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不過是普通的白紙,摸上去頗有些粗糙的感覺,信也不算太長,也就是短短的一頁紙,可就是這麼寥寥數句,卻令胤祚心中震撼無比:
孩子:
請恕老夫托大叫你聲孩子,這不是因著老夫的年紀,也不因老夫是爾之師門長輩,卻是因著老夫的身份,老夫出家前姓朱,名慈煥,為崇禎爺之第五子,老夫身負國仇家恨,投身武當,學藝有成,前半生四下奔波以圖復明,然世事艱險,老夫縱有渾身絕技卻也無回天之力,後,老夫心灰意冷之餘,遍覽前賢遺作,終有所悟,世事由天定,半點不由人,老夫心意漸平,遂隱居山野,與青山為伴,卻也瀟灑自由,直至爾之出現,老夫心有所感,故此將大事相托於汝。
朝代交替本就天命,老夫無憾矣。汝貴為皇子卻肯拜入我武當門下,持禮無失,老夫心甚慰也,足見爾並無漢、滿之偏見,爾又時常救助災民,足見赤子之心不失,故老夫願鼎力相助於汝,但我武當卻有三事相托:一者,望爾能善待天下,莫失了善心;二者,「魔殺門」實為闖賊之餘孽,與老夫實有深仇大恨,與我武當也是死仇,望爾能撲滅此門,為江湖除一大害;三者,爾若能得償所願,望能善待武當,我武當所求不過是天柱一峰罷了。
紫雲絕筆。
震撼!絕對的震撼!紫雲竟然是朱慈煥,雖說胤祚是穿越者,並不怎麼在意前明的那些破事兒,可得知紫雲的真實身份還是讓胤祚大大地吃了一驚,雖說胤祚並不怎麼贊同紫雲所說的萬事由天定的論調,不過還是從中看出了老人對天下蒼生那種慈悲眷顧之意,默默地沉思了良久,長出了一口氣道:「紫雲師伯所托之三事,本王絕無二話,只需本王能登上那個位置。定不會負師伯之重托。」胤祚話一說完,將手中的書信湊到了***處點燃,默默地看著信化成了灰燼。
「清松師兄,你有何打算?」胤祚看著默默不語的清松突地問道。
「稟王爺,屬下既然已經下了山。就留下來好了,出家不出家原本就在心,不在山。」清松自然明白胤祚是在問他將來何去何從,立刻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好,本王斷不會虧待了師兄,望師兄能竭力輔佐本王。」胤祚聽了清松的回答,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無他,清松身為胤祚的貼身侍衛,對胤祚地事情瞭解得太多了,若是清松執意要走的話,胤祚除了滅口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二種選擇,這也是為政者的必然。更是為政者的悲哀,就算胤祚心中再不忍也不行,為上位者斷不能容忍能威脅到自個兒地位的人或事地存在。清松沒有答話,只是躬身行了個禮,默默地退到了牆角,原本正在下著圍棋的鄔、林二人根本就沒有抬起頭來打聽紫雲信中所求的是何事,只是待得胤祚詢問清松的去留時。兩位謀士都輕輕地皺了下眉頭,卻都沒有開口說話。
丑時正牌,已經激戰了一個時辰的松山文房之戰,已然到了尾聲,老三、老八手下的人馬折損大半。所剩下的二十幾人被「鴻鵠」、「暗箭」地人馬圍困在中央,覆滅已經是呼吸間的事情了,正當一號準備下令發起最後的攻擊之時,突地感到大地一陣振顫,不由地停下了即將下揮的手臂,在戰場上對峙著的人們也都靜止了下來,一陣陣密集的馬蹄聲在夜空之下顯得格外的刺耳。
軍隊。是軍隊。從西北方向殺來地軍隊!一號的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舉著的手頓時僵住了。良久沒有一語——這時候殺來的軍隊絕對不是自己一方的人馬,能殺來的一定是八爺的隊伍,以一群久鬥之後無力,而又傷痕纍纍地高手,面對著訓練有素的大軍,連一絲的勝算都沒有,能逃出去多少人都難說得很。一號不怕死,但他害怕不能完成胤祚的重托,若是在此役中折損過甚,他就算是死了也無法原諒自己,面對著大軍的進剿,撤退就是必然地選擇,儘管放棄即將到手的完勝是很可惜,不過事已至此,不撤是不行的了,一號黑著臉剛準備下撤退令,突地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從東南方向也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聽聲音,人數並不比西北方向來的人馬少。
完了!被夾擊了。一號心中悲痛不已,久戰之後的「鴻鵠」、「暗箭」眾高手人人帶傷,內力也都消耗殆盡,還能飛簷走壁的人絕對超不過二十,剩下地人絕對無法在兩路大軍地夾擊下生還。
「殺光他們,準備應戰!」一號無可奈何地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在場地「鴻鵠」、「暗箭」子弟都明白了即將到來的絕境,不過沒有人慌亂,也沒有人試圖逃跑,個個奮勇地撲向了包圍圈中的那些殘兵敗將,就算是要死,也要先剿滅了老三、老八的殘餘勢力,絕不能給他們留下顆種子。
廝殺再起,兵器著肉的聲音,垂死者慘叫聲,吶喊聲立時混雜成一片,遠處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點燃了那幫子殘兵敗將心中生存的希望,絕處逢生的境遇給了他們繼續拚殺的勇氣,以命換命的打法成了這時候戰場的主旋律,血花飛濺、殘肢亂飛,生與死的交錯往往就是一瞬間的距離。
「快!快!快!加快速度,跟上!」老十四已經發覺到西北方向上傳來的馬蹄聲和在遠處隱約閃動著火把光亮,忍不住大聲喲呵起來,也不管狼璋是如何想的,一味地催促著安定門的軍士加快行軍速度,只是安定門離松山文房的距離原本就較遠,加之出兵的時間也晚了許多,這一路緊趕慢趕,還是落在了後頭,眼瞅著對方將先到達松山文房,老十四頓時急了起來——參與此次行動的主力固然是胤祚的手下,可他自個兒的實力也都投在了裡頭,萬一被老十搶先趕到了,那絕對是一場大屠殺。就算到時候斬了老十又能如何,回去還不得被胤祚罵死?
「快!毅親王有令,先趕到松山文房者賞銀萬兩!」老十四一急之下,毫不客氣地慷起胤祚之慨來了,一開口就是賞銀萬兩。頓時激得那幫子原本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士兵們精神一振,雙目充血,不管不顧地嗷嗷直叫,甩開膀子就是一陣猛衝,那股子精氣神瞧得狼璋這個主帥都有些看傻了眼,有錢還真是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嗎?
沖得起勁的安定門士兵壓根兒就顧不上什麼隊列。也顧不上理會自家主將是不是還在隊伍中,只管跟在老十四的馬後面向前狂奔,無可奈何的狼璋也只好使勁地抽著胯下地馬匹,拼著老命地追了上去,這一路急衝,總算是比西直門的守軍提前一步到達了松山文房,不過最早到了位的狼璋沒有先下令整頓隊伍。反倒有些氣喘地對隨後跟上來的老十四道:「王爺,您欠我一萬兩了。」聽的老十四直翻白眼。
狼璋不愧是行軍打戰地老手,幾道命令下去,原本跑得有些散了架的隊伍立刻在松山文房外排出了整齊的隊列,儘管一幫子安定門士兵都是氣喘如牛,不過軍心卻是穩了下來——狼璋宣佈將一萬兩白銀按人頭均分給每一位士兵,雖說這麼一分每人到手的就不多了。不過能有錢拿總是好事不是嗎?
西北方向迤邐而來的西直門守軍瞧見了前面火把下站著的老十四和狼璋,不禁猶豫地停在了遠處,愣是不敢再向前挪動一步——緝拿匪徒是一回事,衝擊自家軍隊,還是自家主帥所在的軍隊。那可就是殺頭地大罪了,不管上頭是如何商議此事的,下面的官兵可不想跟著陪葬。
西直門統領明統勳瞧了瞧對面端坐在馬上的老十四和狼璋,低聲向身邊的自家主子胤鋨請示道:「主子,怎麼辦?老狼和十四爺都來了。」
老十早就瞧見老十四和狼璋了,此刻臉都黑得像鍋底一般了,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怕個。殺上去,干倒他們!」
「主子。這怕是不行吧,萬一……」明統勳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馬上下令。
「扯,出了事自有爺頂著,上!干翻他們再說!」老十惡狠狠地說道。
明統勳正猶豫著要不要下令之時,對面衝出一騎,高聲道:「西直門的弟兄聽著,本王愛新覺羅-胤,奉監國親王之令,命令爾等速速退回西直門,可以既往不咎,否則就以謀逆之罪論處!」
九門提督衙門的兵本就複雜得很,那裡頭那個阿哥地門下都有,就算是老十手中的這支西直門守軍也不例外,胤祚在這支隊伍中同樣也安插了些釘子,此時聽到老十四的命令,立刻在隊列中起哄道:「回營,回營,沒事瞎鬧騰個啥子?」一時間西直門的隊伍中大亂起來,有的要轉身而退,有的茫然地看著自家主帥,有的則悄悄地退到隊列地最外頭,一旦見勢不妙立刻就能拔腿就跑,整支隊伍的士氣立時跌落到了谷底。
老十也是個知兵之人,自然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洩這個道理,眼瞅著形勢要壞,顧不得許多了,一把拎住明統勳道:「快,整隊!爺上前應付去。」話音一落也縱馬上前,大大咧咧地道:「我道是誰在咋咋唬唬的,敢情是老十四啊,怎麼,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裡瞎咋唬來了。」
「十哥,你不也沒睡嗎?」老十四毫不客氣地反諷了回去道:「本王奉旨辦差,自當操勞,卻不知十哥大半夜的不睡到這兒瞎攪合些甚子?難道是想造反不成?嘿,西直門地弟兄們,別被人給利用了,就爾等現如今的舉止已是謀逆的邊緣,還不速速回營更待何時?」
「放屁!」老十頓時急了起來,斷喝道:「別聽他胡說,本貝子聽聞城中有刁民聚眾謀反,爾等是隨本貝子平亂的功臣……」
「胤鋨,你放什麼狗屁,城中何來的聚眾謀反,不過是些匪徒作亂,現如今早已被監國親王玫平了,胤鋨,你一無聖旨,二無調兵勘合,擅自調動軍隊,你可知罪?」老十四斷喝一聲打斷了胤鋨的話。
原本就有些騷動不安的西直門軍士,聽聞此言頓時議論紛紛起來,再加上胤祚安插地釘子們地鼓動,整個隊伍亂成了一團,任憑明統勳如何嘶吼也無濟於事,眼瞅著大勢已去,老十臉色灰了起來,高聲狂吼道:「眾軍聽著,城中作亂之匪徒現如今正躲在松山文房內,這裡是我西直門管轄之範圍,爾等聽命捉拿歹徒,是為朝廷盡忠,不可聽信小人謠言,眾將士,爾等看此地屍體橫呈的樣子就該知道,本貝子所言無虛,來啊!跟本貝子殺進松山文房,擒拿叛賊,為朝廷效死命地時間到了!」
西直門守軍中老八一方的人還是佔多數,此時聽到自家主子的命令,不少人立刻轟然應命,數百名士兵蜂擁而出,大有向前拚死一擊的架勢,場面上的氣氛陡然間火爆起來。「住手!都給本督站住了!」狼璋眼瞅著形勢即將失控,飛馬衝了出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筒狀的物體,高聲道:「聖旨在此,爾等還不下馬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