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你個大頭鬼!」
眼見小丫頭紅著臉摔簾子進了屋,徐勳不禁哈哈大笑。這時候,一旁的如意方才苦著臉上前說道:「都是我一時口快,小姐本想是給世子爺一個驚喜的。這都做了好幾個月,一針一線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這下子小姐非得狠狠罰我不可!」
「罰你幹什麼,驚喜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驚喜,不分早晚!放心,到時候自有我去哄人,不會讓你挨罵的。」
徐勳給如意吃了一顆定心丸,就隨手解開了外袍,旋即連內裡的中衣也一塊都剝了下來,一股腦兒全都塞給了他,這才赤luǒ上身來到了水井邊。沉腰用力提了一桶水上來,他就徑直抱著水桶從頭到腳一淋,那冰涼刺骨的感覺在這大夏天裡,竟是好不暢快。想起那時候在塞外那一戰又一戰,最後找了個海子,全軍上上下下不分大小地進去洗了個痛快,老神英還差嘲笑他胳膊上沒幾塊肌肉,他忍不住低頭瞧了瞧,又用力屈起手臂,這才低聲嘀咕了一句。
「這老傢伙,我怎麼能和他這打老了仗的人比?」
徐勳在這兒一桶又一桶水洗得痛快,那邊廂抱著一堆散發著酸臭汗味衣服的如意已經呆住了。這就著井水沖涼她小時候不是沒瞧見過,可那都是沒身份的下人,有哪位大家公子這樣肆無忌憚的?可是,見那井水嘩然流過那結實的脊背xiōng膛,看著那水珠在日頭下散發出晶瑩的光芒,又聽徐勳在那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歪著頭的她不覺又陷入了恍惚。
「如意!」
把簾子拉開一條縫的沈悅見如意有些大發花癡的模樣不得不大聲嚷嚷了一句,見小妮子這才恍然回神抱著一堆衣裳三步並兩步搶進了屋子甚至不敢看她就匆匆往後頭去了,站在那兒的她忍不住沖正好看過來的徐勳丟了個大白眼,然而卻沒有放下手中的簾子。
儘管兩個人除卻最親密的一步,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可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男人赤luǒ的xiōng膛,羞惱之外,更多的卻是覺得一種男人的陽剛氣息迎面而來。只失神了片刻,她就看到他身上背上胳膊上幾道清晰可辨的疤痕,這才想起他此去戰場的危險一時又忍不住咬住了嘴chun扶門而立的同時,不知不覺一條tuǐ已經跨出了門檻去。
「小姐,這是擦身的軟巾。」
後頭如意的聲音頓時讓沈悅驚覺過來。一反身伸手搶過了如意手中的東西,見小妮子不等她呵斥就一溜煙躲了個無影無蹤,她這才回轉身來,卻發現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日頭底下站太久了,還是看著徐勳的時間太長了,這雙頰上直髮燒。恰好這會兒他心滿意足似的放下了那木桶,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一心慌索xing就把那條大軟中揉成一團衝著他扔了過去。然而,鬆鬆散散的東西終究還是半當中就散了開來,正好罩了他一個兜頭兜臉。
撲哧——
徐勳剛從頭上扯下那軟巾就聽見了這笑聲。定睛一看,見小丫頭扶著門框正笑得明艷動人,他終於忍不住了,隨手抓著那東西就大步走了上去,故作凶巴巴地喝道:「笑什麼?」
「笑你這個打了勝仗的大英雄像個傻呆呆的呆頭鵝!」
沈悅一把躲過徐勳要使壞的手,快速躲進了屋子裡,旋即才伸出腦袋說道,「在外頭等著,我讓如意給你送衣裳出來!我可事先聲明,要是穿不上身不怨我,我又不曾量過你的尺寸,就是照著印象胡亂做的!」
「娘子多慮了,我這身材高矮胖瘦,天底下還有人能比你更清楚?」被人說是呆頭鵝,徐勳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當即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見沈悅一下子呆住了,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就是我爹,這輩子大約也沒抱過我兩回……」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眼見得人再次重重摔下簾子進了屋子去,徐勳這才大笑了起來。不消一會兒,他就看到如意抱著一大摞東西出來,竟是從中衣到腰帶外袍,乃至於鞋襪一應俱全。儘管剛剛才把沈悅氣跑,可這會兒看著這麼多東西,他仍然忍不住心生暖意,示意如意把東西——晾在院子裡那些晾衣繩上,又把人打發回了屋子,他才用軟巾抹乾了身上水珠,旋即一樣樣從裡到外穿戴了起來,一面穿一面審視著那些針腳。儘管及不上府裡專做針線那些僕fu的手藝,可一針一線都是細密,醬紫se的外袍的角落甚至還能看到不引人注意的一丁點血跡,他哪裡不知道小丫頭為此付出的功夫,一時嘴角就翹得更高了。
只是滿頭濕髮用不了那頂唐巾,他就這麼把頭巾抄在手中施施然進了屋子去。一到裡頭,他看見如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倒是沈悅只瞧了一眼就別過頭去,嘴還微微撅著。當下他有意走到他面前,還配合地轉了一個圈,這才笑道:「娘子果然有心,竟然不曾多一分少一分。」
哼,那是你運氣!「嘴上說著這話,可看著徐勳穿這一身神清氣爽,沈悅的臉上還是lu出了笑容,前些天一直沒消息時她因為老走神而紮了手指的疼痛也完全都忘了。等到徐勳在身邊坐下,一面喝著如意送上來的銀耳羹,一面和她說著之前那驚險的一幕幕,她那僅存的惱意更是很快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有餘悸。
「雖說一直都知道你膽知……可你這次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要是那位楊都堂到得晚一些……」
「所以說,不用後怕,吉人自有天相。」徐勳不等沈悅那擔心的話說完,就伸出手來掩了她的口,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現如今不是一個人,所以哪怕是為了爹為了你,也為了向來對我信賴有加的皇上,我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要我的命,那還早著呢!」
「死皮賴臉!」
沈悅雖是慌忙往後挪了挪腦袋,逃開了那只灼熱的手,但那砰砰的心跳卻仍然沒能放慢下來。然而,剛剛那親密過後,徐勳便再沒有什麼逾矩的舉動,只是繼續說著此行的諸多得失,最後方才問起了她在京中的情形。
「我在京城能有什麼事,那個大和尚常常讓西廠的人便服過來巡視,再加上還有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李大人看顧,我這又有那些家將巡視,說是鐵桶一般都不過分。
倒是皇上還來過幾次,還有一回扮成士子去和人對詩,最開始我還提心吊膽,後來就習慣了。」
「什麼習慣了,小姐,你之前不是還抱怨說皇上太異想天開了,竟是還讓您跟著到公公扮成小太監,混去看皇后初選麼?」
如意不插嘴說這一句還好,她一說此話,徐勳一時瞪大了眼睛。朱厚照當初就曾經拜託過他此事,還用不辦好就讓他打光棍作為要挾,可他這出門在外去打仗,小皇帝就直接挑了他的未婚妻去做這種勾當,這也太離譜了吧?
「如意!」沈悅一眼把如意瞪得訕訕然溜出了屋子,見徐勳那詫異得嘴都合不攏了,她只得尷尬地解釋道,「因為被派去初選的是司禮監秉筆李公公陳公公這兩個不但認識皇上,而且熟得不能再熟,不然他倒是想親自去的。皇上說太監選出來的他不放心,就求我這個姐姐給他把把關……其實說到底就是走馬觀花,整整五千個人,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哪裡能記住什麼人!後來還是劉公公說,這初選復選至少得淘汰三千人,沒什麼好看的,等最後那一千人定了,再讓我看也不遲,我這才總算是逃過了一關。」
五千個!
徐勳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想幸虧皇帝發了一句話,否則到時候讓他這個真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去檢視,說不定什麼時候捅出大簍子來。而且,就算真的看中了哪個女人,任由朱厚照這個皇帝來做主的可能xing實在是微乎其微。與其在這下功夫,還不如先把張太后的關節打通。
「這個皇上……」儘管是在sī底下,可要徐勳說朱厚照什麼壞話,他卻是沒法說出來,只能歎了一口氣而已。緊跟著,他就想起了更重要的大事,連忙問道,「那皇上可曾說過,咱們倆的事什麼時候能辦?」
「皇上說讓你一輩子打光棍!」沈悅脫口迸出了這麼一句,見他絲毫不慌,就這麼笑吟吟看著自己,這才醒悟到讓他打一輩子光棍,自己也討不了好,這才輕哼一聲道,「皇上沒說,我又不像你這麼厚臉皮,也沒好意思問。」
「這怎麼叫厚臉皮!我的娘子,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上我家提親的人險些把門檻都踏破了。」徐勳立時叫起了撞天屈,見沈悅果然有些急了,他就添油加醋地說道,「這一家家非富即貴,我爹也不知道能抵擋幾時,再不抓緊,萬一有人求到太后面前,那可就沒辦法可想了。」
「那……那怎麼辦……」
見沈悅終究掉進了自己的陷阱之中,瞠目結舌了一陣子就患得患失問了這麼一句,徐勳便笑瞇瞇地說:「所以嘛,娘子怎麼也得對為夫溫柔一些,否則怎麼留得住我的心?」
「你……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