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三月,遠航朝鮮的五艘海船滿載著當地的特產及大量的銀子首先歸來;五月,遠航日本的六艘海船歸來;六月初,遠航爪哇巴達維亞的九艘海船也滿載銅、鐵、大米、自鳴鐘之類的物資歸來;三路海運連帶回的貨物折合成銀子,共計獲利近四百萬兩,上繳關稅共計兩百二十餘萬兩,初次遠洋大獲成功。
牛刀小試,獲利豐厚固然喜人,更讓胤祚開心的是大批的水手得到了鍛煉,而實事也證明了新型大海船足以抵禦大洋上的風浪,二十艘海船無一損失便是明證。有了大批經受過大海考驗的水手,胤祚心中有了底,正躊躇著準備第二次遠洋行動,這一次的規模要遠遠大於第一次,預計將投入近百艘大型海船,規模之大為大清朝開朝以來之最,不料事情卻不像胤祚所想的那般順利——據「鴻鵠」消息,朝堂中正醞釀著一場針對胤祚的風暴,矛頭直指海外貿易。這一消息令胤祚氣惱萬分,不得不立刻召集鄔、林二位謀士商計對策。
「二位先生都已看過這個聯名折子了,說說看,這事兒究竟該如何應對?」胤祚有些又好氣又好笑地將手中的一份折子扔在桌上,這份折子自然不是原件,而是「鴻鵠」搞來的副本,不過那上頭地署名卻與真本差不了太多。那上頭啥人物都有,既有幾位阿哥的門下,也有不少的老冬烘先生——打頭第一位就是現任禮部尚書繆彤、繆老爺子,滿滿噹噹的兩百餘位大臣聯名上奏,可不是小事一件。
整篇折子都是聖人語錄,陳腐得很,儘是些所謂的君子不言利、阿哥帶頭經商有違聖人教化之類的東西,提出所謂逐利之舉有礙聖人之道,主張再次實行海禁。廢除奇淫巧計之道,矛頭直指胤祚在直隸一省所搞的鋼鐵項目。這幫子冬烘開口閉口都是堯舜之治如何、如何之類的屁話。胤祚若是為帝,早將這幫子冬烘趕回家去了吃自己的了。可惜他不是皇帝,而康熙老爺子向來愛面子,素來以聖人弟子自居,若是胤祚不能於朝堂之上駁倒眾人,而阿哥們又群起而攻地話,只怕剛開始的海運還真有就此被廢地危險,這等後果不是胤祚能承受得起的。
鄔、林二人原本就不是很贊成胤祚搞海外貿易,當然這並不是二人才識不足,而是兩人一來是受時代所限,看不到海外貿易所能帶來地巨大變化。目光僅僅局限在中華之地,而胤祚也沒辦法將自己所知道的未來告知二人;其次,二人都是老謀深算之輩,早就算到一旦海外貿易展開,必然會出現現在這種守舊朝臣聯名上奏的局面。這其中自然也有著阿哥們推波助瀾的功勞,一旦處理不慎必然滿盤皆輸,二人都沒有急著開口,各自默默地沉思著。
胤祚咬著牙道:「本王年幼之時就曾駁倒過沈正文,大不了再來一次就是了。也沒甚大不了的事兒。那些子背經文翻典故的本事本王倒也不懼任何人。」胤祚這話倒也不是虛言。就憑著他那強得有些變態的記憶力,真要比起背經書來。那幫子朝臣壓根兒就沒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怕就怕聖上壓根兒就不給王爺這個機會,眾口鑠金,聖上即便不願封海怕也不得不為之啊。」林軒毅歎了口氣道。
鄔思道微微點了點頭道:「厲河兄之言有理,這股串聯之風若是太甚,即便聖上能看到海外貿易之利,為防物議,定會拿王爺開刀,真要是如此,前功盡棄倒是小事,王爺的大計只怕也難為了,現如今依玉露看來唯有反制方能阻止這股子歪風。」
「反制?」胤祚沉吟了一下,有些不解這反制又是怎個說法——胤祚一向跟朝中重臣不相私下往來,手下雖也有些奴才,可大多都是地方官吏,在朝中的也僅僅只是幾個中級官員而已,唯一能算得上大員的就只有工部尚書劉思遠一人而已,即便胤祚想要反制也得有那個力量才行不是?「不錯,反制!」鄔思道點了點頭道:「玉露料定此折背後必然有阿哥們地身影,然那起子阿哥心並不齊,分而化之也非難事,至於繆彤等這些老夫子其實並不用太過在意,王爺別忘了施世倫、范時捷等新銳可都是辦實事之人,若是由他們牽頭,事情卻並也不難辦。」
「好,鄔先生此言甚合本王之意。」胤祚點了下頭,拿起筆來,大筆一揮,洋洋灑灑數千言的一道折子便已寫好,以管仲興齊、宋代海運鼎盛而禮教不衰為例逐條駁斥了繆彤主筆的那份折子,文中妙語如珠,用典講究,套用聖人語錄,暢快淋漓之極。
「好!」林軒毅將文章看了一遍,叫了聲好,又將此折子潤色了一番,將一些過激的話用委婉的語氣描畫了一下,工工整整地重抄一遍,讓鄔思道看過後,再次交給胤祚過目。
嘿,不錯,林軒毅心細得很,若是讓人得知此折出自咱地手筆,只怕還真有些不妥,這一潤色、修飾,加上又不是咱的筆跡,旁人壓根兒就看不出來。胤祚點了點頭道:「這事兒本王看就讓施世倫去發動好了,派個人送去,順便將本王的意思說一下,他應該知道怎麼辦的。」
鄔思道想了一下道:「不妥,還是王爺親自去比較好,此事若是不小心走漏了出去,風波可不小。唔,也是,人多嘴雜,那頂勾結朝臣的帽子可是重得很。也罷,咱就跑一趟得了。胤祚笑了一下道:「也成,本王先去會會老三,完事了順道去施府走走便是。」這會兒都已是申時三刻,儘管夏日地日頭較長,等胤祚會完老三胤祉,天早都黑了,所謂地到施府走走不過是便裝暗訪罷了。鄔、林二人自然明白胤祚又想玩那套黑衣夜行的把戲,各自搖著頭笑了起來。
捏獅子自然得挑軟地先捏。胤祚的這幫兄弟們中老三那一派的實力最弱,沒太大的能量。不過有一樁卻是胤祚很看重的——筆桿子,老三一夥子人整日裡舞文弄墨。手下篾片相公一大把,也頗出了不少的狗屁詩集、文集之類地東西,在京師還是有些名氣的;再者,胤祉現如今雖已經沒了禮部地差使,可禮部上下官吏中大半還是他的門下奴才,能搞定胤祉,至少不用擔心禮部跳出來跟自個兒唱對台戲,若是能給胤祉足夠地利益,讓他站出來跟自個兒聯手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胤祚自個兒也明白要讓老三站一邊看熱鬧容易。要他跳出來為自己說話則難,除非利益大得足以讓老三肯為之拚命。不過話又說回來,讓出太大的利潤來收買老三卻不是件值得的事兒,畢竟老三實際上沒多大的能量,一切的一切還是得靠實力說話的不是?
老三的府邸離胤祚的王府並不算遠。就隔著幾條街而已,不過胤祚依舊是大張旗鼓地乘了大轎子,領著手下一幫子侍衛、長隨熱熱鬧鬧地殺奔老三府上。老三、老五一夥子人都在,正忙著會文呢,一聽說胤祚已到了府外。胤祉趕忙迎了出來。人未到,笑聲先到:「哈哈……喲。六弟今兒個怎有空上哥哥這裡來,哈哈,來得正好,今兒個哥哥這正會著文呢,六弟一手好文章,怎麼著也得留下些墨寶不是?」
扯淡,看你小子笑的那副德行一準是知道老子幹啥來了,娘的,還墨寶呢,你小子怕是說留下買路錢才是。胤祚心裡頭雖叨咕個沒完,可演技好,臉上笑得極為燦爛,樂呵呵地道:「三哥大才,文墨行於當世,小弟哪敢獻醜,呵呵,三哥這不是硬逼著小弟露乖嗎?」
「哈哈,六弟說哪地話,走,屋裡坐去。」胤祉身量不高,人也消瘦,走胤祚身邊實在是有些憋屈得慌,忙前頭帶路,笑呵呵地將胤祚迎進了廳堂,分賓主做好,讓下人們上了茶,臉上笑容可掬地道:「六弟一向少來哥哥處,不知今兒個有何事要哥哥效勞的儘管開口便是。」
靠!這小子還真是迫不及待,娘的,這傢伙沒了禮部的差使,最近怕是窮瘋了吧。嘿,你急,咱就偏偏不急了。胤祚在心裡頭狠狠地鄙視了一把胤祉,同樣笑呵呵地回道:「小弟哪能有啥事啊,也就是閒著無聊來三哥處逛逛,隨便看看我那幾個大侄兒,嘿嘿,聽說三哥這幾個孩子個個都是天縱之才,小小年紀就能舞文弄墨,了不得啊,將來一準能接過三哥的衣缽,呵呵,還真是讓小弟羨慕死了,小弟家裡頭那兩臭小子除了懂得滿地打滾,啥都不會,真是讓小弟傷透了腦筋。」
胤祉一見胤祚正事不談反倒說起了兒子們地事兒,不由地愣了一下才道:「六弟這可有些責備求全了吧,你那倆世子才多大,難不成兩歲就能文能武?啊,哥哥聽說海……」
胤祉想要將話題轉入海外貿易,胤祚卻不給他機會,笑呵呵地打斷道:「三哥這話小弟可不同意嘍,俗話說得好:三歲看老,這孩子的教育可得從小抓起不是,若是不難,這小樹能雕,大樹難扭啊……」胤祚張口就是一大套育兒經,聽得胤祉心裡頭直犯叨咕,鬧不明白胤祚究竟想幹嘛,總不會是專程上門來討教育兒知識的吧,那也太過荒唐了些,好容易等胤祚說累了,停了口,趕緊插話道:「三哥聽說朝裡頭有人對六弟很是不滿,正串聯著要給六弟一點顏色看看,不知是真是假?」
「哦?真的嗎?」胤祚故意裝出一副大為吃驚的樣子問道:「怎麼會呢?本王可是一向與人為善地,這一點三哥最是清楚不過了,唉,怎有人會如此對待小弟,這又是從何說起?」
胤祉自然明白胤祚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可也沒轍,這段時間沒了差使,花銷又大,老爺子對國庫看得緊,再想如同從前一般從國庫裡借銀子著實不易,早就指望著能從胤祚那分一杯羹了,眼瞅著胤祚那副驚奇地樣子,胤祉不得不耐著性子將自個兒「聽來的消息」稍稍透露了一點點,還拍著胸脯說跟胤祚過不去就是跟他過不去之類地屁話。
靠,小樣,跟咱過不去的不就有你一個嗎?嘿,錢還真是好東西,別看一個個人前道貌岸然,私底下見了錢連親爹都可以出賣。胤祚眼珠子一轉,皺著眉頭道:「唉,都是小弟不好,搞什麼海運,這不,事情整出來了。」
「唉,那些人就是眼紅六弟能攢錢,純屬嫉妒罷了,六弟何必放在心上。」胤祉笑呵呵地說道。
「呵呵,三哥說得有理,不過總讓大家眼紅也不是個事兒,小弟也琢磨著是不是該……」胤祚故意停了下來,急得胤祉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才慢悠悠地道:「有錢總該大家賺不是?小弟也不是個吃獨食的主,小弟那船廠剛完工了些大船,若是三哥不嫌棄小弟就撥幾條給三哥使使如何「哦,那敢情好,不過哥哥身邊沒個懂行的,若是,呵呵,若是六弟方便的話,不如就讓六弟幫著哥哥一把如何?」胤祉腆著臉道。
胤祚看了看胤祉,故意裝出思考的樣子,沉吟了一下道:「成,小弟就幫三哥管管那三條船,不過皇阿瑪……」胤祚話又只說了一半,胤祉一聽有錢可賺,還不用花什麼力氣,心中飛快地算計了一番,滿臉子樂呵地道:「六弟的事就是哥哥的事,這事兒哥哥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哈哈哈……」
兄弟倆各懷心機地相視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