化身為慕容無雙的模樣,身穿的是右衽大袖衫和鵝黃色長裙,頭挽高髻,襯托出修長白皙,如天鵝般優美的頸子,沒有任何抹粉或裝飾,可是其修長挺拔美態,已可令她傲視群芳,超然於俗世之上。
曼妙飄渺的鵝黃色身影似乎遠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及,趙烈心中忽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悲涼,輕輕眨眼,所有奇異幻想驀然消逝,一道寒光從觀音像後面急射而出!
趙烈藍色的身影忽然如落葉般朝後平平飛出,依然背負雙手,氣定神閒,沒有絲毫慌亂,惟有金色長發微微拂動,似乎已經早有預料,而身後的張旺財則搶前一步,閃電般朝前劈出一刀,硬生生擋住這淒厲的劍氣,灰色身影沉穩如山站在大殿中!
慕容無雙的大哥“一劍震九天”慕容傑驚異地望著眼前貌不驚人的張旺財,心頭頓時湧上淡淡失落滋味,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想到江湖中無名小卒居然也能夠擋住他全力刺出的一劍!
慕容傑身後瞬間湧入大量刀劍出鞘的高手,慕容傑手中鋒利長劍直指旺財身後瀟灑站立的藍色身影冷冷道:“趙烈,沒想到你還敢到杭州來,六妹因為你而被鐵血聯盟劫走,現在只有你的人頭才能換回六妹的性命!”
趙烈剛才心中不祥預感頓時化為連綿的悲痛憤怒,如同一條毒蛇撕裂著體內的靈魂,千萬個聲音不停在腦海裡怒吼,“絕不能讓悲劇重復發生,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也不能讓無雙再受傷害!”驀然握緊鐵拳,手背詭異地變化為漆黑色,青筋扭曲如蛇,揮拳筆直轟出,前方那尊精美絢爛的觀音塑像頓時化為塵土,真正融入了滾滾紅塵,隨風飄蕩在芸芸眾生之間。
趙烈回頭冷冷對慕容傑道:“我絕對不會讓慕容無雙受到任何傷害,這次不是歐陽堅人頭落地,就是我的人頭落地!”話語斬釘截鐵而無任何回旋余地。
慕容傑驚歎於趙烈手中剛烈天下的黑虎拳和渾身散發出無所畏懼的膽量,久久凝視趙烈眼中冰冷目光和身後那神秘妖艷的長刀,驀然打了個冷戰,雖然身後擁有二十多名家族高手,卻再也無法出手,惟有定定望著藍色身影緩緩轉身堅定地走出。
趙烈靜靜站在秀美飄逸的西湖之畔,深邃眼神不停閃爍,一直默默沉思,眼中射出堅定的目光,如何才能從歐陽堅手中救出慕容無雙,讓她不能再受傷害?北上黃沙漫漫的漠北將會是一條異常凶險的道路,但心中沒有任何懼怕,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無盡的挑戰,超乎尋常的挑戰才能激發起體內的潛能,也許他的一生注定總是游離在生死愛恨的邊緣。
趙烈久久沉思,高掛的太陽緩緩從空中墜落,一輪明月從天邊慢慢升起,月光冷冷地從樹木縫隙之間傾瀉下來,成為一縷縷光柱柔和地射在地面。愛似無根之木漂浮在空中,天空流動的風串成暗淡的顏色孤寂飛翔,一望無際的水面依然煙波浩淼,想起在湖畔和慕容無雙的邂逅,似乎再次望到了她臉上高傲倔強的神色,心中刺痛,眼中冰冷的目光似乎要把水面上那飄蕩的霧氣也凝固冰凍起來。
張旺財小心翼翼道:“大哥真的要為了無雙要孤身前往漠北鐵血堡嗎?歐陽堅心狠手辣,一身功力更在南宮無雪之上,這樣深入虎穴實在過於凶險,不如召集黑虎幫精銳一路痛快殺到鐵血堡!”
趙烈眼中迸發出殘忍目光淡淡道:“歐陽堅膽敢招惹慕容世家已經表明為了殺我而不擇手段,如果黑虎幫大舉進攻鐵血聯盟只會害了無雙,歐陽堅就是想我自己提著人頭去換回無雙!歐陽堅和我勢不兩立,野心勃勃,我和他遲早會生死相搏,黑虎幫還需要擴充實力,本來不想這麼快就對他動手,這次是他逼我出手的。”話語中透露出的寒意沿著湖面緩緩蔓延開來。
“旺財,我連夜兼程趕往鐵血堡,你馬上趕回黑虎幫帶領黑峰三十二騎北上與我匯合,吩咐葉飛率領黑虎幫眾小心防備鐵血聯盟偷襲,繼續擴展黑虎幫勢力。”藍色身影猛然翻身上馬,冷冷扯緊韁繩,義無返顧朝北方狂奔而去。
張旺財恭敬地望著遠去的藍色身影,驀然發現附近蕩漾的湖水居然已經被剛才趙烈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凝結為透明薄冰,而且趙烈閃爍目光似乎隱藏了太多東西,渾身散發出一股震懾人心,無所畏懼的氣勢。
寬闊的江面橫亙在面前,奔騰渾濁的河水咆哮著急沖而下,水面暗流亂旋,水霧彌漫,河面到處是湍急旋渦和陣陣驚濤駭浪。
趙烈連夜馬不停蹄一路沖到這雄壯的黃河,勒馬猛然生生停下,遠方火紅的落日映著寬闊的江面,反射出了耀眼的金光,長途疲憊狂奔使得心中情感湧上心頭,此刻靜靜凝望滾滾黃河,心中不由浮起了蕭碧痕的白色身影,想起了他們在黃河上的生死相依,鐵血江湖總是滲透夾雜了千絲萬縷的柔情,悄然帶來無盡的牽掛,何時才能飄出情感愛恨的糾纏?
滾滾黃河急流阻攔了去路,總不能連人帶馬飛渡黃河吧?趙烈心疼地望了一眼身下疲憊不堪的黑色駿馬,惟有苦笑著牽馬登上了一條黑色渡船。七八個頭上包著白布,上身僅僅披著一件油亮羊皮褂的漢子齊聲高喝著嘹亮號子,合力搖著渡船迎著洶湧翻滾的渾濁河水朝對岸飄去,粘滿大滴汗水的古銅色強勁肌肉在落日映襯下展現出完美的陽剛之美。
這些精壯漢子不時用手抹去額頭汗水,然後從懷中掏出破舊油亮的羊皮酒袋痛快喝酒,一股濃烈的酒味飄蕩在滾滾黃河上,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驕陽當空,趙烈忍不住喉嚨抽動,眼睛直直盯著那破舊的羊皮袋。
旁邊一個魁梧漢子忽然大笑著把手中羊皮酒袋扔了過來,趙烈望著對方淳樸爽朗的笑容,也不多說什麼,仰頭把大半袋烈酒痛快飲下,面不改色道:“好酒,這是真正的北方燒刀子,酒味烈而不辣,真是爽快,等到了對岸我請各位兄弟痛快喝酒!”他很喜歡這些終日在黃河上飄蕩流汗的漢子。
魁梧漢子目瞪口呆望著大半袋烈酒如水般湧入趙烈喉嚨,大笑道:“哈哈,真是好酒量,咱們到了對岸再一起痛飲!”黑色渡船剛擺渡到黃河中央,下游蔚藍天空忽然升起一團濃烈煙霧,這些漢子眼中紛紛射出憂慮目光,心急如焚地奮力搖舟急速順流而下。
領頭的魁梧漢子把頭頂白布一把撤下,回頭對趙烈咬牙道:“這位兄台,我們是黃河巨浪幫的人,此刻鐵血聯盟又來進攻,我們必須馬上趕回,不能送你過河飲酒了。”
趙烈想起了在黃河鐵骨錚錚的巨浪幫幫主浪濤,眼光閃爍微笑道:“誰說我們不能痛快喝酒?我和你們幫主浪濤有過一面之緣,他乃黃河第一好漢,為人光明磊落,既然喝了你們烈酒,我就用鐵血聯盟的鮮血來回報,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狹小渡船順流飛渡,跨過一處河道急轉彎,水浪拍起漫天的水珠雨霧,浩浩蕩蕩一直往下奔流不息,這段河道竟然連接三個落差,雖然高度不大,但卻是每一個轉折都是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起伏,洶湧澎湃的河水經過這裡時,突然間被收窄而發出怒吼聲,幾乎要把小舟吞噬,黃河濃烈水氣撲面而來,大浪卷著水泡,奔騰咆哮,以翻江倒海之勢,飛流而下,舟上所有人的衣物都被水花弄濕。
“蓬”的一聲巨響,狹小渡船被鐵血聯盟重金打造的巨舟撞碎,伴隨趙烈多日的高大黑色駿馬拼緊最後力量騰空躍起,姿勢優雅完美,可惜四周是茫茫的無邊河水,黑色影子無奈卷入滾滾河水中,蹤影全無,惟有發出淒涼的撕鳴回蕩在黃河上空。
趙烈一聲低沉的咆哮,身子宛如螺旋般飛快地踏浪旋轉沖天而起,手中長刀“無邊”劃出一浪又一浪洶湧澎湃的光潮,越湧越高,仿佛大海中卷起萬丈巨浪的龍卷風,只看到四面八方都湧動著驚飛亂羽般的刀光,刀光簇擁著中間矯健如龍的身影。
這次進攻巨浪幫的首領乃是漠北高手水紋銀刀吳天雄,他曾經依靠手中兩把鋒利水紋銀刀威震漠北武林,乃是歐陽堅身邊的得力手下,因為自小在青海湖邊長大,所以水裡功夫也很了得,上次巨浪幫出神入化的水下功夫讓鐵血聯盟吃盡苦頭,鎩羽而歸,所以這次歐陽堅特地派出水紋銀刀吳天雄來對付巨浪幫。
可惜趙烈猛烈連綿的刀鋒根本沒有機會讓水紋銀刀吳天雄施展水下神功,長刀無邊沉重的刀鋒不過十余招就把兩柄亮晶晶水紋銀刀絞為十幾片鋒芒銳利的刀片,暗紅色刀鋒並沒有絲毫停頓,不等吳天雄縱身串入水中,閃電般從一個詭異角度冷冷把吳天雄腦袋劈飛!
空中被趙烈擊碎的鋒利刀片被長刀無邊帶起的凌厲刀風牽引,宛如漫空的密密麻麻白色閃電,不停地劃出奇幻瑰麗的奇妙曲線,宛如驚虹貫日交剪而下,那些猝不及防的鐵血聯盟幫眾頓時倒下十幾人,不停從巨舟上翻落水中,鮮血飛濺。
巨浪幫幫主浪濤雙眼渾濁如河水,仔細把長長的牛皮索上沾染鮮血在河水中洗盡,慢慢纏繞在腰間,魁梧的背上反插著兩把森冷分水刺,忽然轉身對站在岸邊悠然自得的趙烈道:“上次你我在黃河為了蕭碧痕捨命相搏,今日你為何要出手相助,若非你橫空出手,巨浪幫肯定全軍覆沒!”他性格剛正,不肯低頭加入鐵血聯盟,喜歡黃河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趙烈淡淡笑道:“鐵血聯盟乃是黑虎幫大敵,我沒有幫你,我是在幫自己。”他喜歡浪濤鐵骨錚錚的性格,不惜敗露行蹤也毅然出手對鐵血聯盟大開殺戮。
浪濤目光炯炯大笑道:“數年不見,閣下已經是大名鼎鼎的黑虎幫主,在下素來欽佩你的勇猛頑強,那些坎坷傳奇經歷讓人熱血沸騰,果然是江湖中獨一無二的趙烈,哈哈,既然來到黃河,怎麼也要嘗嘗聞名天下的黃河鯉魚!”精赤上身的褐色精壯身影忽然凌空跨出幾大步,身子如同標槍般直直插入那滾滾河水中。
這是黃河上難得一見的瀑布,滾滾洪流到這裡急速收斂,注入深潭,聲似雷鳴,數公裡外可聞,水波急濺,激起百丈水柱,形成騰騰霧氣,真有驚濤拍岸,濁浪排空,倒卷半天煙雲之勢,岸邊彩虹貫於晴空,分外秀麗,真是水底有龍掀巨浪,岸旁無雨掛彩虹。
浪濤彪悍身影久久沒入瀑布下方的滾滾旋渦急流中,毫無動靜,似乎已經被巨浪吞噬!良久,浪濤忽然破水而出,踩著滾滾的黃色浪花朝岸邊狂奔而來,原本反插在後背的分水刺握在手中,鋒利尖端各插著兩條金光閃閃,歡蹦亂跳的肥大鯉魚,火紅落日在金色魚鱗上發射出耀眼光芒!
趙烈盡情和這些黃河邊的漢子痛快喝酒,良久,他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嘴唇,黃河獨有金色鯉魚烹制的佳餚“糖醋鯉魚”果然名不虛傳,肉味肥美鮮甜,再加上北方甘烈的燒刀子,聆聽滾滾河聲,仰望璀璨明月,清爽河風襲面,不知身在何處?
浪濤發現此時的趙烈今非昔比,黑亮眼眸散發出一種奇異魅力,全身功力更是強悍得讓人恐懼,這些年酒樓茶肆裡到處流傳他驚心動魄的鐵血傳奇,浪濤喝了口酒道:“若非因為蕭碧痕,我早就想率領巨浪幫加入黑虎幫,痛痛快快對抗鐵血聯盟,歐陽堅為人極度陰險,鐵血聯盟實力強大,你真的准備孤身前往鐵血堡嗎?”
趙烈心頭忽然湧上一層陰影,不知道蕭碧痕此刻身在何處?仰頭“咕嚕,咕嚕”痛快把手中滿滿一碗烈酒飲盡,略微醉了三分,微笑道:“黃河鯉魚當真是天下一絕,哈哈,也算不虛此行!我從來都只做喜歡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就是江湖的魅力!哈哈,後會有期,再見。”藍色身影驀然躍起,踏著黃河的迷蒙水舞和滾滾浪花灑脫飄走,堅定地朝北方沖去,“我欲仰天嘯,問蒼穹此生幾今朝?歎江湖一夢,碧血黃沙盡化黃河滾滾滔。”充滿磁性的高亢聲音飄蕩在寬闊洶湧的河面。
浪濤眼中射出崇敬目光,忽然明白趙烈為什麼能留下那麼多讓人熱血沸騰,不可思議的傳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此乃真豪傑!”魁梧身影靜靜站在熟悉的河邊自言自語,烈酒已經燒紅了他古銅色臉龐。
鐵血堡背後山勢險峻的鐵風崖上白雲繚繞,險峻峭壁深不可測,昔日縱橫西北武林的狼牙刀夜怒火垂手戰戰兢兢立在歐陽堅面前恭敬道:“趙烈真是吃了豹子膽,居然膽敢殺死水紋銀刀吳天雄和數十名鐵血聯盟幫眾,屬下一定派人取下趙烈人頭!”想當年狼牙刀夜怒火凶狠殘暴,乃是稱雄西北荒漠中獨行大盜,沒想到也被歐陽堅收服。
歐陽堅面目陰沉可怖,仿佛要把眼前狼牙刀夜怒火無情吞噬,“趙烈果然如宋青河預料那樣為了一個女子孤身北上,若想成為絕代梟雄豈能為情所困!看來趙烈雖然勇猛善戰,但性格太過沖動,感情豐富,並不足以成大事,還用不著我親自出手殺他!”漆黑一片的雙眸閃起璀璨光芒,靜靜在心中沉思。
良久,歐陽堅陰沉面目終於露出一絲殘忍笑容,心中已經決定在趙烈到達鐵血堡之前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歐陽堅低沉森冷的話語清楚落在狼牙刀夜怒火耳畔,如同來自地獄冥界的詛咒!夜怒火恭敬道:“屬下馬上安排此事,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趙烈這次必死無疑。”灰色身影低頭飛快走下山崖,這才發現全身都是冷汗,自從歐陽震天背叛鐵血聯盟後,生性多疑的歐陽堅性格越發喜怒無常,不再相信任何人,脾氣更加暴戾冷血,就連足智多謀忠心耿耿的宋青河也讓他暗自猜忌,暗中提防宋青河日益增加的勢力。
年紀輕輕的宋青河從來沒有讓歐陽堅失望,任勞任怨立下汗馬功勞,鐵血聯盟能在短期內橫掃江北武林,宋青河功不可沒,這是他一手苦心培養起來的人才,花費了無數心血,若非宋青河的巧計,趙烈也不會提著人頭乖乖送上門來,任何人進了鐵血堡都是有來無回!若要和異軍突起的黑虎幫硬拼,鐵血聯盟肯定損失慘重,想到那些訓練有素的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歐陽堅臉色再次變得陰沉。
“擒賊先擒王,只要能殺了趙烈,黑虎幫遲早是板上魚肉!”青黑色身影孤獨地對著雲霧翻滾的山崖冷冷道:“趙烈,希望你能夠來到鐵血堡,不要讓我太失望,我倒想看看震驚天下的長刀到底有多厲害,不過也許趙烈永遠也走不到鐵血堡!”
趙烈踏碎驚濤駭浪,傲然跨過黃河後,一路上風塵僕僕來到塞外。為了避免遭遇鐵血聯盟幫眾和無謂殺戮,於是改頭換面,身著毫不起眼灰色衣袍,飄逸長發盤在頭上,藏在一頂破舊的氈帽中,兩把長刀也用灰色舊布纏起來,上面堆積了塞外飄落的滾滾黃沙,整個人顯得落魄平常。
這裡是沙漠邊緣的一個城鎮,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驛站,也是一塊很大的綠洲,它連接了大漠和中原,來往於西域和中原的商隊都在這裡補充淡水和糧食,人來人往,雖然外面是破舊的土房,但裡面卻是富麗堂皇,絲毫不亞於江南古鎮,從這裡北上騎馬狂奔數十裡就可以望見那無邊的大沙漠。
趙烈騎馬狂奔的身影忽然在沙塵亂舞的街道上勒馬停下,北方的春季是干燥的,而且總是風沙彌漫,記憶裡時常出現的那個身影便是在這樣的景致裡,一個俏麗的紫色身影緩緩從這裡離去,上穿緊身羅襦淡紫紗衫,外套深紫長裙,腰束紫帶,一頭簡潔整齊短發,沒有任何抹粉或裝飾,天然風致超然於俗世,擦肩而過,相視的瞬間,看到了她目光裡深鎖的濃濃的憂傷,那是怎樣的一種傷痛啊,令相逢的兩顆心為之一顫!
喧囂酒樓中擠滿了人,趙烈神色落寞地在角落喝酒,無論是波斯的紅葡萄酒,還是火辣辣的老白干都毫無例外地傾瀉入喉,一直燒到心裡去,極度沉默中,他的心似乎觸及到冰冷的靈魂,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輕易就醉了,眼神迷蒙傷感,如霧似風又像晶瑩雪花。
一把百煉金鋼的雁翅寬刀忽然重重拍在趙烈酒桌上,揚起了陣陣塵土,厚重的陶瓷酒碗被輕易震為碎片,殘留的半碗烈酒無聲滴落地面,莫名怒火瞬間沖到腦門,趙烈輕輕睜開醉意惺忪的雙眼,此刻心中想到的是韓夜冰那雙清澈雙眸,心中猛烈劇痛,一閃而過的怒火很快在眼中消逝。
“媽的,給老子滾一邊去,大爺要在這裡喝酒!”一位滿臉橫肉的漢子故意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劇烈顫抖的胸肌大聲喝道。
趙烈勉強壓下心中怒火把破舊氈帽拉低少許,默默拿起桌上灰布纏裹的長刀,腳步踉蹌地低頭准備離開,借酒消愁愁更愁,伊人何在?今日他真是有些醉了。
“媽的,把你懷裡盤纏留下給大爺喝酒,看你身材高大,沒想到也是個窩囊廢。”滿臉橫肉的漢子得寸進尺放肆笑道。
趙烈輕輕歎息一聲,今天實在沒有任何心情動手,為什麼連一個人靜靜喝酒也這麼難?
旁邊坐著一位雙十年華少女,黑衣黑裙,腰上別著一條寬如手掌的白色腰帶,益發顯得這個女郎腰身的纖細,完美清艷的五官就像是用冰雪雕成的一樣,玉肌勝雪,冷若冰霜,寒冽的眼光好似有形的冰氣,望你一眼,那種清冷孤傲,讓人從心裡感到寒冷刺骨。
這位黑裙少女冷哼一聲,劍光閃電般隔著數丈遠就削下霸道漢子的耳朵,甚至連身子也沒有離開椅子,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大漢夾帶著殺豬般的慘叫連滾帶爬沖出酒樓。
黑裙少女冷冷對趙烈道:“你可以坐下好好喝酒,沒有人膽敢再欺負你!”趙烈一愣,臉上布滿尷尬苦笑,自古從來都是英雄救美女,沒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的黑虎幫主今日卻要如此嬌滴滴的美女來保護,這件事要是傳到江湖,那可是天大的笑話!
趙烈拎起酒壇走到黑裙少女面前肅然道:“多謝姑娘仗義出手,在下感激不盡,無以為報,今日就敬姑娘一壇好酒,先干為敬!”面不改色豪飲下整整一壇烈酒,引得酒樓裡的人一陣喝彩鼓掌!
“哎,總算略微挽回點面子。”趙烈在心中歎息道,原本落寞傷感的臉上很快露出得意神色,又黑又亮的眼睛厚顏無恥直直望著眼前少女。
黑裙少女長眉斜飛,雙眼犀利宛如刀劍,紅紅的嘴唇又輕抿如劍,五官眉目都宛似刀刻劍劃般清楚,雖然艷色清麗,如光四射,但是氣勢尖利,散放著又冷又艷的氣勢,令人不敢直視,她望著趙烈明亮雙眼冷冷道:“酒量不錯啊,可是剛才卻如此狼狽,枉為男人!坐下慢慢喝酒吧。”
趙烈從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奚落過,悻悻然飛快坐在少女面前,悠然喝著烈酒,眼中醉意更濃,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從頭到腳仔細凝望這冷艷絕色少女。
黑裙少女長發飄灑,黑亮自然,襯著黑色長裙及白皙的皮膚,右手輕攏著袍袖,左手托著一柄非常刺目的黑鞘寶劍,從劍柄到劍鞘,通體由整塊黑玉雕成,吞口以白色雲石襄成的奇特寶劍,劍尾也系著一條極長的黑色劍穗,隨著黑色秀發輕輕飄動,態度非常莊嚴冷淡而又帶著一股清麗,劍身輕靠著她豐滿的左胸,不經意間恰倒好處凸現了胸部的柔軟。
趙烈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醉意朦朧苦笑道:“我喝酒不過是為了壯膽而已,其實乃是天地間的超級酒鬼,姑娘可否護送我一程,我直到此刻還心有余悸,擔心剛才那位氣勢威猛,相貌堂堂的強盜會在半路搶劫!”
浩瀚無垠的沙漠很快展現眼前,沙坡起伏,連綿不絕。趙烈清楚感覺到沙漠的孤寂,蒼涼與無望,狂野的沙漠逐漸激發起體內渴望征服的雄心,很快把悲傷深深隱藏在胸中,臉上浮現狂放笑容,揮手揚鞭與黑裙少女一起騎馬奔馳在茫茫沙海之中。
西邊火紅落日依然炙熱無比,如同無數鋒利的刀子不斷戳在身上,讓人窒息的熱風早就把趙烈頭頂的破氈帽吹的無影無蹤,滿頭飄逸金發隨風飄散,悶熱干燥的沙漠沒有讓他萎靡頹廢,喝到腹中烈酒此刻開始爆發,神色變得狂放不羈,全然沒有剛才酒館裡面狼狽的模樣,因為身邊有美女相伴,自然是神采飛揚,連眼神也比往日亮了少許。
不過短短數十裡,身下千裡挑一的黑色駿馬卻已經渾身汗水,氣喘吁吁,馬蹄深深陷入連綿柔軟沙子,再也跑不動了。趙烈輕盈翻身下馬,眼中還蕩漾著絲絲醉意,無奈地牽馬和酒館裡的神秘少女一起漫步在柔軟沙漠中,不時有奇形怪狀的壁虎昆蟲從腳邊溜過,紛紛引得趙烈關注凝視的眼神。
黑裙少女不屑於身材高大的趙烈對於這些小東西感到好奇,整個人都似乎籠罩著一層寒霜,目光越發冰冷,眼神卻不時落在趙烈怪異耀眼的金色長發上,冰冷雙眸似乎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空中沒有風,只有無盡的悶熱,趙烈回頭望著黑裙少女額頭細細的汗水,眼中不由射出憐意,可惜迎上了對方依然冷淡的目光,惟有無奈地聳聳肩膀,自言自語道:“哎,總算在沙漠中感到一絲難得涼意!”灑脫牽馬獨自走在前面,仔細欣賞浩瀚的沙漠風光,兩人一路默默無語,茫茫荒漠中惟有那些低矮灌木伴隨他們走向無盡遠方。
沙漠浩淼而奇妙,趙烈很快就看到了沙漠的嫵媚風情,蔚藍的藍天下展現出絕世美景,茫茫沙漠,忽然被一個突如其來的秀氣小湖點綴得風姿綽約。
湖邊楊樹樺樹叢叢,綠葉泛著盈盈油光,偶有兩株樹尖泛紅,在綠海中格外耀眼。兩人眼前豁然開朗,一汪碧水清徹透底,水邊蘆花隨風搖曳,水面睡蓮朵朵庸懶,數只野鴨悠閒游蕩於湖心,水中樹影、葦影、鴨影、雲影繽紛,讓人眼花繚亂,春色極度誘人。
趙烈開心地象個孩子一樣從沙地上凌空躍起,腳上粘住的沙礫如同一陣細雨從空中灑落,灰色身影痛快飄落在湖面上,揮手震起漫天涼爽的水霧從頭頂灑落,涼爽無比,凌空把清澈湖水如巨鯨般吸入口中,酣暢淋漓的笑聲回蕩在空曠湖面,伸手抓起兩個水團踏波飄飛到少女身邊。
趙烈利用強悍真氣把水球凝聚手中遞給少女,眼中射出狂放不羈眼神,灑脫笑道:“多謝姑娘陪伴,總算沒有遇到劫匪,天氣炎熱,湖水冰涼可口,姑娘一定口渴了。”金色長發粘滿水珠,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無盡飄逸。
黑裙少女如同千年寒冰般冷冷道:“就憑公子這身武功,天地間恐怕沒有人膽敢搶劫你!我剛才在酒樓裡看來是多管閒事了。”
趙烈故意劇烈喘息著把手中不斷晃蕩的透明水球遞過去,臉上露出燦爛笑容道:“姑娘,快點喝水吧,我快支撐不住了,這水球馬上要爆裂了。”
身體宛如蒙上一層冰霜的黑裙少女也忍不住破冰而笑,可是笑容看起來還是那麼清冷,凌空接過水球,輕柔地灑在頭發上,一陣沁入心間的清涼很快滲透到全身,玉頰不由自主地染上兩抹淡淡暈紅。
兩人緩緩沿美麗湖畔漫步,靜靜感受一種無聲的祥和,黑裙少女眼中寒冰似乎慢慢化為迷霧,散發出迷幻般的驚人美麗!柔軟沙地上散亂地飄落著些金黃、密紅的葉兒,踩在腳底讓人酥軟,湖邊的風似乎開始變得有些輕柔旖旎,紅紅落日就在這剎那消逝,“你長發為什麼是金色的?天生如此嗎?”少女的聲音如同晶瑩透明的冰塊般清涼。
趙烈微笑道:“這是中毒之後留下的痕跡,永遠無法抹去!”想到被困在鐵血堡的慕容無雙,心頭頓時湧上無盡柔情和擔憂,忽然回頭淡淡道:“今日匆匆邂逅甚為開心,沙漠中清涼秀美湖泊更讓人難忘,多謝陪我穿越這片荒涼沙漠,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別,後會有期,姑娘一路保重!”
黑裙少女芳心一震,抬頭凝望趙烈飛揚的金色長發,眼中射出驚詫目光,沒想到趙烈如此灑脫,忽然嫣然一笑道:“公子難道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趙烈沒有回頭,凝望平靜美麗湖面淡淡道:“春欲暮,思無窮,舊歌如夢中,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相逢何必曾相識,我會永遠記住這清澈的沙湖。”腳尖一點柔軟沙面,灰色身影悠然飄起,還有太多的事情擺放在他面前,只有不停朝前走去!
黑裙少女盯著即將飄遠的灰色身影,眼中射出詭異迷幻的目光,忽然“咯咯”嬌笑道:“沒想到勇猛天下的黑虎幫主也會是如此灑脫風流,多愁善感?我是桃花仙子李思思,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名字!”
黑榜排名十二位的桃花仙子李思思在江湖中可是鼎鼎有名,擅長媚毒和吸陽補陰,不知江湖多少俊美俠客毀在她手上,誰也不知道她的年紀,因為她總是一副少女嬌媚模樣,千變萬幻。當年趙烈孤身毒殺青城掌門卓天青就是借用了李思思的獨門劇毒,意圖嫁禍李思思,擾亂青城派視線!
飄蕩在風中的趙烈心中一涼,灰色身影驀然平平倒飛到李思思面前,仿佛一直站在柔軟沙地上,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冷若冰霜的少女會是大名鼎鼎的桃花仙子李思思!
李思思剛才還是冷艷無雙的臉龐瞬間湧上妖艷紅暈,低頭羞抑,冰冷眼神融化為滾滾春水,勾魂奪魄,全身皮膚如羊脂一般,明明就是少女嬌嫩的肌膚,艷麗不可方物。
桃花仙子李思思隨意伸手把長及腳踝的黑色長裙輕輕朝上撩起,露出了白皙而富有彈力的光滑長腿,媚眼如絲柔聲道:“趙公子,剛才酒館裡面的酒還好喝嗎?裡面可是加入了我特意為你釀造的上好補品,哎,這可是你自己要過來陪我喝酒喲,我一點也沒有勉強你。”冷冰冰的身子驀然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嬌柔嫵媚,只見她蛾眉淡掃,霞生雙頰,櫻唇嬌艷欲滴,一雙鳳目中飄出勾魂攝魄的眼波,和剛才那個俠氣逼人,孤傲冷清的少女恍若兩人。
趙烈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修長美腿上,望著眼前散發出驚人成熟風韻的女子,頓時體內熱血沸騰,渾身湧動著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意,“媽的,以往都是因為一時沖動英雄救美而中計,沒想到世間還有美女救英雄這出計中計!”心中雖然翻江倒海,臉上依然寧靜如水,默默思索。
長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