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個小漁村,全村人口加起來也不過三、四百人,沒有車水馬龍,沒有華燈高照,沒有公路,甚至連馬車都沒有一輛,全村的人都靠打魚為生,若不是前些年村外頭建起了一座「江南造船廠」,這個小村子連座私塾都不會有。
自打船廠開設以來,這個小村子的寧靜就被打破了,隨著船廠人口的增加,碼頭建設的開始,小漁村漸漸變成了座小鎮,船廠辦起了私塾,無論是誰家的孩子都可以免費入學,村裡頭總算是有了些能識字的人,那朗朗的讀書聲著實給小鎮增添了不少的生氣。
今兒個是六月十八,一大早船廠門口就擠滿了船廠、碼頭那些管事的官員、工頭們,還擺上了香案、鑼鼓之類的東西,一派喜慶的樣子。鎮上的男女老少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也估摸著是有大人物要來,也都停下了各自的營生,擠在船廠門口看熱鬧。
巳時一刻,太陽已經升起了老高,雖是上午,可夏天裡的日頭也是火辣得很,圍觀的民眾早已有些不耐,各自尋個樹蔭躲了開來,那些個官員們一身整齊的朝服被陽光一照,個個都是汗流浹背,卻沒人敢擅自跑去躲躲,只能不停地用白娟拭擦著滾滾而下的汗水。無他,只因來地是欽差王爺胤祚。
巳時二刻,遠處一大隊人馬簇擁著十餘台轎子往船廠而來,等候已久的官吏們一陣騷動,不過並沒有就此鬆一口氣,反倒更加肅然起來。各自整整官服,屏氣凝神地觀望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清松遠遠望見造船廠門口那根高大的旗桿,縱馬來到胤祚的轎前,高聲道:「王爺,就快到地頭了。」
轎子內的胤祚收回了心思,沉聲回道:「知道了。」
差使辦得順利。胤祚地心情卻不是太好,不管是接見地方官員,還是跟郭老爺子探討事務,總有些心不在焉。滿心眼裡都是王熙鳳那哭泣的雙眼——胤祚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之後,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能得到鳳兒的理解,小丫頭哭著跑了,就連胤祚要走也沒來送行一下,令胤祚心疼得不行,有心去找鳳兒,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跟王熙鳳解釋,無奈之下也只能先行離開。
大傢伙心裡頭都明白胤祚不開心的根由所在,可情之一道原本就是個難解地謎團,外人是幫不上忙的。即便是想幫著出主意也沒那個膽子,畢竟胤祚的身份擺在那兒,天家的事兒不是旁人可以隨便置啄地。雖說這會兒沒什麼要緊的差使。可眼見胤祚那副煩惱樣也不是個辦法,這不,林軒毅想了個法子,提議去上海船廠、碼頭轉轉,一來是考察一下工程進度。二來也順便散散心。胤祚倒也無所謂。上海那頭上有郭老爺子把著關,下有范時捷這麼個清官幹吏盯著看。原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兒,看不看著實沒什麼區別,不過既然是林軒毅的提議也不好駁回不是?就這麼著領著郭、浙江巡撫奇善、藩台宋時明、臬台姚傑等一干官員,熱熱鬧鬧地殺奔上海而去。
擺香案、宣聖旨都是些常例,也沒什麼出奇之處,胤祚宣罷了旨意,讓各級官員、工頭們都回去忙活各自的事情,不可因迎候自己而誤了工期,自個兒則率著隨同前來的官員由范時捷陪著從碼頭到船廠一路看過去。
上海的碼頭全是從無到有開始建設,這會兒,數千募征而來的民壯正熱火朝天地幹著,胤祚在繁忙的工地上轉了一圈,對工程的進度和質量都相當的滿意,尤其是看到上海地碼頭上已經開始用上自家所產的水泥,更是有些子得意,將身後的范時捷叫到身邊,一臉子和藹可親地樣子問道:「子銘(范時捷的字),這碼頭上的水泥夠用嗎?派來的技術人員可有不到之處?」
范時捷天生一雙大耳朵,一旦激動起來,那耳尖還晃個不停,被同僚們戲稱為范驢子,當然此人的脾氣也強得跟驢子差不多,生平就認死理兒,一向不怎麼服人,不過對胤祚卻很是佩服,這會兒聽見胤祚召喚,忙跑了過來,大嘴一咧算是笑了一下,兩眼放著光道:「好使,這玩意兒幹得快,不像膠泥得等上好幾天才能幹透,那些子工頭也盡心。泥灰量也足,夠使地。」
「好,那就好,子銘這次辛苦了,待工程一完,本王定要上本保奏,斷虧待不了你地。」胤祚這話裡頭帶著試探的味道,那話裡透露著想收范時捷為手下地意思。范時捷人雖強,可卻不是傻子,自然是聽出了胤祚話裡頭的潛台詞,雖說他也很是佩服胤祚的才幹,不過老范同志卻不想陷入阿哥們那殘酷的鬥爭中去,此刻聽胤祚說起這話頭,也就笑呵呵地回道:「海運有成全仗聖上英明,下官不敢居功。」
嘿,這老貨還真是滑頭,跟咱打起埋伏眼來了,不過老范同志是個幹才,能用著也就先用著。胤祚心思轉了飛快,眼見老范同志不願陷入阿哥們的爭鬥中去,也不勉強他,哈哈大笑著說道:「你個范驢子還真是會說話,好了,回船廠走走去。」
胤祚的江南造船廠從康熙三十二年設立到如今已經整整四個年頭了,原先就是個研發中心而已,干的儘是造些小漁船、小商船,或是為水師戰艦修理船隻之類的小生意,可船廠內原本擁有的大型船塢卻有六七個之多,廠裡頭對於大型海船的研究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壓根兒就賺不了錢,胤祚每年還得掏出二三十萬兩銀子倒貼進去,就為了能趕上海運的快車。自打康熙三十六年正月海運折子通過以來,江南造船廠可就忙活開了,又是大肆招兵買馬,又是加建船塢,那錢花得跟流水似的,也就是胤祚這麼個大財神能撐得住,換成別人早被船廠的大包袱給拖垮了。
此刻,船廠內十個船塢一字排開,十艘大海船同時開建。望著船台上上下忙碌著的工人,胤祚心裡頭可是美滋滋地,那錘子的擊打聲聽起來就像是元寶的撞擊聲,眼睛裡頭往外冒著的是飄來飄去的「美元」,怎一個爽字了得。胤祚自個兒樂呵了老半天,才轉過身問范時捷道:「子銘,可有完工的海船?本王見著心動,也想下船試試。」
「稟主子,完工的新船沒有,倒是有艘舊船,是前兩年完工的樣品船,主子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用一下的。」范時捷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跟在胤祚身後的船廠廠長劉和成趕緊回答道。
劉和成,字其望,是劉明川的堂弟,為人老實厚道,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過做事認真細緻,管理船廠卻是把好手。當初建船廠之時,胤祚也曾特地見了他,將他收入門下,並將後世的一些流水線作業,部門責任制、生產計劃編制之類的理論交給了劉和成,讓他好生琢磨一、二。別看劉和成做生意不行,可研究起管理理論來還真是不賴,偌大的船廠管理得井井有條地,讓主管的范時捷省了不少心。
介意?嘿,咱自家的船,有啥可介意的,舊點就舊點,能用就成。胤祚前世沒少乘船,這幾次下江南也都是坐船,可都不是自己的船,這會兒一聽自家有艘大船,那哪能錯過,興致勃勃地領著一幫子大小官員登上了停靠在船廠內一處小碼頭上的大船,一聲令下,大船揚帆啟航向大海中駛去。
此船是在鄭和寶船的樣圖的基礎上,經江南造船廠技術人員多次論證、修改之後才定型的大型海船,船長十八丈八尺,船底頭至無板處為十二丈零三尺六寸,無板虛梢為三丈三尺四寸,頭闊為兩丈三尺五寸,頭深為七尺八寸,中闊為三丈四尺三寸,中深為九尺一寸,比之鄭和寶船還要大上三分,中間一個主桅高達三十餘丈,一前一後兩根副桅也有二十仗上下。
正當其時,大船掛滿帆而行,船速極快,在蔚藍的海面上犁出道道水線,蔚為壯觀,飛來飛去的海鷗相互追逐在船的周圍,清脆的鳴叫聲在海面上迴盪。胤祚站立在船首,看著藍天白雲,心中波瀾起伏,久久不能自抑——我的船,我的海洋,總有一天,我要讓我的船隊橫掃海洋,讓大海成為中華的海洋,這一天絕不會太久,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