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無雪雙眼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配合均勻優美的身型和儒雅閒逸的體態,渾身充滿著名門世家的貴族氣派。以往每當思念展瑩時,他心中總會湧起無以名之的哀傷失落,遙想著身處天地外的另一世界,而所付出的正是自身的孤寂,縱使苦苦思憶又如何?一切已是不能挽回鐵錚錚般的事實,可是在這一刻心中卻感到一絲甜蜜,因為身邊陪伴著古怪精靈的秦雪。
秦雪明媚而帶著野性的一對美眸,像在深黑海洋裡發光的寶石般往南宮無雪射來,柔聲道:“英雄會這次輕松掃蕩了作惡多端黑火十三剎,難得還能有時間漫步這秦淮兩岸,夜色真是秀美而璀璨。”
十裡秦淮河兩岸河房密集,雕欄畫棟,珠簾綺幔,其內逐色征歌,達旦不絕,河中則舟楫穿梭,畫船畢集。南宮無雪一身白色長衫,顯得高貴飄逸,輕聲歎息道:“朝廷權貴世家只知道縱情享樂,卻不知邊境危急,朝廷大軍正浴血抵抗突厥數十萬軍隊猛攻!”
秦雪凝望秦淮河中小舟輕柔地在水面畫出兩道水波紋,溫柔地向外擴展,與往來如鯽的其他船只帶起的水波同化混融,燈火映照下,河水波光粼粼,兩岸的樓房彷如一個夢境,良久微笑道:“江湖人只管江湖事,公子何必想那麼多。”
展瑩的淒然離去讓南宮無雪把全部心思放在了英雄會上,可是瑰麗江湖的復雜殘酷遠遠超出預料,他低聲歎息道:“這些年江湖風雲變幻,今朝為王明朝寇,我忽然深深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味道,茫茫數百年江湖,誰能真正稱霸江湖?但無論如何我要讓英雄會在江湖中發揚光大,這是我年少輕狂時的抱負,哎,人在江湖到底是為了什麼?”
兩個白色身影順著如夢如幻的秦淮河緩緩漫步,踏入一葉小舟隨波凝望那當空明月。秦雪嫣然一笑,纖手輕柔拂在船頭古琴上,咚咚琴音,從小舟飄向夜空,輕重緩急,若即若離,一時似在迢迢千裡之外徘徊,一時又像輕拂衣襟的柔風,變幻豐富,有如在秦淮河內流動的潺潺河水。
南宮無雪從側面定定望著秦雪俏麗面容,除了天生麗質和秀美姿容外,靈巧伶俐的性格氣質更是令人傾倒,她絕不是那種我見猶憐,需要男人呵護疼愛的女子,事實上她比大多數須眉男子還要堅強,但他就是無法動情,每次想起展瑩俏皮溫柔的面容,心中柔情頓時化為陣陣痛楚。
秦淮河水寧靜流淌,月色在美好琴聲下格外誘人,南宮無雪忽然察覺到水面細微波動,心生警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忽然席卷而來,白色身影驀然如白鶴般沖天而起,發出一聲清脆龍吟,一直跟隨在岸上的燕輝和眾多高手帶領近兩百名飛鷹護衛沖到小舟附近。
燈火黯淡的秦淮河畔,一道青色人影彷似充滿無窮無盡的爆炸性力量,在瓦頂廊道間忽然閃掠如鬼魅,忽然對飛鷹護衛狂攻猛擊,招勢凌厲,飛鷹護衛雖占盡地利和人多勢眾,一時間竟無法搶得合圍之勢,任那人縱橫秦淮河畔,人影所到處,總有人中招倒地受傷,正是鐵血聯盟總盟主歐陽堅。
歐陽堅忽然沖天而起,對著南宮無雪發出一串隱含荒涼味道的霸道笑聲,暴喝道:“南宮無雪,上次我們未能交手,今日你我就在這秦淮河上痛快一戰,看看究竟誰才是武林四大公子之首!”大手一揮,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蒙面黑衣人從街道兩旁冷冷躍出。
南宮無雪心中一涼,忽然明白英雄會為何輕易鏟除了實力強大的黑火十三剎,這根本就是一個鐵血聯盟設下的圈套!但他心中卻並不慌亂,身邊有大量英雄會高手隨行,鐵血聯盟陰謀也無法得逞。
秦雪似乎沒有看到周圍的刀光劍影,依舊靜心拂琴,手中琴音忽轉,忽然變得力道萬鈞,沉雄悲壯,彷如千軍萬馬對疊沙場,敲響進攻的戰鼓。
歐陽堅身子旋轉著沖上高空,身上青色長袍寸寸碎裂,露出裡面一襲青裡透黑的緊袍和瘦挺威武的體型,兩手箕張,手中赫然多了一對短小鋒利,似鉤似劍的火神戰戟,慘淡夜色下,貫注真氣的火神戰戟驀然變得通紅,而且居然有大量熊熊燃燒的詭異火焰縈繞在火神戰戟四周,仿佛來自地獄的魔神!
南宮無雪瞳孔猛然收縮,歐陽堅功力之深匪夷所思,但他沒有絲毫畏懼,雙臂一張,如同一只白色大鳥悠然飄出,手中水月劍刺出層層似水漣漪,水銀瀉地般強攻向歐陽堅,歐陽堅手中火神戰戟爆發出陣陣耀眼連綿火焰落入那透明漣漪中,猶如夜空爆裂的煙火那樣璀璨迷人,刺眼的光芒使的天空明月也黯然無光,當世兩大年輕高手的身影直沖九天雲霄,世間萬物頓時變的渺小安靜。
鐵血聯盟顯然是有備而來,全部以一擋十的高手,數百名黑衣人全部是來自西北沙漠的強悍健壯勇士,不但有許多江湖中消失很久的黑榜高手,而且其中夾雜著許多凶殘霸道的西域突厥高手,矛刀劍戟箭如滔滔江水攻向英雄會的飛鷹護衛,戰情激烈,鮮血濺得地下河裡一片片的鮮紅,令人怵目驚心。
歐陽堅強悍的功力並沒有讓南宮無雪震撼,但那些西域突厥高手的威猛凶殘讓他震驚,那些彪悍西域高手大肆屠殺英雄會幫眾,南宮無雪沒想到歐陽堅為了摧毀英雄會居然聯合突厥高手,心中一片黯然,知道今夜凶多吉少,臉色依然寧靜如水,手中的水月劍似乎化為水中的一輪明月照耀在天空,蕩漾的水波驀然讓水月劍變的撲朔迷離,迷蒙的水霧透過劍身光芒產生了一種迷幻般的淒美艷麗,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絢爛!
秦雪眼中射出悲涼神色,周圍飛濺的幾滴耀眼鮮血輕輕落在在琴弦上,瞬間被琴弦震碎為紅色迷蒙煙霧,詭異而淒美!叮叮冬冬的琴音驀然變得悲壯,大有易水悲歌的遺韻,充滿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豪情壯氣,哀而不傷,急促高亢的琴音份外有種緊壓人心的沉重和濃得化不開,舉輕若重的情懷,伴隨著刀斧相碰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以及慘絕人寰的慘叫,如同千軍萬馬砍殺中飄蕩的縷縷柔情。
趙烈滿頭飄逸金發隨意束在腦後,身後排列著身著漆黑披風的整整齊齊幫眾,黑壓壓的兩百名長刀鐵騎,一百八十名黑虎鐵衛以及一百名寒月護衛冷冷隱藏在遠處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眾人心情澎湃,熱血沸騰,眼中射出強烈的戰斗**,仿佛一群來自黑暗地底的幽靈,張旺財和周長空兩員猛將恭恭敬敬站在趙烈身邊。
張旺財屏息凝望歐陽堅和南宮無雪的絕世激戰,睿智雙眼隱約射出驚喜目光,顯然從中獲益頗多,深深吸了一口冷氣輕聲道:“大哥,我們什麼時候出手?茫茫江湖藏龍臥虎,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在那一刻,旺財終於明白浩瀚武學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臉上露出堅定神色,暗自發誓道:“笨鳥先飛,我一定日夜勤勤懇懇練功,讓無形刀的大名真正威震江湖,也不枉到武林闖蕩一番!”
歐陽堅青黑色身影急速閃過,身行過處空中留下了彌漫的陣陣翻滾黑霧,陰森詭異;南宮無雪白色身影則如同夜空飄落的漫天美麗雪花,飄逸靈動。不過他們眼花繚亂的精妙細微變幻未能逃過趙烈銳利如鷹的眼眸。
良久,趙烈面無表情淡淡道:“南宮無雪劍法瑰麗絢爛,如同天空流雲縹緲無痕,真氣浩瀚如海而深藏不露,縱使在生死決戰中,仍透出一股閒雅自若,瀟灑輕盈,使人賞心悅目的味兒,不愧為譽滿江湖的絕代高手!歐陽堅一身強橫功力內外兼修,居然神奇般強行融會貫通,淒厲恐怖真氣如滔滔江水噴薄欲出,已達天人境界,招式詭異迅捷如無邊璀璨夜空中劃過的流星,手中那奇異兵器似乎匯聚天地間霸氣,無堅不摧!他們兩人功力都在我之上。”話語平淡如水,飄然置身其外,似乎正在悠然觀看一場精彩華麗的表演。
周長空鼻如鷹鉤,雙眼目光深沉,依然一身名貴華服,忽然恭恭敬敬道:“幫主料事如神,屬下佩服不已,鐵血聯盟果然在這秦淮河畔暗中偷襲英雄會,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今夜正是黑虎幫發出怒吼的絕佳時候!”
趙烈藍色身影冷冷隱藏在黑暗中,似乎並沒有聽到周長空的話語,血肉橫飛的場面並沒有能在他冷漠臉上留下半點痕跡,沉穩如山地站立沉思,“就是蕭碧痕也未必能擊敗歐陽堅和南宮無雪,她十多年前厭倦武功,荒廢練功而浪跡天涯,黑榜第一高手的寶座也許並不屬於她!”想到這裡,背後長刀忽然奇妙地輕輕顫了一下,心頭驀然想起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黑榜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當年“刀聖無名”在江湖戰無不勝,手中鋒利刀鋒震驚江湖,傲然孤身挑戰大江南北無敵手,就連六大門派掌門也逼其鋒芒不敢輕易招惹,可惜正值壯年的他忽然從江湖中失蹤,不知下落。
“南尊海嘯天聯合六大門派攻打魔教後,以武林四大公子為代表的年輕人默默積蓄力量,忽然橫空破浪而出,當年震驚江湖的黑榜高手和白道七大高手似乎逐漸淡出武林,但若他們現身江湖,則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長江後浪推前浪,究竟誰才是武林霸主?”誰也無法看透趙烈內心深處的想法,亮如星辰的眼眸散發出冰冷的寒意,靜靜等待黑虎幫最佳出手時刻。
英雄會憑借黑白雙剎等十多名高手苦苦支撐,兩百飛鷹護衛所剩無幾,被斬殺過半,形勢岌岌為危!十裡繁華瑰麗秦淮河畔到處是紛亂逃竄的人群,河中珠簾綺幔的舟楫成為這些高手的戰場,沒有千軍萬馬的壯闊,有的只是真氣碰撞後震蕩人心的沉重爆裂,鋒利刀劍劈開血肉的低沉悶聲以及漂浮在水面的慘烈屍體,河水泛出血色不停蕩漾,悠然把河岸的華麗燈光發射得異常詭異奪目!
歐陽堅陰沉的臉色驀然變得通紅,全身都似乎籠罩在詭異的熊熊火焰中,臉上露出殘忍沉穩的笑容;南宮無雪雙眼散發出的凝重之色越發厚重,功力發揮到極致,全身竟然朝外迸發出一層層聖潔耀眼的白色光圈!秦雪心中一痛,雪白的纖手淒然直敲幾下動人心弦的重弦音,琴音倏止,扣人心弦的余韻仍縈繞不去,久久盤旋在夜空,秀美雙眸終於忍不住滴落晶瑩淚水。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咚!咚!咚……”密集有力的戰鼓聲震天響起,重重敲進每一個人的心坎底裡去,地面開始微微震動,兩百長刀鐵騎風卷殘雲般從遠處急馳而來,如同街上突然噴湧而來一陣黑色巨浪!
激戰中的歐陽堅和南宮無雪臉上同時布滿驚詫神色,定定望著沖在最前面的那個身材高大的藍色身影。忽然神秘出現的黑虎幫讓他們心中掀起一陣怪異的心思波瀾,同時朝後平平飛出,悠然飄落在充滿蕭瑟之意的血色河面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雙方不知所措,暫時停止了血腥搏殺。趙烈輕輕踏在狂奔中的馬頭之上,藍色身影猛然騰空而起,沉重暗黑的長刀無邊已然在手,徑直殺向占盡優勢的鐵血聯盟。已經殺紅了眼睛的突厥勇士忽然搶上十多名盾斧手,左盾右斧,在另二十名槍矛手助攻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往趙烈鉗形般攻至。
趙烈人隨刀走,刀瞬間化為淒厲狂風,藍色身影如一道激電般斜刺入敵陣中央處,發出“當,當,當”的數聲連綿巨響,聲聲震在秦淮兩岸,刀鋒巨大力量讓對方堅固鐵盾四分五裂,敵人大斧甩手,往後拋跌,兩名在他左右的矛手發覺失去盾牌的屏護時,尚未及時舉矛反擊,長刀無邊重重劃中他們頸側,鮮血飛濺立斃當場。
狂暴詭異而令人難以相信的狂風刀法令那些凶殘的突厥勇士立即心膽俱寒!趙烈在只吸一口氣的高速下連續劈出十三刀,刀勢凌厲無匹,但覺體內真氣生生不息,無有窮盡,十三名敵人竟無一幸免,立斃刀下,背後傳一陣火辣,刺中他的是一把鋒利長矛,怛尚未有機會戳破他的肌膚,已給他護體真氣的反震之力,震得滑下肩胛,只能劃破衣服。
趙烈的勇猛激發出黑虎幫眾的強烈殺氣,兩百長刀鐵騎夾帶高速狂奔的駭人氣勢,如旋風狠狠沖入敵陣,手中高舉清一色鋒利沉重的長刀,這些長刀每把重量不下百斤,鋒光爍閃削鐵如泥,若給劈中,任他們護體真氣如何厲害,由於是正面硬劈砍,絕不只是肌膚之傷,即使是厚重精鋼盾牌護具也無法抵擋厚重長刀的雷霆一擊。
勢不可擋的長刀鐵騎瞬間撕裂了鐵血聯盟的防線,歐陽堅深深體會到黑虎幫的實力,臉色越發陰沉,怒不可竭,右腳猛然挑起腳底大量河水,踏在水面凌空暴喝一聲,這些飛舞在空中的河水被震得化為無數細細的透明水珠朝密密麻麻的長刀鐵騎急射而去!數名長刀鐵騎居然被這些小小水滴所擊傷,空中頓時灑落一陣血雨,歐陽堅一身強橫功力簡直駭人聽聞!
趙烈微笑著同樣從高空悠然飄落河面,瀟灑把手中長刀拋落身後刀鞘,輕輕揮手讓河岸上氣勢洶洶的長刀鐵騎停止攻擊,含笑靜靜凝望站在水面上的歐陽堅和南宮無雪。
長刀鐵騎整齊朝兩邊潮水般散開,一百八十名黑虎鐵衛和一百名寒月護衛迅速從長刀鐵騎後面沖出,黑虎鐵衛左手把堅固長盾冷冷放在地面,右手鐵拳剎那變得漆黑,蓄勢待發,巧妙把頸、胸、腹和下陰要害周密保護,身後是已經馬步搭弓的寒月護衛,影影綽綽的森冷箭頭在月色下發出冰冷光芒,配合守在前面持盾的黑虎鐵衛更使他們殺傷力倍增,數百黑虎幫眾擅長結陣而戰,進退有序攻守有道,可以近搏遠攻,隱然占盡優勢。
南宮無雪白色長衫依然一塵不染,體態飄逸如風,雙眼射出無法言語的復雜目光凝望水面上灑脫強悍的藍色身影,望到了燦爛的笑臉和真誠的笑容,河水微微蕩漾,他的心也隨著上下起伏,怎麼也沒有料到趙烈會在英雄會如此危急的時刻忽然出手相救,“趙烈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什麼總是讓人無法琢磨?”
極度憤怒讓歐陽堅青黑色身影似乎被熊熊烈火點燃,腳下河水頓時“哧”的一聲冒出陣陣飄渺白煙,但目光卻如雪山那樣冰冷沉穩,身影微微一晃,手中赤紅的火神戰戟倏然消失懷中,冰冷的目光似乎要把趙烈凍結為冰塊!
面對虎視眈眈的黑虎幫和眾志成城的英雄會,歐陽堅明白今夜無法殲滅英雄會,也沒有把握擊敗南宮無雪和趙烈的聯手攻擊,果斷做出決定撤退,雖然心中充滿無邊憤怒,但並沒有絲毫猶豫,兩次處心積慮攻擊英雄會都功虧一簣,心中無盡悶氣壓在心頭,越發顯得面目陰沉!
歐陽堅面容沒有一絲笑意,遠遠對趙烈冷冷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親手割下你的人頭,我說的話一定會做到,你就在江湖中等死吧!”陰沉淒厲的目光似乎已經把眼前藍色影子活活撕為碎片。
歐陽堅一雙大手立即錯掌曲指,勁力瞬間由柔轉剛,雪白的手掌邊緣立即變得鐵硬,並且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苦心修煉的火神真氣幾乎從肩部直透到了指端,而且隱藏在他的皮肩底下,被衣袖遮住的整只手臂表面微微輕顫,氣機滾動,威勢暗凝隱藏的真氣就在瞬間朝水面拍出,震起數丈高的滔天巨浪,青黑色身影旋轉消逝,風中留下一陣透骨的冰涼。
悠然踏在水面上的藍色身影隨著猛烈晃蕩的河水劇烈顛簸,長發被歐陽堅凌厲的真氣吹得漫天飛舞,雖然暗自心驚歐陽堅恐怖的功力,但臉上依然掛著蠻不在乎的笑容,天生一種永不肯向任何人馴服的倔強,一種永不肯為遷就而妥協的性格,甚至連眼神也沒有望向那旋轉消逝的青黑色身影,淡淡眼神飛快地望了一眼隱藏在歐陽堅身後淡藍色的修長身影。
宋青河隨意站在陣陣蕩漾的浪花尖端,左手收袖,右手挽發,略微紛亂的頭發很快恢復整潔清爽,如煙的長袖前後緩飄,剛才染滿鮮血的幽冥劍此刻已經恢復光亮鋒利,整齊地反插在身後,臉上寧靜的笑容卻沒有任何一點的突兀感受,清新自然。
趙烈卻從宋青河寧靜眼神中看出一絲詭異笑容,心中一動,眼神頓時如迷霧籠罩,兩人轉瞬既逝的目光都隱藏了太多東西,同時淡然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夜色更深更濃,仿佛大片濃墨潑灑在天際,層層疊疊黑色在空中寫意地蔓延,蕩漾的河水早就恢復了寧靜,趙烈和南宮無雪共乘一葉小舟隨流而下,靜靜傾聽著河水溫柔地拍打秦淮兩岸,深夜總是莫名地散發出傷感寂寞。
兩人終於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千絲萬縷的恩怨情仇讓他們不知道怎麼開口,似乎有一層透明水浪阻擋在他們之間!南宮無雪曾經在夢中也想殺死這個天下聞名的“淫賊”,但此刻卻只是靜靜凝望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藍色影子,清楚感覺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飄蕩著層層化不開的濃霧和隔閡。
趙烈似乎看不出多大年紀,體魄完美,古銅色的皮膚閃爍著眩目光澤,雙腿特長,披在身上的藍色外袍隨風拂揚,後背的兩把奇異長刀似是蘊藏著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整個人就像充滿暗湧的大海汪洋,動中帶靜,靜中含動,教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動靜。
南宮無雪望著嘩嘩流淌的美麗河水幽然道:“花兒在黑暗的深夜裡獨自寂寞開放,我曾經在深夜裡守候一朵花蕾的綻放,明月和星星的光輝都普及不到花蕾上,連花開的聲音都可以聽到,每到深夜都會強烈思念她,我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淡淡話語卻透露出深深的孤寂和痛苦。
趙烈深深感受到這種無法言語的傷感,他也曾經獨自聆聽花開的聲音,此刻定定望著南宮無雪秀美的面容,耳鬢垂落的幾根發絲輕輕飄動,宛如白色的流煙那般,讓人覺得一陣輕松寫意之感颯然而來,身上白色長衣,質料名貴合身,又細又輕,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飄逸儒雅。
趙烈似乎驀然回到曾經痛苦的舊夢中,神思輕柔飄浮在灑滿月色的秦淮河上,滿腔的憂愁痛苦隨著河水緩緩流向遠方,心中流出的淚水融入冷冷的河水,可是臉上卻寧靜如水淡淡道:“我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癡情,你的確值得展瑩一輩子深愛,她自始至終心中都只有你的影子,就算是在臨死前也是在想你!也許有時候寂寞也是一種清福。”他閉上眼睛緩緩把和展瑩發生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南宮無雪,心中也是一陣刺痛,仿佛回到從前那驚心動魄的歲月。
南宮無雪靜靜聆聽,用心聆聽秦淮河水的憂傷,感受夜風的縷縷傷愁,任由眼中淚水不可抑制地悄然滴落,追憶和展瑩在一起的縷縷往事,仿佛凌空行走在絢麗迷幻的夢境中,雖然清晰,但卻是虛無縹緲,總是會帶來綿綿傷痛,波光粼粼的河水逐漸變得模糊,水面幾縷薄霧輕柔飄過,恍如輕紗霧靄。
思念如一枚落葉,隨手拈來,揮之不去,夜涼如水而月色穿水而至,步履蹣跚地踏越這空曠而孤獨的距離,橫亙在南宮無雪面前,卻又無法觸摸,傷痛襲來,如退潮前的沙灘,一次次抗拒,終無法平息。
良久,寧靜的河水忽起漣漪,南宮無雪滿目傷感化為凌厲殺氣道:“所有一切都是出自你口,並沒有任何證據,司馬空和張楓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會徹底調查此事,絕不會放過真正的凶手,希望你也能在江湖中給我一個交代!”想起在一起飲酒作樂的好友居然會做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情,心中一陣猛烈絞痛,眼中射出極度的怨恨之情,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握緊的十指由於過度用力而變得蒼白。
趙烈高挺筆直的鼻梁上嵌著一對充滿妖異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飛揚的眼睛,卻不會透露內心情緒的變化和感受,忽然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斬釘截鐵道:“我一定會讓整個江湖知道真相,讓司馬空和張楓為所做的事情付出慘重代價,若不能為她們報仇,我提著自己人頭來謝罪!”
南宮無雪久久凝視趙烈目光,看到了他心中那同樣刻骨銘心的悲傷,南宮雨和展瑩的死本來就存在很多疑點,難道真的是其中另有隱情?他沉吟片刻道:“你這次為何要率領黑虎幫出手相助?鐵血聯盟雄霸北方武林,這次更是膽敢勾結北方突厥高手,實力大增,而且歐陽堅性格堅毅,睚眥必報,他絕對不會放過你。”
趙烈握緊雙拳傲然道:“我不喜歡歐陽堅,也不會懼怕任何人,黑虎幫遲早要和鐵血聯盟展開激戰,況且月色迷人,我也想與名動天下的武林四大公子之首的你共同飲酒賞月。”
南宮無雪目光如劍,久久凝視趙烈冷冷悲歎道:“天地人間多恨事,寒星冷月照美酒,我心已涼!趙公子獨自賞月吧,這次多謝出手相助,希望有一天真能一起飲酒賞月。”白色身影驀然飄蕩在高掛的明月之上,瞬間消逝在迷蒙的秦淮河畔。
趙烈獨自站在船頭,直到天色微亮,東方並沒有絢麗朝霞,天空竟然是灰灰的,連風也是灰色的,雖然是在清晨,卻清晰感覺到暮色如浪席卷過來,牢牢把藍色身影緊緊包起來,心裡空蕩蕩的,似乎隨風飄了起來,茫茫江湖似乎就是一場夢,不知何時才是夢的盡頭?
滿天夕陽,其紅如血,天地銜落日,曠野盡霞暉。歐陽堅臉頰瘦削,手足頎長,神色冷漠地靜靜坐在地面凝望遠處的火紅落日,不遠的地方圍坐著數十名鐵血聯盟的高手。
歐陽堅想起趙烈臉上那蠻不在乎的笑容,驀然握緊雙拳,心中憤怒讓遠處的夕陽轟的一聲燃燒起來!歐陽震天勾結黑虎幫背叛鐵血聯盟讓他寒心,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兩次攻打英雄會的無功而返讓他怒火填膺,深深感受到命運的殘酷,但並沒有絲毫的沮喪失望,“鐵血聯盟總有一天會成為武林主宰,誰也無法阻攔!”臉色鐵青的面容反而露出殘忍自信神色,緩緩松開握緊的雙拳,獨自默默思索這些年的得失成敗,夜色逐漸黯淡下來,夜晚的寒風席卷著地面幾片殘破的葉子,冷冷刮過這條荒涼的古道。
深夜時分,空曠寂寥的古道上顯得格外寒冷,數十名鐵血聯盟的高手紛紛燃起篝火,開始津津有味地翻烤著打來的野味,勾魂濃烈的烤肉香味飄蕩在冷風中。歐陽堅青黑色身影獨自遠遠盤腿坐在一棵大樹下,世間除了權利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動心,伸手從懷中拿出少許冰冷堅硬的干糧慢慢咀嚼,臉容古挫冷酷,江湖中可能不會有人相信堂堂鐵血聯盟總盟主居然生活如此儉樸。
武林四大公子十年前就譽滿江湖,名動天下。慕容秋水,南宮無雪和司馬空不但武功高絕,而且都是精通琴棋書畫的瀟灑風流人物。惟有年紀最大的歐陽堅顯得以眾不同,論才智他並不在其余三人之下,但性格堅韌果決陰鷙狠厲,並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些風花雪月和飲酒作賦上,從來不近女色,生活極其簡陋,孤獨在漠北荒漠靜心修煉武功,臥薪嘗膽培養勢力以求問鼎天下,養精蓄銳。
宋青河烏黑閃亮的黑發高高束起,用一枝木簪在頭頂打了個結,讓人望之舒服自然,淡藍色身影輕輕飄到歐陽堅身邊輕聲道:“大哥准備如何對付黑虎幫幫主趙烈?”
歐陽堅為了江湖霸業的夢想付出別人無法想象的艱辛和寂寞,眼神深邃莫測,予人狠冷無情的感覺,冷冷道:“青河,若非當年你手下留情放過趙烈,今日一戰本可重創英雄會,取下南宮無雪人頭,鐵血聯盟也可以順利攻占中原武林!”
宋青河滿臉布滿愧疚痛苦,聲音驀然變得有些沙啞道:“這幾天我也很悔恨,狠不得把趙烈的皮給扒下!我已經想出一個對付趙烈的好辦法,相信一定可以讓他乖乖把人頭送上門來。”低沉的話語如同惡毒幽靈飄蕩在黑夜中,明亮的眼神輕柔如風散過一絲無法捕捉的詭異笑容。
歐陽堅靜靜聆聽,渾身殺氣宛如失控般地瘋狂暴漲,良久輕輕把手放在旁邊堅硬的巖石上低聲道:“青河,希望你這次不會讓我失望,馬上去辦這件事情,我一定要讓趙烈死無全屍,讓整個江湖都知道膽敢對抗我的下場!”空中忽然刮來一陣涼風,剛才地面堅硬的磐石忽然被風吹散如細沙,很快從這世界上消失。
宋青河望著飄散在風中的沙子,心頭不由湧上一陣寒意,俊美的面容卻布滿仰慕尊敬神色,目光依舊寧靜如水,恭恭敬敬地垂手離開。
江南的春季卻是溫柔和別致的,且塗抹著融融的濕意,那靜靜的河水,那輕舞的雨點,那開的燦爛爛的丁香花,那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恍若一幅和諧的無可挑剔的潑墨畫,趙烈和張旺財盡情縱馬在畫中。
張旺財高聲道:“大哥,江南武林除了長江流域被英雄會控制外,幾乎都是黑虎幫的地盤,大哥一路走來都受到熱烈歡迎,我們很快就要到達杭州。沒想到這次沿途不但沒有遇到鐵血聯盟和六大門派暗殺,反而引起轟動,不少江湖少男少女蜂擁一路尾隨而來,不過是想親眼目睹大哥的絕世風采,害得我們連夜趕路,總算甩脫了那些如影隨形的少年。”
趙烈悠然笑道:“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秘密到杭州,所以這次略施詭計騙開他們,很久沒有見到無雙,不知道她瘦了沒有?我還是最喜歡她生氣的模樣,其實早該來看她了!”
“袖拂古意蒼茫,看四壁雲山,撫琴佇涼月,送一篙春水,綠到江南。”趙烈望著眼前碧波萬頃的秀美西湖,心情非常舒暢痛快,忽然大笑著從馬上悠然飄落微微蕩漾的湖面,藍色身影不顧西湖中點點帆船裡發出的驚呼聲,暢快地踏波凌空飛渡寬闊清澈美麗湖面,徑直朝湖對面的棲霞山飄去,湖面水波漣漪激起的微風帶來甜絲絲的冰涼,吹起了他飄逸的金色長發。
張旺財灰色身影無奈輕輕飄落地面,一邊苦笑著凝望遠處飄在湖面上張狂的藍色身影,一邊牽著兩匹馬沿著妖嬈湖岸朝棲霞山走去。趙烈凌空飛渡浩淼西湖後心情非常舒暢,涼爽湖水使人心曠神怡,靜靜背負長刀走在雲霧裊繞的山路,青翠的樹木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山腰棲霞庵中隱約傳出梵音,幾縷香煙裊裊升起,寧靜祥和,似乎已經徹底遠離人世間的紅塵俗事。
長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