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徐家剛好有人從京師回來,季均和阿齊就托他帶了信和一些小禮物。
季均的信無非是一路問候過來,然後寫他在京師一切都好,讓家裡人不必掛念等等。
給良哥兒的是一些小玩意和金鎖片,給季同與馮姨娘的藥材補品之類的,給荷花的都裝在一個盒子裡。
荷花打開一看,裡面是些胭脂水粉,還有一封信和一個小盒子。信上面寫的是有人「死乞白賴、威逼利誘」他捎東西,但他沒有答應,然後讓荷花把小盒子「妥善地處理」。
荷花拿起小盒子搖一搖,沒聽到什麼聲音,有心要打開來看一下,又怕裡面有什麼肉麻兮兮的信,只得作罷。
好在結親的兩家年節的時候都是要走動的,這個小盒子她很順利就送到了徐詩瑗手中。至於裡面的東西,一直到季均成親之後,她才給套出來。
這一年的春節季均雖然不在家,但他們卻過得很熱鬧,還叫了一個戲班子到家裡唱戲。馮姨娘尤其喜歡。
春節過後,荷花歸攏了一千五百兩銀子和一封信準備讓稱砣負責送到京師去,小巧坐完月子了也趕來提前給稱砣踐行。然後抱著孩子跟著到了荷花家。
小巧這一胎生的是兒子,方秀才和她公婆都非常滿意。只是這個娃娃太愛哭了,換個人抱就要哭。幸虧孩子還小,就算哭起來也和貓叫一樣,不怎麼吵人。
荷花覺得還是良哥兒好,總是笑呵呵的,馮姨娘卻說愛哭的孩子很好,據說小巧的公婆也是這樣的說法。
三個人逗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馮姨娘就抱著良哥兒去睡覺了。小巧摸著馮姨娘送給她寶寶的荷包,看著她的背影道:「我自己生了小孩,才算有些明白姨***心思了。」
荷花奇道:「你和她……不一樣的。你倒是說說,明白什麼了。」
「明白她為孩子著想的心。可正因為明白了,我才要和姐姐說,你不能這樣對她!姐姐現在還未定親,嫁妝也沒備好。均哥兒見眼就要成親,很快又有孩子,姐姐你得為自己和均哥兒多想想。」
小巧義憤地翻開馮姨娘送她的荷包,「你看她送寶寶的東西,這些金裸子、小元寶,眼都不眨就送我了。我還聽說早幾天姐姐請了個戲班子。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其實並不喜歡那些。姐姐,難道她?」
荷花笑著搖頭道:「我都不知道你這幾個月變化這麼大了。人家沒有得罪過你,還花大力氣與你交好,卻得了你這樣幾句話,你讓姨娘情何以堪?姨娘在桑園裡有份子,她管著桑園我也許了她四分紅利的,偶爾送出這些東西還是做得到的。」
小巧頓了頓道:「其實我一個外人,成親的時候都還得了地契和豐厚的嫁妝,姐姐現在給馮姨奶奶,其實也是給了良哥兒,是給你的弟弟,又有什麼不能的?我也沒資格來說。」
荷花笑道:「這又說到哪裡了?我知道你擔心我吃虧。可是,姨娘進門這麼久,你見她做什麼了?盡心盡力伺候我爹,對我和我哥哥也從不給臉色,反而極力討好,也不輕賤下人,到處趾高氣昂,在外客面前也不輕易拋頭露面破壞規矩。就說這次我想讓你哥哥帶些銀子去京師,她都還把自己在桑園的紅利勻了些給我。就連她想要的那個名分,她也從沒有在我面前直接說過……」
「她,說不定都是裝的!」小巧沒等荷花說完,就不服氣地反駁。
荷花點頭:「我知道她有私心,但不管人家真心假意,至少她的表現,你沒得錯挑。要是我天天給她難堪,處處為難她,豈不是給人留下話柄,讓人說我蠻橫凶悍,那以後我怎麼找婆家?」
「可是,姐姐你怎麼會沒有辦法……」
「我怎麼覺著你只是見不得別人比我厲害,見不得姨娘比我聰明會做人呢?」
小巧喪氣了,無力地道:「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看她不順眼。知道姐姐有防著她,我也就放心了。」
荷花笑笑,沒有接話,想著那些日子照顧良哥兒和馮姨娘的時候,馮姨娘與季同之間,不是沒有情分的。但季同現在卻不願意給馮姨娘扶正,馮姨娘失望之後,請個小戲班子也能讓她安慰許久。很明顯,他們都比自己更要看得開,或者說,他們土生土長的,更能習慣這個社會的風氣習俗。
送走小巧,荷花在院子裡的水池邊站了很久。水池在入冬的時候就有人撈乾淨了,現在清澈見底,那個頭釵靜靜地躺在水底,清晰可見。
為什麼是扔在這裡?為什麼沒有扔到火裡燒了或者埋到地底雪藏了?
沉默許久,荷花把這幾年以來,小寶藉著各種名義送到她手頭或者是她家裡的東西,列了個清單,附在給季均的信裡,隔天稱砣就出了。
等季均看到那張沒頭沒完的清單,也懵住了。心裡最緊要的竟不是為什麼稱砣帶了這麼多銀子來,而是荷花到底什麼意思,這上面的東西,大部分他知道和小寶有關,還有一些卻沒有印象。
莫非是字謎?可怎樣組合都怪怪的。
或者是小寶私下裡瞞著他送給荷花的?那他可真是大膽!
小寶上一年沒臉沒皮地求了季均許久,也沒能讓他給荷花帶隻字片語回去,他又不好私自給荷花送東西,怨得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和季均說過一句話。待聽說稱砣來了京師,卻又偷偷地請稱砣喝酒,稱兄道弟。
稱砣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酒照喝,肉照吃,但若要打聽什麼消息,那可真是稱砣嘴,硬得啃不出一個缺口來。
小寶無法,只得巴巴地又去和季均套近乎,眼睛在他房間裡四處瞄,想要看出荷花到底給季均送了些什麼東西來。
季均看得好笑,琢磨一陣,把謄抄過的清單拿出來,放到小寶眼皮底下,然後攏著袖子道:「廷之,這上面列的東西,你可都知道?」
小寶,大名郝學廷,字廷之,見了眼皮底下這張紙就跳起來,心情激動,頭腦脹,把自己立下的要與季均割袍斷交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搖著他的肩膀急急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一個不落,難道……是荷花告訴你的?她都記得?」
季均被他搖得快要散架,心道,一個不落!好嘛,原來早就背著我,不顧荷花的清譽,硬塞東西給她了!居然還敢怨我不通人情,不講兄弟情誼,還作出要和我絕交,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
皮笑肉不笑的,季均從小寶手裡把紙條拿回來,道:「廷之,這件事情和我妹妹有什麼關係?只是你見多識廣,這上面的東西還有從南洋傳過來的。我想著你可能會知道他們的價錢,剛好稱砣從家裡帶了銀子來,家裡讓我在京師備齊這些東西說是要送人呢。」
小寶急得無頭蒼蠅滿屋子亂竄,看著季均老神在在,心裡又恨又惱,卻不得不貼上去賣好,一連聲地喊:「勻停,孝廉公,均哥兒,好兄弟,你只知道疼你妹妹,難道一點也不顧我的心意嗎?我到底哪裡不好了?就真的沒有一點希望嗎?」
看他漲紅的臉一下急得白,季均也於心不忍,私下裡,他還是覺得小寶不錯的。但荷花的心意,他猜不透,也不敢胡亂給她牽線,只得歎氣道:「我不瞞你,這個單子是荷花叫稱砣隨信帶過來的,再沒有其他字眼,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有,兩三年內荷花鐵定是不會成親的,而你的年紀,也不小了。」
小寶只在乎他的前半段,伸出手眼巴巴問:「信呢?荷花的手跡呢?」
季均皺眉,這時候他深刻體會到了荷花以前埋怨自己名字取得不好的緣故了。就算是從小青梅竹馬,但現在都長大了,就連他們,大部分時候也都是互相稱呼對方的字了。荷花的名字怎能被不相干的男子這樣叫?
「廷之,我妹妹的名字雖然……普通了一點,但那好歹是她的閨名,京師人多口雜,你這樣,對她的名聲不好。」
小寶於是更加頹廢了,只覺得京師的氣候,就算是到了春天,也要比江南的寒冬臘月冷。
失眠一個晚上以後,小寶就對哥哥阿齊道,他最近心神不寧,想著哥哥在這裡有嫂子家的人照顧,也出不了什麼事,他要回家去看望爹娘。
阿齊知道他的心思,講道理講不通,罵也罵不醒,要責怪荷花不識好歹,又把小寶惹得急赤白臉地和他爭。想著季均雖然中意自己弟弟,但有季同做父親的在,他們也不可能讓季均就把荷花的親事定下來。更何況,季均也明說了,再怎麼中意,他也不會忤逆荷花的意思。
徐大少聽得三言兩語,想到荷花也是曾經拒絕了他的,雖然他現在有了嬌妻,但心裡還是有疙瘩的。再一想,小寶雖然不如他風流瀟灑,更沒有他現在的功名與家世,但也還算一個翩翩好兒郎,這季荷花的心地到底有多高,難道天底下就沒有一個男子入得了他的眼?
泛著酸水,徐大少拉著小寶喝了兩壺酒,小寶終究是說服了阿齊,然後稍微收拾一下,馬不停蹄地回了家,誓詛咒是最後一回了,要再不成功,以後親事就任由父母做主,磨著讓自家爹娘請了季家族長去給他保媒。
不想這次竟然一說就成了,只是婚期定在了三年以後。郝大海夫妻雖然不是很滿意,但看著大兒媳婦已經有了身孕,小兒子科考未中,情緒低落,這門親事好歹如了他的願,罵了一場見他只知道傻樂,也就任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