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金秋十月是極美的,但更美的是香山的紅葉,風過處,掀起層層波瀾,如同夏日裡的晚霞般絢麗,更兼有叢叢的秋菊四下裡盛放,點綴出漫山的秋景。香山原本就是京城裡附庸風雅之人踏秋的首選,自打兩年前鹿鼎書苑在此開山門之後,香山更是成了名士的必去之所,就算是外地來遊學的才子來了京城怎麼地也得設法進鹿鼎書苑聽堂課——衝著一代清官郭琇的面子是一個理由,但更重要的是書苑背景深厚,來此講學的都是北地的大儒,就連翰林院的大人們也時常來此客串一把。
書苑外紅葉似火,書苑內誦聲陣陣,郭琇老爺子心裡頭別提多愜意,眼瞅著這書苑由一個空殼子變成了北地讀書人的聖地,心裡頭自豪啊。唔,手裡的西湖龍井可也是好東西來著,胤祚這小貝勒爺還真是有心了。郭琇端起小茶壺就著嘴兒來了一口,可還沒嚥下去,猛然瞅見一個熟悉的人兒正對著他笑呢,頓時一口氣沒喘過來,那茶猛地就噴了出來,好一頓狠咳,老半晌才消停,慌忙上前見禮:「老朽給貝勒爺請安,今兒個是啥風將您給吹來了?」
啥風?東風唄,咱可是借東風來了,呵,這郭老爺子兩年沒見,說起話來也風趣了,看樣子這兩年過得很舒坦嘛。胤祚呵呵一笑道:「郭掌山好悠閒啊,今兒個本貝勒閒著沒事,就來轉轉,不歡迎?」
「貝勒爺說那的話,這書苑原本就是您的,想啥時來就啥時來,頭前老朽還想著貝勒爺呢,趕巧貝勒爺就來了。」郭琇笑呵呵地回道。
「西湖龍井?老爺子可真能享受啊。」胤祚原本就好茶,手裡又有錢,喝的都是好茶,對茶可是個行家,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小茶壺,掀開蓋子一看便知曉這茶是極品。
「呵呵,這是劉明川劉掌櫃派人專程送來的,說是貝勒爺賞的,老朽還沒謝過貝勒爺呢。」郭琇笑呵呵地一拈鬍鬚道:「貝勒爺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需用得著老朽的,儘管開口,老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辦到。」
郭琇這話擺明了是打算向胤祚效忠,倒不是為了胤祚讓他當了個書苑的掌山,而是認定胤祚將來必定大有作為——郭琇雖掛了冠,可畢竟混了十幾年的官場,眼珠子毒著呢,消息也算得靈通,胤祚這兩年所作的事兒,郭琇心裡頭有數兒,在他看來眾多的阿哥中胤祚的資質絕對是排在最前列的幾個,雖說指不定哪片雲會下雨,可他郭琇現在已經在胤祚的船上了,也只能跟著走下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就用不著明說,郭老爺子這麼一提,胤祚心裡頭就有數了,不過在胤祚看來郭老爺子歲數大了,能幫著自己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再說書苑這也離不開郭琇的主持,胤祚略一沉吟道:「本貝勒聽說郭掌山的大公子郭璞已經來京,可是打算參加開春的會試?」
「是啊,犬子現下也在書苑內就學,這孩子脾氣強,不過文章倒還看得過去。」一提起自己的愛子,郭琇臉上滿是自豪的神采。
「那好啊,會試後,本貝勒再見見他。」
胤祚這話的潛台詞就是無論郭璞中與不中,出仕的事兒就包在自個兒身上了,郭琇一聽便明白了,雖然他為人剛直,不屑為自己走門路,可事情關係到自己兒子的前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說阿哥用自己人,原本就是大清朝的慣例,倒也沒違反大清律,郭琇自然是不反對的,笑呵呵地說道:「如此,老朽就代犬子多謝貝勒爺了。」
祚也沒多客套,只是點了點頭,接著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現如今書苑內有多少學子,明春參與會試的又有幾人?」
胤祚的樣子雖隨意,可郭琇心裡頭卻明白得很:敢情這貝勒爺是打算拉大旗、立山頭了。嘴角一彎,含著笑道:「書苑內共有學子三百多人,大體上都有春試的資格,其中頗有些人才,又以秦浩、施之皓、游曳、林軒毅力四人最為傑出,號稱鹿鼎四傑。貝勒爺可要見見?」
見是要見的,不然咱大老遠跑來幹啥子,不過見之前總得先看看他們的文章再說。胤祚擺了擺手道:「此事再議,本貝勒想出個題,考考那些個學子,不知方便否?」
「此小事耳,貝勒爺請出題吧。」
「好,就以『先之勞之』為題吧,時間為一個時辰。」胤祚所選的這個題目並不難,出自於《論語》,意思是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勞,換句話說就是以身作則。
胤祚一句話說得輕巧,可整個書苑卻是好一番雞飛狗跳地,正在講學的各個老夫子都停了課,又是忙著佈置考題,又是忙著閱卷,忙活了老半天,總算是從四百多份卷子中篩選出二十來份佳作,送到了郭琇的辦公室內。
唔,郭璞這文章還過得去,典用得不錯,言也有物,就是遣詞造句上還不夠老練,過於樸實了些,就文章而論,這一科要想進三甲怕是有些難度,看來自己還真有得忙了。胤祚首先查了一下郭璞的卷子,心裡頭並不是很滿意,從文字間可以看得出郭璞為人方正有餘變通不足,這一點跟郭琇掛冠前很有些類似,沒經歷一番歷練只怕難堪大用。
胤祚又接連看了十幾份的卷子,可全都是些華麗詞藻的堆砌,空洞無物,心裡頭著實有些生氣: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砸下去,就得到這麼個結果,是個人都會生氣,還虧得郭老爺子誇耀了半天,這些狗屁文章實在是可笑之至。胤祚心裡頭煩得很,隨手一撥那些卷子,原打算就此打住,突然一張卷子躍入了眼簾:好字!這手顏體怕是比自己還要強上三分!仔細一看卷子,心裡頭大為激動:這主兒字不但寫得好,文章也堪稱上品,字裡行間顯示出此子閱歷頗豐,文采飛揚間又不失樸實。「好!」胤祚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擊節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