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一路騎馬狂奔在川北荒涼的山野中,無拘無束,海闊天空。紛紛揚揚的飛雪撩人心魄,忽然無聲無息就黯然停了下來。
天空是那麼低,那麼藍,彷彿是和那靜靜湖面連成一片,無法分辨,水面碧波如鏡,高山融雪的水特別清澈,連湖底深處的七彩的石子紋理也看得一清二楚,倒映著岸邊的茂密森林和皚皚白雪的山峰,水天一色。
江南武林風起雲湧,硝煙四起。黑虎幫面臨很多棘手的困難,如何才能度過這段難關?趙烈即使在奔馳的馬背上也還在苦苦思索,這次秘密入川除了迫不得已毒殺卓天青外,而且還要快馬加鞭趕到這高遠荒涼淒美的山林湖泊間,因為他要親自和神秘的宋青河見面。
墨藍色湖水半邊已經結冰,未結冰的水面倒映著紅、黃、橙、綠交輝的樹葉,玉樹冰花,色彩鮮艷而有和諧,而那密密的幾乎按序自上而下排開的翠綠的葉子,那充盈著水分的綠色就如輕盈的紗衣,輕柔地在水中舞動。
寧靜湖面被狂奔馬匹強勁「得得」馬蹄聲震出一層層細微的漣漪。趙烈忽然勒馬停住,黑色駿馬發出一聲長嘶,馬蹄高高揚起,刺耳馬鳴在寧靜幽雅山野顯得格外粗野。
遠處巨大銀瀑下面站著一個藍色瘦長的身影,冬日的瀑布收起氣勢磅礡的陽剛之氣,大部分結冰凝固為冰瀑掛在山崖上,少量流水沿冰面潺潺而下,冰瀑流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冰凌閃亮,流水如絲。
趙烈迅速翻身下馬,並沒有取下馬鞍上的長刀,面帶笑容,緩緩走向那道瑰麗冰瀑。
山谷裡挺立著巨大冰柱,晶瑩的冰簾,千姿百態的冰幔冰掛下方是宋青河靜靜的藍色身影,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全神觀望那壯麗冰瀑。
宋青河身材消瘦,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如雪,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穩重細膩的氣質,神色如那寧靜湖面,彷彿與身後絕美景致融為一體,雙目神光充足,隱約顯得氣概不凡。
兩人很長時間未見面,互相久久凝望。無情歲月讓他們眼中都多了許多滄傷冷酷目光,表情瀰漫著淡淡的煙霧,此刻他們心中忽然同時湧上一種無法言語的滋味,身體剎那間凍結起來,似乎融入到那晶瑩剔透的冰瀑布中,巋然不動。
趙烈眼中的宋青河越發秀美,皮膚似乎更加白皙,神情越發平靜如水,但消瘦身子卻沉穩如山,牢牢釘在地面,彷彿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撼動分毫,眼神如雲。
宋青河眼中的趙烈越發強悍,膚色變為陽光般的古銅色,原本還算清秀的臉龐卻讓人望之膽戰心驚,洋溢著無法言語的凶狠,渾身如同野獸般充滿力量,隱約透露出一股霸氣,金色長髮飄逸如風,眼神如霧。
趙烈忽然隨意淡淡一笑,剛才籠罩身上的凶悍之氣瞬間消逝,神情灑脫輕鬆,首先打破這怪異的寧靜道:「我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川北高原了,江湖風雲變幻,可這裡景色還是一樣的美!沒有絲毫改變,水還是那樣清澈,山還是那樣壯麗。」
宋青河依然沉穩如山,靜靜聆聽,姿勢沒有絲毫改變。
趙烈若有所思道:「每次看見你,我都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卻無法描述。」
宋青河秀美如女人的臉龐浮上笑容,燦若春花,輕聲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一直在幫你,以前我是小看了你,萬象血戰後,我以為你會一蹶不振,真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翻身成立黑虎幫,大大超出我的預料,未來是無法預知的,也只有這樣才充滿挑戰和誘惑,希望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
趙烈凝望著宋青河的笑容,竟然泛起驚艷感覺,心中歎息道:「媽的,他如果是個女人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心中雖然胡思亂想,口裡卻同時沉聲道:「說得好,江湖就是這樣不可捉摸,未知的人生才是最刺激的生活!我早就隱約猜出你暗中為鐵血聯盟辦事,歐陽堅性格堅毅,野心勃勃,我只是很奇怪為何這些日子把你放在如此荒涼的地方,鐵血聯盟此刻大肆擴張,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
宋青河凝望趙烈冷冷道:「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想回去的時候自然能回去。江南武林一片混亂,你還是先想想黑虎幫的處境吧。」
趙烈一字一句沉聲道:「如果沒有你的暗中援助,黑虎幫不可能如此短時間就剷除神刀門,我也不可能在月牙城全身而退。江南武林雖然混亂,狼煙四起,但自古亂世出英雄,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宋青河淡淡道:「我需要黑虎幫向歐陽震天低頭,你做得到嗎?」趙烈的雄心和潛力超乎想像,已經開始讓宋青河感到無法控制,但宋青河依然對未來充滿堅定信念,也許強大的對手更能讓人奮發努力!
趙烈身子微微一震,眼光閃爍,忽然笑道:「然後呢?」
宋青河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道:「歐陽震天二十多年來藏身鐵血堡,忠心耿耿,為抱救命之恩甘願為奴,不惜把名字也改姓歐陽,乃是歐陽堅最信任的手下,但隨著時間流逝,每個人都是會逐漸改變的。黑虎幫需要暫時向歐陽震天低頭,聯手對抗英雄會,盡量煽動歐陽震天背叛鐵血聯盟,這樣做對黑虎幫也有好處。」
趙烈沒有答話,凝望宋青河平靜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內心深處,身後積雪融化的流水梳理著翠綠的樹技與水草,銀簾般的瀑布無奈化身為冰,無法抒發恣意的激情。
良久,趙烈握緊雙拳淡淡道:「這件事情沒有問題。」黑虎幫目前形勢危急,的確不能同時遭受英雄會和鐵血聯盟兩大強敵的圍攻。
宋青河似乎早就預料這個結果,並沒有答話,臉上表情也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悄然握緊雙拳。
趙烈知道宋青河的野心,宋青河也明白趙烈的雄心,兩人心思敏銳,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心領神會,相視淡淡一笑,只是隱藏在各自笑容下的心機誰也無法看清,也許就連他們自己也無法看透。
此刻,瀑布上方忽然飄蕩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宋青河臉上閃過輕鬆愜意的笑容,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琴聲丁冬,行雲流水,指法抑揚優美,有時如從雲中飄下的一掛瀑布,有時如從海上湧起的萬疊洪波,有時卻又像是群山萬壑之中迴旋的千頃松風,瞬間又化為青翠連綿的群山,仔細聆聽,似乎還可以感覺到高山上那清澈悅耳的溪水。
趙烈悄然捕捉到宋青河細微的情緒變化,心中一動,臉上露出曖昧笑容道:「琴聲優美如舞,定是女子所奏,真是沒想到你還有如此興致攜美同行,哈哈,不過此刻空山仙境,此琴聲真是有如天籟之音,我也算不虛此行。」
宋青河目光閃爍,良久,終於淡淡道:「此女子你也見過。」說完之後頭也不回,藍色身影飄然徑直朝瀑布上方蕩去。
趙烈漆黑眼睛隱藏了太多東西,靜立片刻,含笑尾隨而去。
瀑布上方是大片靜靜的藍色湖面,幾乎都被密密麻麻枯黃蘆葦覆蓋,只有一條狹窄的水道,湖面的蘆葦隨風搖曳起伏,就像湖上面另一層的白色的海面,突然一兩隻水鳥從蘆葦叢中飛出,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冬日空曠的山野。
悠揚的琴聲中,一位秀氣女子靜靜拂琴,淡藍色布裙輕柔垂在地面。
宋青河靜靜飄落地面,乾脆將身子倚靠在湖邊枯樹木上,專心致志地欣賞這美妙琴聲。靜幽幽的山麓湖泊旁,張小樓眉目如畫,正在揮手彈琴,表情凝重專注而舒緩輕鬆。
那張繃著二十一根絃線的古琴印證了歲月的流逝,積澱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此刻在張小樓潔白的蔥蔥十指輕靈撥動之下,竟能發出那麼和諧那麼動聽那麼變幻莫測的聲音。
張小樓全神於眼前古琴,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他們的來臨。
趙烈透過朦朧琴聲凝望眼前靜如高山流水的女子,淡藍衣衫楚楚情,身材消瘦,似乎一陣清風就能將她吹走,含羞掩秀,雲髻高挽,隨風動處,沒有眩目的絹袖曼舞,裙帶飄逸,卻有著渺渺中的秀美瘦弱。
趙烈含笑閉目聆聽,彷彿置身於高山流水之間,峰翠水清,山花爛漫。
良久,張小樓收回撥動琴弦的玉指,輕輕抬頭,盈盈對宋青河柔柔一笑,這才望見趙烈黑色強悍的身影,她微微一震,臉上露出驚喜詫異神色,不過並沒有說話,臉上依然掛著恬靜的笑容。
琴聲縈繞,餘音裊裊飄蕩在風中,三人竟然一時無語,默默沉醉在空蕩的湖泊旁。
天色悄然已近黃昏,遠山太陽竟然沒有發出任何熱量,暗紅色的光芒反而映紅了那早早就掛在天際的明月,月色隱約透出曖昧浪漫的紅色。天空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純淨墨藍色,天地間寂靜無聲,趙烈的心迷蕩在這空曠寂寥的山野中,仔細凝望那紅色月亮。
趙烈忽然回首對張小樓道:「真沒想到你不但勇敢,而且如此多才多藝,剛才如聽仙樂,餘音繞樑,勾起了很多回憶,時間恍然如夢,很多事情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處?」他看到張小樓,心中黯然,忍不住想起深藏心中的韓夜冰!心生感觸,而伊人飄渺。
張小樓想起天機谷中悲慘往事,明顯感受到趙烈心中的傷感,心頭同樣湧上傷感,柔聲道:「謝謝你上次把我從天機谷中救出,我時常聽青河說起你,不過第一次看見你的樣子真讓我害怕。」
趙烈大笑道:「我的樣子真的那麼可怕嗎?」他望了一眼宋青河繼續道:「把你救出天機谷的人並不是我,我到天機谷是為了另外一個女子。」
張小樓眼光如水,溫柔望著身旁的宋青河,眼神中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目光,她度過了一生中最寧靜自由的日子,宋青河的細膩體貼讓她驚訝,根本無法相信他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的江湖客。
想起血腥殘酷的江湖,張小樓忍不住輕輕握住宋青河修長光滑的手。
宋青河猶豫了一下,想要甩開,他不想在趙烈面前和任何女人表現得太親熱,總是把心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觸摸,也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柔情的一面!殘酷江湖讓他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但此刻握著她冰冷消瘦綿軟的玉手,還是不忍心鬆手。
在這一刻,宋青河在心中深深歎息一聲,這次本不應該帶她出來遊山玩水。
趙烈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抬頭凝望空中詭異的月亮。
水清月明,對月而思,默默中,一份遙思,亦或一份閒愁,再或一份祈盼,化縷縷清風,伴疏星朗月,漫遊雲霄,輕撩心弦,月,輕描淡寫中已悄掛蒼穹,那彎彎的輪廓變得清晰,清冷得讓人愛憐,強烈的思念如毒蛇一樣糾纏著趙烈的心。
張小樓似乎望穿了趙烈冷漠寧靜的外表,忽然微笑道:「趙公子,前些日子我和青河也曾在這高山曠野中見到她,也就是你勇闖天機谷所苦苦追尋的女子,雖然在天機谷中只是見了一面,但已無法忘記,她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
趙烈強悍身軀猛然一震,平時冷靜的外表忽然顯得異常激動。就連站在一旁的宋青河也對他的強烈反應感到奇怪,秀美雙眼似乎在靜靜思索什麼!
趙烈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她還好嗎?」心跳忽然加速。
宋青河詭異笑道:「那天是一個溫暖的初冬,我和小樓四處遊覽,那時瀑布還未結冰,聲若滾雪,激濺起無數小水珠,化作迷茫的水霧,艷陽高掛,蕩出詭異彩虹,韓夜冰就靜立在瀑布下面。」
張小樓柔聲道:「我們與她幾乎擦肩而過,她真的很美,那是一種自然清新的美麗,依然是獨特短髮,她很好,趙公子不用太擔心。」
趙烈長長呼出一口氣,徹底放鬆了,終於可以不再擔心韓夜冰的安危,但心中一直壓抑的情感思念卻不可抑制地噴湧而出。
意隨心動,趙烈緩緩閉上眼睛,看到一幅奇妙景象。高高的翠巖上瀑布急瀉傾掛,似巨幅品簾凌空飛落,雄渾壯麗,幾經跌宕,形成疊瀑,似一群銀龍竟躍,如同一台台綠色織布機永不停息地織造著各種規格的白色絲綢,一個紫色的熟悉身影在水霧中靜靜站著,似乎伸手就可以觸到,但一陣風輕柔把眼前所有幻象吹散。
宋青河沉聲道:「韓夜冰看上去不但開心快樂,而且……」他剛說道這裡,身邊的張小樓忽然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宋青河欲言又止,瞬間明白張小樓的意思,趕緊笑道:「而且她臉色也很好。」
趙烈驀然睜開雙眼,敏銳察覺到張小樓似乎隱藏了什麼,但卻無法捉摸,定定凝望她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出什麼,但他望到的卻是一雙寧靜平和的晶瑩眼眸。
趙烈目光閃爍,忽然淡淡道:「月夜綿綿,我要連夜趕回江南,就此告別。」
宋青河微笑道:「一路走好,不要忘記剛才我們說過的話,我會隨時與你聯繫。」
明月柔和的光暈,如宣紙上水墨浸染,慢慢湮開,趙烈黑色身影很快模糊在夜幕裡,再一眨眼恍然不見。
趙烈心中藏有太多的心緒,無法平息,心亂如麻。這次到川北,除了親自與宋青河會面外,他還想回到第一次遇到蕭碧痕的地方,她如海一樣的深情隱藏在冰冷外表中,讓他感動,況且黑虎幫目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清風拂面,趙烈伴月而飛,踩著高大挺拔衫樹頂端,黑色身影陪著那冷冷的月亮獨行,他的心緒,似那滿山遍夜婆娑的樹影兒,搖曳了一地斑駁,根本無法平息。
突如其來關於韓夜冰的消息並沒有讓他欣喜若狂,心中反而充溢著一種莫名的傷感,也不僅僅是傷感,其中複雜滋味也許只有自己才能體會,為了心中的抱負,他付出了太多。
趙烈輕輕飄落在一片狹長的山谷中,月牙狀小湖旁孤獨佇立一坐簡陋木房,沒有華麗修飾,只有古木散發出的歲月沉澱和原始風貌,幽幽的,暗暗的,恍惚間卻升騰起江南迷離的水霧。
天上的月兒恬靜優雅,湖面寧靜,卻沒有了往日翩翩飛舞的白鶴!趙烈踏著木板走向木屋,黑夜中寂靜無聲,只有腳底「咯吱,咯吱」的聲音。
高低不平的木板路,曲徑通幽,讓人產生一種遠古之路的感覺。木排門的細縫裡散著濕涼之意。縱橫如蛇的碧青籐蔓爬滿了斑駁的木頭牆。
趙烈在門口聆聽片刻,輕輕推開門,裡屋佈置清雅調和,簡單整潔小床靜靜躺著,旁邊是兩個松木高櫃,沒有上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整個房間異常乾淨,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居住,但此刻卻空無一人。趙烈靜靜躺在床上,淡淡熟悉清香讓他無法入睡,風一直吹,偶然間枯木門窗發出一兩聲低微的吱啞,讓他的心隨之跳動。
月輕撩窗紗,不知何時,已悄落樹梢,潮汐往復間,那一排又一排的海浪,湧動著的是趙烈一波又一波的心事!
夜靜得讓人心顫,趙烈一夜無眠。
白日的山谷依然寧靜得讓心發慌,蕭碧痕依然沒出現,可是這木屋裡明明瀰漫著她的思念,她的味道,她的孤獨!
又是一個死寂的黑夜,甚至連風也沒有!天色已發白。
趙烈沒有時間等待了,黑虎幫在江南處境危急,他最後望了一眼冷冷清清的房間,忽然反手拔出長刀,刀起發落,幾縷金色長髮悠然飄落潔白的床單上。
趙烈大步走出房間,隨手把長刀拋回刀鞘,江南群雄虎視眈眈,身上惡名依然未除,黑虎幫前途艱難重重!他冷冷站立凝望遠處巍巍雪峰,尖峭峻拔的山峰直衝雲霄,白雪皚皚,銀峰玉柱,直指那藍天,白雲繚繞,景色極其壯美。
山谷中雲霧瀰漫,趙烈身子彷彿鐵鑄一般堅定,眼神堅毅而迷離,臉上露出冷酷笑容,黑色身影沒有絲毫停留,瞬間消逝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中。
清晨朝陽刺破了濃霧,幾隻白色仙鶴悠然盤旋在彎月狀的湖面上,朦朧中,一個白色曼妙身影似乎伴隨這些白色仙鶴飄蕩在霧中,淒美而詭異。
蕭碧痕白色身影輕輕飄落在面,靜靜坐在湖畔,凝望那些優雅的白鶴在水面悠然嬉戲,蕩漾的湖面無情驚碎了她美好的倒影。
直到夜色降臨,白鶴依然縈繞在蕭碧痕四周,盤旋數周後,依依不捨離去,她孤獨身影寂寥地走向木屋,凝脂素手輕輕開房門。
窗紗的窗欞,月兒姍姍而來,嬌俏可人,天空半邊月容便藏於柔柔衣袂與纖纖小扇之中,月色裡,風兒吹不走,鳥兒帶不去.
蕭碧痕凝視月色,觸景生情,不禁黯然神傷,自語輕問:「月,你果真寂寞嗎?也如我一樣,氾濫著思念的心潮嗎?如果不是,為何昔日那可愛的圓圓月容,如今竟如此清瘦?看了讓人心痛憔悴,你卻為誰而獨守寂寞?莫非你也有情?」
良久,月色溫柔地充溢在房間中,蕭碧痕驀然輕輕回首,豐腴身子忽然一震,不能置信定定地望著潔白整潔床上那幾縷金色長髮!
蕭碧痕靜靜坐在床沿,凝視手中的幾縷長髮,眼波流動,散發出驚人的美麗,讓人心弛神搖,剎那間,流動的眼波化為晶瑩的淚水一顆顆從光滑如玉的臉頰滾落,砸在地面發出清脆冰冷的聲音。
深夜,荒涼破舊的客棧漆黑陰沉,惟有那門口昏黃的燈籠淒慘地在風中無奈搖晃。趙烈閉目靜心盤腿坐在柔軟床上,體內強勁氣息平和地沿全身經脈緩緩運行,兩把長刀靜靜躺在身邊。
月黑風高,屋外數條黑影鬼鬼祟祟從客棧的高牆上敏捷躍入,腳底軟軟著地,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趙烈驀然睜開雙眼,射出冰冷的目光,眉頭微微一皺,這些黑影功力不過馬馬虎虎!他起身輕輕走到窗戶前,微微撥開一條縫隙,黯淡月色乖巧地漏進房間。
出乎趙烈預料,這幾條黑影並沒有朝他的房間走來,而是小心翼翼走到遠處的房間,其中一人拿出**香點燃後,輕輕伸到窗戶裡面。
趙烈淡淡一笑,這些不過是江湖中下三濫的淫賊,不過此刻他已經毫無倦意,決定順手收拾了這幾個討厭的傢伙,連夜趕路。
趙烈背負雙刀的黑影鬼魅般飄蕩在陰暗客棧中,凌空把那幾個淫賊輕易點倒。
就在趙烈出手的瞬間,忽然敏銳察覺到房間裡面並沒有任何呼吸聲,而是空無一人,心知不妙,「匡」的一聲脆響,長刀冰心已然在手,身子驀然騰空而起,反手閃電般朝後劈出一刀,刀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無聲的光芒。
寂靜深夜裡驀然傳出一聲清脆的驚呼聲,原本黑漆漆屋頂上,一個白色身影朝側後方閃出,幾縷長髮和一片白色布條悠然從空中飄落。
黑衣蒙面的趙烈冷冷望著眼前白色身影輕輕飄落地面,長刀冰心直指地面,散發出冰冷的刀芒,腳步岩石般堅定,強壯肌肉顯示出無限力量。
白色身影窈窕輕盈,輕輕飄落地面,俏臉驚恐地望著空中不斷飄落的凌亂秀髮,剛才趙烈猛烈迅疾的一刀幾乎把她攔腰斬殺,剛好堪堪閃過,但幾縷秀髮和袖口衣物已經被長刀無情斬斷。
趙烈定定望著眼前女子,眼中射出燦爛笑意,他們曾經在大雁塔上見過一面,正是離開南宮無雪,一個人孤獨漂泊在江湖中的蓮花仙子秦雪。趙烈默然收起笑容冷冷道:「你可是住在這房間女子?」
秦雪蓮步輕移,驚魂未定道:「我早就發覺這幾人心壞鬼胎,所以悄然藏在屋頂,想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沒想到你先出手放倒他們。」
趙烈冷冷反手揮刀,黑暗中無聲濺起絲絲血花,然後隨意把長刀灑脫高高拋回身後刀鞘。
秦雪這才發現躺在地面的幾人脖子上開始冒出血絲,忍不住打了冷戰,眼前黑衣蒙面人恐怖刀法和極度冷酷凶殘讓她心驚肉跳。
趙烈眼光閃爍,忽然輕輕拉下蒙在面上的黑巾道:「大雁塔匆匆一別,姑娘依然如故,如果我知道房間裡面的女子是你,我也不用出手了,這些傢伙怎麼能奈何大名鼎鼎的蓮花仙子呢!哈哈,相約不如偶遇,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喝酒敘舊。」
秦雪怔怔地望著趙烈,臉上露出驚疑神色,他可是江湖中惡名遠揚的淫賊,也是南宮無雪埋藏在心中的仇敵!心中思緒百轉千回,遲疑片刻輕聲道:「也罷,我知道前方有個酒鋪。」
簡陋的酒鋪中,月色驀然無聲從黑雲中射出。趙烈也不說話,先給自己盛滿一大碗烈酒,痛快一飲而盡。
明月當空,秦雪白色身影靜靜坐在趙烈對面,俏麗雙眼骨碌轉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嬌柔的臉在淡淡月色下如蓮花一樣清香可人。
趙烈連干三碗烈酒後笑道:「秦姑娘不是一直在南宮無雪身邊嗎?怎麼此刻會孤身一人浪跡江湖?」
秦雪臉上露出落寞神色,並沒有答話,而是舉起手中酒杯,月色溶溶,盛載著明淨的醇酒,溶入了月的姣美,也盛滿了她的悠悠遐思哀怨,辛辣烈酒悄然嗆入喉嚨,俏臉添色。
趙烈伸手攔下她的酒杯笑道:「不能喝酒就慢慢喝,不要浪費這難得美酒,你明明知道我和南宮無雪有著無法化解的恩怨,此刻還能與我悠然飲酒賞月,十分佩服,剛才連干三碗表示敬意。」
秦雪伸手擦去柔軟嘴唇上酒痕柔聲道:「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我在你身上無法看帶那些匪夷所思的江湖傳聞,上次分別之後,感覺你似乎發生了很大改變。」
趙烈淡淡道:「江湖上的真假是非誰能分清?不過姑娘孤身一人浪跡江湖非常危險,漫漫江湖路,風餐露宿,你還是回到南宮無雪身邊吧。」
秦雪精靈古怪的眼珠一轉奇怪道:「黑虎幫與英雄會勢同水火,你為什麼要我回到他身邊?」
趙烈喝了口酒,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迴盪在空曠酒鋪中,「我曾經與南宮無雪擦肩而過,有些往事已經模糊,但很多往事彷彿昨天才發生,永遠無法忘懷!南宮雨是一個溫婉善良,知書達禮的少女,她是第一個闖入我心的女子,展瑩俏皮溫柔,隨我一起走過了許多難忘歲月,九死一生。她們的黯然離去帶給了我無盡的悔恨和傷悲!」說到這裡,他再次抬起酒碗。
暮天涼月明晃晃地映在酒碗中,趙烈凝望那晃蕩的碎月,往日淒涼的苦楚湧上心頭,飛速一飲而盡,口中絲毫感覺不到烈酒辛辣,索然無味!寂靜的深夜,面對陌生少女,心中滿腔悲傷悄然噴瀉而出。
秦雪也沒有想到趙烈心中隱藏如此深厚情感,默默感受這種悲苦情懷。一樣的苦楚,一樣的孤獨同樣無聲地瀰漫在她心頭。
趙烈壓下心中蜂擁而來的傷感,淡淡道:「江湖險惡,但我絕不會低頭!」又一碗烈酒入喉。
秦雪雙眸秀美如月,風情萬種,定定凝望趙烈,看到了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豐富情感,輕聲道:「我不相信你身上的那些惡名,我自小在江湖流浪,風風雨雨,見慣了太多陰謀冤屈,不過很少有人能像你這樣頑強,居然能在這麼艱難環境下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
趙烈抬頭望著那天空明月,執杯在手,緩飲小酌,微傾杯身,便有月影兒倒映,良久淡淡道:「邀你喝酒其實不過是希望幫我向南宮無雪傳一句話。」
秦雪溫柔地替他斟滿酒,靜靜聆聽,並沒有答話。
趙烈繼續冷冷道:「展瑩直到臨死前深愛的人依然是南宮無雪,我會親自到落雁島向他解釋所有一切,他也不想讓真正兇手在世間逍遙快活吧!」
秦雪清晰地感受到趙烈身上冰冷堅定的決心,心頭忽然想起南宮無雪對展瑩的那份癡情,心情黯然傷感苦楚,心中太多思緒湧上胸口,剛想傾訴,眼前忽然一花。
趙烈黑色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月色中。秦雪怔怔坐著,對面座位餘溫尚存,惟有那桌面上空空的酒碗陪伴著孤獨的月亮,她咬牙把手中烈酒一飲而盡,眼中流出思念的淚水,天空月色依然寧靜。
風塵僕僕的趙烈終於連夜趕回了黑虎山,座下駿馬口吐白沫,劇烈的喘息,馬蹄打滑踉蹌,幾乎攤倒在地面。
山腰雲海茫茫,再經初升的太陽一灼,立時翻落谷間,洶湧難平,只聽風聲呼嘯,林濤隆隆,蔚為壯觀。趙烈精光閃爍,黑色身影暢快地奔馳在蜿蜒於茂林翠谷之中的山道上,回首茫茫雲海,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前方道路峰迴路轉,宛兒俏麗的身影忽然飄來,身著黃縷刺繡花紋圖案的綠色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觸地裙褂,原本俏皮的小辮子化為高髻盛裝,增添了許多成熟嫵媚的風致,膚若凝脂,走起路來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媚在骨子裡的動人風情,秋波流盼中,充滿了青春嬌好風致。
宛兒撲到趙烈懷中柔聲道:「自從你走了以後,我每天都會到這裡等你回來,我真的好想你。」直到此刻,一直跟隨宛兒身後的鄭東才輕輕落在地面,他絕不能讓她出任何意外。
鄭東望見趙烈安然回來,眼中洋溢喜悅之情,恭敬沉聲道:「幫主膽識過人,智勇雙全,屬下萬分欽佩!屬下這段時間親自挑選了十名出類拔萃的幫眾充實到黑峰三十二騎,寧缺毋濫,目前黑峰三十二騎實際人數為二十七人,全部是以一擋十,忠心耿耿的鐵血漢子!」
趙烈拉著宛兒柔軟小手對鄭東笑道:「黑峰三十二騎不能局限於功力深厚的幫眾,而是應該選擇那些資質根骨上佳,有潛力的年輕人,他們才是黑虎幫未來希望。」
宛兒收起笑容認真道:「趙大哥,黑峰三十二騎這些日子非常辛苦,夜以繼日地率領黑虎幫眾修煉武功,大伙不敢有一絲懈怠。」
趙烈與宛兒攜手走到山頂,含笑靜靜站立。巍峨雄偉的聚義廳門口,吼聲震天,數百人精神煥發,朝氣蓬勃,全部身著整齊黑色勁裝正在練習黑虎拳,虎虎生威,此刻朝陽噴薄而出,燦爛金色的光芒映紅了每個人臉龐。
鄭東矯健的身影衝到前方,揮手讓大家停止下來,眾人回頭望見趙烈強悍的身影,數百人整齊有序地朝兩邊散開,自動閃開一條通往聚義廳大門的道路。
趙烈背負雙刀大步走從恭敬人群中走過,金髮飛揚,豪氣漫天。
趙烈猛然踩在地面,身子驀然沖天而起,剎那間空中到處瀰漫著黑色身影,雙拳傲然揮出黑虎拳,意由心動,拳頭瞬間變為黑色,每拳擊出都夾帶著淒厲的嘯聲,迅疾的拳頭似乎如黑夜中璀璨的閃電,拳頭如行雲流水般劈出,似乎和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燦爛陽光中只剩下飛舞的拳頭,根本看不到黑色身影。
風中瀰漫著一陣陣猛虎嘯聲和黑虎幻影,捲起了地面滾滾黃沙,似乎連地面都在微微晃動。數百黑虎幫眾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如癡如醉,黑虎拳的威猛剛烈在趙烈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天下無雙!王者之氣盡現。
良久,漫天黑色身影忽然重疊起來,趙烈悠然踩著滾滾沙塵飄落地面,數百黑虎幫眾這才回過神來,爆發出猛烈的喝彩聲,趙烈輕輕抖落身上灰塵,面色寧靜如水,淡淡道:「黑虎嘯九天,江湖風雲變!」
長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