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帝都大街小巷中穿行,最後終於在已經靠近南城城牆的一個街區中慢了下來,這一片街區屬於普通中上層市民居住的街區,環境優美,綠樹成蔭,尤其還引來扇江一條水渠經過,更增添幾分田園景色。選擇這片區域的主要以退仕官員和城市富商階層為主,不少帝國中央和地方退仕官員都選擇這一片作為置產興業的所在,而這一片同樣也為帝都一上層的富商所喜歡,僅從這周圍連片的大宅就可以看出來。
這是一棟與周圍宅邸並沒有什麼區別的院落,青灰色的院牆上沿一溜黑瓦,從外面看去,除了院落有些大外,其他看不出什麼特別。大門也是再普通不過的雙扇合十門,門口沒有許多富貴人家喜歡的石獅或者銅獅,三級青石階直上大門。
馬車剛一停穩,兩個一直坐在前廂的衛士便躍身而出,而隨著捲簾一掀,一道瘦小的身影也鑽了出來,逕直下車敲門。
大門倏開倏闔,而馬車也很快消失在門前。
後花園中,宮裝女郎已經坐在了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對面,魚池裡錦鯉嬉戲,穿梭如箭,水珠四射,老者隨意拋灑著魚食,逗弄著池中魚兒,狀極悠閒。
「何老,一切都準備就緒,現在就等李無鋒進中州了。」竭力壓抑住心中的喜悅,宮裝女郎喜意溢面,語氣也是掩飾不住興奮之情。
「殿下,您真的準備這麼做?」似乎並不像宮裝女郎想像中的那麼高興,白髮老者喟然一歎之後才悠悠道:「這帶來的後果殿下一定要考慮周全,許多事情也許到了最後未必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完美。」
目光一凝,宮裝女郎臉色收斂了許多,「何老,您還有什麼擔心的,不妨說出來,現在走到這一步,帝國也就全靠你們這些忠心老臣支撐了。如果您再洩氣,只怕帝國局勢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搖了搖頭,鬚髮皆白的老者臉上泛起深思之色,緩緩道:「殿下,你考慮過沒有,一旦李無鋒真的在帝都出了問題,局勢究竟將會向何處發展?誰能夠控制得住西疆那幾十萬大軍?而如果李無鋒僥倖逃脫,那他勢必舉起造反大旗。前一種有可能導致混戰,而後一種卻是帝國可能馬上就會面臨西疆的反叛,整個帝國馬上就會烽煙四起,這樣的結果必然會讓那些外族趁機得利。馬其汗人,米蘭人,倭人,還有利伯亞人,這樣將會使我們失去最重要的民心,老朽懇請殿下您再斟酌一下。」
「不,何老,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商量餘地,李無鋒必須除掉!他是我們司徒家最大的敵人,任何一個外來強敵都不可能滅亡我們唐河帝國,只有他才是帝國最大的危險,這一點你我比誰都更清楚!」宮裝女郎臉色一肅,凜然道:「至於你所說利伯亞人也好,馬其汗人也好,倭人也罷,那都不過是癬疥之疾,無關大局,只要我們能夠剷除李無鋒,那這些外敵縱然能逞一時之威,只要帝國緩過氣來,必定可以一步一步把失去的奪回來,我堅信帝國能夠做到這一點!」
最後一塊魚食也終於拋進了池塘,點了點頭,白髮老者終於意識到了這已經是不可避免的結局,他當然知道照這樣下去,李無鋒遲早會成為唐河帝國的掘墓人,但會給唐河民族帶來什麼,他無法斷言。但他是唐河帝國的兩朝老臣,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帝國就這樣覆滅,況且以十三公主何等高貴的身份來懇求自己,何知秋也無可推托。
「既然殿下已經下了決心,老朽也就不再贅言。李無鋒既然已經啟程,想必一周之內就會抵達帝都城下,只需李無鋒進入中州境內,清河那邊便可安排第十四軍團立即與城衛軍換防,命令城衛軍星夜南下接管晉中防務,第四軍團調防帝都南部,如果應建明敢於反抗,命令尤素夫和許向陽聯手就地解決!」似乎一下子就恢復了往日的決斷,前軍務大臣目光炯炯,殺意盎然。
「如果應建明遵令調防呢?」對於軍隊中的這些手法,宮裝女郎顯然不及眼前這個軍部老手狠辣,她有些擔心這個已經被懷疑為李無鋒暗棋的第四軍團副軍團長兼第一師團師團長是不是真的如情報部門懷疑的那般。
「那更好,這就足以證明他的清白,只要他遵令而行,我們也不為己甚,對他身份上的懷疑就需要進一步落實,擅動大將也是大忌,極易動搖軍心,除非我們有可靠證據。但是為了確保這次行動的絕對成功,只要應建明他拒絕遵令,那殿下可以命令軍部授權給尤素夫徹底解決對方。」何知秋知道這種情況下縱然是錯殺也是迫不得已,畢竟這種事情一旦出了問題,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不過,倒是城衛軍尤素夫可是一個很難琢磨的牆頭草,殿下可有絕對把握?一旦出現問題,那我們就真的沒有回天之力了。」
「何老放心,尤素夫的那個兒子整日纏在我身邊,我已經通過他帶信給他父親,只要他父親我,我可以在事成之後下嫁於他。」宮裝女郎臉色幾變之後才斷然道,「尤素夫對於他這個兒子素來寵愛有加,我想他應該願意賭這一把。」
何知秋一陣默然,他當然知道尤素夫那個兒子雖然也算得上是帝都小有名氣的文人,不知怎麼癡迷上了對方,追求幾年未果,但若是要想奢望得到十三公主殿下的垂青,那的確是太過渺茫。但是若是以這件事情作為交易,的確有讓尤素夫動心的可能,只不過以十三公主的文才品貌下嫁於對方,實在是有些委誤,但這種事情,他也無法插言,否則很難讓尤素夫誠心誠意的為己方效命。
「殿下,這是不是……」何知秋話未說完,宮裝女郎已經明瞭對方話語中意思,她煩躁地打斷對方話語,冷聲道:「何老,此事不必多說,我自有主張。」
「那馬遠往那邊殿下工作做得怎麼樣了呢?在城外動手恐怕不但要經過一番苦戰,這宋天雄率領的師團曾經是李無鋒的近衛師團,現在李無鋒又在河間、龍泉佈置了重兵,一旦事情有變,西疆一方必定會傾盡全力來援,雖然有城衛軍,但現在城衛軍在上一次與卡曼人的血戰中損耗太大,許多士兵都是新補充進來的,戰鬥力也受到了一定削弱,真要硬抗西疆軍主力,仍然相當吃力,如果能夠在城內動手,那把握就大上許多。」何知秋心中暗歎一口氣,不得不轉開話題,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氣之倔強眾所周知,要想說服對方難比登天。
「這邊還有些難處,六哥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支支吾吾,不肯明確承認,但我能夠感覺得到,馬遠往的異常表現肯定與他有關聯,我想大概是要等到他進京之後才會有一個確切結果,不過我相信他能夠看清楚目前的局勢,我也打算說服大哥作一些讓步來換取六哥的,馬遠往的家眷控制在他手中,沒有馬遠往,我們就無法控制住禁衛軍,那李無鋒進了城,反而倒安全了。」宮裝女郎恨恨的道。
「殿下不必過分憂心,禁衛軍雖然一手把握在馬遠往手中,但只要馬遠往不出現,老朽倒也能夠發揮一些影響力。那皇甫天成雖然與西疆勾勾搭搭,但我知道這皇甫天成素來忠勇,他定是覺得時局無望才會有這種想法。老朽打算到時候好生與他深談一番,勸他幡然悔悟,如果他真是執迷不悟,殿下不妨派人把他解決掉,他的手下由老朽去負責安撫。至於其他幾個師團,那就要靠殿下了。」何知秋不緊不慢的分析著敵我的力量對比,「只要斷了皇甫天成這支力量,另外兩個師團我判斷應該都是被李無鋒收買,諸堅與大殿下和西疆都有所勾連,很難做通,但殿下明確大殿下登基成為新皇,我想諸堅不敢妄動。吳鵬舉是個牆頭草,原來與三殿下走得挺近,現在很難斷定他最後會效忠誰,不過西疆一方也和他接觸過,他究竟會不會與李無鋒勾結在一起很難說。至於庫塔基和毛蘭二人都是馬遠往的嫡系,只聽命於馬遠往一人,他們的部下也是忠於馬遠往的,很難收買,所以最後還是能夠把馬遠往掌握在我們手中。」
「何老,知人知面不知心,皇甫天成也好,諸堅也好,還有吳鵬舉,這三人雖說表面上都有效忠對象,但現在李無鋒勢力龐大,難說這三人會不會都倒向了李無鋒呢?你說庫塔基和毛蘭二人只有馬遠往指揮得動,但馬遠往如果一時間無法露面呢?這二人會有什麼表現?他們會聽命軍部的命令麼?」司徒玉霜淡淡搖頭,她並不完全同意對方的看法。