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細細問過季均,他那朋友家卻也只是在那裡商量著,才開始做,還沒有成型。不過,既然有人帶頭了,她再做出來也不會惹人注意。想到做到,荷花立即就去找馮氏。
馮氏正在刺繡,聽得丫鬟說荷花找她,忙站出來道:「姐姐有事,使人過來叫一聲就是了。這大熱的天,怎的自己跑過來了?」請她坐了,又叫丫鬟端了蓮子羹出來。
荷花看去,這馮氏穿了件青緞掐花對襟外衫,手上戴個碧玉鐲子,耳朵上是一對金累絲托鑲墜角,頭上還有一個銀鳳鏤花簪子,比初見時一身素淡的寡婦裝要好看多了。尤其是臉色和神情,看起來要開朗許多,連帶得原來的六分姿色也漲到了八九分。怪不得就算頂著剋夫克子的名頭也有人打她主意,也怪不得季同這些日子滿臉喜氣,逢人就笑。
「可是有什麼不對?」馮氏見荷花盯著她,也不由得細細看了自己全身上下,沒現什麼不對勁的,但荷花這樣瞧她?
馮氏忽然微微變了臉,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耳朵:「這寫飾是上次和姐姐一起打的。說起來,也不見姐姐戴什麼飾,可是覺著那師傅做得不好?」
本來荷花見馮氏是被娘家灌醉了抬進來的,雖然後來馮老太太送了一些裝衣服飾的箱籠過來,但也沒什麼好貨色。就和季同說,想和姨娘一起打兩套金銀頭面,把一些什麼釵子、簪子、步搖、耳環、項鏈、手鐲、戒指等等從飾、耳飾、頸飾、臂飾、手飾到衣飾都備齊了。季同對此自然沒話說,還叫荷花除了月錢,再給馮氏二十兩銀子的私房。
但飾拿回來以後,荷花更多的是拿在手裡把玩,很少佩戴。因打造頭面的師傅是馮氏介紹的,馮氏見荷花身上除了玉鐲,就只有很便宜的一些粗陋珠花,心裡就有些惴惴不安。
荷花喝了幾口蓮子羹,這時候的天氣正熱,馮氏做的這蓮子羹剛好清熱去火,倒是個好東西。笑道:「瞧姨娘說的,都怪那師傅手藝太好,我怕自己不小心給弄壞了,一直不敢戴呢。再說了,我就是滿頭珠翠,也不知道戴給誰看呢。」
馮氏臉紅了一紅,荷花見她窘迫,也不再取笑說起了正事,「姨娘,我知道你也是會抽絲織布的,就想到了一個營生和姨娘一起來做,不知姨娘可否有意?」
「一個營生?」
馮氏進了季家,知道這一家三口都是和善的,只有荷花,雖然平日裡沒有架子,就是和丫鬟婆子們也有說有笑的,但內裡卻是說一不二的剛毅性子,這家裡看起來田莊是季同負責、外面的鋪子是季均和王掌櫃負責,實際上所有的銀錢、賬本、鑰匙都在荷花手頭,真正管家拿主意的還是這個年紀最小的小姑娘。
女人對於女人總是有一種天生的敏感,是以馮氏一直不敢輕視荷花,也不知道該怎麼討好她。畢竟,她擅長的是女紅和廚藝。而女紅,這裡已經有一個比她手藝更好的薛秀娘了,至於廚藝,家裡有廚子,荷花自己也會下廚,還比她更會做點心……
馮氏家裡母親和嫂子見她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還以為她得了寵管了家,誰知卻是荷花給她安排了丫鬟婆子、替她張羅了衣服飾、還沒有二話就給了私房錢和月錢……因此,馮氏對著荷花,總是感覺有些無力和疏離,甚至是有些敬畏。
要說沒有想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總歸是要給季同添個一男半女的,這後半生才有依靠。而在那之前,總也要早點給孩子謀劃才好。
但季家的事情,她卻完全插不上手。這會兒聽荷花說要和她一起做個營生,馮氏驚訝得顧不上羞澀,抬起頭來直直看著荷花。
「姨娘,我們在季家村的老宅子,有一個魚塘,還有幾十棵桑樹,但那都不成什麼氣候。我想再買點田、種些桑樹。這件事情,我來出銀子,姨娘來管事,以後有了收益,姨娘分四成,我和哥哥分六成,姨娘覺得怎麼樣?」
「這樣……我只怕自己做不來。」馮氏很心動,但也有些膽怯。
荷花笑道:「姨娘怕什麼?又不用我們事必躬親,找個信得過、會做事的管事,再找一些佃戶或長工使喚就好了。再不濟,還有爹爹和哥哥呢」
馮氏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這件事情,荷花不通過她,交給家裡管事的也能做,叫她摻和進來,只不過是一個送錢的障眼法罷了,心裡又驚又喜,也更加不安:「姐姐,這我怎生受得起?」
「都是一家人,姨娘不必客氣。有姨娘管事,倒是我和哥哥撿了便宜,比那放賬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這時期也有借貸的,也有抵押典當和放高利貸的,律法規定月息最高不能過百分之三,不管年月多長,總利息也不能過借貸本金。荷花自嘲是個放債的,倒是讓馮氏覺得輕鬆了許多。
又說了一會兒閒話,定好了回季家村老宅的日子,荷花站起來指著青花碗道:「姨娘這個蓮子羹可比小巧做的好多了,改天我也跟姨娘學一學。」
馮氏忙忙道:「姐姐喜歡,我叫人每日給你送過去就是。何必自己到廚房弄得一身髒?」
荷花想想,最近這天氣還真是太熱了,不想動,就道:「那就麻煩姨娘了,以後再和姨娘討教。」
給鎮守老宅的旺財叔、阿生嫂子送了信,這邊的事情交代一番,剛好又下了一場大雨,把暑氣消了不少。天氣涼爽起來,荷花就跟著季同馮氏回了季家村。
季家村眾人已經知道季同納了個小妾,這會見他把人帶回來,少不得就要這家走走、那家坐坐,再請他們到家裡來吃吃喝喝什麼的。媳婦嬸子們尤其熱情得很,都想看看季同等了十幾年才有的小妾到底是個多美貌狐媚的樣,有什麼能耐讓拒絕了幾十次說親的季同終於開了竅。
年紀大一點的,還能瞧出來馮氏和過世的柳氏有幾分相似,年紀小一點的,雖然不知道柳氏長什麼模樣,但眼睛卻也尖得能看出來這婦人與荷花有幾分相似。這樣一來,村裡說什麼的都有了。
馮氏進門前就知道這個典故,後來季同與荷花也沒有瞞她,但對一些人含酸帶醋的說辭還是有些想法的。而荷花卻早已被另一件事吸引力注意力。
還是上一次叫旺財嬸子去縣裡陪馮氏的時候,旺財嬸子就和其他婆子丫鬟在嘮嗑說,大海叔兩口子在家裡鬧矛盾。這一回聽到的,卻是說大海嬸子去縣裡西街一個小院子,小三和原配直接對上了,當大海嬸子看到還有小孩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丈夫瞞了她不知多少時日了,氣得差點暈掉。可後來,卻是好言好語、大張旗鼓把那婦人和孩子給接回來了!
「……就是前些天才接回來的,只比姐姐和姨娘早兩天回季家村呢。」荷花身邊的丫鬟小書
一邊給她打扇子,一邊說著聽來的八卦。
比她們早兩天就回了季家村,可自己居然到現在才知道這麼一點零碎的消息,荷花不由想念起小巧來。要是小巧,早就從旺財嬸子嘴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問清楚了,然後繪聲繪色地轉告她了。
可是小書,唉,還需要調教啊!
不過倒是不用擔心大海嬸子最近再遣媒婆上門了,估計她整頓後院也需要一段時間。
懶懶地在躺椅上翻個身,荷花忽然起身,笑道:「去找旺財嬸子來!」
雖說她自己去打聽這些消息有些不妥當,但馮氏也是從西街出來的,也是最近才進村的小妾,相信有很多人在說這些八卦,馮氏也應該很在意被拿來對比和說笑吧?
「旺財嬸子,最近我怎麼聽說有人講馮姨娘不好,還扯上了大海叔家的什麼狐媚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馮姨娘是個溫和的性子,待爹爹和我們也是極好的,怎麼就有這麼多人說嘴?」
「姐姐,只不過是一些村婦亂說罷了,過幾日就會消停的,姐姐不必理會。」
「胡說!若是會消停,怎麼還傳到了我耳裡?旺財嬸子,別人欺負爹爹憨厚、姨娘臉皮薄、我和哥哥又年幼,難道你也想糊弄我嗎?」荷花佯裝生氣,潑了一地的茶水。
旺財嬸子趕忙勸她,又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通。無非就是大海叔有了錢,又在外頭多跑了些日子,見了些世面,還和一些人去了趟揚州,就把那有名的揚州瘦馬給買了一個回來。
那女子姓趙,因少時家裡貧困,就被賣到了一個專門培訓瘦馬給富商為婢為妾的牙婆手裡。經過牙婆的專業調教,這女子雖然才十五六歲,卻能識字、會彈曲、還懂得記賬管事,床第間也有百般花樣,生得雖不是十分美貌,但年輕姑娘的清純朝氣哪裡是人老珠黃的大海嬸子比得上的?
趙氏又不似大海嬸子般要強,每日裡嬌婉柔順地伺候著,大海叔被她一糊弄,就給她在縣裡買了個小院子,過起了逍遙日子。
因雞瘟一事,大海叔惱怒大海嬸子不肯早早拿錢出來。出獄後養好身子,就不怎麼歸家了,經常膩在趙氏那裡,一來二去,這風聲就吹到了大海嬸子耳邊。大海叔乾脆挑明了,鬧得急了,還說要休了大海嬸子。
「小寶哥因這事,還差點要和郝大爺斷絕父子關係。那趙氏生的是個女兒,現在也沒法和齊哥兒、小寶哥爭家產。郝大娘就把她們母女給接回來了,說是要姐妹兩個好作伴。可實際上,郝大娘有兩個兒子撐腰,是特意把她放到自己眼皮底下,還不知道以後會怎生管教呢……」旺財嬸子歎息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