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如棋局,有資格走這盤棋的人不多,按胤祚的話來說,康熙老爺子就是個裁判,下棋的是胤祚自個兒和老四胤,其他人都是看客而已,不過那些個看客並不是老實的看客,半點都沒有看客的自覺,指手畫腳不說,手裡頭還捏著子兒在棋盤裡頭亂填,將原本就複雜的棋局攪成一團亂麻,而老爺子這個裁判更是有些莫名其妙,誰佔了先手他就給誰一板子,硬是要讓雙方回到同一起跑線上,簡直不可理喻。
抱怨?沒影的事兒,你若是敢公開抱怨一聲,嘿,老爺子手中早準備好板子了,就等著給你來一下子的,老老實實地下棋才是王道。棋局這會兒才剛剛拉開序幕,還沒到最後分勝負的時候,這會兒是老四率先挑起了劫爭,雖是局部之戰,卻事關全局,胤祚輸不起,倒不是因為輸了此劫就定會影響到大位的爭奪,但輸了此劫卻必然影響到胤祚辛辛苦苦佈置出來的海洋戰略。
老四與老八這會兒算是聯了次手,不過雙方的目的卻大不相同——老八的目的是攪亂棋局,要下棋大家一起下,否則大傢伙都別下,只要棋局始終是亂的,他就有機可趁,誰能笑到最後還是兩可的事兒;老四的目的其實也不在於一定要將海關搞到戶部。當然能成功最好,即便不成他也無所謂。只要海關能從工部裡劃出來就成。老四自個兒也很清楚,不打亂胤祚地部署,他壓根兒就看不到勝利的希望,當然,打亂胤祚地部署的主要目的還在於趁著胤祚全力防守之機,提出自個兒的政治主張——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這會兒的康熙朝已不是歷史上那副爛攤子,隨著胤祚接連提出火耗歸公、海運取代內河漕運、大力開展海外貿易等等措施之後,國庫已然是充盈得很,斷不是原本時空裡那樣帳面五千萬兩庫銀。實際只有八百萬兩的存銀的樣子,官員的虧空雖還有,不過自從火耗歸公之後,虧欠已經少了許多,想要靠清欠來建功已經沒多大意思了,老四既然管著戶部,要想出成績。林雷唯有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這一條路可走。可想要通過此條陳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別說會得罪絕大多數朝臣,老八、胤祚出於自身地目的指不定也會出面阻擾此條陳的通過,正因為此,當老八提出整倒施世倫時,胤才會立刻響應,其目的就是要趁胤祚陣腳大亂而老八剛跟自己聯手,短時間內也沒法翻臉的時機通過此條陳。
老四的算盤雖打得很好,卻瞞不過鄔思道的推算,老四這條陳若是通過。受打擊最重地就是老八——老八的基礎就是眾多的官吏,而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打擊的就是官員階層。胤祚既然已經知道了老四的算盤,擺在胤祚面前的就有兩個選擇——將老四的算盤透露給老八,從而破壞老四、老八的聯手之計,讓他們相互鬥去,如此一來,此條陳能不能通過朝議就是天曉得的事情了,此其一也。假裝不知任其通過,一旦條陳得以通過,老八勢必會跟老四翻臉。兩人聯手之勢不解而解,在條陳實施的過程中,老四、老八必然會殺個刺刀見紅,從而為胤祚地海洋大計從容實施創造有利的空間,此其二也。
兩個選擇各有利弊。第一個方案雖能立刻瓦解老八、老四的聯手之態。從而化解迫在眉睫的海關危機,可如此一來。後續的海洋大計必然沒了施展的空間,其次老爺子這個裁判也不是傻子,絕對能看透胤祚搞的名堂,如此一來,印象分立刻低了許多不說,那板子估計也會打得更重一些,著實不可取。第一個選擇既然行不通,那就只能走第二條路,那就得忍受眼前的失利來換取將來的成功,陣痛就是免不了的事兒,胤祚也做好了挨刀地準備。
康熙四十一年正月初八,新年的第一次早朝開始了,文武百官三呼萬歲已畢,康熙老爺子剛讓大傢伙平身,新任左都御史何龍令就站了出來,一頭跪在大殿之上,高聲道:「臣有本上奏,臣彈劾海關總署署長施世倫品行不端,椎薄不修,始亂而終棄,有違君子之道,有失朝廷體面,臣恭請聖上明斷。」
何龍令話音剛落,新任江南道御史李也站了出來高聲道:「臣亦有本上奏,彈劾海關總署署長施世倫,行為不端,有勃君子之道,臣亦肯請聖上明斷。」
何龍令是老八的門下,李則是胤的門下,這二人一出,就代表著老四、老八在此事上已然達成了一致,即便有些朝臣原本打算為施世倫辯解的,此時也不怎麼敢出頭了。何、李二人剛一說完,呼啦啦一下子站出來三、四十名朝臣都是彈劾施世倫,大殿之內,一時間聲討施世倫之聲響成一片,聲勢浩大得很,簡直跟討國賊沒啥兩樣。施世倫臉色通紅地站在文官隊列中,默默地聽著,也不出列為自己辯解。
康熙老爺子面色平靜地一抬手,示意眾臣安靜,面無表情地說道:「施愛卿對此事有何解釋。」
施世倫急步出列,跪倒在地,面色尷尬地說道:「臣自知有負聖恩,不敢強辯,臣非房玄齡,然臣妻尤勝房氏。」
康熙老爺子學貫中西,熟讀史書,自然知道施世倫說言地典故——房玄齡唐朝丞相,其妻強悍如河東獅,不許房玄齡娶妾,實乃唐朝官場地一大笑柄,唐太宗李世民某次賞房玄齡數名美女為妾,又讓人送了瓶醋假稱是毒藥,言明不讓房氏若是不讓房玄齡娶妾就得喝下這瓶毒藥,雖知房氏毫不猶疑地一口將此「毒藥」喝光,這便是吃醋的由來。康熙老爺子被施世倫地話逗得不禁莞爾,滿朝文武也各自抿嘴偷笑不已。
胤祚眼見時機已然成熟,飛快地背著手悄悄地打了個手勢,工部尚書劉思遠會意地點了下頭,從群臣中閃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地道:「聖上,臣亦有本上奏:聖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施大人此事雖有些孟浪,但也事出有因,請聖上明察。」
趁著劉思遠上奏的時機,胤祚對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老三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就是老哥,你再不出手,那十條船就甭想得到了。胤祉又不是傻子,眼見康熙老爺子笑得莞爾就明白老爺子壓根兒就沒打算重處施世倫,這麼個順水人情又為何不做了,不過嘛,死保施世倫的事兒他是不會幹的,任由胤祚把控著海關可不是胤祉想要的結果。船他是要的,胤祚的忙也可以幫,但絕不會幫到底,至於該怎麼做,昨日胤祚走後,他已然跟手下那幫子奴才交待清楚了,這會兒見胤祚示意了,胤祉微笑了一下,也背著手悄悄地打了個手勢。禮部侍郎陳汝器出列上奏道:「聖上,臣亦有本上奏:臣以為施大人此舉雖說事出有因,然終歸有失朝臣本份,然施大人畢竟是社稷干臣,還請聖上明察。」
嘿,娘的,老三這貨滑得很,***,好處要撈,還不想讓咱把控著海關,瞧這話說的,圓滑到家了,憑陳汝器那塊料斷想不出這個鬼主意,這必定是老三的點子,得,既然大傢伙都不想讓咱把著海關,咱乾脆自個兒交槍,省得老爺子打板子。胤祚計較一定,大步出列道:「皇阿瑪,兒臣亦有本上奏:臣以為施大人雖有小過,然其為官清正、廉潔自守,建樹頗多,若是因小過而重懲,有失朝臣之心,皇阿瑪時常教育兒臣看人當取其大節,只要大節不失,小節不拘可也,兒臣不敢或忘。」
熙老爺子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看著胤祚道:「既如此,你且說說看,朕該如何處理此事啊?」
怎個處理?嘿,您老人家心中不都有數了嗎?還讓咱自個兒說出來,沒勁,這不是讓咱自己打自己的板子嗎?胤祚心裡頭歪膩透了,可老爺子發了話,卻又不能不答,只好微笑著說道:「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施世倫一生大節無虧,雖有小錯,卻也不該重懲,且施世倫實乃國之干臣,現如今雲南巡撫出缺,兒臣願保奏施世倫出任此職,請皇阿瑪恩准。」
雲南巡撫雖是封疆大吏,位份跟施世倫此時的職位相當,然雲南那個鬼地方向來是朝官們最不願去的窮缺,不是萬不得已雖也不想去沾那個瘴氣,胤祚此舉相當於是把施世倫流放了,就施世倫所犯的錯而言,此處罰也算是重的了,大傢伙也沒什麼意見,可就在康熙老爺子要點頭准奏的當口,一個聲音冒了出來:「皇阿瑪,兒臣亦有本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