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手中實力的較量,也是一場人格魅力與決心的較量,誰都輸不起,誰也不想輸,可問題是勝利者只能有一個,胤祚希望自個兒就是那個勝利者。胤祚想要的勝利不是血流成河之後的勝利,那不符合他的目標,否則他也不用等到這個時候才出手了,但想要不流血的勝利,胤祚就必須冒點風險,深夜來找額魯特就是一種冒險,儘管胤祚很清楚額魯特是九貝勒胤的大舅子,也清楚老八給額魯特許下了何等的諾言,只是胤祚還是不得不來——要想不流血的全勝,額魯特就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胤祚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大堂正中的大位上,面色沉穩地看著站在下首的額魯特,始終不發一言,只是眼神極為的銳利。只是不管胤祚怎麼盯著額魯特在看,額魯特都面不改色,面上的神色雖是恭謙,可眼神始終不亂,也沒有再次開口詢問胤祚的來意,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高大魁梧的身材宛若一顆大樹般挺拔。
好樣的,唔,這傢伙看起來比隆科多那小子成器多了,不過奇怪的是前世那個時空老爺子怎會沒選擇此人出任九門提督,反倒是讓隆科多那個混帳行子爬上了高位,嘿,或許那個時空裡,老爺子早就想好了讓老四上位,這才有隆科多臨危受命登上九門提督寶座的事兒罷了。一想起這回自個兒也是險勝了老四,胤祚便有些走了神,默默地坐了好一陣子,始終沒有開口說話。而額魯特也不催促,大堂裡便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唔,這時節還不是想這些玩意兒的時候。胤祚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將思緒收了回來。看了額魯特一眼道:「額大人,本王該稱呼你為兵部額尚書好呢,還是稱呼你為兩江總督額制軍大人好?」
額魯特一聽胤祚的話便知道自個兒與九貝勒的交談已經洩露了出去,心中不禁有些慌亂,大冷地天,額頭上都見汗了,好在他領兵多年,膽氣是不差的。這會兒還能穩得住神,一躬身子道:「回王爺的話,下官只是九門提督,至於王爺所說的不過是某些人希圖收買下官所許地諾言罷了,下官並沒有應承下來。」
「哦?」胤祚輕笑了一聲道:「應承下來又有何妨,本王可拿不出如此重的許諾。」
「王爺,下官雖職位卑微,卻不敢有負聖上的洪恩,無聖旨,任何人都不得調動下官手中的一兵一卒。王爺既又金令在手,下官就只聽王爺的命令。」額魯特毫不猶疑地答道。
「好,本王不是可苛刻的人,該是你的總歸會是你的,本王不會讓你當兵部尚書。不過戰卻有得你打,西邊正用兵,本王定讓你有沙場建功地良機,封侯蔭子也算不得難事。」胤祚笑了一下道。
額魯特仗是打過不少了,可因是康熙老爺子中軍護衛的緣故,始終沒能立下太多的戰功,官是當得不小了,可爵位卻沒撈到過,蔭子的厚恩就更別提了,頗有些李廣難封的苦惱。自個兒也引為平生之憾事,尤其是跟自家叔叔——大將軍圖海比起來,更覺得此生虛度,每每酒後發些牢騷,原本以為此生無望再次參戰了,此時聽胤祚的話意,像是許他領軍出征。這等對於旁人是苦差使的事兒。卻是額魯特求之不得的,心情激盪之下。險些落下淚來,可他畢竟不是政壇菜鳥,並不會因胤祚的許諾而忘了自家的職責,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激動地心態,緩緩地跪倒在地道:「王爺明鑒,下官身為九門提督,是聖上特簡之官,王爺可憑金令調動下官手中的兵,卻不能免去下官的職,若是王爺打算親自掌兵,請恕下官不敢從命。」
「免職?哈哈……」胤祚放聲大笑起來道:「額大人怕是誤會了,本王並無越鮑代廚之意,至於聖旨嘛,本王手中倒是有一道,額大人不妨看看好了。」胤祚笑呵呵地走下堂來,慢慢地踱到了額魯特的身邊,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份軸卷,遞給了額魯特。
額魯特恭敬地用雙手接了過來,小心地展了開來,細細地看了一遍,猛地一合手中地聖旨,起了身,將聖旨放在了大堂的桌上,就地對著聖旨磕了幾個頭之後,大步走到胤祚身邊,一頭跪下道:「下官額魯特接受王爺節制,請王爺下令。」
「好,老九要求你的事,你不妨給他個准信,就說你一定會按令行事,至於其它的嘛,你且附耳過來,本王說與你知……」胤祚滿臉是笑地附在額魯特的耳邊叮囑了幾句,聽得額魯特不停地點著頭,末了磕了個頭道:「下官謹遵王爺之令行事。」
「嗯,如此最好,唔,這是本王的貼身侍衛清虛,他會負責保證你的安全。時候不早了,額大人也該給老九一個准信了,別讓本王的九弟連覺都睡不踏實。好了,本王就先告辭了,額大人只管忙自己的事好了。」胤祚話音一落,身形閃動間人已出了九門提督衙門,幾個起落間人已消失在黑暗中。
額魯特愣愣地看著胤祚消失的方向,發了好一陣子地呆,突地高聲道:「來人。」守在衙門口的戈什哈們立刻一擁而入。額魯特板著臉道:「傳令下去,各門參將以上明日一早到衙門點卯不得有誤,毅親王來此之事任何人不得洩露,違令者殺無赦!」
「喳!」一群戈什哈各自打了個千,分頭忙碌去了,額魯特又叫過一位心腹讓他去廉郡王府傳口信,忙完了這一切,這才回頭招呼胤祚留下來的那三名侍衛道:「各位,本官今夜值守。三位要不要先下去歇息片刻?」
「不必了。」清虛很是客氣地行了個禮道:「我等奉王爺之命保護大人,大人到哪,我等就到哪,大人請自便。就當我等不在好了。」
這等保護跟監視也沒啥子區別,可額魯特卻絲毫也不在意,還了個禮,自顧自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閉目養起神來,誰也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絲毫的東西來……
戌時一刻,夜很深了,雪下得愈發大了起來,鵝毛般地大雪被北風一刮。打在臉上令人格外地疼痛,在這樣漆黑地夜晚裡,就算是走路絕對是件難事,若是騎馬的話倒還好過一些,可問題是大雪天裡視線受阻,就算手中地火把亮堂得很,也只能看得見身前一丈左右的距離,要在這樣的夜晚裡趕路,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溫憲格格平日裡雖也算是能騎馬射箭,可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公主。這一路走來著實吃了大苦頭,原本一個時辰能到的,愣是花了兩個多時辰才趕到了西山腳下,可隔著老遠就能聽到營房內響聲不斷,似乎軍隊正在調動之中。溫憲格格心中大急,不管不顧地催促著鄂爾成等人加快馬速,沒命架地往軍營的方向衝去。
「站住!口令!再不停下要放箭了!」數十名暗哨從黑呼呼的道旁林子裡衝了出來,高聲喝令道。
溫憲格格一勒馬韁,高聲道:「和碩格格溫憲及翰林院侍講鄂爾成求見你家大帥,我等有公務在身,還請盡速通稟。」
有清一代地格格大多沒什麼權力,也不怎麼受重視,但畢竟都是公主,地位還是有的。但九格格溫憲恐怕是所有格格裡頭的異數,無他,這丫頭自幼就深得康熙老爺子的寵愛,為人又豪爽,是京師八旗女子的領袖人物,滿京師都知道溫憲的大名,再者。溫憲還有三個極為出色的王爺親兄弟罩著。在京師裡是個沒人敢惹的人物。那群哨兵都是八旗子弟,自然知道溫憲格格是哪尊菩薩。可這會兒天黑,誰也不清楚面前這位是不是溫憲格格,自然不敢隨意放溫憲格格等人進軍營,不過也沒人敢說個不字,一幫子暗哨商議了一陣之後,一名哨長模樣的士兵高聲道:「請諸位出示信物,小的也好進營通稟。」
溫憲格格等人是身懷聖旨,可現如今形勢未明,這道聖旨非同小可,自然是不能隨意出示地,可他們走得急了些,身上倒是沒帶印簽之類的東西,一時間也難以證明自個兒究竟是誰,不禁有些傻了眼,正自發懵間,那名哨長斷喝一聲:「假冒宗室是死罪一條,將他們拿下!」數十名暗哨抽刀出鞘便要攻上前來,陪同溫憲格格前來的「暗箭」三號、四號、五號眼瞅著形勢不妙,各自抽出腰間的長刀準備出手硬闖大營。
「住手!」溫憲格格慌忙高叫一聲道:「爾等可以將此物交於你家大帥過目,他自然會知道我等的身份。」溫憲格格邊說邊從自個兒地手腕上褪下一個溫玉鐲子,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鐲子小心翼翼地交給了那名哨長。這只鐲子可不是尋常飾物,那是御賜的玩意兒,上頭還有著宮中的印信,是康熙老爺子賞給皇貴妃烏雅氏的東西,溫憲出嫁的時候,烏雅氏又送給溫憲作為壓箱底的嫁妝的。
那名哨長不過是普通旗人,如何識得什麼御賜之物,不過就著手中的火把光亮倒也看出了此物的不凡,一時間也不敢再多耽擱,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爾等且在此等候,待某去通報大帥,至於大帥見還是不見,就不是小地能做主的人,還請見諒。」話音一落,回過頭來招呼手下看住來者,自個兒飛快地向軍營方向衝去。
鄂爾成雖是武將,但其出生於書香門第,只因自幼好武才當上了武職,可肚子裡還是有些才學的,平日裡也喜歡舞文弄墨,向來以儒將自居,與號稱才學滿京師的三阿哥胤祉素來投緣,走得很近,政見也相差無幾,在朝中時常相互呼應,算是誠親王的嫡系之一。今日傍晚時分鄂爾成得到誠親王的傳信,言及聖上將大行,朝中可能起亂子,要求鄂爾成做好行動準備,若是京師大亂,西山健銳營應開拔到京師維持治安。
聖上龍體欠安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阿哥們間地爭鬥鄂爾成心裡頭也跟明鏡似地,他雖說跟誠親王投緣,其實並不看好胤祉能笑到最後,但是接到誠親王的命令之後,他還是將整支軍隊都調動了起來,隨時準備開拔,理由也很簡單——待價而沽,只要京師一亂,他就出兵,誰佔了上風,他就幫誰,憑著手中這三萬人馬,一個擁立之功就能輕鬆到手,何樂而不為呢?至於是哪位阿哥能笑到最後,鄂爾成其實並不關心。
一想到即將到手地大功,鄂爾成心中癢癢地,忍不住詩興大發,慢慢地踱出了中軍大帳,剛想來首即興之作,突地見一名小哨衝了過來,滿嘴噴著白氣,瞬間將鄂爾成的詩興都打沒了。鄂爾成板起臉來,冷哼了一下道:「混帳!趕死啊,說,什麼事?」
「稟,稟報大、大帥,外頭來了些人說是溫憲格格到了,還有這個為憑證。」小哨氣喘得很急,緊趕著匯報了一下,又將手中的那隻玉鐲子遞了上去。
「嗯?」鄂爾成拿起鐲子,走到插在帳外的火把下細細地一看,頓時大吃了一驚。兩隻眼滴溜溜地轉個不停,既不說傳見,也不說不見,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在火把的映射之下煞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