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沒有一絲雲朵的空中,幾隻獵鷹正高高翱翔,直到下頭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哨,兩三隻獵鷹才一道如閃電一般俯衝而下,兩隻利爪分毫不差地擒住了地上的一隻兔子,旋即在馴鷹人的吆喝下將獵物擒了回來,歡快地分享了內臟之後,又撲騰著翅膀高高飛上了天空。
「好!」
看到這一幕,徐勳忍不住撫掌讚歎了一聲。一旁的劉瑾見徐勳這般表情,不禁暗自得意,一時笑道:「怎樣,還看得過眼吧?這是下頭人孝敬給皇上的,只畢竟才送進來,俺吩咐他們好好先操練操練,別到時候在御前失了手,那會兒就丟臉了。聽那幾個馴鷹的說,別看不過是玩意兒,可卻是貴重物事,灰se的就已經極其難得,這其中竟還有一隻白se的,簡直是千里挑一萬金難尋。聽說前朝的時候,這叫什麼海東青,你要是喜歡,到時候俺說給皇上,留一隻給你?」
徐勳知道朱厚照喜歡新鮮玩意,劉瑾這幾隻獵鷹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法子方才弄來,但木已成舟,他也不打算在興頭上潑冷水,當即笑道:「那就承老劉你的情了。這鷹飛得高,若是能馴好了當成偵查用,打起仗來便輕鬆多了。」
「咳咳,你這上過一次戰場,怎麼就三句不離本行了?」
劉瑾雖是打趣,但卻因為徐勳肯收禮而眉開眼笑。招手叫了一個馴鷹的人過來,等其召喚了一隻鷹下來,他不敢接近,就站在幾步遠處對那鷹指指點點誇其神駿,待說好了到時候就是這只鷹相贈,他才心滿意足地屏退了人,又和徐勳並肩而行到了一旁的澄bō亭。
到裡頭一屁股坐下,他就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說徐老弟去見過蕭敬了?」
聽劉瑾絲毫不避諱直呼蕭敬其名,徐勳暗歎蕭敬實在是成精了對於進退把握得尤其精準,當即便點了點頭:「當初我剛進京的時候,蕭公公照拂不少,所以他如今既是臥病,我當然得去看看。不瞞你說,蕭公公身邊伺候的瑞生當年還是我身邊的小僮兒。」
既然志在司禮監,劉瑾哪裡會不打探明白這些,見徐勳直言相告,他的心裡不覺舒坦了不少,當下就推心置腹地說道:「你這人重情分俺知道,可你也得分清楚,誰是真心實意,誰是假情假意。蕭敬這人在宮中那麼長時間,慣會假仁假義你知道想當初他得了傅容的信時,曾經打過什麼主意?他那會兒可沒打算讓你和興安伯相認,是想閹了你讓你進宮的!」
此話一出,見徐勳的臉一下子就yīn了,劉瑾誤以為徐勳對此並不知情少不得添油加醋賣弄了一下自己的消息渠道,末了才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你可別中了這老傢伙的圈套。他這一病,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就能騰出來,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圈套什麼的說不上,至於過去的事情,老劉你也別提了。」徐勳不等面lu失望的劉瑾說話,他就擺了擺手說道「我今天去探望蕭公公的時候見他情形不好,就已經勸過他了。戀棧權位不去到頭來被人擠下去,還不如現在急流勇退,還能留個好名聲,至於錢財人手等等,上至皇上,下至你們這些後輩,誰會虧待了他?」
「啊……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他怎麼說?」
徐勳早就和蕭敬計議停當,見劉瑾果然是神情急切地看著自己,他便優哉游哉地說:「這還用得著問?我徐勳出馬,還有不能手到擒來的道理?」
劉瑾趕緊連連點頭,簡直是心花怒放。朱厚照對於蕭敬一貫有幾分敬重,這人要是不主動求去,小皇帝是決計不會出面趕人的,徐勳一回京就給他掃清了這麼一個最大的難題,簡直用福星二字來形容也不「徐老弟,這次多虧了你,事成之後,俺一定重重謝你!」
「哪裡的話,咱們不是一條船上的?」見劉瑾笑得極其得意,徐勳趁勢說道,「只是,蕭公公一退,我那小僮兒再跟著他就算是廢了。說實話,要不是他被他那狠心的父親給閹了,我壓根不想讓他入宮,如今卻得給他求一條路。老劉你是皇上面前最得意的人,還請幫忙給他在皇上身邊尋個事情做,不用顯眼,只混口飯吃就行。」
劉瑾對蕭敬身邊的人下死力去一一mō過,知道瑞生才進宮一年,雖在司禮監管過一陣子文書,可還沒個正經說法,再加上是徐勳身邊出來的,必然不是蕭敬心腹。對於這種舉手之勞而又可以結個人情的好事,他自然不會拒絕,當即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這事好辦,不如就這樣,俺直接對皇上說,這是從前你用過的僮兒,皇上哪怕不看俺老劉的面子,也一定會看你的面子,到時候人順順當當就留下了。他又不是什麼高品的,俺讓老漲.老谷他們幾個也都看顧幾分,一定把人給照應好了!」
「好,老劉你果然夠交情,不愧是義氣劉!」
這義氣劉說得劉瑾更加眉開眼笑,當下拉著徐勳又是好一番商議。從打算把高鳳推上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子,到他自己想要把內官監太監拿到手,就連對兵權的覬覦也沒掩飾。而徐勳一面聽一面點頭,不時還出個主意點撥兩句,到最後他突然假作無意地開口問道:「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蕭公公若是去位,司禮監掌印太監按理該是李榮接掌,我記得焦芳和李榮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交情了,你不妨通過焦芳打探打探李榮的動向。」
劉瑾對於那些老傢伙也一直提防著,聞言立時嗤笑道:「李榮比蕭敬年紀還大上不少,蕭敬都撐不住這酷暑,他倒能撐住?不過你這主意不錯,回頭俺就去讓焦芳試試!」
「這才是未雨綢繆嘛···…啊,對了,你也知道我和焦芳有舊怨,和馬文升也不對付,倒是這次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上書tǐng合我胃口的,之前老谷才對我舉薦了他。這人我預備延攬延攬,到時候打算在皇上面前推一推,老劉你可得幫我一把。
劉瑾之前看張彩在御前lu臉,於是想要賣弄個人情,可一轉頭焦芳就在自己面前說了張彩無數壞話,他倒是躊躇了。如今徐勳明說對張彩有興趣,他想想自己已經有個身為shi郎極有希望升任尚書的焦芳,區區一個文選司郎中張彩可有可無,略一沉吟就嘿然笑了。
「難得你徐老弟對俺開這個口,俺還能不答應麼?」
「那好,算我欠你老劉一個人情!」
「,你說服蕭敬幫了俺大忙,這樣的小事還算什麼人情!」劉瑾豪爽大方地把這件事抹過了,緊跟著拉人又商議了幾句別的,這才東張西望了一眼,旋即笑瞇瞇地說,「今兒個你才回來,先見過皇上和令尊,居然第三個就來見俺,俺也是知情識趣的人,就不留你了,趕緊去會你的佳人吧。俺可得提醒你一句,現如今你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要真想把名分留給人家沈大小姐,可得動作快一點!」
有了劉瑾這句話,徐勳接下來自然不會再耽擱時間,打了個哈哈就匆匆告辭了。然而,等他心癢癢地來到閒園,一入眼就看到四下裡那些熱熱鬧鬧的商舖,多數都是販賣江南的小玩意兒,竟有不少衣衫華麗的富家子弟在那閒逛,而相比之前,只在門前一駐足,他就發現園子中雖只落成了寥寥幾處,可乍一看去就大不相同了,一個閒字竟是淋漓盡致。
暗讚了徐經到底懂得格調,他就悄悄拐到了一旁的一條暗巷之中,由一道鐵將軍把守的不起眼大門溜進了閒園。在那林中小徑中前行了不多久,他就聽到那邊傳來了一聲jiāo斥:「什麼人?」
隨著聲音鑽出來的,便是手裡捏著一把雞毛撣子的如意。她愕然看著徐勳,突然二話不說一溜煙跑了回去。徐勳見著好笑,當下不慌不忙跟在了後頭,等到了那深處的三間草堂時,他就只見一個人影剛好挑開門簾出來。鴨卵青的衫子,藕se的湘裙,這一se極淡的se彩在明媚的夏日陽光和鬱鬱蔥蔥的綠樹映襯下,竟是顯得格外的明艷,哪怕小丫頭許是剛剛洗了頭髮,一頭烏絲只鬆鬆地綰了個鬏,可卻是jiāo艷十「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
這一句憤憤然的輕哼再加上那雙手叉腰的刁蠻樣子,立時把剛剛那幅淡淡的水墨畫變成濃墨重彩了。儘管剛剛乍然從如意口中得知徐勳來了的時候,沈悅的眼睛裡已經瀰漫著一層極薄的霧氣,可這會兒她卻掩飾得一絲不漏。嗔怒地迸出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她就快步下了台階,端詳了徐勳好一會兒,卻是始終沒再說話。
倒是一旁的如意擔心冷場,突然插話道:「世子爺這一天剛回京城就四處趕,應該還沒歇口氣吧?瞧這一身臭汗,正好剛剛燒了熱水,不如先洗一洗。」
被這一說,徐勳才發覺身上黏糊糊的難受,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一個樣子:「用不著熱水,這大熱天,用井水隨便沖一衝就行了,只是你們這兒都是女人,難道還備著男人衣裳?」
「小姐才剛給世子爺做過全套……」
見如意在沈悅的瞪視下立時閉了嘴,徐勳不覺已是滿臉的笑意,當即對獸小丫頭擠了擠眼睛:「娘子這般厚愛,那相公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